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跟方南辰解释清楚,眼见着方南辰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应天棋赶紧出声安抚一句:
“没事的辰姐,我跟他……有传信的手段,不必担心。”
“你们……”方南辰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眼。
大约是真觉得累了、实在不想参与他们的破事,方南辰“啧”一声:
“胡闹!”
言罢,她转身跟上方南巳,看样子终是被迫赞同了他们的计划。
瞧着那二人走远,应天棋抬手伸了个懒腰。
他回头望了眼轻云茶楼的方向,从他这个位置看,只能远远瞧见楼阁一角。
从虞城那夜至今,已过了近十日。
方南巳为了等同队人,还在渡口多耽误了两日,也就是说,云落他们早两日就该回含风镇了才是。
可是事情到现在,不仅没见人,连个音信也无,等他们回家的人必然早已开始着急,或许还耐着性子暂无动作,或许已经派人去暗中查探,又或许已经确定了那些人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但这场惨剧源于谁手、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是为何而死……这些真相,只有应天棋一个人知道。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些告诉他们背后的人,至少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也不能让更多人死在寻求真相的路上。
所以他今日抛出一个引子,若云仪懂他在说什么,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若迟迟没有动作,那便说明,云仪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就也不必执着于在这位云先生身边打转。
有了打算,也支开了方南巳和方南辰,应天棋把自己当一个红名NPC,游走在含风镇的街巷,等着旁人出手。
这行为可能是有点刻意了,但应天棋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告诉云仪,没错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也很愿意和你说,我把可能让你顾虑的人都撇开了,我就等你来找我。
含风镇确实不大,应天棋买了兜樱桃边吃边逛,只花了大半日就能把整个含风镇逛过一遍。
等到傍晚时分,他已经自己摸进了含风镇的后山。
含风镇是个生长在樱桃林里的镇子,的确像轻云茶楼的小二所说,镇子里没有驿站,也没有客栈,除了街头巷尾几间小小的樱桃铺子,唯一一个稍微大点的娱乐性场所就是轻云茶楼,大路上连个早点铺子成衣铺子都难见,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小镇居民自己的房屋院落。
所以这镇子逛着也没什么意思,遇见的人没意思,偶尔路过养狗的人家,院里的大黄还得冲他嗷嗷叫几声,更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山山水水的瞧着舒坦。
应天棋靠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方向感找到了方南辰昨日说过的那道小瀑布,以及瀑布下积起来的潭水。
再顺着这处小崖往西走走,走到太阳西斜,天地被盖上一片昏暗的橙红色,穿过成片茂密的樱桃林,应天棋偶然寻到一处隐蔽的空地。
那里生长着脚踝高的青草,边上淌着一泓溪水,还有树林和矮山,元素齐全,或许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风水宝地。
但奇怪的是,这大片的草地中间却被人为挖出不少土坑来。
那些土坑的排列一眼望去没什么规律,还有大有小,深浅不一。
应天棋观察了半天,实在没看出这些坑是做什么用的。从周边环境来推测,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为了种樱桃树挖下的坑,但应天棋觉得不像,因为这里绝大多数的坑对于樱桃树苗来说,有些过于大和深了。
于是好奇心驱使着应天棋就近选了个坑,在边缘蹲下,低头仔细观察。
土坑表面的土不潮湿也不新鲜,干巴巴的,有些甚至已经生了杂草,显然,这些坑并不是新挖的。
应天棋又伸手往下探探,试图抓把土搓一搓闻一闻。
但不知是他姿势没找对还是如何,他一时失了重心,人往下一歪,眼见着就要头朝下滚到坑底去。
好在下一秒,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将即将跌进坑底的他及时拉了回来。
突然失重,应天棋冒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地上,稍微缓了缓,才想起回头看一眼身后出手相救的侠士。
那是个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只木桶,桶里装着钉耙铁铲剪刀等等打理树木的工具,瞧着应该是刚从樱桃园回来,衣裳和裤脚都不算干净,沾着大片大片的泥点。
男人个头比应弈高些,瞧着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很是清瘦,长相不算特别出挑,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像是清晨山间缥缈的云雾。
“谢谢……”应天棋看着那人,略微有些出神,稍一停顿后,重新道了谢:
“多谢阿叔出手相助,不然我现在就已经滚去底下了。”
“举手之劳而已。”
男人朝他笑笑,而后认真打量他一眼:
“我瞧你面生……小公子,是外乡人吧?”
“是,今天刚来含风镇这边。”应天棋答。
“一个人来的?”
“没,跟着阿姐和哥哥一起来的。”
“那怎么只留你一个了?”
“因为……”应天棋短暂地犹豫一瞬,选择说实话:
“因为我有想做的事,还没做完。”
男人点点头,没继续往深问,只道:“那也不该留这么晚,你瞧,天都黑了。这镇里也没有能落脚的店家,你此夜要如何过?”
说着,男人又望了眼眼前这片被满是坑洞的草地:
“这离镇子已经很远了,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我下午在樱桃林里闲逛,瞧见那边的潭水和小瀑布,再沿着小崖一路往西……就找到这里了。对了阿叔,你是在含风镇住吧?不知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挖了这么多大坑?我方才好奇了很久呢。”
“也没什么大的用处。”看来男人并不打算同应天棋解释,只一句模模糊糊的敷衍了事。
应天棋也没太在意,他瞧着男人的装扮,继续问:
“阿叔这是刚从樱桃园回来?”
“是啊,树跟人一样,要好好照顾常常打理,来年才能有好收成。”
“哦……”应天棋应着,又冲男人笑笑:
“那就祝阿叔的努力都有回报,来年的果子又大又红又圆,吃一年也不愁。”
男人被这话逗乐了:“你这孩子……”
说着,他笑着摇摇头:“太阳要落山了,你现在找匹快马,或许还能赶到最近的客栈。”
“不。我不走,我要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完成想做的事。”
应天棋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男人的建议:
“阿叔不用担心,我在外面野惯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凑合过夜。再说了,这是镇里,我瞧着大家都挺友善,夜半应该也不会冲出一帮山匪来取我性命。”
“这……也不是办法。”
男人看起来有些无奈,犹豫片刻,他同应天棋说:
“快到暮秋了,夜里凉,虽说此地没有山匪,但万一受了风寒熬垮身体,想做的事更遥遥无期。我家离这里不远,若小友不嫌弃,可去我那儿凑合一夜。”
应天棋能说吗,他就等着这话呢。
于是他赶紧朝男人认真一礼:
“真的吗?求之不得!今日遇见阿叔这么好的人,是我之幸!我名方七,不知阿叔贵姓?”
“免贵姓林。”
闻言,应天棋重新朝男子一礼:“原来是林叔。”
不管这场荒山野岭中的相遇是天降贵人纯属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各怀心思,应天棋都坦然接受了。
他跟着林叔回了家。
林叔家的确离此地不远,但相比含风镇其他房屋院落来说,位置就很是偏僻了。
那是樱桃园深处靠着矮山的一个小角落,被石头砌成的矮墙圈出两方院落。
这两处院落是紧挨着的,左边那院里置着一间较大的木屋,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东西了,只有贴近围墙的位置生着一棵花树,花树下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木椅。
花树的枝丫越过石墙探进了旁边的院落,那院要更大些,林叔走到那院子门口,从怀里挑了把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又从其他钥匙中翻找出一把,递给应天棋:
“这是我邻家的院子,这段时间暂时没人。你可以先住在西屋,只是这屋子空了许久了,怕是得先打扫一番才能住人,还望你不要嫌弃。”
“多谢林叔。有地方住已经很好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应天棋双手接过钥匙。
“嗯,”林叔点点头,冲他笑得温和:“如果缺什么东西,就来隔壁问我,我随时都在。”
“好。”应天棋应了他的话,而后就见林叔转身离开,打开隔壁院子的门,拎着他的工具桶走了进去。
应天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在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刻略略变深了些,一直等林叔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才收回视线。
他抬步走进院中。
林叔院里的花树枝丫刚好落在此院西屋的屋顶上,掉落的花瓣叠在一起,从屋顶落到地面,像是层叠垂落的纱。
屋里只有一些基础陈设,桌椅床铺,还有一面书柜,屋子曾经的主人应当是个男子,因为应天棋并没有看见妆奁之类的摆件。
的确如林叔所说,这屋子长久没人住,灰很大。应天棋去井里打了水,又找了块布巾,略略擦过桌椅窗面,再掸干净床褥被单上的灰尘,便勉强算是打扫完毕了。
他今天可是结结实实逛了一日没闲着,这又做了半天家务,已是累极,倒头躺在床榻上就几乎困得要睡着。
但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房顶上传来一道很轻的闷响。
应天棋几乎立刻清醒。
他睁开眼睛,于沉沉夜色直勾勾瞧着天花板。
很快,那声响又出现了,一下一下,十分规律。
应天棋几乎立刻意识到——
这是某人行在屋顶的脚步声。
应天棋空咽一口,悄无声息地撑起身子。
不是说院子已经空了很久了吗,这大半夜的,谁会到这来寻他?
难不成他晃这么大半日终于被人盯上了,要趁这月黑风高来找他动手?
……逼问?还是暗杀?
月光将屋子的窗纸映成深蓝色,而后,一道黑影自窗外闪过。
是屋顶上的人跃了下来。
应天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有些紧张地盯着窗外的影子。
而后,他看见那影子动了。
走去了门口的方向。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应天棋微一挑眉,大着胆子扬声问:“谁?”
那人没有回答。
只慢悠悠地继续敲响三下:
“咚、咚、咚。”
“……”
应天棋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
这门又没锁,如果外面的人想,一脚就能踹开。
那他为什么不踹?为什么要敲门?
还怪有礼貌……
脑子里闪过无数鬼怪异志神话传说,应天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随手捞起边上的扫帚,双手握着靠近了门口。
他尽量放慢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咚、咚、咚。”
磨人的敲门声又响了。
问话不答,门没锁也不进,就知道一个劲的敲门折磨人。
哪里来的臭毛病?
在心里做足了准备,应天棋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腔怨念一咬牙,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倒要看看这敲门鬼的庐山真面目。
今夜天晴,月光盈盈。
方南巳淋着薄纱般的月色,闲闲靠在门边,垂眸瞧着应天棋,眉眼被月光镀出几分细腻温和的颜色。
与他对视片刻,才似打招呼一般,微一扬眉。
应天棋愣在了原地。
他抱着扫把,茫然地瞧着眼前这张早该在正午就离去的熟悉的面容:
“……诶?”
应天棋关上门, 把扫帚丢到一边:
“那你来早了,这地方悠闲又自在,暂时没有坏人想取我的性命。”
“是啊。”方南巳顺着他的话:
“一兜樱桃一双腿,一逛大半日, 可不是悠闲又自在。这样闲适的命,换我也懒得取。”
“你怎么知道……哦——”
应天棋话说到一半, 恍然大悟般拖长了音调:
“好啊,方南巳,你不是折回来的,你压根儿就没走!你一直悄悄跟着我呢, 是不?”
“是啊, ”方南巳瞥了他一眼:
“等着你死了好给你收尸,趁热带走,晚了凉了硬了, 不好挪动。”
世界上最毒最锋利的暗器原来是方南巳这张嘴。
但应天棋被这么损一通,居然一点没感觉。
他很难描述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好像还挺高兴的。
当然,这份开心不是因为有人给自己收尸,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因为被人挂念着,可能是因为暗处一直有人给自己兜底,也可能是因为在这个陌生地方又冷又孤单的夜晚突然多了个熟悉的人在身边……
总之,不是坏心情。
屋子常年没人住了,物件缺东少西,应天棋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烛台,现在去隔壁找林叔也不大合适, 还好今夜月光明朗,坐在屋里就算不点灯也能勉强看得清东西。
这前半段恐怖电影,后半段温情熟人相会局,算是把应天棋的困意彻底赶没了。
他踢掉鞋子爬回床上,盘腿坐在被窝里瞧着方南巳,问:
“阿姐呢?”
“阿姐?”方南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缓着声重复着他的用词。
而后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叫这么亲热?”
“怎么又亲热了?”应天棋不懂方南巳的脑回路:
“姐就是姐,你不爱叫,还不让我叫了?再说了,咱的设定不还是姐弟仨吗?我是方七你是方四她是方辰,我叫声阿姐怎么了?啊?怎、么、了?”
方南巳看应天棋这犟着劲儿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没怎么,随意吧。”
应天棋满意了:
“行,那你现在回答我,我阿姐呢?”
“回去了,还用问?”
“苏言和宋大哥呢?”
“一样。”
“哦……那就你留下了?”
“是。”
“为什么?”
“收尸还需要更多人?只臣一个就够了,陛下不必觉得被怠慢,等送陛下回了京再风光大办,也不迟。”
“说什么呢,我是怕你势单力薄的,不仅没能给我收成,还稀里糊涂把自己搭进去。到时候我俩双双倒地,只能天做被地当铺,若再来几只鬣狗秃鹫什么的把咱俩啃了,那多难看啊?”
应天棋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那陛下属实是多想了。”
方南巳闲闲走到书柜边,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翻翻,一边悠哉答:
“臣识时务,若对方人多,这尸不收也罢。若陛下因此长眠荒野被野狗啃食……臣自当为您痛哭一场。”
应天棋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臣该做的。”
应天棋觉得自己真是闲疯了才会跟方南巳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拌嘴。
嘲又嘲不过打又打不死,纯纯给自己找气。
应天棋放弃了这场交流,他一头歪回床上,往里挪挪,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方南巳,自己面壁。
原意是想短暂地在脑子里整理一下思路然后酝酿睡意养精蓄锐好好准备着面对明天乃至之后的事,但安静片刻后,他突然听见有很轻的脚步声靠近。
再然后,他好像闻到了方南巳身上的味道。
像露水凝聚在冰凉的石面上,再“滴答”一声,坠进潮湿的青苔。
片刻,布料摩擦的声音隐隐传来,又在他身后静止。
应天棋以为方南巳要上床睡觉,但旁边却不像是多躺了个人。
那方南巳在干嘛?
应天棋实在好奇。
但他怕偷看被抓包,所以一直忍着没动,也没有回头看。
可身后再没有声音了,令应天棋连从蛛丝马迹猜测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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