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宿咬紧了牙关,就要奋起反击,孰知这时法阵红光大盛,地面忽然涌现了众多枯骨,七手八脚地扒拉住了真宿,将他牢牢固定在了石床上。
他又一次失去了次紫府、三尸以及真仙体的绝大部分感应,全然动弹不得。
鬼将狭长的凤眸一眯,阴煞气猛然暴涨,从掌心横着拔出一把极长的苗刀,刀锋附上了绛紫雷光。
法阵所及范围之广,鬼将深知一旦踏入,便极可能被控住,便会毫无胜算可言。于是鬼将面不改色地用刀狠狠插进手腕,再竖着往下一劏,大量的鲜血喷溅到发着红光的法阵纹路上,盖住了好一截。
楼澜登时如临大敌,她险些呕出血来。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真宿了,阵法用于困囿真宿,尚有富余,但要兼顾把鬼将彻底拖进阵眼,控住对方的话,这一纹路干扰,便是致命一点。
是以楼澜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火速发号施令。潜伏在法阵周遭的二百名女修,当即从膝跪待命状态,相继起身,集体围剿鬼将。
“将他逼入阵中,尽量削弱他!!”楼澜传音至众女修。
女修们身段柔韧,身形鬼魅,步伐多变却暗含规律。如此多人,阵型配合上却极为精妙绝伦,加上阵法的攻击加成,与之缠斗的鬼将,一时竟占不到上风。
楼澜更是亲自出手,如同飒爽的将领,率着众女修,打出一波接一波吸血噬魂的阴狠攻击。
一对多,且楼澜实力并不在他之下。鬼将越是招架,越是重负,本就岌岌可危的神智,数次陷入不清醒,全凭意志与本能,勉强坚持着。
先前在树下会见鬼将的其一女修,见鬼将状态不对,不由高声嘲弄道:“莫不是真以为你一介鬼将,我们需要怕你吧?吾等尊主乃是不世出的鬼枭!离鬼王仅有一步之遥,何时轮到你个鬼将在此狂妄!!”
闻之,其余女修精神大为提振,纷纷朝楼澜投去崇拜的一瞥,出招愈发密集,步步逼近鬼将。
在他们战得正酣之时,法阵中心的石床上却上演着可怖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哈呃……啊啊啊!!”
被丢弃在石床上的真宿,被那两个佝偻着身子发出诡异笑声的老怪物攀在了身上,不由分说便撕咬他的身体。
真宿本该沉寂的耳珰竟兀自晃动,银光闪了又闪,好似在焦急。
可真宿的身体就像真正的玉石,他们嗑得牙都崩了,都没法啃下真宿的半点血肉,只堪堪破了点皮。
老怪物们气急败坏,不一会儿,终是不甘地转移了目标,尖利的鲨鱼牙齿“咔”地咬住了真宿霜白色的立耳,扯下一嘴毛,真宿登时吃痛。
耳珰上附着的银,震颤得更剧烈了,终是坐不住了,流动平铺覆盖住真宿的两只耳朵,致其变成了银白色。
老怪物又啃不动了。
真宿看不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景,正困惑着,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从头上传来,而是忽然间,从尾椎钻心刻骨地传来了。
也就有了上面真宿的痛叫。
他毛茸茸的粗大尾巴,竟是被老怪物徒手扯断,拔了下来,断口血淋淋一片。
真宿险些痛昏了过去。
这一如雷贯耳、响彻天际的惨叫声,自是立即吸引到了已被自己煞气团团包围的鬼将。
鬼将的墨瞳短暂地清澈了些,其目光朝真宿射去,看到那被“饿鬼”啃吃到一半的九环断尾,看到真宿虚弱痛苦的面容,拼劲绷紧却挣不脱去的身子。来不及发出“庆儿”的一声呼喊,他便眼前一黑。
楼澜没有放过这一机会,命女修们将僵在原地的鬼将,推至阵眼之上,法阵发出的赤光头一回将整片领域都染红了,亮如栖霞。
十八把足有半人高的定魂针,瞬间从法阵中穿刺而出,尽数扎入鬼将伟岸精悍的躯体。
楼澜屏住了呼吸,紧了紧怀中鼓鼓的包袱,眼中闪烁着极度亢奋的光芒。
有了鬼将的煞气,她的夸儿,便能活过来!!!
鬼将一动不动。
就在楼澜一方准备就地施行复活仪式之时,浑身血洞的鬼将却猛地睁开了全红无瞳的双眼,眼周隆起的血管,眦裂后流出潺潺黑血。倒生莲十重瓣刺青迅速覆满全身,乍看之下肤色变为纯粹而极致的黑。
与此同时,鬼枭楼澜的赤红领域被玄紫色彻底吞噬、覆盖,域中灵气尽数被抽空,转瞬,无限膨大的黑雾爆开,独属于“秽”级别的超强威压震荡开去,那绝对之力,能致人肝肠寸断,心神俱灭!
而这脱胎换骨,散发着鬼王之势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一边拔下身上的穿魂针,一边朝着某人踱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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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修改]润色了。
[再修改]老怪物衣着不统一问题,改为都是锦袍。
第121章 鬼王现世
“秽”级威压足以媲美千丈深海水压, 将在场所有人都压得无法站立。真宿真仙体倒撑得住,但他耳朵表面的“银”却受不了了,险些被冲溃散, 还是它拼尽全力架成桥梁,够到了真宿的耳珰上去,重新凝成一小团, 方才逃过一劫。
而仍扒着真宿的两个老怪物,就没这能力了。如同两个布袋“啪叽”一下被掀进了地里,欲起身都办不到, 便连同魂魄一并被轧了个干净。
至于两百多名女修同样难以抵御。
她们相互运功相互支撑, 但最终仅有中心的十来人存活。那万钧重压轻易便将她们脊梁骨碾碎,从头骨到尾椎,一瞬便成了黏稠的一堆泥灰。
场面极度残暴,楼澜光是自保就几乎耗尽了阴力,她纵是能出手却赶不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气得目眦欲裂。
存活下来的女修们都懵了。
“一步鬼王……”
“怎、怎么可能呢?这是幻术吧!!”
“是、是,这定然不会是真的……”
方才女修还在吹嘘楼澜作为鬼枭距离鬼王仅有一步之遥。可实际上,此“一步”,与鬼将越级成为鬼王的彼“一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鬼阶之间本就如天堑,越级而升更是传说级别的,堪称奇迹。
在他们惊惧之时, 鬼王已然拔除完身上的定魂针,踱到了某人身前。他赤红无瞳的诡异双眼直视着对方,似乎很是专注, 然而下一刻却一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强迫对方的脸欺近自己,歪头端详。
被掐的人足有十尺之高,其身重自是亦不容小觑,但仍是轻易被举了起来。可试图挣扎,只招来鬼王更无情的紧掐,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脖颈就要呈现出弯折。
“松……松开……”那人喉间艰难逸出声来。
鬼王却冷冷道:“你不是庆儿,你这颗鱼目。”
此时刚从剧痛和威压中缓过来的真宿,愣愣地看着不远处掐着楼澜的鸩王,发出了疑惑至深的一声:“嗯?”
而绮丽端庄的楼澜,面目也因鬼王的话变得稍稍扭曲,一脸不明所以地睨着鬼王。
无人知晓的是,鬼王此刻眼之所及,存在着十数个“真宿”,每个人都长着真宿的模样。被十重瓣无限放大的执念,正割裂着他的神智,可他又无比清醒地知道真正的真宿只有一个,且真宿死都要逃离自己,又手眼通天,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便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以这些人之中,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幻觉!
眼见楼澜的凶煞气被鬼王压制得死死的,面色愈发青白,余下的女修们顾不上恢复,纷纷跪下,双手结着奇妙的印,向楼澜唤道:“尊主,我们甘愿献上自己,请摄取我们所有人的魂力!!”
楼澜闻之,眼睫剧烈扑闪,艰难地朝后侧女修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以余光看了眼自己臂弯里的包袱,不由得紧咬下唇,而后闭上了眼。
众女修胸前逐渐聚气,随着血红的气团凝结成功,女修们迅速萎靡下去,双目都褪尽瞳色,只余一片惨白。
就在魂力几要被抽干之际,楼澜脑海中蓦地浮现了,洞女们当初被自己救走,或是她们死后被自己渡魂苏醒之后,对自己感激涕零的模样,对自己信任的纯真眼神。后来她们终于知道,其实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利用她们罢了,而替她们报仇,也仅仅是因为她们有着共同的仇人罢了。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傻傻地跟着自己,事了也不愿拂衣去,生死关头,甚至要将魂力献予自己。
没了魂,便无法下阴曹地府,永世不得超生,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她们存活的痕迹。
“傻……怎、都这般傻。”语罢,楼澜身上忽地爆发一阵铺天盖地的凶煞之气,竟是冲破了鬼王秽之气的无形桎梏。极其锋利的穿戴甲狠狠刺入鬼王掐着她的虎口,然而鬼王好似感受不到半点疼痛一般,双目眨也不眨一下,身上只散发着被糊弄的恨意,以及容不下“赝品”的厌恶与杀意。
法阵的威力所剩无几,楼澜倾尽法阵余下全力,一举将法阵的八环纹扭转。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楼澜掉转了与鬼王的位置,变为了她的穿戴甲掐在了鬼王的脖颈之上。
“陛下!!!”真宿登时鼓震双臂发力,由于法阵恰好耗尽了力量,真宿又一次恢复了自由身,便要向鬼王身边赶去。
可楼澜深知眼下自己对抗不了鬼王,她的穿戴甲并未往皮肉里穿刺,而是乘着凶煞气果断退到了安全之地。而悬停在众女修身前的赤红气珠倏地回到她们体内,再一眨眼,尽皆恢复了生机。
楼澜取出一个銮铃模样的法器,清脆声一响,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型传送法阵。鬼王背后的冉冉黑雾顿时化作柔韧又锋利的丝线,直向楼澜等人袭去,密密麻麻,穷追不舍。
但最终楼澜等人还是及时传走了,而地上则留了一大滩的黑血。
来到鬼王身侧的真宿,看着那滩血,颇有些恍惚。方才他亲眼看见,楼澜为了抵挡鬼王的攻击,以身挡在了众女修身前,于最后一刻成功转移,身上受了极重的伤。
可很快他就没空思虑旁人的事了,一修长有力的手朝他伸来,携着巨力将真宿线条漂亮的脖颈狠狠掐住。
“就剩下你了,最后的鱼目。”鬼王那诡异的二重声线在真宿耳畔响起。
“……”真宿不敢置信地扭头去看鸩王。
当那双宛如含一汪春水的金眸看过来时,鬼王手上的力度竟反射性地收了两分。
“陛下……是我……我是庆儿。”真宿虽被扼住了喉,但是真仙体的强韧完全驾驭得住鬼王的力量,仅仅是发声有点吃力。可旋即真宿面上还是露出了痛苦之色,湿润的眼中盈满了难过。不是因为鸩王掐得他很疼,而是鸩王掐着他的这个事实,让他喘不上气。
他就这么恨自己吗……
也是,是自己连累了他,害他被魔头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真宿伸手欲要抚上鬼王那挂着黑血泪痕的脸庞,却被鬼王偏头躲了过去,鬼王另一只空着的手当即将真宿的双腕都擒到一块儿,扳过身,再用前胸猛地抵住真宿后背,掐喉的动作一转,变为了臂肘封喉。
二人距离忽然归零,明明应是攻防对抗的姿势,可鬼王发现真宿竟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甚至软软地靠上他的前胸,好似把他的封喉姿势当成什么拥抱了。
氛围一度变得狎昵了起来。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真宿微微回过脸,一滴泪从他脸侧滑落,鬼王心底竟不受控地一把揪紧了,满上来一阵钻心的酸涩。
他抬起手,本能地要为他抹去那讨人厌的一滴泪,但即将触及时,偏又觉着那是因自己而落的,有种奇异的满足感。最后回过神发现自己对着的是个赝品,不禁鄙夷自己,终是放下了手,重新擒住了真宿的腕骨。
鬼王浑身的刺青都在发着能将人彻底融化的热度,隔着衣物,真宿亦几要被烫伤。可直至他身上的红黑打服都被灼穿了个洞,真宿却仿佛自虐一般,依然窝在鬼王的臂弯里,没有一丝挣扎的动作。
鬼王微微退开一些,目光下移,然后看见了真宿光.裸奶白如绸缎的背脊,呼吸骤然一重。
不,这是陷阱!庆儿怎会这么乖,明明讨厌他讨厌得要用假死来欺瞒自己,绝情地抛下自己。呵,又如何会这样毫不反抗,还主动亲近自己呢?
别做梦了,鸩默。
鬼王顿时“清醒”过来,浑身秽煞气疯涨,像怕被什么脏东西沾染到一般,将真宿后领提起,远远丢了出去。然后秽之气乱窜上去将人接住,万千玄黑丝线将真宿四肢都缠绕起来,一条具现化的巨蝎尾钩卷在了他的腰间,尾针正巧对着真宿的腰眼。
真宿对上鸩王那犹如看着陌生人的淡漠目光,才猛地反应过来,鸩王其实不是不愿理会自己,而会不会是没认出他来?
鸩王当前的模样委实太像入魔了,他本以为鸩王身上那性感的肤色是煞气聚拢而成的,如今冷静下来,用神识扫过细细辨认后,他才知那原来是倒生莲状的刺青,覆满了鸩王的体表。只是他不明白,鸩王怎会真的入魔?!莫非是魔头的手笔?!又或是,与他有关?
不过不待他理出头绪来,鬼王身上杀意大盛,已然要朝他袭来。
真宿反其道而行,不避开,而是直直迎了上去,逆着那千丝万缕的拉扯之力,抵开鬼王手中的闪着黑亮光芒的苗刀,伸手抱住了鬼王,挨着他颈窝,抬头唤道:“哥哥。”
这一声,犹如一击重锤狠狠击碎了蒙蔽在鸩王神智之上的屏障,鸩王感到了久违的清明,眼中的赤色疯狂褪去,接着宛如点睛,眼瞳恢复了幽深至极的墨色,垂眸定定地看向了近在咫尺的真宿。
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的记忆不再是碎片化的,不再是模糊重点的,他何曾想过,自己恍恍惚惚被煞气控制的时候,也依旧在找寻他心心念念的人,而清醒过来便发现,他的庆儿就在他怀里。
漫天的丝线不再绷直,化作缕缕飘落,二人被鸩王的煞气托举着,缓缓落回地面。
鸩王无疑是愤怒的,又是激动的,他是该恨的,他是该怨的,可看到真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用那双金色的澄澈的眼眸看着自己……
鸩王脑海里乱成麻,双手抚上真宿的脖子,指腹用力压下那青色微动的脉,鬼使神差的,鸩王选择闭上双眼,虚虚掐着真宿的脖子,恶狠狠地叼住了真宿的上唇,磨了磨,舌尖便毫不客气地侵入进去。
与此同时,远在一方小世界内的姩朝皇宫中,“砰”地一声,杯盏落地,破片飞溅。蒲勋之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棋盘对面的鸩王,发现其宽大有力的手竟在细细发着颤,随之双目周围都洇了深红,而后横着一拳砸烂了旁侧的实木柜子。
“呵,朕的庆儿……可真让朕一顿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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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修改]润色了一下
“朕无事。”鸩王只命她遣宫人来打扫掉那片狼藉。
蒲勋之从旁看着,忽觉鸩王身上的气势与神情都颇有些不同以往,再一细查, 意外发现他之前附加在鸩王紫府上的封印竟是破了!
怎会莫名其妙就解开了?!他们刚才一直在对弈,也没发生什么旁事啊?
蒲勋之不解地看向横在他们之间的棋盘,上头仍摆着未决出胜负的棋面。
想不通, 他斟酌着问道:“陛下当真无事?”
鸩王眉头紧锁犹如山峦峭壁,神色凝重,却摆手道:“……无妨, 朕缓一缓。”
蒲勋之只好罢休, 不再追问,转而朝前摊手,示意道:“对弈继续?”
鸩王没有犹豫,捻子执子落子,动作一气呵成。
蒲勋之尚不及打坏主意,仔细一看, 脸顿时拉了下来, “……”
陛下怎还记着要封堵他那条掩藏在交叉障眼法之下的棋路?!就差一着,他便能施展绝妙一手了!可恶,还以为打断了这么会儿,陛下兴许不会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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