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拂耽当然知道。
剧情里花了不小篇幅描述男主的身份——
传说中羲和一脉掌管日出的烛龙族后裔,万年前与神族决裂后堕魔,便世代隐居在魔界虞渊。统领着无数从洪荒时代幸存下来的异兽,坐拥无数金银钱财和稀世珍宝。
传言还说,如今人族兴盛,修真界灵气凋敝,只有烛龙族居住的虞渊还像洪荒时代一样,灵气浓厚得能随随便便就供出一个渡劫期。
但这些剧情里的贺拂耽都不应当知道,独孤明河那双红瞳仅能证明他是魔族。再加上混沌源炁的遮掩,恐怕就连师尊都不能看穿他的真身。
故而贺拂耽只道:“你是我的一个魔修朋友。”
独孤明河一怔,心中仿佛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把笔丢给贺拂耽。
“咳,到你了。”
一支笔,在两人手里换过来换过去,砚台里的墨汁也磨过好几次。天光微白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天终于写到尽头。
贺拂耽放下笔,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这一晚上他时而捧腹时而担忧,时而义愤填膺,时而热泪盈眶,现在情绪缓和下来,只觉得浑身精气都被吸干。
“明河,你若是去人间讲故事,一定会是最好的说书人。”
“那拂耽你便是最捧场的看客。”
他们不约而同换成更亲近的称呼,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系统突然插嘴:【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贺拂耽一愣:【放心什么?】
【我要回局里一趟,这个位面可能中了什么高级病毒,我排查不出,必须向总部汇报。】
贺拂耽点头,这倒是和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系统继续道:【病毒肯定是冲着吞噬主角来的。我走的这段时间男主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誓死守护他。】
贺拂耽:【啊?我吗?】
系统大概也觉得把这项重任交给一个暂时只学会浑水摸咸鱼的路人甲有些不靠谱,静默片刻,使出激将大法。
【你怎么不行?你虽然只是一个小鬼,但主神能从那么多孤魂野鬼中挑中你,你以为只是巧合吗?】
【难道不是吗?】
贺拂耽惊了,【我听说主神会给优秀员工升职。虽然大部分重要角色部门的员工都是从各个位面飞升上来的神仙大佬……难道主神觉得,我也像那些神仙一样,有扮演重要角色的天赋?】
【……有这个可能。】
贺拂耽很感动。
【我一定誓死守护男主!】
【那……统统,等你回来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能再给我讲一遍主神从那么多孤魂野鬼中选中我的故事吗?】
【……好。】
系统不再说话,应该已经走了。
贺拂耽平复好情绪,视线落在手里的信纸上。
落在纸上时,他的字迹工整圆润,男主的字则潇洒乖张。贺拂耽想不出他是怎么拿一支专写隶书的圆头笔,写出那些铁画银钩的比划。
漫漫长夜足够他们通过彼此的文字认识彼此的性情,发现他们很多方面都志趣相投,比他那些许多年的笔友还要聊得来。
好像主角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不可接近。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位男主,也和他一样,喜爱着其他修士不屑一顾的人间。
如果不是身处独立阵营,如果不是主角与路人甲的身份,或许有朝一日他们真的能成为要好的朋友,一同漫步在人间灯火之下。
贺拂耽想想那场景便觉得好玩,但又觉得痴心妄想。
“人间好是好,可惜我这辈子恐怕都难有机会去人间啦。”
“怎么不能?你跟我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又在说胡话了。我好好的望舒宫不待,干嘛跟你走?”
独孤明河一噎,轻哼一声,心想:
欲擒故纵。
休息了一整夜的灵蝶逐渐复苏,在清晨的雾气中翩翩起舞,向贺拂耽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便衔着礼物飞向远方。
“这么大手笔,真不心疼?”
“唉。”贺拂耽面带惆怅,“你不懂。”
独孤明河正要细问,便听门外传来毕渊冰毫无起伏的求见声。
他看着毕渊冰及身后一众傀儡宫侍手中的木盘,终于知道贺拂耽为何叹息——那些木盘上盛的东西,加起来能把两个乾坤囊灌满。
贺拂耽苦笑:“每次都是这样,师尊收获战利品的速度永远快过我。”
独孤明河不以为意:“你不要不就行了。”他回头看向毕渊冰,发令道,“把这些都拿回去,就说你家少宫主不喜欢。”
贺拂耽笑笑,没有阻拦。
见状,毕渊冰也不说什么,悄无声息退下。
不过一盏茶时间,送礼物的人就亲自找上门来。
衡清君来时,贺拂耽正看着独孤明河喝药。听见动静便朝床上的人一摊手——
看吧,这就是说不喜欢不需要的结果。
“这些东西,一件都不喜欢?”
衡清君眉头微皱,“莫非又病了?伸手,把脉。”
“只是明河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贺拂耽笑着解释道,“师尊送的我当然都喜欢。”
他朝宫侍手中看了一眼,准备随便挑几件。
看到那其中居然有一对活物时,他一愣。
那似乎是一对燕子,黑背白腹,剪刀一样的尾巴,浑身羽毛在光线下变换出或蓝或紫的色泽。
那对燕子旁放着一份织物,丝绸般华美平整,没有任何绣纹,是一种晦涩幽静的紫灰色,如同燕羽一样随光线变化泛出光彩。
贺拂耽伸手抚摸,出神叹道:“好漂亮的颜色……”
衡清君视线缓缓滑过小弟子身体。
久居深宫所以皮肤格外白皙,又因病体,那白也不是健康的、富有光泽的白,而是瓷胎一样素雅、易碎的苍白。
正适合笼在深沉厚重的紫色之下,就像那日在冠礼上一样。
“北地女稷山中有一处秘境现世,境外魔兽肆虐,不能入内探索。天机宗托我前去降魔。”
说到“降魔”二字,他冷冷朝独孤明河看了一眼。
对方并未被慑住,反倒还背着贺拂耽,回之以挑衅一笑。
衡清君淡淡收回视线。
“如今邪魔尽数斩杀,只剩下这一对燕子。身具灵气,不是魔物,带回来给你把玩。此布名为‘燕尾青’,亦是女稷山上所产。”
贺拂耽逗着那对小燕子。
显然师尊是特地为他带回来这灵燕和布料的,因为知道他会喜欢。
这具身体的猫妖母亲还在世时,他们在南海边上住过一段时间。住在那里虽然能受龙族的庇护,却也要忍受同族的欺凌。
他是私生混血,生来就没有龙角和龙骨,常常被小龙子们取笑说是“软骨龙”、“小怪物”。
没人和他玩,只有檐下那对每年飞来的燕子是他的朋友。
它们还曾送给他两根尾羽,被他插在成人礼的冠帽上作为装饰,纪念他这两位已经老死的朋友。
“这次师尊这可有记得将东西送去给师伯师祖们先挑?”
“他们不爱这些。”
那便是又没有了。
尊老爱幼,师尊足够爱幼,却一点儿也不尊老。
贺拂耽叹气,捧起关着小鸟的笼子。
“师尊莫非忘了,宗规第九条,不可玩物丧志?”
“你若真在乎这个,便该先把你身后的魔修送走。”
贺拂耽万万想不到师尊会这样说,忍俊不禁:“师尊,明河是人,可不是宠物。”
衡清君漠然:“有什么区别。”
贺拂耽摇头失笑:“这小东西,师尊还是留着自己养吧。”
“你不喜欢?”
“我怕照料不好。师尊不如交给小师侄们?”
“不必。”衡清君指尖凝出冰霜,“畜生而已,杀了便是。”
贺拂耽大惊,连忙把鸟笼抱进怀里。
“不用了师尊!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见师尊收手,他松一口气。回头见独孤明河神色有异,连忙问:“可是伤口又疼了?”
独孤明河垂眸,长长眼睫挡住眸中阴恻恻的恨意。
原来是这样。
难怪骆衡清可以这样毫无负担地将他活剥,原来是因为这天下间除了贺拂耽,任何一个人在他眼中都与牲畜无异。
剥畜生的皮,吃畜生的肉,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什么好负罪的?
独孤明河抬头,脸上扬起开朗豁达的笑容。
光杀了骆衡清有什么意思?
若不能让他永失所爱心神俱裂,怎么算得上报仇?
他将喝到一半的药碗放下:“太苦了,我不喝。”
贺拂耽瞪圆眼睛。
怎么师尊一回来,男主就开始抽风?
“可医修说你魔体或有损伤,这几贴药是必服的。吃些蜜饯可好?”
“行啊。”
独孤明河眯眼笑道,“你喂我。”
贺拂耽无语,伸手到被子里去拧作妖之人的大腿,想让他安分点。
没想到独孤明河哈哈大笑:“哎哎,虽说打是亲骂是爱,但在你师尊他老人家面前,我们还是不要打情骂俏了。”
贺拂耽汗毛都快竖起来,僵在原地,无声道:“别说了!”
顺便抓了把蜜饯塞他嘴里,指望他能就此闭嘴。
独孤明河顺势伸出舌尖舔了下贺拂耽的手心,果不其然看见面前人花容失色,几乎从床边跳起来。
咽下蜜饯后,他朝衡清君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出来的微妙恶意。
“拂耽不能出宫,想来这蜜饯是衡清道君买的?想不到道君竟然这般舐犊情深,只是如今您拳拳爱子之心进了我的肚子,衡清君不会生气吧?”
贺拂耽恨不得自己已经晕倒,咬牙威胁道:“吃你的吧!”
独孤明河反而笑得更放肆。
“拂耽,你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般温柔小意,怎么道君一来就板着张脸?看来衡清君确实凶了点,不像我,绝对舍不得这样冷脸对拂耽。”
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而来,夹杂着冷冽的冰碴,铺天盖地将独孤明河远远掀翻到门外。
不等他起身,大门便“嘭”一声关上。
背后伤口裂开,阵阵剧痛,独孤明河却浑不在意,甚至放肆大笑。
在视线被隔绝之前,他看见了慌乱担忧向他跑来的贺拂耽,还看见了一个恼羞成怒却无计可施的骆衡清。
贺拂耽眼睁睁看着宫门在他面前合上。
他扑过去试图打开门,却发现上面的禁制连他也打不开。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望舒宫上下所有禁止从来对他无效。
他转身向衡清君焦急道:“师尊为何这样做?明河伤还未好!”
衡清君已经起身,站在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怪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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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明河:giegie~我吃了你师尊给你买的小果子,你师尊该不会生气吧~好可怕你师尊,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
衡清君语气平静,颀长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却无端生出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满宗弟子没有不怕衡清君的,贺拂耽也不例外。他虽说敢仗着亲传弟子的身份稍微放肆些,但毕竟不敢真和衡清君对着干。
他立刻跪下:“弟子言语无状,师尊息怒。”
“让他走。”
“师尊为何一定要赶走明河?他身上魔气全无,便是待在宗门中也无法造成威胁。若师尊嫌他在望舒宫吃白饭,弟子可以带他去空清师伯的九阳宫小住。“
“你想和他一起离开?”
“……”
贺拂耽敏锐察觉到师尊语气不对,赶紧补救,“也不全是明河的原因。前日冠礼上空清师伯依依不舍,说很是想念弟子。”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只是住上两日,和师伯说说近况,弟子便回来。”
“修炼一道,不进则退。”
“在九阳宫也可——”
“赵空清什么也教不了你。”
贺拂耽:“……”
好歹人家是和你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呢,背后这么说真的好吗?
贺拂耽苦笑:“师尊,我修炼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再怎么练,一年后也不过是一具强壮的遗体。
“我必能找到补全血脉的方法。”
衡清君微微偏头,“你不信我?”
贺拂耽不欲与他争。
“好吧,就算师尊真能替我逆天改命。可我资质不过尔尔,纵使废寝忘食,也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倒不如趁现在还有时间,尽早和长辈享受天伦之乐。”
衡清君笃定道:“你会和我一起飞升。”
贺拂耽第一次觉得他的师尊竟然这般天真可爱。
他失笑:“师尊,现在可不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一套了。师尊如今已是渡劫期,这样的话应当少说,若是不慎立下心魔誓,可怎么办?我若身死,师尊未必还能追到黄泉碧落将我拽出来吗?”
“你不会死。”
“即使不提早夭之相,修行一途总会有意外,若真有这日呢?”
“那便上至黄泉下至碧落——”
“师尊!”
贺拂耽心跳如擂鼓。
见衡清君不再说下去,他渐渐平静下来。但仍觉得眩晕,脚下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方才天地间若有若无的回应,即使是他一个金丹期都能感觉到。
师尊他竟然真的敢发心魔誓!
他正想翻翻剧本,看剧情里衡清君的人设是否也这样偏执,突然想起剧本里描述他的文字就三行。
对师尊飞升后留下的洞府描述得都还更多些。
也对,师尊跟他一样,也是路人甲,哪来的人设?
贺拂耽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衡清君再次开口。
他声音中透出一丝细微的疲倦:“阿拂,你从前不是这样。”
“……”贺拂耽心中发慌。
衡清君鲜少唤他名字,总是有话直说。望舒宫就他们两人,但凡开口,每一句都是对着彼此说的。
师尊只有在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唤他。
上一次,还是几十年前他被冻得偷跑出宫,劳累师尊找了他一整晚的时候。
“不必怕,我知道并非你的错。定是那个魔修对你使了什么诡计,待我杀了他……”
“不!师尊,不是这样——”
“嘭!”
紧闭的窗户突然破开,露出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笑脸。
全无魔气的某人不知是怎么解开了窗户上的禁制,支肘闲散地倚在窗台上。
“拂耽何必为我与衡清君争吵呢?你师尊事务繁忙,等他忙起来,哪还管得了我们谈情说爱?这不,又来活了。”
他稍稍往旁边一让,窗台出露出一张白发苍苍的脸。
是天机宗的长老怀会子。
怀会子一拱手,差点老泪纵横:“求衡清君相救!我等组织宗门小辈前往女稷山中秘境探索,如今不过两日,已连折四十余人!”
两天四十余人!
虽说秘境探险向来是危机与利益并存的一件事,可这个折损率未免太惊人了!
禁制解开,怀会子立刻进门,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哭诉。
“我宗中弟子测算出女稷山中即将有秘境现世,前去查探时,发现山中妖兽肆虐,秘境入口处更是有一上古凶兽坐镇。我等无法,只好请来道君出手相助。”
“待道君将那凶兽斩于剑下,所有妖邪也都清扫一空,我等以为万事平安,便带领八宗十六门小辈前去试炼。没想到……没想到那里面不知有什么妖物作祟,短短两日,众弟子命牌就已经断了四十块。那命牌与魂魄关联,命牌碎裂,恐怕他们也生机全无!”
“进入秘境的小辈无一不是宗门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若都折损,乃正道浩劫!求道君相救!”
殿中众人都神色凝重,只有独孤明河一派轻松,像是刚听了一段精彩的说书。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衡清君?您可是亲口说了,女稷山中邪魔都已斩尽,却还有妖物在您眼皮子底下连取四十余人性命……骆衡清哪骆衡清,你以后威信何在?那四十个人,可会在梦中向你索命?”
“明河!”
贺拂耽额上冷汗都出来了,上前一步将师尊挡在身后。
他想要责怪对方怎么对师尊如此不敬,可见到对方微微侧身后露出背后大团大团的血迹,以及那双红瞳幽怨受伤的眼神,一时间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
“……没礼貌。”他勉强道,“要叫衡清君啊。”
肩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道。
贺拂耽被那力道带着退了一步,师尊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
一如既往坚实的背影,他微微心定,因男主的话升起的对师尊的担忧烟消云散。
衡清君开口:“此事我亲自去查。”
视线落在贺拂耽身上,蹙眉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又道,“阿拂与我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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