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问云把应天棋扶起来,自己错身离开了。
游戏系统像是终于睡醒,给他弹出一道延迟许久的——
【叮咚——】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
【诸葛问云】
马后炮。
应天棋随手关了页面,瞧着诸葛问云在院里走来走去, 把木桶放下,又出去,径直拐进了云家兄妹的院里。
方南巳正穿戴齐整、双手抱臂靠在西屋的门边。
诸葛问云肯定看见他了,但多一个眼神都没有递去,方南巳也一样,一声不吭,互把对方当空气。
应天棋跟在诸葛问云身后进来,然后默默挪到了方南巳身边。
于是二人的视线又一同探向诸葛问云,见诸葛问云先后去了北屋和东屋,必然瞧见了被强行拆开的锁,但什么话也没说,进屋片刻,很快又出来,行过院门,拎着他的木桶沿着小路远去了。
等诸葛问云走远,应天棋才像是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跟方南巳说:
“那是诸葛先生。”
方南巳却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有,只淡淡应了声:“哦。”
“你知道?”应天棋扬扬眉。
“刚听见几句。”
“……”
站在这里,就隔了一堵墙,很难听不见。
应天棋想了想,又问:
“那你刚才怎么不打个招呼?”
方南巳却像是十分不解:
“为何要打招呼?”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前辈,打个招呼有礼貌啊。”
“无亲无故。”方南巳漫不经心:
“没必要。”
应天棋忘了。
方南巳是连皇帝也敢呼来喝去的人。
他哪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思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应天棋长长叹了口气。
方南巳瞥他一眼:“怎么?”
“愁啊。”
“你刚不是听到了吗,没戏了,我是想邀请人回去当老师一起救国救民的,但人心里早已经没有这些了,甚至我还在他的复仇小本上,准队友变真对手,这还不能愁一愁吗?”
应天棋学着方南巳的样子。
方南巳双手抱臂靠在右边,他就一模一样往左边一靠。
“那就走?”方南巳好心地提出了解决办法。
“走哪去?”应天棋疑惑。
“回宫。”
“不回。”应天棋拒绝得干脆利索:
“要想回宫我还愁什么?麻溜地就走了。正是因为不想回但不知道还能怎么争取,所以才愁啊。”
“你认为还有争取的余地?”方南巳微一挑眉。
“自然有。”应天棋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凭什么?”
“凭我们有相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南巳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应天棋从他这声笑里品出几分深意,警惕道:“你笑什么?”
方南巳又看他一眼,而后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掠过:
“陛下拉拢长阳宫的时候,也是凭这个?”
“你……”应天棋真是不懂方南巳聊天的脑回路:
“你怎么又提长阳宫?这又关长阳宫什么事??”
方南巳眉梢扬了扬,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应天棋抬手制止了他:
“你别说了,不想听,你听我说。”
于是方南巳真的不说了。
他抬手很轻地朝应天棋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陛下请说。
应天棋便清清嗓子,一是给方南巳解释,二也是给自己顺思路:
“当年的事情肯定是与应……与我无关,但我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具体是谁搞的应沨,但按谁得利最多谁是凶手的理论来看,多半是陈实秋那边的人?那么我和诸葛先生的目标就重合了啊!他想创飞应家天下,严谨来说现在是陈家天下,所以不能帮我,但我可以帮他,他没法做我的谋士,但我可以做他的刀,与敌人的敌人站在同一战线,表明立场,就是朋友,你说对不对?至于之后的事,利益要如何瓜分,那等着大事干完再说也不迟,你觉得呢?”
应天棋把自己说服了,亮着一双眼睛瞧着方南巳。
方南巳勉强给了点情绪价值,点点头,回应:“对。”
应天棋满意了:
“……那么现在,既然他已经联系白尧了……三年……肯定……”
后面的话,应天棋说时声音低了很多,方南巳一句也听不清。
显然,这部分已经不是说给他听的了。
直到方南巳注意到应天棋自说自话着,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微妙还有那么点突兀的停顿。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很快,应天棋一手握拳砸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行吧!”
行什么?
方南巳也不问,就那么懒洋洋地盯着他瞧。
应天棋注意到了方南巳的目光,但这话,他肯定不能跟方南巳说。
因为刚才在他顺思路的时候,不知具体触发了哪个关键词,系统页面不请自来——
【解锁支线任务(7)】
【樱桃不会说话】
【任务目标】
【******】
【达成条件】
【1/角色诸葛问云对玩家信任值≥50%】
【2/******】
【任务奖励】
【500积分】
看见这条任务卡的时候,应天棋从上往下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最终释怀地笑了。
这鬼系统,已经不满足于屏蔽达成条件了。
它现在连任务目标都要对玩家屏蔽了。
不仅屏蔽,还要给他一个如此抽象的任务名称,连让他稍微猜测一下这支线任务目标的机会都不给。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生活还是要继续。
至少应天棋尚能从那条唯一没被屏蔽的达成条件看出这任务跟诸葛问云有关。而且这任务是在他自己絮叨的时候触发的,那就说明自己的思路正确,这事儿说不定真的有希望。
于是应天棋拍了拍方南巳的肩膀:“我走了。”
“?”方南巳垂眸盯着他:
“走哪?”
“去跟诸葛先生死皮赖脸谈判一下。”
应天棋自嘲一句,快步就往院门外走。
走了两步,他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于是回头看了眼:
“你又走哪?”
“护驾。”方南巳慢悠悠答:
“在诸葛先生面对死皮赖脸不堪其扰时伺机而动出手相救,定能加官进爵。”
“不用,我有分寸,他不会为难我。反倒你像个煞神似的往旁边一杵,别让别人觉得我想干点什么。”
应天棋往回走几步,推着方南巳的肩膀把他送回原处,哄孩子似的:
“你自己在这儿玩会儿吧,方四哥哥,乖。”
应天棋按着昨日记忆中的路线往樱桃林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得花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从这覆盖整个含风镇的樱桃树林中找见属于诸葛问云的那一片,但当他再次路过昨日那片满是坑洞的空地时,他远远地瞧见空地中有道人影。
起先他以为那是诸葛问云。
但走近了才发现不是。
虽然身形和气质都有些微妙的相似,但那人要比诸葛问云本人年轻许多。
那是云仪。
云仪的打扮相较昨日见时要低调许多,还是一身黑衣,但没再穿不便行动的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利落的窄袖布衣。
应天棋看见他时,他正跪在那一地土坑中间,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虽然觉得十分冒昧,但应天棋犹豫许久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云家是三兄妹,除了云落云霞,还有一位长兄。
这位长兄是诸葛问云的学生,替诸葛问云参与许多他不便露面的事,以“云先生”的身份在外行走。
这人很好猜,从“云仪”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刻就是明牌。
好歹住过人家的屋子,还是见过人家弟妹最后一面的人,应天棋觉得自己摊牌后有必要去和他打个招呼。
这是最基本的。
显然云仪也有此想法。
因为应天棋走到他身后时,是他先开口:
“来了?”
应天棋脚步一顿。
云仪好像知道他会来。
笃定到,即便没转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他。
“……是。”
“老师说我可以在这里等到你,你会来。老师说的话不会错。老师还说……”
云仪拍拍手上灰尘,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应天棋,与他对上了视线:
“我想要的答案,只有你能给我。”
应天棋的目光越过他,这才发现他方才跪在土坑边原来是在埋土,弄了满手满身的泥。
有那么一瞬间,应天棋好像突然懂了这些坑洞的用途。
应天棋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云仪便先开口道:
“你应该是来找老师的吧?可是你晚了一步,老师临时有些事要去做,已经离开了,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你愿等便等,继续住我那间旧屋就是,不愿等,也随时可以离开,若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若我答不上、解决不了,我会等老师回来转达给他。”
瞧云仪说话的意思,应天棋猜,诸葛问云或许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戳破。
那自己在云仪这里是个什么身份?帮皇帝做说客的小官?
应天棋没多纠结这一点。
毕竟这不是重点,怎样都没差。
“或许一开始是,”
应天棋走近两步,抬眸望着云仪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
“但如你所说,我还有答案没有给你,所以现在,我是来找你的,云仪。”
应天棋点点头。
到了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云仪的眼底泛着点红,似乎前不久刚刚哭过, 只是他藏得很好,没露太多痕迹,就只像是被偶然路过的风沙迷了眼睛。
虞城除他以外无生还者,自然也只有他能给云仪一个真相。
他像是修剪枝叶一般, 将那两日虞城发生的事剪去略显尖锐的部分,好在最后留下的故事还算完整。
其实直到刚才, 云仪还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想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想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糟糕。
即便久久得不到他们的回音,即便派去查探的人发现虞城只留满城焦尸, 即便……即便老师把属于云落和云霞的干草娃娃放到了他的手心将他带到这里, 他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他们只是暂时被挟持了,逃不出也传不出信, 万一他们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等着大家去营救,那总还有一线生机。毕竟一把火烧了那么多具尸体,谁也说不清谁是谁, 看不见尸体,那就是还有希望。
但等真正亲眼瞧见过、亲耳听见过那些事的人站到他面前亲自打碎了这些幻想,云仪心里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才算是真的彻底断了。
云仪其实特别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他终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应天棋善解人意地错开眼,自己往旁侧走了几步,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云仪。
他看见了方才横在云仪面前的两个土坑。
坑底分别放着两只干草娃娃,这两只娃娃,应天棋昨夜是见过的, 一只属于云落,一只属于云霞。
应天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身后传来很低的抽噎声,于是应天棋想,自己还是默默在这里当一团空气最合适。
他无声地望向面前大大小小的土坑。
昨天他想,对于樱桃树苗来说,这些坑好像有点太大了。
但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些坑对人来说,倒是刚刚好。
云仪在后面伤心了多久,应天棋就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直等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天棋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云仪已经擦干净眼泪整理好情绪,回到了那两只干草娃娃身边。
他继续做着他在方才应天棋来之前做的事——
用双手捧起泥土,一点一点将这个土坑填平。
应天棋觉得他在这种时候应该不希望被打扰,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需要帮忙吗?”
“不用。”答案在意料之中。
只是很快,云仪又多添一句: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
“……什么?”应天棋没听懂,下意识问了一句。
这话出口他就觉出了不合适,但已经说出来的话落在别人耳里也撤不回去,好在云仪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反而同他解释:
“如果哪天有人先走,会由活着的人亲手送对方长眠泥土中。”
“所以……”
应天棋犹豫了一下,看向地面其他土坑:
“这些,也是一样的用途?”
“是。”云仪大方承认了。
而后他话锋一转,又问:
“既然老师留你在此,又允我来见你,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做的事?”
应天棋迟疑着点了点头。
“为太子翻案……”后半句,他找了个尽量委婉的说辞:
“顺便,承天景命……鼎革?”
云仪不置可否,只又问:
“那么现在,我们在你眼里是什么,逆贼?今日你在这里看见的、知晓的一切,回去可会告诉如今龙椅上那位,让他来治我们的罪?”
“……”这话真真难答。
应天棋不好表明身份,也不是很想再说谎骗他,所以只道:
“……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至少没人能通过我,追究你们的罪责。”
“真要治罪也无妨。”
云仪一捧一捧往坑里洒着土:
“从老师决定要做这些事起、从所有人打算加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清楚如果不成功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所以,这就是我们给自己留的后路,生前亲手挖好居所,死后由亲友亲手葬入。”
听见这话,应天棋又看了眼面前的空地。
昨天还没发现,数量竟如此触目惊心。
“所以,这含风镇里的人都是……?”
“是。”云仪大大方方承认了:
“这整个含风镇,都是先生一点点建起的。里面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大家受了先生恩惠,自发留在此处,为先生做事,或改名换姓,将这里当一处桃花源,认真生活。”
这个故事倒是熟悉,与方南巳的沉龙寨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想也合理,这世道太乱,天灾人祸并行,朝廷腐朽,赋税徭役压得人直不起身,有权有势者横行,无权无势者只能瑟缩在阴影中度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日子太难,苦得太久了,总有人看不下去,愿意站出来,尽己所能为弱者庇护一方天地。信任多了,跟随者也多了,后面的事,便也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应天棋想了想,索性坐在了云仪身边。
云仪有自己的承诺要守,应天棋不好帮忙,便只默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沉默半晌,他低声道:
“……抱歉。”
他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能代入自己如今的身份,再见这世间苦楚,便无法避免地自心底生长出一份愧疚。
“为何道歉?”云仪似不解。
“为……”应天棋略一停顿:
“为眼前的苦难吧。”
云仪抬眸瞧了他一眼,眸色很淡,意味不明,且没被应天棋发现。
因为应天棋正垂着眼,想自己的事。
犹豫半天,他问:
“我可以知道你们的故事吗?”
“谁?”
“这镇子、诸葛先生、三不知、白尧、你、还有你的……弟弟妹妹。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云仪自嘲一笑:
“这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被旁人问起他们了。”
大约是气氛太重,应天棋总觉得云仪每个字都带着悲凉。
“我听诸葛先生说,你们是他的孩子。”
他至今记得诸葛问云问出那句“我那两个孩子还能回来吗”时,话语中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我们三个都是老师带大的,虽说是兄妹,但彼此并无血缘。我们都是老师捡回来的弃婴。虽说我们称他为‘先生’或‘老师’,但在我们心里,他同父亲也无异。”
云仪再提起这些时,情绪已然稳定下来,仿佛刚才低声压抑着痛哭的人不是他:
“老师教我们识文断字,教我们很多我们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东西,给我们读诗书讲道理,却不让我们参加科考入仕途。曾经我不知道老师的身份,只知道他我见过最博学之人,这样的人不该住在山林中,而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后来知道了一些事才明白,原来他是不想我和云落重蹈他的覆辙,他希望我们有丰满的羽翼,却不想让我们耽误于如今的天空。他想给我们的是另外一片天地。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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