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已经赠了我一把本命剑,这把……又是何意?”
衡清君还未作答,赵空清抢道:“这还不明显?你师尊想让你长剑挂在腰间,短剑藏在袖里,万一哪天技不如人长剑被挑飞,就找个机会抽出短剑插他丫的!”
贺拂耽失笑:“师尊向来光明磊落,定然不是这个用意。”
他并未纠结,收好小剑。跪得久了有些腿僵,下意识伸手去揉,恰好一道灵力将他扶起。
他朝衡清君看去,对方却开口传膳。
贺拂耽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菜品是宴会前由他亲自一道道定下来的,全都是他喜欢的菜。然而席间他搜肠刮肚找借口,根本就没心情享用,吃到嘴里的也味同嚼蜡。
动筷之前又有些犹疑:“师尊……不生我气了吗?”
还是赵空清先开口:“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看那姓独孤的小子气息清正,应当不曾害过人,可以一交。”
衡清君淡淡扫他一眼,视线轻移,落在小弟子身上。
“明日再说。”
空清乐了:“对对对,今天是拂耽你的加冠礼,自然你最大,就是上房揭瓦也无妨。”
贺拂耽松了口气。
他正要开动,见毕渊冰从门外回来,顿时想起什么,连忙招呼他过来。
“渊冰,快帮我那这些打包起来。”
毕渊冰一板一眼朝他行礼后,才问:“少宫主不留下来用膳吗?”
贺拂耽回道:“不了,明河还在等我。”
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食盒上,没注意到一旁衡清君幽暗不悦的视线。
等毕渊冰装盘完毕,他匆匆朝两位师长行礼,然后便拎着食盒告退。
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师尊的声音。
“天色已晚,记得让你的朋友早些回去。”
“知道了!”
衡清君看着贺拂耽的背影完全从视线里消失,待心中莫名焦躁稍稍褪去后,冷声吩咐:
“此人蓄意接近拂耽,必有图谋。去查。”
毕渊冰领命退下,空清开口劝道:“魔修也并非全都恶贯满盈,我当年也曾经结交过几位魔道好友。师弟又何必这样如临大敌?”
衡清君不语,视线落在手腕处的白纱上,突然道:
“他一直哭。”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赵空清随他视线看去,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所以就生生给你哭心软了,愿意由着他折腾你?我记得前两次的时候,他就差给你绑成粽子。”
衡清君蹙眉,不爱这个用词,却没有反驳。
那时的贺拂耽初来乍到,还很年幼,也很认生。明明那样害怕这位冷脸剑尊,却还是在见到他的剑伤后鼓起勇气蹭过来,请求给他上药包扎。
衡清君不允,小拂耽也不强求,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却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愧是水族,小小的人儿居然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连闭上眼睛都还是那些大颗大颗的泪滴。
衡清君被那些泪水扰得心烦意乱,只好睁开眼,撩起袖子露出伤口,主动递到小拂耽面前。
上完药后,那时的小拂耽也和今日一样,垂着头,却高举掌心,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道:
“弟子失仪,请师尊责罚。”
但那时,在长久的屏息等待之后,落在他掌心上的不是今日的戒尺,而是——
一颗糖果。
“阿拂总是太心软。我恐他受骗。”
“嗨,他是心软,又不是傻。再说那魔族小子嫩到跑来你的地盘要求比剑,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千年太平安闲享乐,让师兄连此人的真身都看不明白了吗?”
衡清君冷淡抬眼。
“他乃烛龙,魔神余孽。”
贺拂耽隔着老远便看见独孤明河。
望舒宫常年银装素裹,宫人也常穿素衣,几乎和冰霜融为一体。整座宫殿寂寂无声,有时贺拂耽走在宫中,会有天地寂寥仅他一人的错觉。
独孤明河就像是落在一张白纸上的墨。
他正站在贺拂耽寝宫外,饶有兴致地打量那棵自冥界移栽的返魂树。
【我还是没检查出任何Bug。】系统突然出声道。
贺拂耽:【我也还是没有问出男主为什么来这里送死。】
一人一统心有戚戚。
系统沉默片刻,建议道:【先把男主哄走吧。他在这里待着很危险,你师尊可没开明到真能和魔修握手言和。】
贺拂耽顿感头痛。
【男主那里我会劝他的。现下最麻烦的是,我该拿什么去应付师尊?】
一年前男主的确在人间游历,这是剧本里的剧情,不怕师尊查。
但长达一年的通信,这个要怎么凭空变出来?
系统再次沉默。
贺拂耽深吸口气,提步朝独孤明河走去。
他似乎对自己眼下羊入狼口的处境毫不在意,对满院潜伏在暗处的傀儡们视而不见,还有心思攀下返魂树柔软的枝条,绕在指间把玩。
见贺拂耽走来,他回头笑道:
“傀儡术一类法术,向来只有邪修才会使用,连魔界中人都以此为耻。想不到正道之首衡清君也爱用此术,甚至还是个中高手。”
这些傀儡身上都有师尊留下的神识,贺拂耽自然不能让他当着满宫眼线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解释道:“独孤兄误会了。我自幼体弱多病,师尊又事务繁忙,怕我无人照料,不得已之下才托付给傀儡。”
见独孤明河还扯着枝条不放,贺拂耽伸手阻拦。
“别折腾它。”
独孤明河动作一顿,依言松手。
返魂树枝干虬结,树皮粗糙,气息也并不好闻,带着冥界特有的令人背后发凉的森森鬼气。
谁能想到将它燃烧后竟能炼出如此醉人的香气?
现在这团浓香就站在他面前,沾染上冰原的清冽,变得幽静。
“敲骨吸髓后,再施以小恩小惠,正道修士都像你们这般虚伪吗?”
“什么?”
独孤明河还想再讽刺几句,看见面前人一双纯良懵懂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有些扫兴。
“这里除了冰还是冰,比不上魔界花团锦簇,有什么好逛的?贺兄还是带我去见衡清君吧。“
“你与师尊无冤无仇,何必非要送死?“
“无冤无仇?哼。我与你也算非亲非故,你又何必管我生死?”
“既然如此……”贺拂耽没办法,拔出腰间长剑。
清规剑身在冰层的反射下,泛出一层粼粼水光。
“独孤兄出身魔界,而魔界与冥界毗邻,不知兄台可曾听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怎配与我师尊交手。我自幼跟随师尊习剑,深得真传,独孤兄若能赢我,再去见师尊不迟。”
独孤明河见他一转话锋,本还觉得有趣,直到看见那剑上滟潋水光逐渐被凝结成霜,透出森白冷硬的寒气。
不愧是师徒,与前世洞穿他胸膛的那柄剑何其相似。
嘴角笑意消失,独孤明河翻手化出长枪,战意凛然:“那便一试!”
不过刹那时间,两人便已过了数招。
剑刃与长枪相撞的一瞬,贺拂耽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男主手里那柄漆黑长枪,看上去没有任何灵力或是魔气,平凡得就像是从凡间打铁铺随手抽出。
然而它其实是天道赐予男主最大的金手指!
这把神兵能将男主的魔气转化成混沌源炁。混沌源炁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清浊未分前的本源之气,与世间万物同宗同源,能在五界之气中任意转化,拥有源炁的修士能任意修炼任何一界的法术。
剧情中,男主便是靠这个成为五界功法的集大成者,魔界封尊,妖界称王,修真界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道君,最终一统五界。
但这都是一年后的剧情。
现在,这把魂枪应该仍藏在秘境之中,与看守它的上古凶兽一同沉睡!
贺拂耽回应着独孤明河招招凌厉的攻击,心中越想越不安。
没有人知道魂枪所在何处,就连男主自己也是在凶兽苏醒祸乱天下后才得知它位置的。
男主现在是怎么得到它的?
既然得到了,为何不等驯服枪灵后习得五界术,像剧情里那样一统天下,偏偏跑到望舒宫来和师尊决斗?
剧情出了如此大纰漏,系统却说没有Bug。
难道……是中了什么罕见的病毒?
贺拂耽下手愈发迟疑起来。
男主虽已炼出源炁,能安然无恙躲过护山大阵和师尊禁制的窥探。但他肯定刚拿到魂枪不久,与它融合不完善,都未必是自己的对手,更别提师尊。
贺拂耽左右为难。
既不能过于放水导致自己输给一个小魔头,丢人现眼;也不能太过认真,万一那病毒突然发威让男主脚滑朝他剑上撞……
病毒专爱吞噬天道之子,新手指南里再三强调过这件事,还列举了一连串恐怖案例。
独孤明河也渐渐品出他的犹疑,讽笑道:
“好一把情意绵绵剑。可惜我用枪,没有眉来眼去刀相配,真是遗憾。”
他步步紧逼,贺拂耽步步后退。被逼得实在无法,对剑中灵气的控制不慎一松,剑风中立刻开始有雪粒飘落。
独孤明河“咦”了一声,加大攻势。
雪势大起来,逐渐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枪风一扫,便扬起一片迷离白雾。
他哈哈大笑,仗着贺拂耽放水,甚至还有闲心捋一把发丝上的雪花。
“深得真传,嗯?”
贺拂耽脸一黑。
也不知是不是现世报,还没等独孤明河嘚瑟完,突然一脚踩空,冰层裂开巨大的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霎时间独孤明河便明白自己踏入了一个陷阱——一个深深埋藏在冰原之下,灵活的、邪恶的、或许在他进入玄度宗时就已经设好的陷阱。
看来骆衡清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他在试探他。
独孤明河红瞳一黯。
魂枪枪尖猝然冒出赤红的火焰,蛇信一样缥缈纤弱。但只要沾染上周围的坚冰,就会瞬间蔓延开去,将这座冰原吞噬,拉着他的仇人一起下地狱。
突然独孤明河睁大眼睛,下意识伸出手。
他重重摔落到冰渊的底部。
背后传来尖利的剧痛,像有无数颗钉子刺进皮肤。
与此同时,他将一团浓香抱了满怀。
那香气如此圣洁,圣洁到让人怀疑真能从中返魂重生。
贺拂耽是自己跳下来的。
察觉到他想挣脱的力道,独孤明河闷哼一声:“别动,疼。”
怀中人果然就不敢再动:“我压着你了?”
“你轻得像根羽毛,不碍事。”独孤明河将他更深地往胸膛处按去,“返魂香能镇痛,借我闻闻。”
他凑近贺拂耽发间,返魂香在这样亲密的距离之下让人目眩神迷。
他抬头看向冰层之上那张带着寒意的脸,在那人阴沉的视线中,偏头轻轻在怀中人发间落下一吻。
即使是前世杀人剥骨的时候,骆衡清也不曾露出这样恐怖的眼神。
他指间还捏着能毁天灭地的法诀,却因投鼠忌器迟迟不能释出。
那张冰冷无情的完美面具几欲裂开,露出怨毒的内里,仿佛独孤明河手中握着的不是贺拂耽的细腰,而是这位剑君的心脏。
真是有趣,骆衡清对他这位小弟子绝非仅有师徒之情,但似乎……这师徒二人都没意识到。
魂枪的火焰已经熄灭,脑海中枪灵不满叫嚣:【快,趁现在骆衡清情绪不稳,解开封印,赶紧杀了他!】
“我突然不想杀他了。”
独孤明河埋首在怀中人颈间,朝骆衡清挑衅一笑。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能叫他生不如死……一念成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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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明河:灵机一动,决定色|诱。
衡清君拂袖挥出一道灵力,将冰渊之下的小弟子拦腰带出。
贺拂耽却反手握住独孤明河手腕,与他一同跌落在冰层之上。
贺拂耽落地后立刻去看男主的伤口。
他才看一眼就眉头紧皱。断刃扎得很深,几乎全部没入独孤明河的皮肉,鲜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后背衣服已经血红一片。
将他们困住的深渊迅速合拢,冰原一片平坦,只剩一枚幽蓝色月牙形物件躺在原地。
这是玄度宗最严厉的刑罚——碎鳞笼。
由千万片残剑编制而成的牢笼,每一片都是先辈当年浴血降妖除魔留下的遗物,至今仍然残留着凛冽的杀意,只是轻轻割破皮肤就能体会到刻骨之痛。
玄度宗已经许久不曾用过此物,贺拂耽都快把它忘了。
他赶紧取出药物给男主止血,于此同时,感受到师尊的神识正一寸寸扫过自己全身,细致入微,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贺拂耽知道这是师尊在检查自己是否受伤,没有在意,手下不停做着自己的事。
独孤明河眸光一闪,有些意外师徒二人已经亲密到这般地步。
忽然面色苍白,无力地靠在贺拂耽肩头。
“不知在下何处得罪衡清君,竟劳累堂堂道君对我一个无名小卒设下如此阴毒埋伏?”
贺拂耽一愣,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堵住男主的嘴,又怕一不小心把看起来伤得不轻的男主捂死。
他连忙打圆场:“明河误会了。师尊品行高洁,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做这种事?碎鳞笼是戒律堂的东西,杨堂主向来厌恶魔修,估计是他下的命令。也怪我不曾和他说清楚。”
听见这话,衡清君手中法诀终于松开。
他终究打消再动手的念头,只是淡淡道:“正魔殊途。拂耽,让你的朋友离开吧。”
独孤明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低头掩下唇角讥笑——
想不到前世记忆里如此残忍绝情的衡清君,在小徒弟面前,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被一顶高帽子绊住手脚。
贺拂耽有些犹豫。
他当然想把男主送走,但男主现在这个样子,万一半道上仇家找上门……
“明河,你还能自己回魔界吗?”
独孤明河心思一转,虚弱苦笑道:“怎么不能?我即刻就走,不给你添麻烦。虽然我现在身受重伤、气血翻涌、经脉逆行……运气好点的话,应该能活着回去。”
贺拂耽:“……”
之前那么大言不惭坚持要和师尊决斗,还以为有多牛呢。
结果就这?
他回身请求:“师尊,若不是为出席我的加冠礼,明河也不必被杨堂主这般针对。便让他留下,等伤好后再启程吧。”
衡清君不为所动。
“你当知道这于礼不合。”
贺拂耽再三保证好说歹说,也没把师尊说心软,自己反倒被责问不该与魔修走得这般近,还不顾自己安危舍身救人。
他实在无法,急的得眼睛都红了。
忽然脑内系统开口:【快哭。】
【哭?】也对,哭一场说不定能让师尊心软,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但是……
【怎么办统统,我哭不出来啊!】
【掐自己。】
贺拂耽都快把自己掐红了:【没有用!】
【那我把你骂哭?】
【骂骂骂!】
系统沉默片刻,突然加快语速:【贺拂耽,你是叫贺拂耽吗?这不过是角色的名字而已,真正的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在位面缝隙之中不知飘荡了几千年。要不是被主神好心捡到,成为穿越局员工,或许你早就魂飞魄散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主神吗?对得起之前答应主神要好好工作攒够积分转世成人的你自己吗?】
【……】
他要报答主神!
他要转世!
这很有效,贺拂耽委屈得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正好这时看见地上的碎鳞笼,想起一件往事,他抬头拉着师尊袍角,泪眼朦胧地祈求着。
“师尊指责弟子私交好友自不量力,正好,弟子也有一事要问问师尊。”
衡清君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眼泪汪汪的指责,半是不悦半是新奇。
“嗯?”
“师尊可还记得,弟子从前被碎鳞笼割伤手指?”
衡清君神色微动。
那还是贺拂耽刚进入这个位面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还不曾得到返魂香,魂体不合影响了他的心智,从龙宫转了两道手来到望舒宫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格外黏着新师尊,走到哪里都要跟着。
但又害怕新师尊威严,总是远远缀在后面。
某次衡清君在戒律堂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他跟在师尊身后见过碎鳞笼一次。
那时它被放在戒律堂正门影壁前,借其上浩然正气涤荡来往弟子心中邪祟。因为位置显眼,模样漂亮,贺拂耽才会出于好奇心被它割伤手指。
“师尊那时说并非我的过错,而是碎鳞笼凶悍,要将它从此束之高阁。如今十年过去,碎鳞笼再次现世,是师尊已经将此话忘记了吗?”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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