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方南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手臂。
而后,他扶应天棋站稳,微一挑眉,问:
“站都站不住?”
“困。”应天棋抬手揉了揉脑袋:
“还晕。”
“果酒也能喝成这样。”
方南巳这句话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责怪,不过应天棋觉得都不像。
“开心啊。”
应天棋挣开他的手:
“没事儿,我能走。走慢点就好。”
于是应天棋像个刚学步的孩子,晃晃悠悠走在雪地里。
夜很深了,几乎到了黎明来临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刻。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行过寂静的街道,慢慢离开小镇中心,穿过落了满梢白雪的樱桃园,应天棋的确走得很慢,方南巳却也愿意配合他的速度,同他一起浪费这漫漫长夜。
只是,上山时,应天棋装出来的平稳原形毕露。
他脚下一滑,身子歪歪扭扭,眼见着就要在山道上摔个大马趴。
这次又是被方南巳及时捞住。
不知是不是应天棋的错觉,他总感觉方南巳握他手臂的力道似乎比上次用力了些。
所以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方南巳。
便见方南巳垂眸盯着他,问:
“逞什么强?”
“我没有……哎!”
应天棋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捞着手臂,被动地挂到了方南巳的身上。
醉意总是与迟钝相伴,等应天棋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方南巳背了起来。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用方南巳代步了。
一回生二回熟,应天棋顺势环住了方南巳的脖颈,低头时没忍住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什么?”那点笑意被方南巳成功捕捉。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背我。”应天棋实话实说。
“我没背过你?”
“背过啊。”
“那你还说什么。”
“不一样嘛。”应天棋困歪歪地用脑袋靠着方南巳:
“上次情况紧急,这次这么悠闲,你还背我。你怕我摔了,是不?”
“自作多情。”方南巳轻嗤一声:
“是嫌你太过悠闲,等你慢腾腾挪回窝,天都该亮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方南巳的速度也没比刚才的应天棋快多少。
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慢,只是脚印从两行变成了一行。
“好吧。”应天棋没跟他纠结到底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事。
他只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
“我想问你个人。”
“问。”
“宁竹,你认识吗?安宁的宁,竹子的竹。”
“是谁?”
“就是不知道是谁我才问你啊。”
“臣当真神通广大,记得天底下每个人的名字,哪个都认识。”
“……”
应天棋没忍住笑了。
他没跟方南巳计较这点刻薄,好脾气地解释:
“是诸葛问云跟我做的交易,我答应了他一些事,他就给了我个名字。”
“一些?”方南巳微一挑眉。
“嗯啊。”
“哪些?”
“……不告诉你。”
“你答应了他‘一些’事,他只告诉你一个名字?”
“嗯啊。”
“奸商。”
方南巳评价道。
“我也觉得,但这也没办法。他说,只要我查清这个人,眼前的难题就可迎刃而解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应天棋微微合了下眼,困意卷上心头,声音也慢了下来。
而后他听方南巳语气淡淡应了句:
“知道了。”
“嗯?你知道什么?”应天棋睁开一只眼睛。
“我去查。这个意思,对吧?”
于是应天棋又笑了:
“真有觉悟,方大将军。”
听见这话,方南巳微一停顿,之后又道:
“还你的。”
“还什么?”应天棋有些茫然。
“你帮我讨公道,不应该还?”
应天棋努力地提起精神回忆了下,才意识到方南巳是说今天他为了方南巳把诸葛问云臭骂一顿的事。
“哦……不用谢,咱俩谁跟谁?我保护你,天经地义。”
“谁?”
“什么?”
“咱俩,谁跟谁。”
这是一句反问。
“是……好朋友吧。很重要的朋友。”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判定没错,应天棋满意地点点头:
“反正是很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在我眼前,我就当场替你讨,如果我不在场,你也要告诉我,我事后替你讨,总之不会让你憋闷难过。如果有人想伤害你……”
这次停顿得有点久,久到方南巳忍不住追问:“怎么?”
“我就,杀了他吧。”想了想,应天棋又改口:
“不过我没杀过人,不敢杀,我给你创造机会,你亲手来杀。”
“……”方南巳垂了下眼,沉默片刻,又问:
“替应瑀出头时也是一样?”
“应瑀?”应天棋有点奇怪:
“又关他什么事?”
“回答。”
“你这人怎么这样?”嘴里抱怨,但应天棋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和应瑀又不熟。”脑子迷糊,应天棋说着说着就忘了很多设定,比如应弈和应瑀是很亲的兄弟云云,但他自己目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想到哪句说哪句:
“我怎么会为了应瑀和你生气呢,方南巳?
“我那次生气,主要是因为你做事儿不和我商量,还拿我身边的人当消耗品随意利用,我觉得你很危险,不好掌控,怕以后还会出更严重的事。所以,没法完全信任的人,我宁愿不要。这是为事。
“虽说这次也是为事,但更是为你,为你就是为你,我不想你死,方南巳。也不想有人害你死,所以我保护你,不让你委屈。”
应天棋稍稍用力,抱紧方南巳:
“好好活着,好不好?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我眼前,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会努力的,努力让所有人都有个好结局,因为他们值得,你也值得。”
“为什么要死在你眼前?”方南巳显然更关心这一句。
“因为……”应天棋话音停顿一瞬,慢吞吞答:
“要你管?我喜欢。”
这次方南巳沉默的时间长了点。
终于,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声音稍稍沉了一丝:
“因为确定我可被掌控了,所以,要留住我,继续用?”
方南巳并没有等到回答,因为他感觉肩膀一沉。
他知道,是应天棋彻底睡着了,连带着搂着他的力道都松了些。
于是,沉吟良久,他在这场静谧的雪中,给已经陷入梦中的人一句回答:
“……好。”
蜿蜒的山路重新变得安静,一时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方南巳背着应天棋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世界上,除了两个人,大概就只有这片山与风知晓,夜晚处理完一切、众人离开山林时,方南巳曾路过诸葛问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他说了句“谢了”。
应天棋有时还算机灵,有时却像天底下最蠢的蠢货,蠢到能对着一棵枯树忙活几月,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不可能有结果。
他不在乎,但方南巳不想看蠢货犯蠢。
所以他在应天棋不知道的时候,曾悄悄找过诸葛问云一次。
诸葛问云许久没有露面,看似出了远门,实际一直藏身在附近。方南巳一直都知道。
方南巳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左不过与应天棋有关。
“你让他种一棵枯树,看他好耍?”
那日方南巳持着一把未出鞘的弯刀,越过众人护卫,背对数把刀剑,一把拽住诸葛问云的衣领。
他无所顾忌,自然也不必对诸葛问云客气。
诸葛问云也没有介意他的无礼,反倒示意旁人放下武器,不必过于警惕:
“求人做事,若这点磋磨都受不得,我何必看他?”
“磋磨?你愿意磋磨他,他愿意被你磋磨,我却不愿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方南巳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微微眯了下眼:
“少装,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哦?”诸葛问云很轻地牵了下唇角:
“说说看?”
“不欲与你多言。”
方南巳丢开诸葛问云的衣领,直接抽刀出鞘,果真什么也没有多说,只用刀尖从鞘上撬下一小颗紫色玉石,抛给对面人:
“想办法让它到凌溯手上,同他透露我的行踪,说我不在河东,在江南。之后的事,你不必管。”
说完这些,方南巳当真像是不想再多跟诸葛问云浪费一秒,转头就走。
只是在他离开前,诸葛问云唤住他:
“你违抗圣旨私自离开河东,若是此事被太后知晓,你会很不好过。凌溯,他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方南巳却不带什么情绪地轻嗤一声,背对着诸葛问云停下脚步,稍稍偏过头:
“你觉得,我会在乎?”
于是诸葛问云便将话说得再明白些:
“你会死。”
“死就死了。”
“那他怎么办?”
“……”
方南巳微一挑眉,再开口时,语气似缓了一丝:
“自不必我来操心。”
说罢,他微微扬了下下巴:
“好好利用我,看清你想看清的。
“我不想为他说话,但他确实不会让你失望。
“告辞。”
床边的纱帐无风自动, 被轻轻带起一角。
陈实秋睁开了眼睛,借着帐外幽暗的烛火,看清了绘着牡丹花样的帐顶。
“太后。”
陈实秋并没有发出太大动静, 但守在床边的星疏及时发觉她已醒来。
星疏往床畔膝行着靠近,熟练地禀报:
“现下方至丑时,离天亮尚早,太后可有吩咐?”
“……”陈实秋没有回答, 只缓缓撑着身子坐起身。
见状,星疏立刻从旁搬出凭几置在她身后, 让她舒服靠着。
陈实秋的发丝黑亮顺滑,一路垂到肩膀和胸口。
她抬眸,静静地望着窗户的方向,半晌, 开口问:
“我方才, 听见外头有雷声?”
“是。”星疏低头应答:
“今夜大雪。”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
陈实秋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来, 又将是个多事灾年。”
说着,陈实秋抬手,用食指绕起自己一缕发丝。
她指尖染着大红的丹蔻, 乌黑发丝与肤色缠绕,反差明显。
夜里不似白日,她不需要佩戴华丽的服饰与精美的钗环,她素发素服,手腕上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戴,浑身上下,唯食指上一只木制指环未摘。
发丝缓缓自指间滑落, 发梢轻飘飘扫过指环表面,陈实秋盯着它瞧了许久,末了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指环的表面。
这只指环十分简朴,与她常佩的那些工艺繁琐奢华至极的首饰都不相同,仅仅只是一只梨花木素环。因为戴了太多年,指环表面变得十分光滑,还稍稍映着烛火的光。
一直等陈实秋的体温将指环烘得微微发烫,她才挪开指腹,问星疏:
“今日几何?”
“正月廿二。”
“同祥云斋知会一声,入夜叫郑秉烛过来。”
“是。”
“凭几撤了,我再睡会儿。”
“是。”
星疏这便从她榻上撤下案几,但在落纱帐时,陈实秋忽听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乱声。
“什么声音?”
星疏愣了一下,侧耳细听,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她不会质疑陈实秋的问话,只道:
“奴婢出去瞧瞧。”
星疏这一走,隔了许久才回来。
陈实秋便也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快步走回、跪在床边,低头禀报:
“回太后,是长阳宫那边出事了。”
“哦?”
陈实秋微一挑眉,连半句都没有多问,只轻笑一声躺回枕上,再开口时,语气像是带了丝满足的喟叹:
“冬雷震动……真是好兆头。”
应天棋是在自己寝殿里醒来的。
除夕那夜他多喝了两盏酒,又熬得太晚,导致初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启程回京的计划只好拖到了初二一早。
他把白霖留在了含风镇,托付给诸葛问云照顾。
白霖是个懂事的孩子,自没有抱怨什么,高高兴兴接受了应天棋的安排,还答应他要好好跟着云仪哥哥和诸葛问云学知识。
而凌溯除夕夜断臂逃跑,至今也没有抓住。
二刀流一直带人追查他的行踪,正月十五时在河西一带逮住了凌溯和护送凌溯的周达一行,两拨人你逃你追耗了近三日,最后其余人包括周达都被二刀流解决,最初从京城出来的那批人,除了凌溯,算是一个不剩。
只是,周达他们最后演了一出调虎离山,以命掩护凌溯撤离。按二刀流的话说,凌溯此人比泥鳅还滑溜,一旦脱手,想再找见再抓住就太难了,至少目前二刀流还没查到凌溯具体行踪,但按先前动向来看,他很有可能杀回京城。
知道太多必须要死但没死成的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放在心里始终叫人不安。
但这也没有办法,应天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快回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因为害怕再生其他变故,他回京前根本没想过用“嘻嘻嘻”直接传回,就硬扛着赶路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累,坚持和方南巳他们一起回到黄山客栈,与河东那批人会合,再一同往京城去。
这一套下来又绕了好大一圈,不过这次路上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紧赶慢赶,成功赶着月底前回到了京城。
他们是正月廿一一早进的城门,原本应天棋打算进了城门就立刻回宫,但一想,他这边结束技能就又要被困进高高的宫墙里,凡事被盯着拘着,太不自在,便又打起退堂鼓来。
于是最终决定在京城多留半日,在方南巳府上洗了澡换了衣裳,拉着方南巳去繁楼吃了顿好的,再回家补上一觉,想着等明日早朝前回去就是。
但可能是晚上睡得太早,应天棋天没亮就被天边一道闷雷吵醒了,一睁眼就没能再睡着。
反正在床上躺着也无聊,翻来覆去一阵,他终于认命,恋恋不舍地唤醒系统,结束了技能,传送回宫。
于是丑时,也就是凌晨两点,应天棋在乾清宫的寝殿中醒来。
闻见宫殿中熟悉的龙涎香味,他着实怀念,怀念之余,却又有点惆怅。
怀念宫里的吃食、干净整洁的环境、便捷的生活、养尊处优的日子,还有就算私底下看不上他明面上也要恭谨温顺给他赔笑脸说陛下万岁的人。
惆怅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方南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从含风镇出来后,方南巳对待他的态度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改变。
至于哪里变了……应天棋也说不上来,大约就是,从说一句怼一句变成了说五句怼一句,说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人了,顺着他的时候越来越多,把应天棋气得恨不得一拳打扁他的时候越来越少。
应天棋跟方南巳的关系原本就挺好了,现在又被顺了一路,一想到以后自己想找方南巳玩还得等五天的技能冷却,应天棋就有点舍不得。
但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毕竟大大小小的BOSS和任务不会等他。
寝殿里很安静,床帐外可见殿里摇曳的烛光。
今夜值夜的不知是白小荷还是白小卓,说实话,应天棋离开这么久,还挺想他们两个。
他抬起两手垫在自己后脑勺下面,又大喇喇踢开被子翘着二郎腿,在一片昏暗中盯着床帐布料被光映出的纹路出神。
闲着也是闲着,睡又睡不着,现在起床太不划算,应天棋便趁这时间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宁竹,这个人安排给了方南巳,自己暂时不必管。
凌溯,这个人必须要抓住必须要死,不能让他回京更不能让他接触陈实秋和郑秉烛手底下的人,虽说现在由二刀流和方南辰盯着,但自己也不能闲着,得想些措施以防他顺利回京复命。
除此之外,他任务栏还躺着四个未完成的支线任务,关联人物分别是出连昭、郑秉烛、应弈李江玲,以及应沨。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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