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下了朝会就回去。”
“那邓昭锦那边呢?你要怎么拾掇她?”
“先放那儿,我才复职,过于着急接手前朝的事难免惹眼,还是等入夏之后,再和她慢慢算账,把她直接剔出去。”
“也好。”
江昭良淡笑道。
而江淮站在书案前,瞧着那蓝田玉制的圆形笔挂,那一排毛笔从细到粗用的皆是最好的兽毛,旁边是磨好的蛇鳞砚墨,再往右,是瓷玉笔架,紫檀木镇尺和雪白宣纸。
但最关键也最引人注目的,是左上角那方缠丝玉的印章,坠着金色的玉穗子,分成六股,拿起来一看,底面刻着:
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
虽为四品,但权行事为三品。
看来皇帝并没有说谎。
因为四品御业的印章是黑青玉,玉穗分五股。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方蓝田玉质,金色玉穗分七股的二品御侍印章能回到自己的手里,重现当年在女官中一骑绝尘的辉煌。
“大人,下雨了!”
山茶兴奋的指着外面:“下雨了!”
江淮抬头,透过那半圆型的窗棂向外看去,的确是下雨了,却不是乌云盖顶的倾盆暴雨,而是细密如针的早春嫩雨。
有鸟雀莺啼在院内响起。
冲刷尽这三个月的污浊。
她拿起那方小小的印章攥在手里。
霎时心安。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比不上政权在自己手里重要,这种能掌控自己命运,维护旧臣和江家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位高如何。
权重才是真。
与此同时,断月楼正殿内,望云皱眉道:“公主,那江淮不是被贬去永巷了吗?怎么突然复职了?您要不要去劝劝皇上?”
长欢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美艳的五官甚是镇静:“劝?她都已经回去上御司了,现在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望云不甘心道:“可是不能叫她这么顺心就出来吧。”
“顺心如何,不顺心又如何。”长欢冷笑,“自三王叔宫变后,宫里到处都是星象传言,说只有江淮复职才可解朝廷之困,父皇一向最轻信庞密的巧舌如簧,给她复职是迟早的事。”
望云嗤之以鼻:“真是一派胡言。”
长欢将玉如意放下,脸色逐渐冷下来:“不过事到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父皇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江淮,而是他对长信王叔的愧疚之心,只要父皇绕不开这个心结,江淮就可借此存活。”
望云道:“那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除夕皇宴的那十九个巴掌已是人尽皆知,江淮向来睚眦必报啊。”
长欢倒是不惧:“无妨,她才刚刚复职,取得父皇的信任才是最要紧的事,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咱们,只是凡事又要从头来过了。”
她盯着自己通红的指甲。
最后的厮杀。
定胜负
翌日朝会,麒麟殿。
江淮复职的消息在昨日下午传遍长安,天下百姓无不震愕,但这份震愕的持久度只有一个下午,傍晚间,大家洗洗涮涮都睡了。
而真正彻夜难眠的,是朝中的诸位公卿,今早朝会,一众官僚自殿前龙台并行上石阶,诸目相对,眼底果然皆是一片乌青。
想要开口讨论,但又都是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宁容左,那人表情平静,步调沉稳,丝毫没被影响。
倒是旁边的成王有些怯生,好像在广邳回来又胆小了许多。
而走在那两人身后的端王却是在为江淮喜不自胜。
“百官入殿”
殿门口,秦戚一扫拂尘,尖声喊道。
众官僚连忙闭上了嘴,由殿门口的内监摸了摸身子,按照文武两分品阶高低站好,不多时皇帝自偏殿而出,坐在那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官僚跪地行礼。
“众卿平身。”
皇帝说完,见众官卿站直,这才开口道:“想必诸位爱卿已经知道朕昨日下的玉诏了,对于江淮复职的事情,可有和异议?”
异议?
众官僚面面相觑。
这可是皇帝未曾在朝会上商量便自作主张下的玉诏,态度明摆着是不可置否,如今突然这么问,无非是想走个过场,叫天下百姓知道他并非是独断专行,但诸官心照不宣,知道结局不可更改。
“皇上。”
邓回先行横跨一步道:“御业大人天资聪慧,又在朝数年,乃是您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即便曾经有错,但这三月苦楚受过,想必也是洗心革面痛彻心扉过了,微臣不曾有异。”
黄一川也附和道:“皇上,邓尚书说的不错,御业大人自金钗年岁起便开始侍候龙案,为皇上分忧解乏,虽有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功过相抵重新来过,是前朝喜事。”
这两人一开口,众官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也纷纷开口说话。
“皇上,御业大人出身世家名门,才情高远,又是您亲口赞誉过的王佐之才,自然要物尽其用,永巷那处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御业大人的能力在如今的朝中女官中实乃鹤立鸡群,邓御典和徐御业虽有才学,但论起理政经验,还是御业大人最好。”
“是啊,御侍大人文武双,力压安陵王两次兵变,忠主之心也可见一斑,皇上赏其重新复职也是赏罚分明,有情有义之举。”
一旁的太仆寺卿娄玉见状,瞥眼宁容左,那人没有示意他出列替江淮说话,他便把脚给收了回去。
娄玉呼了口气,心道这两人怕是又闹崩了。
皇帝挥手,叫那讨论的正欢的官卿住口,随即道:“秦戚。”
那人点头,一扬拂尘:“宣上御司正四品御业江淮上殿”
那狭长的声音传出去。
众人一齐回头。
唯独宁容左。
不多时,有停顿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修长的影子先行进入殿中来,随后一身形高挑的女子映入众人视线,正是江淮。
她的五官精致泠然,身穿正四品御业的黛蓝色官服,乌发以镂空银冠高吊,因是朝会并未佩戴任何金银玉石,来时气态桀骜,环视的目光淡漠而不驯,跨门槛至中央,恭敬俯首道:“给皇上请安。”
远处的慕容秋目光沉肃,和对面的聂广交换视线。
皇帝此举,无疑是选择放虎归山,容鲨入海。
但龙椅上的那人却不这么想,见江淮如此意气风发,蓦然想起她十二年前初入仕的样子,淡笑道:“起来吧。”
江淮谢恩起身,和他轻轻对视。
“恭喜御业大人啊。”
“恭喜恭喜。”
“恭贺大人重回上御司。”
周遭官卿纷纷拱手笑道。
江淮一一回礼道:“同喜同喜。”
“好了君幸。”皇帝一指龙案左下方,“快过来吧。”
江淮依言走过去,却在路过宁容左的身前时被那人一把攥住,她猛地转头看过去,殿中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陷入死寂。
诸官皆紧张,这两人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容左身旁的端王吓得快要昏过去:“老四,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试着往回抽了抽右手,蹙眉道:“太子殿下?”
龙椅上的皇帝也道:“老四,你怎么了?”
谁知宁容左忽而轻笑,松开了手:“恭贺大人复职之喜,本王送的那架玻璃镂花屏风可还喜欢?薄薄小礼,还望大人不嫌。”
原来那玻璃屏风是他送的。
江淮回以淡笑:“多谢太子殿下。”
她信步回去龙案左侧。
皇帝看了看她,笑道:“邓昭锦在这里站了两年,往来理政就像没这个人似的,到头来还是你站在这里,看着最舒服。”
江淮垂眸:“皇上过奖了。”
不远处的邓回闻言,陷入深思。
“皇上”
孟满匆促上殿,跪地道:“皇上,江守备的尸首已经由何麓从南疆护送回来了!此刻就在佛门外!”
第5章 复死而生
孟满一席话,哗然了整个麒麟殿,龙案左侧的江淮猛地皱眉,激动至极往前走了两步,厉声道:“你说什么!”
谁也没有责备她的失态。火然文
而孟满则有些悲戚的重复道:“回御业大人的话,江守三公子的尸身从南疆运回来了,马革裹尸,为国殉身了。”
江淮只觉得耳蜗里刺疼,双眼逐渐聚红,亲眼所见和耳闻他人说时的心情终究不同,薄唇轻颤,不忍见江歇尸身。
江家总是这般福祸相依。
黄一川看了看江淮,劝阻道:“御业大人还是不要看了吧,江守备都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这尸身必定腐烂严重,您”
“不必。”
江淮轻声道,回头看向皇帝。
龙椅上的那人也是一脸沉重,抚摸着那冰冷的把手,回想着那孩子去南疆时的意气风发,再看如今的马革裹尸,眼中悲怆:“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罢了,叫何麓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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