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抬眼时,他忽在远处客来客往间瞥到一抹人影。
看清那人长相后,应天棋目光连同动作一道頓住。
他直勾勾望着那个方向,直到那人的影子在视野中彻底消失。
怔然片刻,应天棋垂下眼,缓缓放下杯盏,无意识地深深吸了口气。
身旁人的说笑仿佛在某一瞬间退去了千里远,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数个瞬息,应天棋忽然捂住自己的腹部:
“嘶——”
他这动静不大,只惊动了左右手边的苏言和姚柏。
苏言立马扶住他:
“怎么了?”
“没什么……”应天棋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抬眸同他对了个眼神:
“……恐是下午赶路时吃了生冷的东西,胃痛。”
虞梦华也注意到了这边,瞧见他的状态,立刻问:
“怎么了这是,哪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个郎中过来瞧瞧?”
“不必。”应天棋摆摆手:
“老毛病了,我回屋歇会儿就好。抱歉扫了大家的兴,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我送兄长回去。”
说着,苏言配合地扶应天棋起身,二人離开热闹大堂,走远了还听虞梦华在后面喊着:
“好好休息啊苏语哥!需要郎中和药,你随时喊人,不必客气!”
应天棋拖着“病体”同虞梦华道了谢,而后加快脚步同苏言一起回了三楼的房间。
门一合上,苏言立刻问:
“陛下,出什么事了?”
应天棋離席的借口实在生硬,苏言一看便知他心里另有打算。
果然,应天棋语气凝重:
“……出大事了。”
顿了顿,他解释道: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谁?”
“周达。”
应天棋说了个苏言没听过的名字:
“你应该不知道这人。他是前段时间八王府起火时,跟在凌溯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百户。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只是人群中遥遥一眼瞧着很像……罢了,不管那人是不是周达,这个姚柏也多少让我有些不安。
“总之,你赶紧離开这里,去找方南巳也好,到周边找个地方猫着也罢,反正别再在这儿待了,走的时候尽量别走大路,别被人看见,唉,快走快走,现在立刻马上!”
苏言很懵,他听着应天棋的话,不知道此人叽里咕噜一通之后如何得出了个“必须得走”的结论,因此茫然发问:
“为什么?陛下觉得姚柏有问题?”
“姚柏此人难说,主要是周达。如果我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周达,那说明这城里很可能已经混进了更多锦衣卫,万一这群人里有谁见过你认出你是方南巳身边的护卫,又见我俩形影不離同住同行,你不就害我也一起被疑了吗?”
这么一说,苏言就懂了,也觉得有道理,但是:
“那陛下呢?”
“什么?”
“陛下和我一起走?”
“不。”
应天棋摇头:
“我留在这。”
“那怎么行?”苏言态度坚决:
“大人的命令是让我护好陛下,现在陛下让我独自离开,恕我难从命。”
“他的命令哪是让你护好我?是让你看好我,让我不要乱跑胡闹!我一不乱跑二不胡闹,他就没法说你什么,莫怕。”
“属下并非怕大人怪罪……”
“我知道。”
应天棋打断他:
“但现在这样是最优解。你听我说,假设,假设我的猜测是真的,锦衣卫探子已经混进了虞城,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一定会优先监视离开与进入虞城的人。你一个人走还能想办法躲一躲,但我没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功夫,你带上我,咱俩只能慢吞吞从大道离开,反倒引人注目。
“更重要的是,对于我来说,现在留在虞城要比离开更加安全。因为我能易容,他们认不出我也记不得我,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路人甲乙丙丁,就算暗处的敌人在谋划什么大事,也多半波及不到我,我自己小心就是了,说不定还能探点消息里应外合什么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说完,应天棋在苏言想出新的反驳理由前赶紧把他往窗外推:
“觉得有道理就赶紧走,你在这多留一刻我就多一分危险,快快快!”
也不知苏言是真的被他说服了还是如何,总之人是如他所愿离开了。
站在窗户边从缝里瞧着苏言确确实实是走了,应天棋才算松了口气。
他换了身衣服,自己歪倒在了床榻上。
刚才同苏言说的那番话的确是应天棋心中所想,但他支开苏言的理由却不仅仅是他说出口的那些。
因为,在看见疑似周达的那道人影时,他其实还看见了一页系统弹窗。
弹窗上的提示,是他没见过的格式。
【叮咚——】
【玩家已达到隱藏任務接取条件】
【隱藏任務为单人模式,任務开启前,地点[虞城]范围内不可出现与玩家同阵营角色】
【目前[虞城]范围内与玩家同阵营角色数量:1(若角色“苏言”离开虞城,则视作玩家同意接取隐藏任務)】
【注意:隐藏任务剧情发生与否不受玩家意愿影响,若玩家在剧情开始时未能接取任务,仅视作放弃任务奖励】
应天棋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半天才明白,系统的意思是,不管你接不接这个任务,任务剧情都会进行,接了有奖励领,没接就屁都没有纯看剧情。
反正在方南巳回来前他都得待在这地方,如果不管他接不接,剧情都会发生,那这奖励不领白不领。
加上先前同苏言说的那几点,短暂权衡之后,应天棋选择支开苏言,打算自己瞧瞧这单人任务是怎么个事儿。
但直到苏言离开半个时辰之后,系统还是没给应天棋弹新的提示。
等着等着,应天棋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
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也不完整。
梦境纷乱,中断在某一点。
他是被屋外传来的踹门声与叫喊声惊醒的。
客栈内的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应天棋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屋里漆黑一片,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只窗户透着一点点浅淡的月色。
他打开系统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2:45。
【叮——】
【解锁隐藏任务】
【今晚不是平安夜】
【任务类型】
【生存】
【任务建议】
【1/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要让其他人怀疑到你头上】
【2/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作为旁观者,我们没必要过于好奇】
【3/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保证自己的安全】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系统弹窗不断出现, 飞速互相覆盖着,几乎要挡尽应天棋的视线。
应天棋瞧着页面中一句比一句长的感叹号和乱码,满满的文字恐怖谷效应, 一时毛骨悚然,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生存类型”??
什么叫“一定要活下去”????
什么叫“今晚不是平安夜”??????
大哥这不是权谋养成类游戏吗??不是旅行途中的隱藏任務吗???
这突然出现的惊悚恐游副本是什么情況啊??????
应天棋觉得自己大概……算了, 他肯定又被这破烂系统坑了。
深吸一口气,勉強调理好自己的心情, 应天棋再将任務详情细看一遍, 发现好像少了点最重要的东西:
“……任務奖勵呢?奖勵是什么?”
【回复宿主:隱藏任務通关奖励暂时保密, 玩家不必担心, 当系统检测到玩家顺利存活至隱藏任务结局时,奖励将自动触发】
……需要自动“触发”的任务奖励。
应天棋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这个任务看起来好像很难活,听着屋子外面的乱声,应天棋内心的不安愈发強烈。
那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以至于他动了自损800找退路的念头——
假如, 他是说假如,假如他现在立刻馬上自杀,直接舍弃六周目,是不是就可以利用七周目开启时的衔接缓冲时间避开这个诡异的隐藏生存任务……
可这个想法才剛剛出现就被系统打了回去。
【隐藏任务已开启, 剧情进行期间,玩家的存读档通道暂时关闭, 若玩家在剧情进行中发生非必要性死亡, 则直接视作游戏失败, 还请玩家珍惜生命,慎重进行选择】
……哪有这样整人的?!
应天棋的小巧思被逮了个正着,不过系统的某个用词让他觉得挺有意思。
“非必要性死亡”是什么意思?死亡还有必要不必要的?
应天棋暂时将它理解为努力一把可以活,但摆烂。
想了想, 他忍不住问:
“那如果是无法避免的死亡呢?七周目重读进度后能避开这个隐藏任务吗?”
【回复宿主:在系统推算中,任务结局之前,玩家遭遇必要性死亡的可能<30%】
【回复宿主:隐藏任务为独立副本,非结局无法脱离】
“……”
行,独立副本,只要开了就得硬着头皮打到结局。
自杀摆烂直接视作游戏失败,副本中死亡只能副本中读档,把人骗进来就断了玩家所有退路。
死系统……真有你的。
应天棋愁得两眼都发黑,但情況都这样了,他也只能忍痛接受现实。
“都给我滚出来!快点的!”
在应天棋与系统讨价还价的时候,外面的乱声也越来越近了。
应天棋瞧见房间外一道人影自烛火光影中行过,停在了他房间门口,然后一腳踹开了他的房门。
木门受力猛地朝两邊弹开,外面昏暗的烛光没了遮挡直映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方形的浅色,中间勾勒出一道被拉长的幽深影子。
眼前的系统页面一页页消散了,应天棋顺着地上的影子抬眸望去,便与门口举着火把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人高馬大的男人,穿着一身暗色劲装,面向很凶,踹开门后只冲应天棋说了三个字:
“滚出来。”
应天棋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闻言立马低着头往外走。
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够乖顺无害了,可是与那男人擦肩而过时,他还是被狠狠推了一把。
应天棋一时不防,踉跄着扑到了三樓的圍栏上,人被圍栏的雕花邊角硌得生疼。
也是那个瞬间,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
应弈每天出门坐轿回家躺倒,能轮得着他亲自下地走路的情況少之又少,身体自然强壮不了。应天棋刚上号就是一种多走几步路都累得慌、话本子拿久了手都酸的状态,后来经他坚持不懈地每天锻炼身体打八段錦做广播体操,这种情况才稍微有所好转。
应天棋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应弈初始账号更差的身体。
但现在他信了,这世界上的确有。
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体。
身上没劲儿、腳步虚浮、一推就倒,趴在圍栏上努力半天才勉强爬起来。
显然,人类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时辰内突然退化放生四肢,如今的情况也只有一种解释——
他被人下药了。
或许,不止他。
应天棋顺着樓梯往下走,他到一樓时,大堂里已经或站或蹲或跪了许多人。
大家脸上都是一副迷茫模样,可能是睡懵了还没清醒,也可能是喝多了酒劲还没过,总之都还傻着,稀里糊涂被一群大汉轰了下来,不知道目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闯进虞家客棧的那群人穿着差不多的暗色劲装,个个举着火把,从下往上将整个客棧清了一遍,还依次点起了客棧走廊与角落里大大小小的灯。
灯光一点点亮起,顿时映得室内明亮如白昼。
应天棋四处瞧瞧,尋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默默观察着周围人群,倒在里邊瞧见不少熟面孔。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闹这一出,要钱还是要命?!”
先前同苏言和姚柏交过手的那醉汉扯着嗓门喊道。
而在醉汉不远处,曾被他冒犯过的少女缩在自己哥哥身邊,像只受了惊的猫。
樓梯上,姚柏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往下走,他身后也跟着个火把男子,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
虞梦华从另一边楼梯被拎了下来,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结果话音刚落,他就被一脚踹了下来,人在楼梯上打了好几个滚,根本停不下来,最终撞到柱子“哎呦”一声,才总算是停下了。
虞梦华就摔在应天棋身前几步远的位置,瞧那小孩疼得龇牙咧嘴半天没能爬起来,应天棋有些看不过眼,便过去扶了他一把。
“嘶……谢谢啊。”虞梦华艰难地扶着地板爬起来,坐稳后扶着腰看了眼应天棋,又说一句:
“谢谢,苏语兄弟。”
“你……?”
不是哥们你怎么知道我是苏语???
应天棋心里惊涛骇浪翻滚不停,但这话说出来也太奇怪了,于是临时改口:
“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昨晚喝醉了。”
易容胡须的道具详情里有一句“没人能记住你的模样”,意思是这次见面认识一下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就又是新的相遇了,所以应天棋送走苏言后特意换了身衣裳,就为了出房间后能领一个全新的不起眼路人身份。
可没想到这姓虞的小孩有着鹰一样的眼睛。
“当然记得,进了我家就都是朋友,是朋友就得时刻铭记在心!虽然我昨儿确实喝醉了,但我醉了也记事,你脖子上有颗痣,好认的很呢。”
脖子上……
是了,易容范围只有脸,管不到脖子。
甚至应天棋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脖子上还有颗痣。
应天棋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悔伪装得不够到位,还是该庆幸自己在瞎编出新身份之前知晓了这个漏洞。
在他紧急撤换身份预案之时,忽听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应天棋下意识抬头瞧了一眼,便见闯入虞家客棧的那伙火把人已然完成了各自任务,从左右两侧楼梯走了下来。
一副准备完毕、好戏即将开场的架势。
果然,左右两队共十二人,下了楼后,他们将待在大堂边角的客人都赶去了中间,几步站一人,将大堂整个围住。
之后,大开的门外又进来几人,一样着劲装,沉默着侯在了大门两侧。
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停在了客栈外。
有人自夜色中缓步走出,从漆黑夜色进入暖光楼阁。
那人一袭白衣,个子很高,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其下是深重的阴影,应天棋没能看清他的样貌。
进门时,那人微微低着头,而后,抬起了手。
应天棋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的动作。
他看见那人摘下了头顶的斗笠。
影子缓缓从他面上撤离,楼内的灯光映清了他的脸。
应天棋睁大眼睛,瞳孔微颤。
原因无他。
他看见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錦衣衛指挥使,凌溯。
他怎么会在这?
应天棋不记得自己批过准许凌溯离京的条子。
但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在如今这情形下,既然能干到錦衣衛指挥使,就说明凌溯效忠的人必然不是应弈。
号称只听皇命的皇帝鹰犬锦衣衛都在皇帝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溜出去两支了,多他个凌溯也不意外。
凌溯摘了斗笠和披风往旁边递去,跟在他身边的周达立马殷勤接过,顺道还给他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凌溯也没客气,坐下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翘起腿,扬着下巴,漠然地望着大堂里这些人。
“都在这儿了?”他问。
“是。”周达点点头:
“这店今日满客,人都在这儿,不算店里伙计,共计六十八人。外边其他地方也都控制起来了,保证一只猫都出不去,一只鸟都进不来。”
都控制起来了?
听见这话,应天棋微一挑眉。
来的时候他大致瞧过这虞城,不算大,却也绝对不小,如虞家客栈一般规模的楼阁就有七八座,更别提一些小饭馆和民居。
眼下虞家客栈里布下的人手大约有二三十,要想把整个虞城全像这样控制住,不得需要大几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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