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纯粹的笑声轻轻回荡,又很快消散。
802那扇虚掩的门,在众人转身后,无声无息地彻底闭合。
老旧的电梯发出最后一次不堪重负的嗡鸣,缓缓下降。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晃动,没有令人不安的噪音,只有平稳的运行。
“叮——”
电梯抵达一楼。
那扇布满砍痕和凹陷的金属门,吃力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不再是筒子楼内部压抑昏暗的大厅。
夜晚的微凉空气,夹杂着尘土和植物气息,扑面而来。
黢黑的门洞外,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
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之前笼罩一切的灰雾彻底消失了,远处城市的喧嚣隐约可闻。
他们出来了。
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陈奇第一个冲出筒子楼,踉跄着跑到熟悉的街道,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现实世界的空气。
楚文武紧随其后,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格瞬间满格。
时间显示:22:47。
“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楚文武几乎要跳起来,他激动地转向身后陆续走出来的人,“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就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
林晓鹿也走了出来,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重新出现的信号和时间,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抬起头,想回应楚文武的提议,却看到宿珩和肖靳言已经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筒子楼,径直朝着那台孤零零立在路边的贩卖机走去。
两人的背影融入昏黄的路灯光影里,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楚文武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兴奋冷却了几分。
“哎……宿哥!肖哥!”他想追上去。
“那个……文武小兄弟,先加我一个,我……我快憋不住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陈奇捂着肚子,脸色发青,不等楚文武反应,草草扫了他的二维码,然后一溜烟跑向了街角公共厕所的方向。
楚文武看着陈奇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宿珩和肖靳言越走越远的背影,最后把手机揣回兜里,有些悻悻然。
林晓鹿走到楚文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能活着出来,已经很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有些人,能遇见就已经是幸运了。”
林晓鹿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这些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吧。
林晓鹿对着楚文武笑了笑,也转身离开了。
楚文武独自站在筒子楼的阴影里,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他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朝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去。
贩卖机前。
原本只是蒙着一层薄灰的玻璃屏,此刻已经彻底碎裂,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其上,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砸过。
出货口歪斜着,里面的灯也灭了,整台机器散发着一种彻底报废的死气。
宿珩站定,视线落在机器残骸上。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瘦得像干尸的男人。
“周云……他会怎么样?”
宿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旁的肖靳言发问。
肖靳言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姿态随意地倚靠在旁边的路灯杆上,昏黄的光线在他硬朗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解开心结,心门就会逐渐消散。”肖靳言的语气平淡无波。
“现实里的他,不会再被困在那个循环里。换句话说,不会彻底‘失踪’。也许会昏迷几天,也许会大病一场,但总归是捡回了一条命,有机会慢慢调整,回归正常生活。”
宿珩沉默地点了点头。
至少,周云的结局不算太坏。
他又想到了包括自己在内,被肖靳言称为“倒霉蛋”的人,想到了筒子楼里那股始终萦绕在鼻尖的腐臭。
“那些不幸被拉进心门,却没能闯过去的人呢?”
肖靳言偏头望着宿珩。
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黑沉的眼睛,依旧清晰。
“迷失。”
他吐出两个字,简洁而残酷。
“心门是精神执念的具现化,闯入者如果无法打破主人的心结,或者自身意志不够坚定,就会被心门的负面情绪同化、吞噬。”
肖靳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
“要么,被心门里异化的怪物杀死,成为滋养它的养料。”
“要么,被困在无尽的循环里,恐惧、绝望、崩溃,最终精神彻底死亡,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和心门主人一同‘失踪’,最后被慢慢遗忘。”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那栋在夜色中如同沉默巨兽般的筒子楼。
“那里面经年不散的腐臭味,就是证明。”
宿珩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进来前那阵莫名的窒息感,以及那些关于京大学生失踪的传闻。
原来,那些失踪的人,并非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更可怕的方式,永远留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宿珩沉思了半晌,忽然问:“那些作恶的人呢?”
肖靳言知道他想问什么,低笑了声,但笑意不达眼底。
“作为‘心门’主人的绝望和恐惧来源,心门一旦消散,他们同样会被反噬,虽说不会立即表现出来,但往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更有甚者……会以某种离奇的方式……死亡。”
宿珩垂了垂眸,“原来如此。”
这也算那些作恶之人……应得的处罚。
但是,如果从这样的结果来看——
“心门”的主人……或许同样是另一种形式的“作恶者”。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情罢了。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的喧嚣,却吹不散这里的沉重。
“你是怎么进来的?”
宿珩换了个问题,他记得肖靳言是最早出现在一楼的人。
“当然是守株待兔。”肖靳言的回答依旧简洁。
宿珩微微蹙眉。
肖靳言似乎看穿了他的疑问,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
“街道清理办事处,监测到了这片区域近期不太正常,接连有路人在这里失踪。”
他顿了顿,补充道,“因为其他人都出差去了,所以只能由我来亲自处理了……”
“街道清理办事处?”
宿珩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听起来像是个……很接地气的组织?
肖靳言似乎被宿珩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困惑取悦了,他站直身体,冲锋衣摩擦发出轻微声响。
“啧。”
他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尾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真是个好奇宝宝。”
宿珩没接话,却很想对他翻个白眼。
肖靳言与他对视片刻,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想去看看吗?”
宿珩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了几秒后,轻轻颔首。
肖靳言没再多言,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宿珩跟上。
两人沿着路灯昏黄的光晕,穿过几条安静的小巷。
京州大学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宿珩以为所谓的“办事处”会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者干脆就是个线上组织。
然而,肖靳言最终停在了一栋紧挨着京大南门围墙,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
小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灰扑扑的外墙,窗户透出微弱的白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口挂着的一个极其简陋的长方形木牌。
木牌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上面用最普通的黑漆写着五个大字,字体方正,毫无设计感,甚至有点歪歪扭扭。
——街道清理办事处。
这名字……还真是显眼。
显眼到像个普通的垃圾清理站……
肖靳言走到门前,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他耸了耸眉,侧身让宿珩先进。
“欢迎。”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杂乱或简陋,反而是一条铺着老旧但干净水磨石地面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纸张和烟草的味道。
墙壁粉刷成白色,略微发黄,挂着几幅装裱简单的风景画,看上去更像某个过时的机关单位,而非处理超自然现象的据点。
宿珩迈步踏入。
走廊尽头的光线来自一扇窗户,窗外夜色沉沉。
左手边是一排紧闭的办公室木门,右手边则是一个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肖靳言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走向楼梯。
宿珩跟在他身后,鞋底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相似,只是走廊更短一些。
肖靳言在一扇挂着“处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正要推门——
“啪嗒。”
旁边一扇门几乎同时打开。
一个穿着熨帖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男人约莫二十四五岁,身形挺拔,容貌英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
他抬头,正对上肖靳言。
男人身体瞬间绷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并拢双脚,手里的文件夹也下意识地夹紧。
“肖处长!”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甚至微微拔高了一个调。
宿珩站在肖靳言侧后方,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应和称谓。
这家伙在这里的地位,似乎远不止一个普通的“办事处工作人员”那么简单啊?
肖靳言随意地抬了抬手,制止了对方可能要行的军礼或是其他更正式的举动。
“小闫,刚回来?”
被称作小闫的男人,紧绷的肩膀这才略微放松。
“是的肖处长,桐城南路的‘心门’处理完了,我刚回来不久,正准备写报告。”
闫知许顿了顿,补充一句,“明天下班前一定交给您。”
肖靳言的指节在门把手上轻轻敲了敲。
“不急。”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示意宿珩进去,同时对闫知许说:“后天吧,你先休息。”
“是!谢谢肖处长!”
闫知许没想到老大居然法外开恩了一回,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不少。
他的注意力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宿珩。
当他看清宿珩的脸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张脸过分漂亮,气质却冷得拒人千里。
闫知许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职业性的好奇,“肖处长,这位是……我们处新来的清理师吗?”
肖靳言靠在门框上,扭头看向已经走进办公室,并开始打量四周的宿珩,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啊?”肖靳言拖长了音调,“只要他点头,随时可以办入职。”
宿珩闻声转过身。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书柜,侧面有个小小的会客沙发区。
他大概理解了闫知许口中的“清理师”是什么意思。
结合这个接地气的“街道清理办事处”名字,大概就是专门处理“心门”这类麻烦的人员。
他直接看向肖靳言,语气平淡地拒绝:“没时间。”
顿了下,宿珩补充了句,但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气,“我还要上课,空闲的时候要做家教。”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闫知许的意料,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肖靳言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他从门框上直起身,走进办公室。
“家教的话……”他走到办公桌后,随意拉开椅子坐下,“时薪多少?”
“150。”宿珩报出数字,“一周两次,一次两小时。”
每周600块。
对于一个京大的学生来说,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肖靳言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如果你有兴趣,办事处倒是可以提供……兼职岗位。”
他从办公桌抽屉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又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正要点燃时,补充了句:“清理师,按件计酬。”
闫知许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但身体语言却透出他对这位“处长”亲自招揽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宿珩没有立刻回应。
他计算着时间,以及潜在的风险。
“兼职人员,基本工资每月两万。”肖靳言抛出第一个数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五险一金,按最高标准缴纳。”
宿珩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两万月薪,还只是基本工资?
“每次成功处理‘心门’,根据评估难度和危险等级,发放任务奖金……最低,五万起。”
闫知许在旁边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对这份工作的某种自豪。
“而且上不封顶。”
高风险,高回报。
这是宿珩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份报酬,足以让他摆脱现在经济上的窘迫,甚至可以说绰绰有余。
但他需要付出的,可能远不止时间和精力。
他想到了筒子楼内,8楼挥舞剔骨刀的继父,想到了19楼那半颗头颅,想到了24楼异化的经理……
那些东西,远非普通人能够应对。
宿珩沉默了几秒。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淡淡回应:“我需要考虑一下。”
肖靳言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或者不耐烦。
“可以。”
他点燃了烟,正要吸上一口时,却蓦地看出宿珩眼底的嫌弃,于是只好忍住烟瘾,将整根烟直接按进了烟灰缸。
“你要是想好了,直接来这里找我。”
“嗯。”
宿珩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门口,“宿舍十一点半门禁,我该回去了。”
肖靳言也站起身,“我送你下去。”
闫知许立刻让开位置,好奇心愈发浓厚了。
什么时候肖处长对一个新人这么友好过?
三人依次走下楼梯。
一楼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肖靳言将宿珩送到办事处门口,夜风吹进来,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
宿珩没有多言,只是略微颔首示意,便转身融入了路灯昏黄的光影里,朝着京州大学的方向走去。
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闫知许看着宿珩消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低了许多。
“处长,这位……是您在刚刚那个‘心门’里遇到的?”
肖靳言双手插回冲锋衣口袋,他注视着宿珩离开的方向,脸上的随意散去,某种沉凝浮现。
“是。”
他收回视线,转身看向闫知许,后者立刻站直身体。
“无限世界崩溃,规则碎片裹挟着邪祟侵入现实,以人类的痛苦绝望为食,形成了这些‘心门’。”
肖靳言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沉淀。
“我们这些从无限世界回来的人,大部分受到国家号召,身份自动转换,从玩家变成了清理师,负责处理这些烂摊子。”
闫知许认真听着,这些背景他早已熟知。
“但是……”
肖靳言话锋一转,重新看向门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他是第一个……我遇到的,以非玩家身份,却能在‘心门’里保持那种程度冷静和洞察力的路人。”
闫知许的身体再次绷紧。
非玩家?
能收到处长如此高的评价,甚至被他亲自带回来,还想着招进办事处的……路人?
肖靳言没有再解释,拍了拍闫知许的肩膀。
“去休息吧,桐城南路那个‘心门’不简单,辛苦了。”
“是,处长!”
闫知许应声,目送肖靳言重新走上二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站在原地,回想着刚才那个气质冷冽的年轻人,又想到处长最后那句话,一种莫名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觉得……那个年轻人会来的。
宿珩踩着23:25的时间点,赶在宿舍楼门禁前刷开了闸机。
楼道瑞安静无人,只有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又熄灭。
宿珩回到宿舍,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
推开门,一股泡面混合着汗味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算不上好闻,却带着一种脱离了‘心门’后,令人心安的真实感。
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只住着三个人。
靠门位置的室友1正在打游戏,对面床上的室友2正压低声音和对象打语音。
听到开门声,室友2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到是宿珩,有些意外:“今天家教这么晚才结束吗?”
宿珩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学生家长临时加了点题,多耽误了会儿。”
“哦哦……辛苦辛苦。”
室友2应了两声,没再多问,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手机上,继续和对象腻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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