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那贱人,亲口告诉我,所谓的宋家嫡长女,就是她的女儿。是她于腊月十六所生,且此事,宋家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
“我本想着与她和平相处,可没想到,就连我费尽心思求来儿子,他们都容不下。”提起儿子,宋夫人的眼底迸发出冷的惊人的恨意,她指着宋德容,而后又指着下首坐着的老夫人,怨恨道,“你们敢说,我那幺儿真是意外而死?才月月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染上天花说死就死?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傻的么!”
宋德容神情难看,显然也带了几分伤心。他对这个所谓的夫人,谈不上喜欢,甚至对宋家后宅之事涉及不深。毕竟,在他看来,容公吩咐下来的大计,才是正事。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苦行僧,那一/夜缠/绵后,他知道宋李氏有了身孕,也颇为高兴。毕竟,等日后容公大计一成,他自然也会跟着富贵无双,若有个儿子也就了去了自己的一桩憾事。
左右,无论那小子姓什么,身体里流着的都是他的血。日后他要是位极人臣,那么为儿子改姓,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却没想到,有一日归来突然得知儿子染了天花去了。而老太爷跟老夫人为防节外生枝,匆匆将那孩子的尸首丢弃。
他当时也有过心思寻找,可是想到后果,他的那点不忍就彻底消散了。要知道,一旦府上少爷的天花的消息传出去,那宋府上下必然会被隔离。甚至于连他,都要暂放衙门公务,回府等待。
这期间,容公是否会再派人前来,又或者刘让莫是否会借机彻底取代支付许勤和,谁都不知道。
他能忍辱负重,抹去自己的存在而替代宋德容活着,就绝不会让所付出的一切白白便宜了别人。于是,几乎不用所想,他就默认了老太爷跟老夫人的想法,甚至一力压下了府里人的各种猜测。
“那么小那么软的人,老夫人可真下的去手。这么久了,不知道你做梦会不会梦到他,他会不会说自己冷自己疼?”此时,宋夫人嘴角已经被愤怒的自己咬破,渗出殷红的血迹来,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偏生,她就如同不知道痛了一般,冷笑着长出了一口气,“老夫人是个聪明的,我竟没发现她装疯卖傻来。原本,我/日日给她与老太爷请安,请安时候所送的安神汤早已放足了朱砂。当然,有时候也会换做白矾。”
“既然宋家人那般待我,我又何苦做贤妻良母,索性让他们生不生死不死的活着,活着看我如何将宋家拉下地狱。”
许是刚刚的嘶吼,让她有些晕眩,又或者毫无顾忌的诉说有了宣泄口,而让她心情稍稍平复。现在,歇斯底里过后的宋夫人,再次靠坐在了椅背之上。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所谓的闹鬼之事极有可能是双娘,不过那又如何,她惊吓了老夫人跟老太爷让二人疯癫起来,是深得我心的事儿。我怎会真的追查寻找,甚至还会行个方便,让她好在宋家行事。”
“杨姨娘啊,我为何要杀她。”宋夫人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深吸一口气,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因为我想要看看,她到底披了几张面皮,是个什么精怪。怎得一会儿成了双娘,一会儿就成了卖酒女……”
“至于柳姨娘,她帮着杨姨娘践踏我与女儿也非一次两次了。更何况,她很可能看到了我杀人之事。所以,就算不至于留不得,也得付出些代价吧。”
“娘,你怎么了?”宋馨儿惶恐不安的看着宋夫人,整个人都无所适从,很是无助。她刚想上前,可对上宋夫人狠厉阴冷的目光,就不由得呆滞到原地。
“谁是你娘,因为你,我家不成家,女儿远嫁,儿子早夭,你就是个灾星。你以为我当真想为你缝补衣服,想为你洗手做羹汤?”宋夫人抬起下颚,不屑而鄙夷的看着宋馨儿,“你们可知道,宋馨儿为何如此听我的话,甚至于不敢生半分反抗之心?”
许楚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想起了前世一起关于所谓的可操控人心的凶杀案。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棒槌加糖果,直到受害人不敢再有抗争罢了。
只是稍加推测,许楚就能想象的到,失去了老太爷跟大老爷庇护的宋馨儿,落在满心仇恨的宋夫人手中会是如何结果。
也正是如此,宋馨儿才会说出那句,她听话不要打她,要给她吃的……
就在这个时候,前去挖找花圃的下人,也捧着一堆沾满泥土的物件匆忙回来。看得出,几人表情都十分震惊,很是不可思议。
“燕儿,你且看看,这些是不是你家姨娘平日里所盖的锦被?”许楚看着茫然的燕儿柔声问道。
燕儿上前打量一番,连连点头,“的确是姨娘所盖的。”
待到许楚上前掀开,众人才发现,里面竟还有一把勺子跟一段绳索。
“勺子上还有凝固的烊锡,而被子上也有许多血迹。”许楚扬了扬那被面,却见尘土飞扬中,竟然有许多枯萎屈卷的叶子落下。
“哎,真的有东西啊。可是楚姐姐,你怎得知道,只要挖不到一尺就能发现这些东西?”萧明珠看着那一件件足以定罪的证物,倏然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问出声来。
许楚看了她一眼,心中的那些惆怅跟悲哀也被她一惊一乍的言语打散。她收敛了情绪,解释道:“她夜里行事匆忙,而大小姐虽然听话,却从未做过什么苦力,并不会用那些侍弄花草的锄头挖坑。再加上凤儿曾说,杨姨娘死后,夫人曾在花房翻土。由此我少不得推测,她埋的东西并不深。而次日反常的侍弄草木,也是为了确认夜间埋藏的东西没有露出。”
第二百三十章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我曾在田间种过瓜果青菜,知道短时间内用锄头挖坑,不会很深很大。一尺,已经足够了。”
许楚见宋夫人眸光沉沉,似乎早已没了生机一般,只呆愣愣的坐在那里看向远处。心里也不由得唏嘘万分,却不知到底该做何表情。
犹豫了许久,她才缓声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疑惑,就算宋家真有丑闻,那为何这家丑被隐瞒了十几年,直到去年才开始爆发。而且,是在夫人所生幼子夭折之后。”
“这个疑惑一直到我听到大小姐宋馨儿责骂夫人,且知道其身世有异才得了解释。府上从未有人议论过早夭的小少爷,就连发凤儿也不曾多说一句,可见小少爷的事情被府上捂得死死的,应该算是另一宗隐秘了吧。”
许楚稍作停顿,略作删减,将心中的猜测尽数说出,“其实夫人实在不必如此悲烈,所谓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你既已经看淡,又何苦为了情障而生执念。”
若非有了执念,想要以子嗣拉拢丈夫的心,又怎会有后边一连串悲惨的境遇。
其实许楚心里是理解她的,世间不乏如此被情爱折磨到失去本心的女子。可像宋夫人这般的,却着实少见。她的所有幸福跟爱意,皆被一场场的谎言掩盖,最后成为杨姨娘设计中的一环。
而杨姨娘……
一想起那个女子,许楚心头就不由得发寒。为了报复宋家,她居然能做到这等地步。如此心思,实在罕见。
宋德容很快就让隐在一旁记录的衙门师爷将供词整理好,他稍加翻阅之后,挥手让人压了宋夫人跟宋馨儿以及满脸狰狞的宋德清画押。
至于老夫人,虽然未被问罪,却也难逃良心责备。
而双娘则因恐吓老夫人跟老太爷,被判拘禁三个月,至于曾经杨姨娘所赠与的家产,自然也要收回。
到最后时候,宋德容目带厉色的扫过依旧漫不经心的张三,心里做了思量。此人现在动不得,他手里还握着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旦出了差错,容公绝不会饶恕自己。
想到此处,他也就慢慢收敛了眼底的冷意。
至此,几宗案子皆数告破。而宋家因一个早已身死的肖华引出的一连串丑闻,也落下帷幕。
宋德清疯了,可因为教唆杀害的是自己的妻女,所以从重处罚。在那卷宗传到萧清朗手边时候,被他特地圈注起来,判为流放三千里的严惩,以做效尤。
宋夫人自入了大牢,就不吃不喝,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着行将朽木的日子。直到刑部复核的斩立决通过后,她才在刑场露出了个释然的笑意。
在她临刑之前,许楚特地准备了吃食探望于她。她虽然是李家嫡女,可如今犯了如此大错,且被宋德容厌弃,李家之人自然不会上赶着为她送行。
甚至,几乎就在宋德容对李家闭门不见之后,李家人已对外宣称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日后两不相干,再无牵扯。
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宋夫人并没有丝毫意外。曾经,她之所以是李家人的掌上明珠,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宋德容看重,因为她长袖善舞,笼络了诸多夫人小姐亲近。
可现在,当一切都不存在后,她与李家而言,也就成了鸡肋。
谁都不知道,从她知道听了杨姨娘的那些挑拨跟示威后,日子过得如何艰辛。一颗心,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要不是报复的执念撑着,只怕她早就去寻自己早夭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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