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拿她们献祭!”
两个小女孩陡然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害怕得瑟瑟发抖,噙着眼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众宗门长老眉头紧锁,视线纷纷落在天机宗诸位道长身上。
良久,天机宗宗主怀会子摇摇头,无声地叹息。
还是解不出卦象,那就算山民口中的事实再怎么离谱,他们也只有暂时相信。
虽不忍心,但眼下也不得不进行这场祭祀活动,希望能借此将幕后真凶引出来。
山民骂骂咧咧着就要前去神庙中举行祭祀大殿,闹哄哄一片中有人开口,嗓音轻佻却掷地有声。
“先前死去的那四十八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见这位神女信奉众生平等,不搞童男童女那一套。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让两个小女孩去伺候她老人家?”
独孤明河抱着胳膊,仍旧坐在车辕上,姿态闲散,笑看着绑缚住两个小女孩的山民。
“我看你、还有你,皆是高大威猛的一条好汉子,怎么不自己代替了她们去?大人的嘴总比小孩来得精明,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来年女稷山不止无灾无祸,收成还能翻上一番呢。”
山民怒了,气势汹汹走过来。
方才在几位仙风道骨的仙师面前,他们尚且还能保持理智。但现在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一身黑衣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手中也没兵器傍身,看起来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竟然也敢来教训他们!
还敢对他们的祭典不敬!
他们结伴走过来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但独孤明河站起身后,打头的几个山民脚步顿时变得犹豫、胆怯起来。
方才这臭小子一直坐在车辕上,身量不显,现在站起来,他们才意识到他身形竟然这样高大。
咬牙走近,看清他那俊美得邪气的长相、深色的皮肤,和遍布全身的流动的纹身后,这些愤怒的山民陡然意识到——
如果单看外貌,这个臭小子其实才更像是最不好惹的那个。
像个笑面阎王。
“滚。”
阎王开口,一双笑眼中已经半点情绪也无,就像在看着几个死人。
站在最前面的山民像是被猛地抽去生机一般,脚一软差点跪了下来。身后人慌忙将他扶住,半拖半抱地带着人退下。
他们离开后,一时间再没人说话,像是都被男主之前那段话给震慑住了。
良久后修士中有人开口,语气略带讥讽。
“这位道友倒是心善,话说得这般义正言辞。可是好听的谁不会说?让你去代替那两位女子做祭品,恐怕你就不愿意了。”
“有何不可?我现在便去。”
独孤明河弯眸笑看那人。
“只是祭品需要两人,我占了一个,另外那一个,不知道友意下如何?可愿意与我来做个伴?”
四十八块碎裂的命牌还摆在桌上,那人没胆子应下,又想不出别的回复,憋得脸红脖子粗。
独孤明河嗤笑一声,没再为难他。事情紧迫,也不容他们再斗嘴。
其他修士也有意无意地略过这边两人的言语交锋,开始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做。
独孤明河觉得没趣,转身回到马车上。
走近看见贺拂耽正呆呆地望着他,不免一笑,伸手挥了挥。
“魂兮——归来。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贺拂耽眼睛亮晶晶的。
“明河,你好帅啊!”
“你才发现?这话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该说了。”
“我不是在说你长得帅,不对,你确实长得很帅……我的意思是,你刚刚怼那些人怼得特别好!特别有气势!”
太爽了,太对味了,这些吃人的封建陋习就该被怼,果然不愧是男主啊!
新手指南上讲,主角都是勇往直前,一言不合就打脸的。
即使遇到再大的困境他们也不会胆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们的基本素养。在世界意志的偏爱之下,他们也不用担心遭到任何报复,善有善报是天道为他们提供的绝对准则。
和主角比起来,贺拂耽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位面后深居简出的生活模式,简直就像一只缩头乌龟。
他竖起大拇指表达自己的与有荣焉,面前人看不懂,但还是很捧场,曲起食指在他指肚上刮了一下。
突然贺拂耽感到一缕冷淡的神识,他顺着看过去,看到师尊面无表情的脸。
他急忙缩回手。
他一直很注意不在师尊面前和男主表现得太过亲密,以免有通魔嫌疑,现在一时忘了,心里未免发虚,于是朝师尊讨好一笑。
衡清君眸色微深。
那个人和从前一样,戴着他送的玉簪,穿着他送的衣服,这样乖巧地笑着,比以往数十年来都要鲜活。
却并不像从前那样意味着顺从。
为什么?
为了身边那个魔修?
衡清君压下眸中不虞,转过脸去。
渡劫期修士的神识散开,几乎将整座女稷山都包裹起来。众修士在这神识的威压下都脸色惨白,只有贺拂耽因为与师尊太过熟识,不受这威压的影响。
他担心男主会因魔族的身份更加排斥这神识,赶紧回头看去,却正好撞上独孤明河从袖中摸出一把瓜子。
见他看过来,还分外慷慨地伸出手:“要么?”
刚还在义正辞严两肋插刀的男主一转眼就开始嗑瓜子,画风差距太大,贺拂耽有点接受不了。
“……要。”
贺拂耽接过来,剥了一个,品味一番,愣住,“这好像是我宫里的瓜子……你居然偷我瓜子,噫,你好猥琐。”
独孤明河轻笑,心道:噫,你好可爱。
突然身边神识与威压瞬间消失,贺拂耽朝师尊看去,只见白衣仙人已经蘸墨落笔。不过几息,纸上就已经浮现一副完整的地形图。
不仅是女稷山,还有被上古大能禁制笼罩的山中秘境。
那禁制不允许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入内,渡劫期的衡清君竟然硬生生扛着上古大能施下的反噬,用神识将秘境探索了个遍。
地图上用朱砂标出四十八个点。
怀会子问:“莫非这些地方就是那四十八人丧生之处?”
衡清君放下笔,发号施令:“即刻派人去将尸身带回来。”
“难道尸体有什么不妥?道君可能看清是何物所伤?”
“伤口有神力附着,神识不能探查。”
“神力!”有人惊呼,“莲月尊在上!难道那些山民所言非虚,果真是山神因失了祭品不满报复?”
衡清君沉声道:“即使真是神明,若享人祭,也是野神。野神不足为惧,此符可保你们性命无虞。”
几张符箓从他袖中飞出,贴在几位元婴期修士的背上。
那几人立刻出列,向衡清君抱拳行礼。
“定不负道君所托!”
待他们走后,衡清君又发下几条命令,无一不是有几分危险的。但接到命令的人没一个不情愿,反倒很是感激道君青眼。
贺拂耽在角落里小小地“哇”了一声。
他与师尊相处数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师尊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师尊作为正道魁首,在修真界的崇高威望。
原来只要人厉害,路人甲也可以很主角!
他看得心潮澎湃,眼巴巴望着师尊,使用意念大法期盼师尊也给自己一点任务。
他也想像那些道友一样帅气出列,然后在众人视线之下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拂袖离去!
大概是他的邪功生了效,师尊真的看了过来。
贺拂耽立刻挺胸抬头,然后听见师尊道:“天色已晚,阿拂,回去休息。”
“……诶?”
这么正大光明地放水真的好吗?
他看看周围,其他人竟然都对这份区别对待视而不见。
一向溺爱他的空清师伯也就罢了,连损失最为惨重的天机宗都毫无异议,怀会子长老更是强忍悲痛朝他微笑了一下。
贺拂耽正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一双坚硬的手臂却揽上他的腰,将他抱回马车车厢内。
是毕渊冰。
车厢里被这个傀儡王弄得更舒服了。燃着返魂香,烤着银丝炭,弥漫着瓜果小食甜滋滋的气味,话本、棋子和别的小玩意儿散落一旁,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如同两个世界。
就好像人家都是破案的,只有他是来旅游的。
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寒风稍稍冲散了车厢里的暖意,贺拂耽感到腰间的臂膀紧了几分。
“不至于。”他拍拍那只手臂,“渊冰,我病都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把我当瓷娃娃照顾?”
刚进来的人顺着他的话看向他腰间,片刻停顿后,嘴角微挑。
“拂耽方才夸我怼人怼得好,想必也是不愿让那些山民举行祭典的?”
“嗯嗯。你有什么办法吗?”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替那两个女孩去当祭品。我倒要看看那位兰香神女是何模样。但只我一人不够数,所以……”
他话锋一转,“我来找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面前人不说话,只是下巴一抬。
贺拂耽向后看去,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毕渊冰。
他扭着脖子瞅啊瞅,终于后知后觉:“你要借渊冰?”
“我倒是想真借个人。可惜我在这里人微言轻,谁会愿意陪我找死呢?”
“山民愚昧,兰香神女未必就真有其人。还是我去求师尊,让他取消祭典吧。”
一声哀嚎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的徒儿!莲月尊在上!”
这声音太过悲戚,贺拂耽顿时从身后的怀抱中挣扎起来,掀开一角车帘。
前去秘境寻找尸体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几十具年轻修士的尸身排列在地上,一旁是他们的师长亲友在悲哭。
那些尸体当胸都破开一个大洞,伤口上附着一层奇异的力量,应当就是师尊口中的神力。
这样暴虐的死况,这样鬼魅的力量……
恐怕真的就是野神淫祀!
除了死者的亲属,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包括衡清君。
一旁独孤明河悠悠开口给仇人上眼药:“看来,你师尊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你取消祭典了。”
因为这是引出幕后邪神最好最快的办法。
即使师尊在他的请求下勉强同意,死者亲属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贺拂耽清楚这一点,心中叹了口气,放下车帘。
他思考了一会儿,直到毕渊冰主动开口。
“属下愿意前去。但凭少宫主吩咐。”
贺拂耽摇头。
他伸手将毕渊冰推到自己身后,抬头直视男主。
“我不能将渊冰借给你,他不是东西。呃,我的意思是他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决定他的命运。但是……我可以把我自己借给你。”
寒风掀起车帘一角,地上苍白的死尸又多了几具。
或许他们之中就有最开始阻止祭典、才遭这般惨烈报复的那些人。他们也是路人甲,不受剧情的安排,不受天道的眷顾,却说出了和主角一样的话,做了主角才会做的事。
虽然是路人甲,但在那一刻,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生命的主角呢?
风过,车帘落下,挡住贺拂耽的视线。
他重新看向男主,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
“我陪你去送死。不,你不会死,我会保护你。”
独孤明河一怔,耳畔突然响起急促的“咚咚”声。
初时轻微得像是来自遥远天边,到最后却近乎震耳欲聋。
他一时以为是风云巨变,天空有惊雷炸响。但看见天边云卷云舒,莲花安静高悬,才意识到——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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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了下胸口,在那里猛烈的撞击下,勉强装出和从前一样的轻佻微笑。
“你怎么和我一起去?你师尊送你的傀儡朋友可全都听见了,只怕还不等下马车,你师尊就来捉你了。”
“不会的。师尊说过渊冰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渊冰不会告密的。”
贺拂耽朝身后人看去,“对吧?”
像是卡了一下之后,毕渊冰点头。
于是贺拂耽拉起独孤明河的手腕:“快!趁师尊在和天机宗长老施法占卜,我们快跑!”
月明星稀,有人携手相伴,偷偷溜出大部队。
顺着林间小路跑到山顶,一直跑到一座破旧的神庙前。
他们没用法术,手拉手一起靠双脚跑上来。十指相握的地方混沌源炁暗暗流转,隐匿下他们的气息,即使渡劫期的衡清君也无法探查。
鉴于男主把这种神奇的力量解释为不值一提的魔界小把戏,贺拂耽也只能干笑着,夸赞他们魔界可真有创意。
停下来时独孤明河一如既往气定神闲,贺拂耽则靠在他肩上,轻轻喘着气。
倒不是累的,而是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对师尊的命令阳奉阴违。
很心虚。
但也很刺激!
神庙门窗都被封上,里面传来微不可闻的哭声。
贺拂耽与独孤明河相视一眼,手拉手同时使出移形换影的法术。
看见从天而降的两人,神庙里哭声一顿。
贺拂耽正等着男主上去发挥主角魅力,但独孤明河刚上前一步,两个女孩就吓得直往神像后躲。
好吧,忘了男主这个袒胸露腹的异域小魔头形象对保守的中原山民来说有点冲击。
他走上前,替独孤明河紧了紧大氅的衣领,遮住胸口前那些游动的纹身。
怕男主误解这是对他品味的歧视,还欲盖弥彰解释一句:“夜深了,我怕你冷。”
然后他独自出列,抱拳行礼。
“两位女郎莫怕,我等俱是玄度宗弟子,是来调查剜心邪神一事的。”
玉冠束发、长身玉立的形象比某个放荡子看起来正派多了,两个女孩渐渐放下戒心,擦干眼泪走出来。
听见他说想要代替她们成为祭品,她们先是眼前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们看了身后神像一眼,神色有些畏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先前神女并不享人祭,只是今年山中颗粒无收,无论如何祈祷神女都不回应。他们急了,才要我们去做人牲。之前的祭品无非牛羊瓜果、钗环首饰,唯一和其他神明不同的,只有巫舞。”
“巫舞?”
“神女喜爱舞乐,所以山中之人每逢祭祀,会为她献舞三日。我俩自幼习舞,就是为了每年的祭典做准备,若公子想代替我们成为祭品引出神女,必须有非凡的舞姿才能行得通。公子可会跳舞?”
贺拂耽:“……”
非凡的舞姿?
贺拂耽眨眨眼睛。
突然想到男主那张异域风俊脸看上去挺能歌善舞的,于是退后一步,打算将高光让出来。
扭头一看,发现身旁的男主也退后了一步。
男主本就落后他一步,这样一来,还是他在出列。
他叹气:“我们不会。”
独孤明河也补充道:“只会舞枪弄棒。”
女孩想了想:“枪舞?应该也行。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很多年前有山外回来的长辈献过剑舞,神女好像很喜欢,降了瑞雪,连着三年都是丰年。”
“剑舞?那不就是我这位朋友的老本行?”独孤明河揽上身旁人肩头,“他可用功了,日日闻鸡起舞。”
贺拂耽连忙和他咬耳朵:“别乱说啊,剑舞和舞剑不一样的。要不还是试试你的枪舞吧。”
身为主角,应该跳什么舞都能破局吧?
但女孩子们显然不知道闻鸡起舞的舞不是她们所想的那个舞,神色明媚了几分。
“这样就正好了,再学几个祈求赐福的动作,说不定真能让神女显灵。”她们激动地跪下来,“仙师,若您见到神女,求您让她别抛弃我们!”
贺拂耽赶紧将她们扶起来。
面对这样企盼的眼神,他不好再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然后就是艰难的习舞阶段。
两位小老师拿出来她们的看家本领,教的祈福动作难度都很大,不是凌空飞踢就是原地旋转720度,身体还要扭得像面条一样。
贺拂耽这时才感觉那个说他前世是根木头的天机宗笔友,大概真是个神算子。
勉强学了几个动作,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不放心的山民前来查岗了。
女孩子们沉下脸,教学时轻松的笑意一扫而空。
她们抓紧最后时间吩咐道:“巫舞不可没有巫乐作伴。天亮之后,公子可到山下白石江边去寻人家教你们鼓乐。那边信奉的神明是白石郎,最喜乐律,所以江边人人都会吹弹奏唱。”
贺拂耽应下,拉着独孤明河的手,二人身影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他们凭空出现在一处古旧的祭台上。
这里已经离山脚大部队很远,可以稍稍放肆些,使些小法术。
独孤明河一挥乾坤袖,袖风扫过之后,面前顿时出现一套桌椅酒盏,桌案上还有一把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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