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观没回头看,但眼睛微微放大了些,好像忽然意识到童昭珩刚才为什么吐了。
“你要往楼上走,去清理B1和0层的藤壶巢穴对不对?”童昭珩说,“我和你一起。”
冼观看着他,显得有些吃惊,童昭珩了然道:“猜中了?”
对方撇过头,又开始玩老一套沉默以对。
童昭珩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拍拍手道:“留我一个人在医疗室也怪害怕的,又没有灯,也没有暖气。更重要的是我没有武器,万一怪物来了呢?我是跑还是不跑?”
不料冼观却迅速回道:“不会,我看着呢。”
“嗯?你怎么看的。”童昭珩疑惑看他,“监控?可是我都检查过了,监控都没通电了啊,而且你到处走来走去的怎么看监控,难不成是你的手表?”
“不是,你别管我了,”冼观不接茬,“老实呆着,不会让你死了的。”
童昭珩皱着脸,左思右想一番,忽然道:“你知不知道兔子单独养是养不活的,兔子会因为分离焦虑而生病,然后突然暴毙。”
冼观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对这个理由显然不太买账:“你又不是兔子。”
“我比兔子还不如呢,行行好吧,你就带上我吧,万一你需要搭把手我还能派上用场呢?”童昭珩又开始嚷嚷起来,“你一个人呆在馆里这么久不无聊吗?我陪你聊天。”
不提这个就罢了,一提起来冼观立刻黑脸:“不需要!我这一天说的话,比过去五年还多。”
童昭珩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嘿嘿”干笑两声。
“不过……”冼观又侧过脸来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又不怕我了?”
“我应该要怕你吗?”童昭珩一脸天真地反问,“你会害我吗?”
冼观似是有些无奈:“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
“当然是聪明啦!”他知道冼观这意思就是要答应了,马上又得意忘形起来:“小观老师亲口验证,我聪明得很呢!”
生气的时候直呼冼观,现在又叫回小观老师了。冼观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一退再退的立场很是恼火,但还是松口道:“好吧,你少说话,不要乱跑,跟在我身后,切记自作主张、以身犯险。”
童昭珩光速收起傻笑,板起脸立正站直表态:“收到!”
第34章 包治百病
童昭珩答应得迅速,昂首阔步就要往前走,脚还没落地又被提溜着帽子拽了回来。“但是你这样到处走还是有风险,空气中依旧残存了很多有毒孢子。”
“嗯嗯,”童昭珩表示明白,“我回医疗室拿防护服和面罩。”
“面罩也不是万能的,之前还没学到教训吗?”冼观扬起一边眉毛,提醒他之前的面罩泄露事故,顿了顿,他道:“算了,你过来点。”
童昭珩不明所以地靠近几步,见冼观屈起膝盖,从靴筒外侧摸出陶瓷刀,左手握住刀刃用力一划,鲜血顿时从他的拳头缝里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童昭珩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冼观右手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带,左手拇指于他脖子上横着抹了一道,立刻在他喉结上留下不少新鲜的血迹。童昭珩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完全忘记反抗,眼睁睁看着对方又拉起自己的手将血蹭在他手腕上,复又蹲下身,拎起他的裤腿,把剩余的血涂抹在他双腿脚踝。
“什,什么意思……?”他喉间手脚都是未干的血迹,结结巴巴地问,“这是在做什么?我被你下咒了吗,这是什么阵法吗?”
冼观没有答话,而是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并检查完成度是否满意。童昭珩不确定地举起手腕凑近闻了闻:“还是说这样可以辟邪驱蚊……驱藤壶?”
冼观点点头,把刀收好:“差不多吧。”
童昭珩不可思议地把手翻过来翻过去地看——就算对方已展现过各种非人、超人的能力,但把冼观的血当驱蚊药水,这不管怎么说也实在太诡异了。
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刚才吃掉的食物发挥了作用,他好像一下就觉得没那么冷了。
童昭珩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胳膊,试图观察是否真的有驱散藤壶孢子的功效,又奇怪道:“既然你的血有这种功能,那你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被感染?”
“净化的作用低于感染的速度,被完全感染也只是时间的事。”冼观坦然道,“而且血液离开了我,发挥的效能是有限的,能维持的时效也不确定,所以我再说一次,不要离开我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童昭珩左耳进右耳出,还沉浸在自己获得超能力的神奇喜悦之中,甚至萌生了一种自己百毒不侵的错觉,激动得想立刻冲出去和藤壶正面对线。
他兴奋得很,一边随口问:“不过如果血液效果没了,你又要给我涂上?那我最后不是被你抹得血刺呼啦的……不对,在那之前你不会失血过多吗?有没有什么更加廉价……”意识到自己用词有问题,他改口道:“我是说,更加可持续发展的方法。”
冼观淡淡瞥了他一眼,模棱两可道:“按理说,除了血液之外,其他体液也有相似的效果,你要试试吗?”
“怎么试……”童昭珩话没说完,卡壳了。
他脑中先是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画面——冼观捧着他的头,像大金毛一样舔他的脸,舔得他满脸湿漉漉的。
他被这个脑补逗笑了,引得冼观又敲过来,可是在对上那双狭长、深邃泛着墨绿光芒的双眼后,他脑内的场景立即切换,变成了另一种少儿不宜的想象。
冼观还是捧着他的脸,只不过神色温柔,还越凑越近,直到将嘴唇贴上他的。
这男人体温向来偏低,嘴唇一定也是冰冰凉凉,但口腔里就不一样了。柔软的舌尖探过来,呼吸交错间,他慷慨地和自己分享稀有且珍贵的津液。那津液必是甜的、温暖的、解渴的、包治百病的,然后被自己全部吃进肚子里。
这样效果一定很好。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贴上他的脸,童昭珩吓得一蹦老高:“你干嘛!”
他声音洪亮,但稍一细听,便能识别出其中透着满满被抓包的心虚。
冼观也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直白地指出:“是你的脸肉眼可见在变红,我以为你是不是刚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才没有!”童昭珩粗声粗气地反驳,“就算不干净也是你拿给我的,难不成你故意想害我!”
冼观根本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没讲对,为什么这小孩儿刚乖了十秒钟,立马又不高兴了。他不敢再多说话,只安抚道:“你没事儿就行,要出发了。”
“好,快走快走!”童昭珩大声嚷嚷,埋头大步向前走,心里想:我在脑子里确实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就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吗?好可怕!
冼观在前面领路,一路所过之处俱是尸横遍野——脚边狰狞扭曲的尸体有藤壶的、海洋生物的,也有人类的,景象惨不忍睹,宛如海底炼狱。但童昭珩心里装了别的事儿,魂不守舍,根本没注意看都经过了什么。因他反常地沉默,没有再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倒是冼观有些不习惯了,时不时回头打量他。
次数多了,饶是童昭珩神游天外也难免注意到,不自在地问:“你老看我干嘛?”
“我看你是不是在……”冼观想了想,找准了措辞:“作妖。”
童昭珩:“?”
他瞪着眼,不可置信:“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定位?”
冼观耸了耸肩,又刷开面前一扇门,通向B1的通道打开了。
童昭珩此刻终于抬头看了看周围——虽然从天花板到墙壁都满是攀附的藤壶尸体和残留孢子网,满目疮痍不像样子,但他还是勉强认出是一条熟悉的路。
“我们要从珊瑚步道上去?”童昭珩问,“可那条路不是走不通吗?”
“是你走不通,我可以。”冼观从容道。
“切……”童昭珩没好气地嗤了声,又问:“所以之前那个变异的通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把我绞死的那个。”
“就像我说的,是B1层变异藤壶母巢的肠道。”冼观淡定地吐出几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汇。
童昭珩闻言不由得抖了一下,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
“可是怎么会那么大?那条步道少说有几百米吧。”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圈,“B3层总机房的巢穴只有这么大。”
“功能不一样。B3层的巢穴寄宿在电力枢纽上,核心目的就是要把能量电流作为营养传输出去,就像一个超导体。它不攻击其他生物,也没有消化吸收的能力,像是一个电源。”冼观指了指周围,“但上层不一样,这里海洋生物、游客都很多,食物种类和宿主类型都很丰富,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完全不同的变体。”
“所以那才是最麻烦的一个巢穴吗?因为如果不把电源掐掉,其他变种巢穴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童昭珩若有所思——但这依旧不能解释为什么冼观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去除掉总机房的巢穴,他狐疑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慢慢查的,”冼观说,“其实关于这个变异藤壶,到目前为止有很多事我也不完全清楚。”
“哦。”童昭珩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又想:所以之前冼观“随口猜”那条通道是“消化道”,其实是在提前给他透题。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循环后还保留记忆的?”童昭珩又问。
冼观想了想,还是答道:“第二次,你第二次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
童昭珩一回忆,登时惊了——那个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正惊慌失措呢。
“因为时间重来一次,如果没有任何变量的前提下,每个人的行为和举动理应是完全不变的。”冼观补充道,“我虽然没有你那种像照片一样的记忆,但你当时忽然开始问我关于藤壶和建筑失衡该如何逃生的事,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童昭珩瞠目结舌:“可你当时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冼观侧目看他:“没有异常,是指没有像你发现我并未失忆的时候那样,尖叫然后逃跑吗?”
童昭珩:“……我在和你好好聊天,你干嘛老攻击我。”
“没攻击你,”冼观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实事求是。”
童昭珩一脸郁闷:“那我后来好容易做足思想准备和你坦白,费心说那么多话根本纯属浪费,你还装作一副还信不信的样子!”
他这话其实有失偏颇,冼观彼时分明耐心听完他说的话,并且立刻提出了援助。但他毕竟还是被当成傻子一样骗了这么久,原本都淡忘的羞愧感和愤怒再次冒头,看面前这个优哉游哉的人又再次不顺眼起来。
“有很多吗?你一共重置过多少次时间,在我进入馆之前也有过吗?”他几步跑到冼观前面倒着走,一边噼里啪啦地质问:“还有其他和我一样不会忘记、不会被重置记忆的人吗?有多少,你把他们都怎么了?”
冼观叹气——他开始怀念刚才短暂的安静了。
“没有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只有你。”他彻底没脾气了,“你呢,你长这么大,还遇过其他超忆症的人吗?”
见童昭珩依旧皱着眉毛,仍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伸出左手摸了摸那颗睡得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简直没辙:“好了,这件事还要记恨多久。”
许是没料到他的举动,童昭珩倏地静了。
冼观绕过他继续向前走,童昭珩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又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被烫到般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过了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小声问:“等把藤壶都清除干净,这一切就能结束了对吗?”
“嗯。”冼观应了声,“到时候你也可以回家了。”
可童昭珩摇摇头:“那你呢,你的手会好吗?”
“我?”冼观显得有点诧异,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结晶的右臂,轻轻“嗯”了一声。
“真的吗?”童昭珩眯起眼睛,“你别又想糊弄我。”
“然后呢,你会离开这里吗?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是谁。”童昭珩怀疑地扫视他:“你离开海里能活吗?有没有什么禁忌?比如……小美人鱼之类的诅咒?”
冼观啼笑皆非:“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那你真能出去?那等出去了……”话在童昭珩舌尖滚了几圈,却莫名难以出口,只能含混地说:“那你会来找我……们玩吗?就像宋星月说的那样。”
冼观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看着他:“离开这里之后,你还想要见到我?”
他嗓音低沉,吐字清晰,问得十分认真,他脱口而出的邀约仿佛瞬间有了千斤重,童昭珩忽然就有点没法直视他的眼睛了。
“当然……当然了!”他扯动嘴角,干笑了两声,“我不再见到你,怎么和你好好算你坑我的总账?在陆地上我不一定打不过你。”
他说完这话,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对方的回应,没忍住偷偷转动眼珠去看。
然而冼观却并没有盯着他,而是将目光随意落在一旁某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些许释怀,又好像涵盖万千无奈。
“好啊,”冼观说,“等我们都离开这里之后,你再带我去你学校周围吃好吃的吧。”
“真的?真的?”童昭珩大为意外——冼观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承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可思议地反复确认:“你说真的?我可提醒你,我记性很好的,骗我会被我记一辈子。”
冼观垂眸,嘴角勾起一个更明显的幅度,几乎是有些纵容地答应道:“知道了。”
第35章 怒海破冰
只是得到了冼观的口头允诺,童昭珩瞬间感觉心情大好,不知道怎么的特别高兴,整个人都斗志昂扬的。
明明对方也没答应什么了不起的事,无非是一句大家从小听到大的客套,类似“有空来我家吃饭”,但却意外地满含希望的味道,那是一种在这个深不见光的海底,罕见到近乎奢侈的东西。
我真的能从这里出去吗?我真的还能回到海面、回到太阳底下吗?
随着被困深海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历的循环越来越多,童昭珩已经很少去设想成功出逃的景象了,仿佛一次次的失败重来才是常态,每次能多活一个小时就是胜利,多一分都是奢望。
但冼观说,等他们两人都离开这里之后,会去找他玩,他们可以在阳光雨露下相见。如果这话换做世上任何一个其他人说,确实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换做此情此景,所包含的内容就太多了。
可以肯定的是,冼观已在馆内呆了不知多久,原因不详,但一定是出于某种不可抗的要素,或许他必须要留下来彻底解决变异藤壶的灾祸,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但如果能“离开”,就说明届时这个困住他的理由将不复存在。而所有冼观眼下还无法告诉他的事,都仅限于亚特兰蒂斯这个空间,仅限于这个无法逃脱的循环,换言之,这些神秘的缘由,一旦脱离这个封闭的环境就是不成立的。
再设身处地地想,冼观肯定早就受够了这个地方,做梦都想到外面去。就算是最普通的景色、最平淡的日常,也变成了特别的。
因为童昭珩只是在海底呆了24小时,便已经产生了浓烈的这样的想法。
想踩踏干燥粗糙的水泥地,想在烈日下暴晒,想吹风淋雨,想吃学校门口的铁板炒饭,想睡自己窄小的单人床。
什么都好,哪儿都可以,只要不是这里。
那么……如果冼观离开了,他能变回一个正常人吗?他的异能究竟是与生俱来、后天得到,还是亚特兰蒂斯赐予?
不管了,现在就算问他也不会说,但童昭珩还是忍不住畅想:他可以带冼观参观自己的学校,也可以带他到市区玩儿,虽然对方看起来对食物没很大兴趣,但一定是因为缺乏尝试,他可以带着冼观把学校周围吃个遍!
不过以冼观的长相而言,势必会引起围观和很多好奇,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离开后会先去看自己姥爷吗?关于他过去的事情究竟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冼观突然出声及时制止了他脱缰的脑补:“你当初是为什么选了海洋地质学这个专业?”
“我吗?”童昭珩虽不知他这个问题从哪儿联想来的,但还是老实回答了:“我是因为高中的时候生物很好,大学就报了海洋科学,后来考研的时候估了一下,分数差不多也能够上。”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瑕疵品(叁原) [近代现代] 《瑕疵品》作者:叁原【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5-10-15 完结32.01万字 1.26万人阅读 500.75万人...
- 韩漫狂攻守则(花猫瓜) [近代现代] 《韩漫狂攻守则》作者:花猫瓜【完结】晋江VIP2025-10-15 完结总书评数:2252 当前被收藏数:2533 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