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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回响(反派二姐)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如果完全不需要我,为什么之前大费周章地把我引去总机房,让我来破坏那个卵巢?”
冼观回过头来:“馆里还有三处卵巢,但最难搞的已经死了,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
说罢他直接便闪身消失在了门口,门锁轻轻落下。
于是童昭珩只得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他盖好毯子,把四个角都压在身下,试图恢复一点体温,同时思考着:为什么总机房那个是最难搞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是个头大小、还是功能体质、亦或所处位置?
说到底他也没见过其他卵巢,很难对比出个什么结果。
他又累又困,紧绷了近20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眼皮越来越重,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一卷·潮起·完=====

第32章 食言而肥
经历过那样跌宕起伏的若干极端情况,生死来回数度,恐怖经历无限,按理说,这样的精神状态该让人在今后无数个日夜都难以入眠,可童昭珩却反常地睡得格外沉,连个梦都没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猛地惊醒过来,眼睛倏地睁开,一瞬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因周遭总是黑漆漆的一片,此刻又极度安静,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表才发现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
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饥饿感顿时蜂拥而至,他一脸毛躁地坐在床上,卡顿的脑瓜重新转动起来,砸吧着嘴琢磨道:也不知道放眼整个亚特兰蒂斯,究竟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空气依旧冰冷,他裹着毯子跳下床,掰亮一根冷光棒开始翻箱倒柜。他翻了桌柜、查了药箱,又拽开墙角堆着的破旧铁柜,好容易从诊疗桌下拖出半箱矿泉水,一口下肚简直透心凉。
由于实在饿得慌,童昭珩咕咚咕咚猛灌了大半瓶凉水,只可惜喝完后饥饿感非但没有丝毫减轻,胃里反而更加空虚,胃液翻腾的感觉愈发清晰,简直前胸贴后背的。
终于,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品盒子后面发现了两袋小饼干。然而包装纸早已发黄,封口处有些破损,标注的保质期赫然已经过期两年。童昭珩将其拿在手里,盯着瞧了半天,又凑近嗅了嗅——一股油脂变质的气味。他举着那袋饼干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咬牙把它们放回原处。
哎,真就一点吃的也没有吗?他慢吞吞地爬回病床上,忽又被他刚才扒拉出的一摞诊疗资料吸引了注意。这些就诊记录时间全部集中于2016至2018年,不晚于2018年初,和普罗米修斯实验的记录几乎完全重合,但更重要的是,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幻觉”、“情绪失控”、“记忆错乱”之类的词语便出现了好几次,几乎写满了每一份。
童昭珩随机抓起几叠记录,就着冷光棒,盘腿坐在床上读了起来。
「时间:2016年12月5日」
「就诊人:林文静」
「主诉:」
「患者自述有耳鸣/幻听:“耳朵里一直有低沉的震动声,像海底钻井打桩的声音。” 」
「患者走路频繁撞到门框,患者自述“眼睛看到的和身体感知的距离不一致。” 」
「患者自述看直线物体时偶尔扭曲成波浪形,或有认知失调。」
「医生处理:」
「诊断:前庭功能紊乱,建议避免接触振动环境。」
「开药:改善内耳循环药物(具体药名是一个潦草的手写处方)」
「备注:无 」
「时间:2017年3月18日」
「就诊人:张浩」
「主诉:」
「患者自述“总觉得时间忽快忽慢,手表和手机时间对不上。” 」
「反复检查实验室抽屉锁扣,“明明锁好了,总觉得没关严。”或有轻微强迫症,但此前生活中从未有过类似强迫行为,为最近出现的。 」
「有监控记录患者夜班时无意识关闭通风系统,清醒后无法解释动机。」
「医生处理:」
「诊断:焦虑引发的强迫行为,建议调岗至文职。」
「处置:暂批两周病假,要求每日心理评估。」
「备注:无」
「时间:2017年7月9日」
「就诊人:王雅茹」
「主诉:」
「患者自述右手间歇性刺痛,“像被针扎”,但检查后发现皮肤并无损伤。」
「患者曾用刀片划开手臂寻找“钻进皮肤的虫子”,被同事发现后制止,送至医疗室观察。」
「将消毒水气味描述为“发臭的咸鱼味”。」
「医生处理:」
「诊断:幻觉型精神障碍,强制转三甲医院住院观察。」
「处置:约束防护,注射镇静药物。」
「备注:患者岗位涉及深海生物样本管理,发病前两周未戴手套操作。」
「时间:2018年1月12日」
「就诊人:陈小雨(实习生)」
「主诉:」
「患者突然无法说话,丧失语言功能,只能发出“嗡嗡”声,初筛耳鼻喉无功能性性障碍。」
「在实验日志上画满杂乱螺旋线,患者表示“感觉有东西在脑子里转。” 」
「脑电图显示异常慢波,但无法确诊癫痫。」
「医生处理:」
「诊断:急性癔症性失语,建议居家隔离。」
「备注:患者离岗后症状自行缓解,但拒绝返回原有岗位,但实习期未结束,暂时安排在B2做志愿者导览。」
童昭珩往前翻了几页,找到一份医务室年度总结,其中统计了有记录的所有异常病例,其中光是2017年一年就登记23例相似症状,对比2016年仅1例十分反常,彼时也引起了医疗组的关注。上面还特别备注了这些异常病例主要集中在“普罗米修斯实验组的深海环境研究部门”。
其中最为高频症状是耳鸣,近七成的患者都有中招,其次是空间感知错乱(52%)和强迫行为(33%)。
医疗组也采取了一些对应措施——17年6月起,医疗组向上级反映后,强制深海环境研究部门全员工作时佩戴防护耳塞,可惜效果存疑,患者后续仍在陆续反映有某种穿透力很强的低频声,根本无视耳塞,直接传递进了人脑子里。三个月后,在2017年9月,亚特兰蒂斯又增设了心理干预小组,但没多久,这些外聘的心理咨询师就因压力过大申请调岗了,文件里甚至还有他们的调岗申请附件,时间相隔不过几周空档。
文件最后有一段彼时医疗室负责人的手写备忘,名为“待解决问题”:
「患者症状与实验室设备低频噪声的关联性证据不足(上级拒绝提供环境监测数据); 」
「实习生陈小雨康复后称“听到的声音有规律节奏”,疑似与设备运行周期相关。」
童昭珩越看越不对劲,就算海底这种不见天日的封闭环境里可能更容易引起工作人员的情绪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频繁了,而且全都是一些和神经类有关的幻觉障碍。
而且“听到的声音有规律节奏”,是幻听?还是某种设备运行的白噪音?如果是前者,可能时间长了确实会让人抓狂。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冼观此前给他解释过的信息熵——深海之心曾经捕获过某种信号,被错误判断为了意识信号,但解码后发现只是一些无意义的规律信息,会和这个陈小雨听到的声音有关吗?
亚特兰蒂斯,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冼观?冼观?你能听见吗?”童昭珩朝房间四个角落喊了几声,又爬到桌子上冲着黑洞洞的监控摄像头挥手,“哈喽?你在吗?我有话要问你。”
喊完之后,他贼眉鼠眼地等了一会儿,但四周依旧静悄悄,连只蚊子都没有。
“我饿了!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再不吃东西要饿死了!”他继续喊道,一个人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我好像有点低血糖了,我脑瓜疼!”
从外人的角度看,我这样更像神经病吧……童昭珩从桌上爬下来,走到门边,又不死心地回头说:“我要出去咯?我要出去捣乱咯?”
他的独角戏根本没有观众,童昭珩狐疑地嘀咕道:“真看不见我?”
可之前冼观分明不知怎的知道了他是上吊自杀的,并且在他一顿无头苍蝇般的疯跑之后,还精准地在走廊抓住了他,难不成只是蒙的?
他手腕一用力,出乎意料地,门没有上锁。门把轻松旋开的同时,一股冷空气迎面而来,童昭珩立刻打了个冷颤,同时觉得胃里更空了。他回头把毯子捞起来裹在身上饶了一圈,抱着胳膊,小心翼翼地来到走廊上。只是往前没走几步,头顶忽然响起一阵电流的滋啦声,广播里,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你又要干什么?”
“切,你能看见啊,”童昭珩放弃了鬼鬼祟祟的姿势,站直身体,“我叫你半天了,为什么刚才不理我?”
又没回应了。
“你在忙什么?带我一起玩嘛,”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喊话,眼睛一边滴溜溜地转,试图找出冼观到底是在通过什么监视他,“我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了。”
而且,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者说是直觉,他觉得冼观好像并不可怕,虽然对方拥有神秘的身份和非人的力量,但又似乎真的不会伤害他,也不希望他死掉。
冼观不再答话,童昭珩没有权限,能够去的地方有限,很快溜达到了通向B2的门前——这扇门背后就是鲸鲨厅了,之前某一次循环里的他,曾在门的另一边被困得抓狂绝望,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现在变什么样了。
他伸手敲了敲门:“哈喽,帮我开门。”
广播再次响起,冼观毫不留情面地拒绝道:“不开,你过去要干什么。”
“我饿了,我要找吃的,”童昭珩大言不惭,“我记得B2层的会面点那边不是有自动贩卖机吗?好歹有个糖啊、饮料啊什么的,补充点糖分也行啊。”
冼观自然不理他,无论他如何费劲心思好说歹说,广播也不再响起。童昭珩饿得发慌,很快就急了眼,开始趴在门上鬼哭狼嚎:“我都帮你杀藤壶了,喂我口吃的怎么了,没有这样让人打白工的!等你不知道哪年哪月解决完事情,我要是已经饿死了怎么办!”
干嚎了一阵子,肚子响亮的咕噜声打断了他的施法,童昭珩皱着脸,抬头左看右看:真不理我了?
他把裹在身上的毯子紧了紧,正打算放弃回去医疗室呆着,眼前的大门却忽然动了。
合金门朝两侧滑开,露出背后黑着脸的冼观,他双臂交叉,语气十分不悦:“你不是答应我会乖乖呆着吗?地方也是你选的,怎么转眼就食言了?”

第33章 水下庞贝
“什么转眼,我都睡一觉了!”童昭珩大声反驳道,他越过冼观肩膀去看他后面的鲸鲨厅,不看还好,看清后他顿时惊得退了一大步。
饶是他已经看过各种猎奇恐怖的场面,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超出了想象——整个鲸鲨厅一片狼藉,大厅四周散落着数十具尸体,动作扭曲,表情惊恐,在生命尽头被瞬间定格,凝固成了一丛丛巨大的冰晶。不规则的晶柱状从他们体内生长出来——透过破裂的衣物缝隙,甚至可以看到骨骼与器官一并被藤壶状的结构包裹,泛着微弱蓝白荧光。
尸体表面最常见的特征是从口鼻和眼眶中蔓延出的孢囊触须,透明且脆弱,在空气中风干后显出蓝白色的脉络。部分尸体已被藤壶状孢子完全侵蚀,体表鼓起、开裂,坚固的晶体从体内向外生长,悍然刺穿了皮肤与衣物,连骨骼也泛出玻璃质感的微光。有的人半跪在地,仰头张口,像是在痛苦中凝固成雕像;也有的双臂紧紧抱头,蜷缩在角落,身上结晶密布,像一块剥裂的矿石。最令人不适的是——远处水池边缘隐约趴伏着一具小小的尸体,背部鼓起一个半透明的孢囊包块,看身形绝对不超过10岁。
童昭珩不敢细看,他怕那是甜甜。
无数死魂灵被永远囚禁于深海之中,无声地惨叫着、哀嚎着、哭诉着,火山喷发后的庞贝古城也不过如此。
巨幕观景玻璃依然完整,但表面布满了抓痕与擦痕,水箱内水体浑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饰景和不明生物残片。巨大的鲸鲨尸体悬浮在水中,万宛如一搜沉船,皮肤上附着密密麻麻的藤壶状寄生物——缸里的海洋生物也几乎全死了。
地面上满是水渍,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细小孢子,湿滑黏腻。展板倾倒,宣传册散落一地,从水箱边缘一路延伸到大厅四周,混着展板碎屑、倒塌的扶手和洒落的个人物品,狼藉不堪。角落里,最后一只体型异常的章鱼尸体盘伏在自动导览装置上,八只触腕悉数断裂,但仍在苟延残喘,它吸盘中还残留变异孢体,荧蓝色的液体与血迹混合,粘稠地淌了一地。
在鲸鲨厅末端的主出口处,一道厚重的液压门前堆满尸体,大多数面朝出口,重重叠叠地倒在地上,脚下满是滑动踩踏的痕迹,血迹混着孢子残渣涂满地板。独剩头顶的应急灯仍在闪烁微弱绿光,孤独地照亮门口这片尸堆。残肢断臂的轮廓全都扭曲模糊在一起,投下幽灵般的鬼魅投影。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鲸鲨厅,整个大厅仿若一个乱葬岗,一座死坟,没有声音,也彻底失去了秩序,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生命是这么轻贱的东西。
童昭珩喉头一紧,背过身去“哇”地一声吐了。
从食管里翻涌上来的没有什么固体,几乎全是酸水,刚才下肚的一点凉水也被尽数吐了个干净。冼观从门的那边跨过来,走到童昭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自语道:“真这么饿?”
童昭珩闻言差点没晕过去,面带菜色,有气无力地反问:“你看我这反应……像是很有食欲的样子吗?”
冼观像是没太听懂,只道:“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吃的,你在这等我,我去拿。”
童昭珩胃里翻江倒海,顾不上阻拦他,只能弯着腰见他又回到了鲸鲨厅里,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靴印。
童昭珩吐掉嘴里最后一口酸水,直起腰来,大着胆子往大厅方向迈了几步。他注意到大厅天花板上、墙上盘踞的所有藤壶已全部死光,想来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唯剩少数几只还奄奄一息在地上蠕动,但纷纷没了活力,这模样说起来……倒是很像B3卵巢被杀死后,外面走廊上藤壶的反应。
冼观之前说过,藤壶巢穴在馆内还有三处,难道说这一层就有一个?童昭珩忽然想,看这样子,似乎B2层的巢穴已经被解决了。
那么如果上三层的藤壶巢穴全部解决,是不是就可以开门放大家走了?
可人都死了,就算开门也……
不对,如果控制循环的人真是冼观,他就可以把时间倒退!童昭珩清醒过来,唯一不能重置只有这些诡异的变异藤壶而已,如果将其彻底杀死,再最后一次发动循环,那么所有人和海洋动物都能回到过去、活着离开,并且完全没有这些恐怖经历的记忆。
当然,除了他自己。不过这么一想,看到这满坑满谷尸体的沉重心情瞬间好转许多。
而冼观一遍遍重置馆内的时间、看着所有人一次次死亡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似乎也终于有点摸到边了。
片刻后,冼观回来了,怀里抱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有巧克力、糖、小面包、饼干等等。童昭珩不抱希望地拿起几袋翻过来看了看,惊喜地发现保质期竟然都很新鲜。他二话不说,立刻拆了一个面包开始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问:“你从哪儿找来的?”
“贩卖机里的都不能吃了,”冼观说,“所以我在其他游客的包里拿了些。”
其他游客……那不就是死掉的人的食物?那不就是这满厅结晶尸体的食物?
面包登时卡在童昭珩食管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了?噎着了?”冼观凑近观察他的脸,说:“还有饮料,但已经被开封过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喝。”
童昭珩连忙猛摇头。
“那是……不好吃?”冼观蹙眉想了想,“我再去找找。”
“别别别去了,”童昭珩忙吞下面包,拉住他的袖子,“积点德吧。”
冼观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面色复杂地吃完面包,问:“现在好了吗?可以回去了吗?”
童昭珩摇摇头:“不回去了。”
冼观马上竖起眉毛,不高兴道:“你怎么又不听话!”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反正我已经答应你不去B4了,其他的……”童昭珩指了指他身后的惨烈景象,“有什么猎奇画面,就算被我看到也没事儿吧,毕竟都已经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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