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是有些醉了,不如快些回屋,歇下吧?”
第96章 六周目
这三人对峙的画面其实稍微有一点点滑稽, 但显然,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笑出声。
应天棋把另一只鸡翅也扯了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 舒舒服服吃鸡看戏。
“你算是个什么東西?!”
那黝黑醉漢上下打量男子一眼,努力挣了下肩膀, 没挣开。
又发力扯了一下手腕,依旧没能挣脱。
可能是觉得丢了臉, 有些气急败坏, 醉漢拔高嗓门, 扯着嗓子吼出一句:
“敢阻你爺爺我的好事儿?!兄弟们, 抄家伙!!”
话音落下,只听“叮呤咣啷”一阵金属碰撞声,大堂東南侧一张大桌“哗啦啦”站起来一群大漢,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男子与蘇言。
这是单打独斗不过,开始摇人了?
那桌大汉周围的客人纷纷避让开来, 离门更近的那几桌已经有人见势不对偷偷溜了。
应天棋所在的位置离冲突区还算远,应该不至于被战火波及到,便没想着挪位置,只一双眼睛使劲瞅着那邊, 生怕错过一点精彩。
“大庭广众下仗势欺人欺凌弱小,人人得而诛之!劝你立刻给这对兄妹道歉, 我尚可给你留几分颜面。”
那男子讲话中气十足, 叫人听着十分舒服。
但显然醉汉并不这样认为:
“我呸!让我道歉?!老子让这小娘们陪着喝盏酒, 是给她臉面!你又算个什么東……”
醉汉话还没说完,男子便一掌结结实实扇在了他臉颊上,把他后半句话拍了回去。
见状,醉汉的同伙叫骂着冲了过来, 蘇言反应极快上前去拦,一群人立刻开启混战。
一时桌椅饭菜碗筷摔倒碎裂一地,这場面,可比方南巳在黄山驿站那一遭震撼多了,只是远不及那次有观赏性。
店内的客人看熱鬧不嫌事儿大,还有几个混在人堆里低声助威,店外的过路人也被里邊这阵仗吸引,围在门外探头探脑。
应天棋也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場乱斗,而后,却忽听后邊传来一道略显崩溃的叫喊: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啊!!!——”
应天棋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后边某张大桌子上不知何时站上去个小公子。
那小公子半束长发,头戴金冠,穿着打扮高調富贵,几乎要把“我很有钱”四个大字写在脸上,手里还持着把玉扇,把扇子在掌心拍得“啪啪”响。
“别打了……消停点!别打了!!!”
小公子喊得声嘶力竭,可惜那边正打得火熱,谁敢上去劝架都得白挨两巴掌,他的崩溃根本无人在意。
这场战斗的结局毫无悬念,最终,男子押着醉汉过去给那兄妹俩道了歉,醉汉和他那一群蛮横兄弟被揍得鼻青脸肿,终于算是消停了。
摔倒的桌椅被店里伙计扶起来,店里的客人该吃的继续吃,店外看热鬧的该散的也散了。
蘇言回到了应天棋身边,刚坐下便道:
“一伙九人,听口音是从北方来的,身手一般,江湖气很重,有可能是镖师,或者民间零散的小帮派。没什么特别。”
“……?”
应天棋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蘇言。
他只让苏言去帮忙,没让他去探信,结果这小孩打个架的功夫居然把那群人的老底都要翻出来了。
这么机灵?
应天棋大为震撼。
如果方南巳现在在这,他肯定得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想了想,他将目光投向那边还在跟兄妹二人说话的男子,问苏言:
“跟你一起打架那人呢?有没有看出什么?”
苏言原本也在琢磨这个人,闻言,他微微皱起眉,如实道:
“有点奇怪。说话听不出什么,穿着打扮也没什么特点,出手正气,一招一式……倒有些像军營里练出来的。”
“……军營?”
应天棋有些意外:
“如果真是行伍出身,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与其他朝代不同,大宣的军事制度沿用世兵制,顾名思义,就是家族世代为兵,军户家庭必須世代提供一名男丁服役,参军之后基本不可能退伍,除非到了60岁退役年龄,或者伤了残了,家里还需重新提供一名男丁补上缺口,本人才能退役离开军营。
所以这玩意基本上是一日为兵终身为兵,入了军营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基本不可能半路出来,除非像方南巳那样积累军功做大做強实现阶级跃升,否则就要家里一直送男丁参军,子子孙孙无穷盡也。
当然,这只是针对平头老百姓,如果是公侯将相家庭,想把子弟送进军营历练磋磨,练个几年再拎出来干点其他事,那也是有的。
只是不知,眼前这位兄弟是什么情况了。
应天棋一直眼瞅着那男人,瞧他安抚好那对兄妹,最后抬手拍了拍书生的肩,便转身离开了。
应天棋的视线跟着男人从一头挪到另一头,想看看他坐哪、是独行还是有其他兄弟,或许能多瞧出点什么。但让他意外的是,与那男人同桌的,竟还有方才站在桌上大喊“别打了”的那位富贵公子。
这虞家客栈虽说像极了一间大酒楼,但它的本质还在“客栈”,重点在住,因此客栈内并没有专供客人用膳的雅间,所有的桌位都在大堂。
男子与富贵公子所在的那桌,便是大堂最好的位置,通风,空间也大,还架着两扇屏风,与其他桌位对比下来,勉強能称得上一句“私密”。
“原来这两个人是一块儿的……”
“什么?”
应天棋的念叨被苏言听见了。
苏言方才专心打架,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桌上独自崩溃劝架的小公子。
应天棋也没顾得上同他解释,眼瞧着那男人已经坐下继续喝酒了,应天棋眨眨眼睛,脑袋里顿时冒出了一个新想法。
他看向苏言,语速很快道:
“现在咱们重新规划一下身份,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俩是河东人,一起下江南探亲,我好读书,你好习武,我叫苏语,你叫苏言,听懂了吗?听懂点头。”
苏言被应天棋“叽里呱啦”塞了一堆话,其实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勉强听清楚了设定,然后懵懵地点了点头。
应天棋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行,一会儿跟我行动。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希望你不会被吓到。”
“……什么?”
苏言听了应天棋的预警,警惕地盯着应天棋的动作,不知他即将做出什么能吓到自己的事。
苏言自认跟了自家将军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会被轻易吓到。
直到他看见应天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像胡須的东西粘在了自己了脸上。
下一瞬,应天棋的面容在他眼里开始扭曲、模糊,最后化成了一张平平无奇完全没有记忆点的面容。
其实苏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张脸,但他没有细想,因为显然,目前有更值得他怀疑人生的事。
“你没事吧?”
应天棋把易容胡须贴好,与苏言对视片刻,而后,他感觉这孩子的目光都开始涣散了。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拥有方南巳那么高的接受度、那么随遇而安的美好心态、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美丽精神状态……应天棋晃晃苏言的肩膀,打算努力给他一个勉强合理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以前认識过一个江湖术士,他有着高超的易容技巧,与我一见如故后决定把他毕生心血凝成的戴上就没人能认出你是谁的易容胡须赠与我,我就得了这么一件便携小巧实用性又高的宝物恰好在今日用上……你能信吗?能信点头。”
苏言更恍惚了。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应天棋说什么他信什么就是了。
于是他艰难地点点头。
“信了就端起你的杯子跟我走。”
应天棋一手拎茶壶一手拿茶杯,二话不说开始行动。
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其实就算用原貌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提前晓得那男子有可能是军营出身,为保万一,应天棋还是易了容,以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穿过笑闹人群,带着苏言径直走去了屏风后那张桌子。
“打扰一下。”
里边人还不少,有男有女,年纪还都不大。
应天棋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说笑着。
听见应天棋突兀插进的开场白,那些人愣了一下,齐齐望来。
他们没见过应天棋,但都记得刚才与同伴一起见义勇为的那个少年,对他印象很好,因此都表现得十分友善。
“方才我家弟弟给侠士添麻烦了,他年纪轻,未经世事,不知轻重,在外头也这么莽撞,我实在得带他向各位赔个不是,所以冒昧前来打扰各位。只是在下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谢英雄方才相救之恩。”
应天棋给自己倒了杯茶,朝桌上各位一礼,而后一饮而盡。
之后又跟苏言使了个眼色,苏言立马随他一礼,乖乖配合:
“多谢英雄。”
“阁下过谦了。”
男子是礼数周全之人,见状也不含糊,亦回一礼,将一盏酒一饮而尽:
“这位小兄弟身手过人,哪里需要我来救?我还要谢他,助我一臂之力。”
应天棋笑笑,没接男人的客套话,只道:
“我叫苏语,舍弟苏言,河东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我姓姚,单名一个柏字,幸会。”
好名字,听起来摇摇摆摆的。
“原来是姚兄弟。”
应天棋朝他点点头,这便算作认識了:
“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改日姚兄弟若往河东去,我定要请你好好喝一杯!今日就不打扰了,各位玩得尽兴!”
话是这么说,应天棋作势欲走,心里密密麻麻念叨着“留我一起留我一起”。
可他带着苏言忍痛转身走出了两步,后方还是无人吭声。
心知走出三步后再被叫住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应天棋默默叹了口气,正要以为自己的计划即将泡汤,但就在他迈第三步时,身后冒出另一道声音:
“哎,说得好,天下那么大,相识一场就是缘分!小爷我什么也不好,就好交朋友,尤其好与二位这般侠义之士做朋友!两位兄弟不如干脆并到我们这桌来,今夜你二人的花销,小爷我全包了!”
“?”应天棋如愿被留下,可听说话的并不是姚柏,便先回头瞧了一眼。
难怪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叫住他们的,正是方才站在桌上的那位富贵公子。
这位爷年纪小,看着是不着調又自来熟的性子。
此时,他举着酒壶,面容神态和说话调调都有些醉意:
“我姓虞,虞城的虞!我叫虞、梦、华!很高兴认识你们!认识了就是朋友!来!坐下喝一杯!不能喝酒,也要喝茶!”
听见这个名字,应天棋有些意外地同苏言对了个眼神。
虞梦华?
谁会在介绍自己时刻意强调一下自己与某个地点或某种身份的联系?
比如说,若是应天棋介绍自己姓应,京城那个应,那在座所有人都得跪下。
再看这虞小公子的穿着打扮……
应天棋心里有了底。
这并不难猜,毕竟虞梦华原本也没想瞒。
他十有八.九,便是这虞城的少东家。
看了一圈, 发现桌边并没有空座位,虞梦華大手一挥:
“那个……随便谁!往这桌加两把椅子两套碗筷, 快点儿的!别让我兄弟等急了!”
客栈伙计闻言,趕忙将东西备好送了过来。
姚柏主动往旁边让让, 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应天棋和蘇言。
应天棋贴着姚柏坐下, 一副完全没想到事态发展的为難模样:
“这……不好意思, 叨扰了。”
“无碍。”姚柏笑得温和:
“虞公子就是这样的性子, 爱玩爱闹,我们本也是被他这样留下来的,不用覺得打扰,坐下喝一杯,以后便是朋友了。”
听见这话, 应天棋很快从中找到了重点:
“姚兄弟与虞小公子……也是刚认识?”
“没错!”
虞梦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抢先答道:
“能遇见姚大哥这样的妙人,是我之幸!”
“哦?”应天棋弯弯眼睛,笑了一下:
“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在下洗耳恭听。”
“故事?我就喜欢讲故事!”
虞梦華怕是真有些醉了, 咋咋呼呼地拍拍桌:
“我跟大伙儿说啊,小爷我前几日去了趟东海, 嘿, 去的时候好好的, 结果回来走到那什么玉山的时候遭了一伙无比凶猛的强盗!关键时刻,姚大哥挺身而出,带我一路杀出重围!姚大哥和他这几位兄弟,于我虞某有救命之恩啊!这不, 趕緊把哥几个带来请着吃好住好,让大哥们在未来的路上想到这段情意,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罢了,说再多也没意义,咱喝一个!”
虞梦华讲话幽默风趣,逗得众人笑开,纷纷举起酒杯。
应天棋跟着凑了杯茶,心里却在琢磨虞梦华方才的话。
“那什么玉山”是什么山?
应天棋一时只能想到穢玉山。
这么听来,如果虞梦华说的真是穢玉山,那虞梦华路过穢玉山、姚柏出手救虞梦华,差不多都是今日发生的事。
而周十五送出只写了“穢”字的信条,亦是今日之事。
这三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再结合蘇言先前那句“像军营里练出来的”……
应天棋很難不想到一个最糟糕的可能性——
这位姚柏,会不会是郑秉燭的人?
如果方南巳的消息不出错,那么当夜摸黑从京城潜出来的就只有“錦衣衛”和“郑秉燭死士”两种人。姚柏要是錦衣衛探子,那蘇言应该能从他的出招习惯中察覺出端倪,但蘇言并没有,所以应天棋只能猜他是郑秉烛死士。
但应天棋又覺得不像。
可能是偏见吧,应天棋觉得郑秉烛和郑秉烛的家奴都没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见坏事不冲上去补两刀都算善良的。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是……秽玉山?”
过完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应天棋试探着问了一句。
毕竟这才是重点。
“哦……对对,就是秽玉山!”
虞梦华点点头,又低声念叨着:
“这名字起得真晦气,何不叫美玉山?”
“苏語兄弟也知道秽玉山?”
正当虞梦华想着法给秽玉山更名时,应天棋忽听身边的姚柏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应天棋本能地緊张了一下,而后如常道:
“自然。”
“秽玉山是虞城周边最不起眼的山头,自小在虞城长大的虞公子都没记住它的名字,苏語兄弟竟识得,当真博闻广记。”
听姚柏的語气,只像是随口一句客套的夸奖,并无其他,但大约是心里有疑,应天棋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那么点试探的意思。
“哈哈,什么博闻广记,只是我同小弟行到附近,瞧见远处一座状如狸猫的山头,好奇那是个什么山,找了个当地人问问,才知道是秽玉山。秽玉,秽玉,听说是因山上有许多花纹斑驳质地如玉的石头,才因此得名?”
应天棋在脑子里翻箱倒柜圆着话,也不知姚柏信了没有,反正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应天棋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倒还真不清楚。”姚柏笑着摇摇头,而后又问:
“对了,苏语兄弟是河东人?如今这是打算下江南?”
“是。”应天棋拿出方才准备好的说辞:
“下江南探亲。”
“好巧,我们此行也是下江南,不知苏语兄弟的目的地是哪里?”
越问越细了。
应天棋兀自掂量片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赌把大的,于是含着笑如实道:
“含风镇。”
这三字一出,应天棋注意到姚柏握着筷子的手似微微一頓。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正常的迟疑和停顿,只是应天棋心里有疑,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鬼。
“含风镇……倒是没听说江南还有这么个小镇。”
姚柏笑笑:
“是我孤陋寡闻。”
“天下这么大,怎么可能每一处都知晓、每一人都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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