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 (方竛)

　　九阿哥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苦笑着缓缓说道：“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原先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我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心。听着你在受苦，我心里比刀子割还要难过，恨不得能够代替你，让所有的痛都由我来承受。”
　　“可是看到你，我又变得那么高兴，觉得这世界上什么也不重要了。你还在这里，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我，同我说话，比什么都要令人开心。”
　　“所以啊，我决定不再挣扎了，绝望也好，既然做不到，那我永远都不要放手。小若，就算你的心里始终没有我，也没有关系。我不会要求你什么，能够偶尔见到你，像这样陪着你，就已经很好了，已经足够了。”
　　我再也忍不住。我就这么跪在书房坚硬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九阿哥顿了顿，便想来给我擦眼泪，我推开他，自己一个人任由泪水肆虐。我心里好痛，真的好痛，我究竟何德何能，才值得一个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以后我该怎么办？
　　九阿哥没有再试图为我擦眼泪，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却轻轻笑了：“这样真好，小若，这一世，你竟然也会为我哭泣。”
　　我却哭得更加汹涌。他怎么能笑，他怎么能这样就觉得满足？我明明早已喜欢上别人，他怎么这么傻，他已经这么难过，为什么还是不肯放手？
　　烛光幽然，九阿哥的眼中映着温柔的光，在无边的绝望里，显得更加的哀伤。
　　我也看着他，断断续续地开口：“九阿哥，你不讲道理，你好狠心，你凭什么……你自己难过，也就算了，你还要拉上我，也跟着一起难过……你凭什么……”
　　“那怎么办？反正已经这样了，你哭都哭过了，时间也不能倒流。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带些好东西来，就当是赔罪吧。”九阿哥完全不吃我这套，仍是笑着看我。他的眼底仍然满是悲伤，却也渐渐有了些光彩。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怔了怔，他还是笑得一副厚脸皮的样子。我也差不多哭够了，就抽着鼻子，一边抹着眼泪问他：“九阿哥，我算是怕了你了，我认输行吗？你告诉我，究竟怎样，你才肯放手？”
　　“你认输？这句话我就收下了。后一个问题，我倒也可以回答你。”九阿哥的眼中却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嗯？”我怀疑地打量他，难道他真的愿意放手？
　　果然，九阿哥的回答，真是让人想一脚踹翻他这个无赖。不过，却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觉得啊，这辈子是没戏了，还是先等我死了再说吧。”
　　我直皱眉头：“你说话也不知有个忌讳。”生啊死啊的，古人不还是挺忌讳这个的么？
　　“难道你讲究这些？你整天嘴巴那么毒，我看阎王庙也不会愿意收留你。”才有了点儿精神，他就又要跟我吵架？
　　“九阿哥，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我不甘示弱，“那就在此愿你的诅咒速速应验，你也好早登极乐。”
　　“你可别这么瞪我，瞧你双眼肿的，还真要吓死我啊。”九阿哥赶紧把头一侧，毫不客气地挖苦我，可他嘴角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怎样？你有意见？正好我长得吓人，你又想早日升天，你还嫌这嫌那？还不感谢我？”我冷哼一声，倒也觉得心里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我们就这么连说带骂地，度过了剩下的一个小时。终究，我还是习惯这样与他相处。我和九阿哥都明白，我们之间，什么结果也不会有，他也早就知道，我的心已经属于另一个人。然而，如果，即使如此，他也要这样选择，如果，这就是他的愿望，偶尔看见我，简单地陪着我，永远不放手——那么，我成全他。
　　我已经不能再给他更多。绝望也好，悲哀也好，如果我也去承担，他会不会好过一些？
　　是啊，我是爱着十三阿哥的。
　　可是我的心里，竟也真的再不能舍弃这份疼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说几句吧。有点感慨。介意的忽略我就好。
　　题目那首诗，是真的切合此情此景。反复看着，我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明知徒然相思，无益于事，但还是愿为这种痴情而惆怅终身。”虽然李商隐写的是女子的相思，但我想，不论性别，心底的思念都是一样的吧。
　　又想到我之前铺垫太多的问题，的确是冗长啊，但如果没有之前二十多万字的铺垫……反正我自己是没办法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的。我比女主还慢热。而我的人生依然还有很长很长。
　　因为这本书，很多原来我自以为已经了解的问题，我都不得不重新思考。究竟什么是爱情？我只会为了九阿哥流泪，可只有十三是能使我破涕为笑的阳光。我大概还是爱十三的。也许九阿哥，正是因为不会在一起，我才会在乎。
　　我也不知道，随着更文，再走一次我的人生，或许到了一切都结束，才会得出答案吧。
　　不过，说是此文好苏，但实际上我脑子里现在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别人都懒得写= =。嗯，如果十二也算，那有三个。祹半仙啊~
　　咳，跑题了。我要是最后还是变心了把男二扶正，会不会被杀啊？
　　（玩笑哈哈~谈不上扶正的问题，说过三个结局不会食言~）
　　李商隐《无题·其四》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四十五章 几为多愁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一）

　　
　　亥时，有人来传话，说是时辰到了，我可以走了。这应该是康熙派来的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因为九阿哥在场，他说完也没做停留，就离开了。
　　小太监走了，九阿哥才拍拍袍子，从地上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你的腿肯定跪得僵了，我扶你起来吧。”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话，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十三阿哥，该有多好。
　　“你怎么了？”九阿哥见我不应，语带关切地问我。
　　“没什么。”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四周也没个方便借力的东西，我这双腿跪了一天，凭着自己的力量，怕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便伸手，抓住他的，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九阿哥的身子似乎微微顿了顿，笑得有些自嘲：“这回你倒是听话了？”
　　我痛得呲牙咧嘴，直抽冷气，眼泪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根本没工夫搭理他。我平生是头一次跪了这么久，还是在没有护膝的情况下，我该不会就要从此过上残疾的生活了吧？
　　“小若，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你怎么样？”九阿哥焦急的声音一连串地响起，显然，他也发现了我的情况不太对。
　　我泪眼朦胧，早就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紧紧抓着他：“你先把我弄到椅子上。”
　　“好。”我疼得走不了路，此时也顾不得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九阿哥抱起我，把我放到椅子上，让我坐好。
　　“这样好些了没？”九阿哥问我，见我点头，便蹲下来，给我揉着膝盖，“我给你揉揉吧，你跪了一天，血脉都不通畅了，这样会好得快些。”
　　“九阿哥，这我自己来就好了。”我心里仍是一惊，这样的举动，终究太过亲昵。
　　九阿哥的手顿了顿，然后竟意外地没有坚持，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那好，我在这儿坐着等你。”
　　我皱着眉头费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始自己给自己活血舒经，这九阿哥竟转了性？看来，就算他还是死皮赖脸地不肯放手，却也想通了不少事情。
　　“你不是有个护膝的软垫子么？怎么还会跪成这样？”九阿哥看着我揉膝盖，冷不丁地问我。
　　“出来的时候，哪知道还要罚跪？而且匆匆忙忙的，护膝又被我收在柜子里面，也没时间去拿。”我闷闷不乐，心里又开始盘算，我以后是不是应该随身带着它们啊？
　　九阿哥不再说话，我也没去理他，屋子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我觉得膝盖已经好了很多，试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也没有特别疼的感觉了，便转头看向九阿哥：“我的腿已经没事了，咱们走吧？”
　　“好。”九阿哥站起身，叫门外的小太监进来，把屋里的灯烛火炉都灭掉，他则和我一同走出屋子。
　　“啊——终于能出来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天空了。”踏出房门，我首先做的就是伸了个懒腰，大大舒展了一下我的筋骨。
　　九阿哥在旁边弯着嘴角，估计又在笑话我。我瞥了他一眼，他开口问我：“你想回屋吗？还是想去哪儿？要不要我再去带你吃宵夜？”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累了，时间也晚了，还是回屋睡觉吧。”
　　这要是白天，说不定我还会接受他的提议，可是现在大晚上的，我们孤男寡女，怎么说怎么不合适。不过……
　　“不过，要是十三弟，你就会赞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