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靳言正安静地躺在那张冰冷的铁床上,双手悠闲地枕在脑后。
他的姿态放松到了极致,与这个副本里,那股压抑到令人发疯的诡异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几个病房里,传来的各种细碎的动静。
有玩家在用某种道具,试图腐蚀坚固的门锁。
有玩家在低声地,和其他人交换着情报。
还有玩家,在绝望地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响。
深夜,是恐惧滋生的温床,也是求生欲爆发的时刻。
几乎所有的玩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分夺秒地寻找着逃离这个地狱的线索。
如果换作以前的肖靳言。
他恐怕早就是第一个,踹开这扇薄薄的铁门,将整个病院搅个天翻地覆的人了。
但现在……
肖靳言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去看那扇禁锢着他的铁门,也没有去听周围那些玩家徒劳的挣扎。
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上。
隔着冰冷的镜头,他仿佛能看到镜头后面,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清冷眼眸。
一想到他在为如何处理自己这个“棘手的病人”,而感到头疼。
肖靳言的嘴角,就无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这种,将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禁欲的宿医生,一点一点拉下神坛的感觉。
肖靳言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响起在那个冰冷的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身体被药物麻痹,动弹不得。
但他的精神力,却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摄像机,将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他记得,那只没有戴手套的,带着凉意的手,是如何在他身上,带着克制的颤抖,游移探索。
他记得,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纤瘦的脊背,是如何在他的“注视”下,弯曲成了一个脆弱而优美的弧度。
他更记得,那个人在彻底失控的瞬间,从喉咙深处泄露出的,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那声音,像一根滚烫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让他那颗自以为淬炼得坚不可摧的心脏,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陌生的情绪。
他想将那个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也想……
让他哭得更厉害一点。
矛盾的,疯狂的,几乎要将他理智撕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交织,碰撞。
所谓的“B级治疗方案”,是这个样子的。
下一次什么时候能来呢?
肖靳言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充满了期待的暗色。
第二天,清晨。
天色,依旧是那种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阳光的阴沉。
病院里那阵沉闷的钟声,准时在七点整,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咚——咚——咚——”
例行查房的时间到了。
走廊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僵硬的脚步声。
那些面无表情的木偶护士,开始挨个打开病房的门,将所有“病人”,都驱赶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和昨天一样。
宿珩穿着那件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安静地站在讲台上。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疏离冷漠的表情,仿佛昨天下午那场失控的“治疗”,根本没有发生过。
但如果仔细看,便能发现。
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颜色比昨天,更淡了几分。
眼下那圈淡淡的青色至今还没消退。
宿珩的视线,从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玩家脸上一一扫过。
他注意到,玩家的数量,比昨天少了好几个。
而剩下的这些人,脸上也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恐惧与失望。
只有一个人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宿珩的目光,在扫过第一排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肖靳言正靠在椅子上。
他微微仰着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一眨不眨地迎着他的视线。
那眼神里,没有了昨天的挑衅与玩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审视。
他甚至还冲着宿珩,极其细微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动作,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回味。
仿佛在说:昨天的“治疗”,我很满意。
宿珩的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例行查房,现在开始。”
宿珩强迫自己,用那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然后,他迈开长腿,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混合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冰冷气息,再一次,笼罩了整个大厅。
他从那些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玩家面前,一个一个地走了过去。
这一次。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停留。
甚至没有再多看肖靳言一眼。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在所有病人面前,绕了一圈。
然后,便径直走回了讲台上。
那副姿态,冷漠到了极致。
仿佛在刻意地,与那个001号病人,划清界限。
“查房结束。”
宿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平淡地响起。
“今天的治疗方案,有所调整。”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新的日程表。
“早上八点,集体心理疏导,取消。”
“改为,自由活动时间。”
“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在病院的一楼和二楼,自由行动。”
“但,绝对禁止,进入任何标记着‘禁止入内’的区域。”
“更不准,试图破坏病院的任何设施。”
“否则,后果自负。”
宿珩的这番话一出口。
台下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玩家,瞬间都愣住了。
自由活动?
他们没有听错吧?
在这个处处都是死亡陷阱的A级副本里,BOSS居然会大发慈悲地,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短暂的震惊过后。
狂喜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玩家的心头。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主动去寻找,关于这个副本更多的线索了!
而不是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几乎所有的玩家,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动表情。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讨论着,该如何利用这宝贵的自由时间。
只有肖靳言。
依旧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自由活动?
副本这是在玩什么?
宿珩感觉到了肖靳言那道疑惑的视线。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用那种平直的语调,宣布着接下来的安排。
“上午十点。”
“001号病人,请准时到四楼手术室。”
“院长将亲自,为你进行,A级手术治疗。”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整个大厅里,轰然炸开。
A级手术治疗?
那是什么?!
刚刚才因为“自由活动”而燃起一丝希望的玩家们,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恐惧。
他们纷纷用一种,既同情,又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看向了那个坐在第一排的001号。
这家伙,终于还是玩脱了。
竟然把这个副本里那个只存在于隐藏副本剧情里的神秘院长,都给招惹出来了。
A级……手术治疗。
光是听听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几乎可以预见到。
001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作为当事人的肖靳言,在听到这个“噩耗”时,脸上短暂的错愕后,立即恢复了正常。
反而对着宿珩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玩味。
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肖靳言看着讲台上那个,终于肯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男人,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出了两个字。
“等着。”
宿珩瞳孔骤然一缩。
他当然看懂了那两个字的意思。
也看懂了,肖靳言那眼神里,对这场“手术治疗”的变/态期待。
这个疯子……
他以为,这所谓的“手术治疗”,还是昨天那种,他可以掌控的……“治疗”吗?!
宿珩略感无语,很想冲下台对着他那张欠揍的脸踹上一脚。
但他必须承认,院长的存在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逐渐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在十点之前,阻止这场“手术”的发生。
否则……
宿珩不敢再想下去。
“解散。”
宿珩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最后两个字。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了讲台后面那扇专属的小门。
大厅里,玩家们如同得到了赦免令的囚徒,瞬间作鸟兽散。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压抑着兴奋与激动,开始规划起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楼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二楼的每一条走廊,都可能隐藏着通往生路的蛛丝马迹。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宣判了“死刑”的001号病人,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急于去探索。
肖靳言依旧坐在那张属于他的,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看那些匆匆离去的玩家背影。
他只是抬着头,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穿过空旷的大厅,精准地落在了讲台后方那扇专属于宿医生的小门上。
门,已经关上了。
但肖靳言仿佛能透过那扇冰冷的门板,看到门后那个男人,此刻略显仓皇的紧绷背影。
A级手术治疗。
由院长亲自主刀。
肖靳言将这几个字,在舌尖上不紧不慢地咀嚼了一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宿珩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平稳声线之下,所极力压抑着的,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他在怕什么?
怕自己被那个所谓的院长,“治疗”致死?
明明是死亡倒计时,可肖靳言嘴角却弯起了一抹弧度。
原来,他也会害怕啊?
宿医生会因为自己的生死,而感到……恐惧吗?
这可比昨天那场疯狂的“B级治疗”,更能让肖靳言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愉悦。
肖靳言缓缓站起身,然后朝着大厅外那条惨白的走廊走去。
他没有去一楼那些贴满了各种诡异规则的布告栏。
也没有去二楼那些传说中闹鬼的废弃病房。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
宿珩的办公室。
以及……那个即将为他进行“A级手术治疗”的四楼手术室。
另一边,宿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手将门关上,走回桌后缓缓坐下。
犹豫半晌后,他再一次拉开了右手边最底层的那个抽屉。
那整套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着的手术刀具,散发着森然寒气。
宿珩甄选了片刻,从那十二把形状各异的刀具中,取出了那把最锋利的柳叶状手术刀。
刀锋薄如蝉翼,在灯下闪烁着一种近乎于透明的冷光。
他将那把刀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白大褂宽大的衣袖里。
冰冷的金属,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贴着他手臂的皮肤,像一条蓄势待发的剧毒银蛇。
杀了院长。
这是宿珩此刻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也是最清晰的一个念头。
只有杀了那个潜藏在幕后的,真正的疯子,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才能……
保护好肖靳言。
可理智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那股几乎要烧毁一切的冲动,稍稍冷却了几分。
不能直接去。
院长是这个副本里的隐藏BOSS,优先级比他还高,处于副本中绝对支配地位的存在。
他的能力,他的弱点,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贸然行动,不但杀不了他,反而会把自己,和肖靳言,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一个可以绝对近身,并且……一击毙命的机会。
宿珩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的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地运转。
他开始分析,推演,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
几分钟后。
宿珩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想到了。
想到了唯一一个,可以在那个疯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近他的方法。
想到这,宿的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因为极致的厌恶而绷紧。
他拿出那个特制的,用来内部通讯的对讲机。
他的指尖,在呼叫院长的那个按钮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下去。
“滋啦——”
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了院长那带着一丝病态亢奋的,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
“宿医生啊?”
“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里的恶意与玩味,几乎要化为实质,从对讲机里渗透出来,令人作呕。
宿珩握着对讲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底那股强烈的生理性不适。
“院长。”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冷静,平直,不带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
“关于001号病人的A级手术治疗。”
“我请求,担任您的助手。”
对讲机那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宿珩甚至能听到,院长那压抑在面具之下的,轻微的呼吸声。
“哦?”
半晌,院长才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的感叹。
“给我一个理由,宿医生。”
“为什么要主动申请,参与这次的‘手术治疗’?”
“因为,我是001号病人的主治医师。”
宿珩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的犹豫。
这个理由,他早就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从他入院开始,他的所有病情资料,治疗方案,以及每一次的治疗反应,都由我一人负责。”
“我比任何人,都更熟悉他的‘病情’。”
“也更清楚,他的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由我来担任您的助手,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这次‘手术治疗’的顺利进行。”
“也可以……避免因为某些意外,而导致我们……失去这个珍贵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宿珩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冷静、客观。
那副公事公办的,纯粹从“研究”角度出发的论调,听起来天衣无缝。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院长一声满意的笑声。
“哈哈……说得对!说得对!”
“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宿医生,就是比那些没脑子的护士,想的要周到得多!”
院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奋。
“我同意了!”
他欣然应允。
“那么,十点整。”
“请宿医生,准时把我们珍贵的001号病人,带到四楼的手术室来。”
“我已经等不及,要让他好好体验一下,我为他准备的,许多……有趣的治疗方案了。”
院长特意加重了“有趣”这两个字的读音。
那声音里,透出的那种,对于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折磨的,极致的期待与亢奋,让宿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的,院长。”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四个字。
“滋啦——”
对讲机被对方单方面掐断。
宿珩的身体,在通话结束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对讲机。
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袖子里那把柳叶刀的刀柄,几乎要被他的皮肤活活焐热。
他必须忍耐。
在十点之前,他必须将自己所有的杀意与憎恶,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否则,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不紧不慢的,甚至带着几分随意的敲门声,从门外响了起来。
这声音,与这个病院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宿珩猛地抬起头。
他当然知道来人是谁。
也只有肖靳言,敢在这种所有玩家都如惊弓之鸟的关头,如此肆无忌惮地来敲响他办公室的门。
宿珩闭了闭眼,强行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重新压回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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