许楚斜睨他一眼,毫不掩饰眼底的讽刺跟不屑,嗤讽道:“那张三手脚不干净,本就是梁上君子出身,他若翻墙撬锁有什么稀奇的?至于私情,你是亲眼见过尊夫人行下不端庄之事,还是见她与人有过私相授受之举?”
只一句话,就让宋德清头痛欲裂,浑身僵直起来。他隐约记得,好似当初妻女抱怨过,好端端放在桌上的金叶子丢失了。当时,发妻欲要询问下人,他却觉得她是没事找事,十分不耐的训诫了一番。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片刻后跌跌撞撞的冲向痴傻发抖的宋馨儿,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呵斥道:“馨儿馨儿,叫爹,我是你爹啊……”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宋馨儿惊恐的尖叫声。
宋馨儿下意识的一口咬在他胳膊上,血淋淋的就好似要撕咬下他的一块肉一般。待到他稍一松手,宋馨儿就满脸泪痕的弹跳起来冲向早已浑身无力的宋夫人怀中。
“娘娘娘,馨儿听话,不让人知道馨儿听娘的,你别把馨儿扔出去啊。馨儿乖乖的,替你杀了不听话的人,你给馨儿拿点心吃啊。”宋馨儿又哭又笑,拉扯着宋夫人的胳膊怯生生却又希冀的仰头撒娇。
几乎就是一瞬间,堂上的人,包括老夫人跟宋德容都愣怔起来。宋家上下,皆知道大小姐与夫人不和,常年都是针尖对麦芒。甚至,就算大小姐痴傻以后,还常会以恶毒难听的言语咒骂夫人。
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关键时候,大小姐竟然会寻求夫人做庇护。而且,她所说的话,让人细思即恐,脚底发凉。
什么叫,为了夫人杀掉不听话的人?
就在众人瞪大了双眼,惊讶愕然无法回神的时候,许楚再次开口了。
“接下来,便是第三个故事了,也是宋夫人杀害杨姨娘跟柳姨娘的事。”
许楚看着面无表情的宋夫人,还有瑟瑟发抖的宋馨儿,心里莫名的生起了淡淡的悲哀跟惆怅。
她不知道该同情怜悯这二人,还是该叹息世事无常。
要是宋德容不遇害,这个假冒的官员不冒名顶替,继而冷落宋夫人。也许,事情还不会如此不可挽回。
如果宋老夫人跟宋老太爷当初,但凡心慈手软一些,不将双娘匆忙赶出府去。或许,宋家三代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退一步讲,假如宋老夫人跟宋老太爷,在知道自家儿媳无意中怀上了那假冒儿子的骨肉时候,觉得稚子无辜并未下狠心。也许,宋夫人这位大家闺秀,也不至于性情大变,对宋家上下生了仇怨。
“之前大小姐落网,算是人赃并获。且伤口,指甲跟行为,皆与凶手之一相同。而宋夫人,也是如此。此事,无可辩驳。”
“可是,夫人为什么要杀两位姨娘,根本犯不上啊。”一旁凤儿哽咽着,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小声问道。
“因为她以为,大小姐是杨姨娘与宋大人所生育的女儿。”许楚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宋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而且,她以为正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儿,造成了她幼子的夭折。”
“当初杨姨娘死后,我曾按照凶手行凶手法跟作案心理分析,其喜欢听市井关于传奇故事的话本,而且重礼教。当时,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最值得怀疑的都是老夫人。直到凤儿无意中说起,这些日子来,虽然老夫人时常疯癫,可宋夫人却并不冷待,反倒是隔三差五的为她讲些话本子解闷。”
“简而言之,府上最关注宋家颜面的人中,除了老夫人之外,宋夫人也极爱看市井话本。其中,恐怕少不了前些时候盛传的聊斋画皮故事吧。”她目光微微偏移,看向了宋夫人身边的凤儿。
凤儿神情难过的点头,“我家夫人的确看过画皮,可是那又能证明什么?府上那么多人,凭什么独独怀疑我家夫人。”
许楚唏嘘凤儿的衷心跟单纯,可却不得不将宋夫人的作为剖析开来。
“那是因为杨姨娘指甲上的朱砂,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杨姨娘指甲被涂上朱砂。直到柳姨娘死后,手指间上沾染上不知名的淡紫色。那颜色极为浅淡,在被炭火烟气熏至中毒后造成的肌肤变化后,几乎是可以忽略的。可是,巧就巧在柳姨娘死的当夜下了雨夹雪,让她手指跟那白绫都染了水渍,所以在她被吊起后略有知觉后,就会下意识的伸手抓挠脖颈上的白绫。正是如此,那白绫上也被染上了些许深浅不一的指印颜色。而那颜色,正是花瓣的汁液浸染成的。”
她将白绫拿出,在众人面前抖开。
“最初时候,我还未曾想到这白绫上是何味道,这香气似曾相识却并非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的俗气味道。直到今日在柴家,我看到那株被宋德清作为信物相赠的牡丹花时候,才意识到,柳姨娘跟白绫上沾染的味道,就是花香味。”
“我想,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夫人应该未曾想过将花房烧毁吧。毕竟,哪里是你心血所在。而你在杀害杨姨娘前藏匿了煤油,大抵是为防备对她无法一击致命,继而还可引火焚烧。不过显然,杨姨娘并没有太多的反抗,甚至为了报复宋家,她甘心赴死。”
“在搜查凶手的时候,下人曾从柳姨娘房间中寻出带着葵水的被子,我想也该是夫人的杰作吧。毕竟,能对府上女眷葵水情况一清二楚,且能恰好偷梁换柱将她弄脏的锦被替换出来的人,除了夫人我很难再想到旁人。”
此事,虽然老夫人也有可能做,可是她到底只能像今夜这般,制造些混乱,继而让宋夫人有机会动手。实际上,她去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是很难的。
“原本,你并未想过要杀柳姨娘。偏生,你知道了柳姨娘当夜曾跟踪过杨姨娘,甚至见到她曾与人见面。”其实,当时柳姨娘应该未曾看到宋夫人行凶,就如同之前守岁之夜跟踪杨姨娘一般,她都半途而废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做贼心虚
可惜,宋夫人做贼心虚,唯恐这是柳姨娘所留的后手,以威胁与自己。所以,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决定要斩草除根。恰好,又企图以此引开许楚跟萧清朗的视线。
毕竟,当时她跟宋大人都亲耳听到许楚为柳姨娘证明了清白的。若是凶手是在场之人,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再费尽心思杀害柳姨娘了。
可惜,许楚从来都不会按常理去揣测一个心机颇深的凶手的心理。她能想到的,许楚自然也能猜测的到。
“昨夜花房失火,大概也是因为夫人发现柳姨娘在挣扎时候,将花房中许多牡丹蹂/躏成一团了吧。与杨姨娘当时被捆绑将烊锡灌喉的干净相比,柳姨娘可是求生欲极强的。”
“而呼吸困难将要陷入昏迷的柳姨娘,本能的寻求出口以获取新鲜空气。而这个过程中,少不得踢翻花盆或是被绊倒在花圃中,于是你的那些独一无二的花束皆遭揉搓。自然地,那些花瓣的汁液,也会沾染到柳姨娘手上跟身上。”
“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你藏在花房中的证物,迟早会被发现。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意外,让花房被一把火烧尽。”
此时,厅堂里只有许楚一人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扑面的寒意,“劳烦大人派人去花房废墟之处,按着当初花房中的花圃位置向下挖,我想不出一尺必然有所收获。”
没等宋德容出身吩咐下去,宋夫人已经慢慢抬头,她看了许楚半晌,才惨笑道:“不必费事了,就如你说的那般。杨姨娘是我所杀,柳姨娘也是我所杀。”
“至于帮凶……”她突然目光柔和了一瞬,看向身边不知所措的宋馨儿,讥诮而讽刺的说道,“可不就是被宋家上下/宠/到心坎上的大小姐么?”
现在的她,褪去了伪装,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从容跟端庄。
“娘……”宋馨儿不知宋夫人为何突然目露凶光的看向自己,瑟缩了一下,就泪眼婆娑的撇起嘴来。
而刚刚还强装淡定的宋夫人,此时突然暴怒,猛然厉声呵斥道:“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她其实早已是外强中干,可面对憎恨厌恶了十几年的所谓长女,她还是忍不住怒吼起来。
“你有何自个叫我娘,要不是你,我何至于过的如此痛苦。生产之日,我最爱的相公,从外面带回一个野种,并一口咬定那野种是宋家的嫡长女。我原以为,自肖华死后,他冷落与我是因为公务繁忙,或者心中郁结难舒。哪成想,他根本就是在外面养了旁的女人。”宋夫人心中悲苦,她冷笑着,指着在场的宋家人,怆然道,“后来我想着,世间男子多是薄情。既然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那我就守着女儿过,与他相敬如宾,做贤妻也好。”
“可是,结果呢?老太爷将那野种要去抚养,无论是老太爷还是大哥,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以至于我与女儿处处退让还不够,老太爷还亲自将那狐媚子弄进府上给相公做了妾室。你们可知道,当时我心里如何痛,如何恨?”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几乎要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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