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宿翻坐起身,朝那处走去,逮住了某只巨大的毒蝎。
“你怎么在这儿。”真宿庆幸自己没开始修炼,也不知这家伙会不会跟鸩王告密。这曈山巨蝎身上也有绛紫色,现下想想,它不似傀儡,也不似魂体,那兴许是鸩王的灵宠?不过小世界没有灵气,还受禁制规则约束,是以它呈现的模样,就是凡俗的蝎子模样,令他难以下定论。
难道鸩王是御兽宗的修士?但总觉得气质上并不相像。倒不如说,初见赵御医时,对方的装扮气质才更像是御兽宗的。他见过的御兽宗修士,尤其喜欢用羽毛做头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手上则多是持着缚灵索或灵哨。
那许是毒修,亦或是御鬼门的修士?但鸩王并没有给人阴恻恻之感,一举一动都颇为大气,颇具真龙之威仪。
巨蝎的身子挣动了一下,真宿将它放在了臂上。
巨蝎没有顺势爬上他的肩膀,反而往后退,似乎想回到插着螃蟹灯的架子上。
真宿不由问道:“你是喜欢这个灯?”
“哦,莫不是将螃蟹认成了蝎子?这可不是蝎子啊。”真宿用看蠢蛋的眼神看着巨蝎。
巨蝎有些恼怒地将尾巴打了个卷,跳到窗台上,用巨钳敲了敲窗棱。
真宿有些莫名其妙,给它开了窗,其后便见巨蝎从窗缝溜走了,头也不回。
真宿正好关上窗,正式开始修炼。
他的丹田当前是四分五裂的状态,丹田的碎片虽处于游离状态,但大体仍在原始的一个框架内。只是碎片之间,以及碎片与丹田核心之间皆没有了连接,他得用毒素穿针引线,一个个将碎片串连起来,然后再用毒素做黏合,待丹田重新成型,再撤去碎片,将毒素延展转化直至覆盖整个丹田,这样便真正筑成了毒丹。
欲将丹田的碎片完美地从丹田框架里摘除,对穿针引线的手法要求极高。一个不慎,便可能引起共振或是坍塌,疼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碎片先弄没了,连接链路错乱丢失,那么后续的修补就必须靠推理补全,计算难度会成千倍万倍地涨。
好在他有次紫府辅助,走一步,看十步乃至数十步,穿针引线并非不可能的任务。
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将养心丹的毒素炼化。然而这毒量一点也不小,看来今夜注定是一场漫长且艰辛的战斗。
真宿的金眸透着决绝。
夜半时分,鸩王终于处理完今日的批红,不上朝,事情反而变得更多了。
待鸩王回到寝房,目光扫及龙床边上的那张美人榻时,不禁停下脚步,思索须臾,将在附近做事的芷汐唤了进来。
“主上。”芷汐颔首礼道。
“让尚服局缝制两个鹅绒软枕,再去取朕的紫貂毯来,铺到塌上。”
芷汐领命便暂且告退,阖上寝房门时,眸光闪烁了一下,眼底浮上一丝无奈的笑意,然后才抬步离开。
翌日,赵府。
一戴着进贤冠,身着麒麟纹官服的高大男人闯入寝房,将正在镜前独自编着三股辫的青年喊住,“恪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不听呢?颜家大小姐有何不好,你竟看不上人家?”
赵恪霖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继续将一股一股的乌发与丝带交叠编织。
他的长兄赵千衡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来气,当即愤慨道:“你就真要为了一个阉人,弃这个家于不顾了吗?!纵使父亲不出手对付他,你就不怕我会?”
赵恪霖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你们选边站时,有跟我商量过吗?”
“先前蕴光进献有问题的丹药,你们就将我喊回来,然后还以看诊做借口,安排我跟颜青璇私下见上一面。做得这般明显,你们以为陛下不会察觉?”
赵千衡顿时语塞,但旋即又道,“咱赵家与颜家早已合作多年,世家之交,又岂是轻易可变之事……”
“呵。”赵恪霖将发编好,拨到肩前,照了照铜镜,而后站起身,欲往外走。
赵千衡在他背后幽幽道:“你姓赵,这一世都不可能脱离我们的家族。”
“是啊。”赵恪霖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怨,但用长睫缓缓覆住,径直往外走去。
赵千衡也跟了出去,正了正官帽,到府门外登上马车离开。
早朝结束后,金銮殿前,众多官员沿着石阶缓缓而下。赵千衡与枢密院的其他人则在殿外简单商讨事宜,忽地注意到侧门处,往常包公公所站的位置,此时正站着一位极其年轻的随侍。
遥遥看去,也能瞧见对方长相秾丽精致,即使被屋檐投下的阴影所笼罩,但其脸庞、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却微微发着光似的,玉白得如同雪娃娃一般。
赵千衡看得稍稍出神,引起了身旁其他官员的注意,他们也不由自主地往侧门檐下看去。
就在这时,头戴华贵帝冕、身着玄衣纁裳的鸩王迈过门槛,大步流星地走到少年随侍身前。二人不知交谈了什么,垂落的旒珠挡住了鸩王的神色,但清晰可见少年随侍的神色从兴致缺缺变得生动起来。
看随侍独自一人时,赵千衡还觉得他身量修长,孰知当他与肩宽腿长的鸩王站在一起时,赵千衡才发现他其实个子小小。
赵千衡无端联想到,假若他弟喜欢的有这个小宦官一半漂亮,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们这种世家子弟,与背后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可言。
赵千衡警觉鸩王似乎要往他们这边瞥来,当即收回视线,恭敬地向鸩王的方向施了一礼。
然而鸩王的目光穿过了他们枢密院一众,真宿也在同一刹那看向了皇宫正门之外。
不消片刻,一个浑身带着血气的信使拼着一口气,奔上金銮殿前的长石阶,但爬没几层便体力不支,紧抓着密信的手眼见就要砸向地面——
这时,已然冲到近前的真宿当即将人扶住,鸩王则伸手取过那沾满了血、被捏得发皱的信函。
信使松了一口气,但眼中尽是绝望,他嗫嚅道:“陛下……边疆云城和天壑……两大城池相继被破,犀大将军、将军他一家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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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大将军一家十口……皆被枫国敌军掳为人质, 威胁……”
威胁犀将军,限其二十个时辰内打开城门,举旗投降。否则每两个时辰杀一人, 直至戮尽他的家人,再封锁崀城,静待城中粮尽投降。
鸩王已听不清信使气若游丝的话语声, 后续是从密信上直接解读出来的。根据解码方式、军方暗号,以及军章判断,此信上的情报确凿无疑, 出自边疆崀城的军部。
“陛下, 小的先将信使送去太医院。”真宿看着鸩王眉头紧锁,猜测有重大变故发生,便提议道。
“不必,先送去殿里,朕让人找太医过来。你随我去正仁殿。”鸩王收起密信,疾步走向金銮殿。
信使半睁着眼, 意识模糊间望着眼前少年的细胳膊, 正疑惑少年要如何带自己走时,忽觉身体一轻,他一介八尺大高个,竟被少年轻易抬起,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殿前那又长又陡的台阶,少年走起来却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真宿步履极快, 行经枢密院众人身侧时,鸩王已下令枢密院立即前往正仁殿。身为枢密院院事的赵千衡,原本还为少年随侍与帝王二人身法之迅捷与默契而愣神, 听闻边疆军情有异动,面容顿时凝重起来。他隐蔽地往后宫的方向遥望一眼,旋即迅速移开视线。
正仁殿内。
枢密使被后头众人的三言两语弄烦了,不得不带头提出质疑,“军情事关重大,不知这位公公可否避嫌。”
他们枢密院是至高军事机构,在这正仁殿商讨军情再正常不过,可这年轻的公公如何能待在这里?即便是资历深厚的包公公,以往无论大事小事,都只待在殿外候命。
赵千衡也很是在意,这小宦官虽相貌出众,终究不过是一介伺候人的阉人,凭什么在此?陛下难道不怕他泄露军情机密?
真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该旁听的,原来随侍并没有这个资格。但分明是鸩王让他跟进来的,于是他朝鸩王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鸩王心中不悦。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在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他一拍桌案,冷冷道,“是朕让庆随侍呆在这里的。还有何异议,速速一并提了。”
枢密使率先跪下了,其余人不得不随之跪下,“陛下息怒!”
鸩王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随后将密函递给了身旁的真宿,让他交予枢密使。
枢密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始阅读信件。然而,短短三两列字,便让他冷汗继续直流,大惊失色。
“陛下……这信是两日前的落款,那信上所说的二十时辰怕是……”枢密使不忍再往下说。
鸩王眉眼间阴鸷之气浓郁,重重地闭了闭眼。
接着,密信被传阅,枢密院众人无不震惊。
“犀大将军他……臣相信犀大将军一心为国,断然不会将城门打开!”
“那般胁迫,委实太过卑鄙,这该死的枫国人!”
“臣认为,犀大将军未必不会投降。据臣所知,将军一家十口应当包括大将军义兄的遗腹子。犀将军会为大家牺牲小家,臣毫不怀疑,只是……若是小家以外,还有恩义呢。”
“云城和天壑城已被破,若是连最重要的崀城也沦陷,那边疆十城怕是都会保不住,全线溃退。”姩国国土偏小,边疆再退,不日便会轮到国都。
这些道理,鸩王岂能不懂。即便是真宿这个局外之人,也逐渐听明白了现下的局势。但枢密院的讨论虽热烈,却一时无人能提出有效的对策。
半晌后,众人才从七嘴八舌的恐慌中冷静下来,总结道:“崀城易守难攻,即便此刻犀大将军没有真降,可是旁边的云城天壑无法支援补给,被攻破恐怕是早晚的事。须得尽快调遣军队与定下领兵将军,对崀城进行援救!”
“可是有谁能担此重任……最为出色的骠骑将军,便是守在云城天壑的陈将军与玉将军。却迟迟不见那边有传来信报,我们不得不做出最坏的预想,恐怕不止被攻破,里头的战况怕是……”
思索一轮,众人也不知该选出谁,能选谁,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桌案后的鸩王。
“陛下可有属意之人选?”枢密使出声道。
其后,如平地一声雷,鸩王开口道,“不必选人了。就由朕亲自领兵。”
此言一出,枢密院众人顿时纷纷跪下,哭爹喊娘式地劝道,“陛下三思!!战事前线刀剑无眼,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深入那种地方?”
就连真宿也瞪圆了眸子,猛然望向鸩王的侧脸。
鸩王察觉到侧边投来的目光,稍稍偏头,斜看着真宿,问道:“众卿不愿让朕御驾亲征,小庆子也不同意?”
下面跪着的众人登时不哭不喊了,虽不解皇上为何要听取一个随侍的意见,但他们也担心随侍说出什么话来影响了陛下的决定,是以皆紧张地瞪向了真宿。
真宿本来是觉得鸩王没必要亲自到边疆去。因为史书上写到,这姩国的江山是靠犀将军打下来的,也是靠犀大将军年年抵御枫国的进犯。很显然余斛帝没有上阵杀敌与指挥军队的能力。
然而他想起来,鸩王不是余斛帝。
且这回的双城池被破,犀大将军被胁迫投降一事,在史书上并无记载,乃是全新的走向,也不知是不是鸩王取代了余斛帝所致。总而言之,现下这一方小世界的发展已完全脱离了史书,史书并无甚参考价值。
真宿只微微垂首,直言道:“请让小的一并跟去。”有他陪着,那必然不会让鸩王有事。
鸩王怔了下,正欲发言,却被枢密院众人一阵哗然打断。
这什么佞臣发言!不光顺了皇上的意,还趁这种时候表忠心,没想到此人年纪小小,野心可一点不小啊!倒显得他们这些臣子不忠了!赵千衡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这随侍,不免与其他人一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万望陛下三思!!京中万万不能没有陛下坐镇啊!”枢密院的膝盖就没从地上起来过。
鸩王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他扭头对真宿说:“战场可不是单刀独斗的地方,若是朕说不许你去呢?”
真宿认真道:“陛下这般天资聪颖,神机妙算,自是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而小的作为陛下身边的随侍,自是一直跟随陛下,小的又怎会有危险呢?小的别的都不会,但照顾人还是有一手的,请准许小的跟陛下同去崀城!”
鸩王蓦地捂住了险些笑出声的嘴,暗暗打量了下真宿,腹诽道:照顾人有一手,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起码在浴池那一晚,就看不出一星半点。
枢密院众人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莫名想遁走,感觉他们不该在这儿,而是该在外头。
这时,鸩王朝真宿递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而后正色道:“朕心意已决。当年御驾亲征将十城失地收复,朕因此获得满朝百姓认可,得以登上皇位。今日边疆三座城池遭难,犀家满门性命攸关,岂有时间在此争吵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尽做表面功夫?哪位爱卿有异议,尽管站出来,朕让他来坐朕的位置!”
枢密院的这下将上身都贴紧了地面,瑟瑟发抖不敢起身。起身就是有夺权之意,何人担得起这么大顶帽子?
鸩王满意地看了眼鸦雀无声的众人,扭头对真宿低声道:“出城后,不许离朕太远。”
真宿清凌凌的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好!”
随后就是出谋划策、布局和落实各种安排。真宿被派去请来更多的官员,进行紧急会议。
然而,鸩王要御驾亲征一事,终究是有人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那便是太后。
蔚熙宫。
外头鸟声呖呖,太后身着素雅低调的衣裳,坐在太师椅上,听到嬷嬷的汇报,刮茶沫的动作一顿,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过了十数息,她将腿收了收,这才将茶杯掷到一旁的地上,一一擦着十指上沾了茶水的墨玉指环。
“真是不孝子。不顾龙体安危,竟要去那种野蛮人的地方。令暄他可是姑怀胎十月的骨肉啊,怎就老惦记着他的沙场,这不是扎姑的心吗?总是不懂为姑想想。”太后嗔道。
嬷嬷险些被茶杯碎片砸中,猛地吸了口气,道:“陛下心系百姓,这一时心急,情有可原。陛下是难得的心怀大义之人,这是天下人的福气呐!只是这决定确实鲁莽了些……骠骑将军可以另立,况且远远还不到要陛下亲自去征战的关头呀。”
“那芹嬷嬷你待如何?”
嬷嬷瞟了眼外头传话未回的大宫女清娥,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道:“恕奴婢愚见,陛下若坚持要出征,那必须先立太子!宫中不可一日无君啊!”
太后顿时给芹嬷嬷的胖手赏了清澈响亮的一巴掌,“你好歹毒的心,诅咒姑的令暄呢!令暄如何会有事,他不可能有事!好你个芹嬷嬷,是想气死姑否?你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太后,是奴婢说错话,奴婢有罪!奴婢自己打自己,别伤了您的手。”嬷嬷摸了摸发疼的手臂,无可奈何地继续往自己的肉上抽,抽出“啪啪啪”的声音。“只是您细想一下,奴婢这是为这社稷江山,这三宫六院,为太后您担忧啊!若是选好了太子,陛下也许就能放心出征,无后顾之忧了。”
“你,你啊……唉。”掌掴声渐止。
站在屋外的清娥阖着眼,将屋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她无声叹息,转身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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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真宿自信满满:我可会照顾人了。
鸩王:……你最好是。
第41章 随侍 玖
“立太子。”鸩王的墨瞳里是一片映照不进光亮的幽暗, 嘴唇虽未再动,但是真宿莫名感觉鸩王定然在心里开骂了,因他那一身凛冽狠戾的气势作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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