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办法,既然他们要抓的是我,我想从这地方逃出去必是难上加难。不行就叫苏言陪着我,我们两个人行动起来也方便些,你们带着其他人走,等去了安全些的地方再汇合。”
应天棋觉得也就这计划稍微合理一些,正要拍板定下,边上却弱弱地插进了另一道声音:
“陛下,我有一个办法……”
应天棋一愣,看过去,却见白小卓正望着他:
“我和陛下身形差不多,陛下将衣裳换给我,您穿着我的衣裳同昭妃娘娘先离开,我去做引子就是……”
“不成!”
如方才的出连昭一般,应天棋没等他说完便否了他的提议。
而一直默默等在一旁的李喆闻言,似是抬眸瞧了他一眼,眸中略有些深意。
应天棋没注意身边这些小细节,他只皱眉辩道:
“你穿着我的衣裳,一旦他们发现你不是我,你一定会没命的。但如果是我,我好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帝,我有活命的余地,但你没有。”
应天棋能有什么余地?对方是抱着他必死的决心来这一遭的,只要被逮住,他也必死无疑。但应天棋比白小卓多一张底牌,他能读档,死了一次还余一次,尚能想想别的法子,但白小卓若是死了,那就真的没命了。
可能按照目前情况来看,白小卓提出的办法的确是此刻的最优解,用一个小太监的命去保皇帝的平安自然是值上加值,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但应天棋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白小卓替他去钢丝上走这么一遭。
“陛下,”白小卓看起来有些着急:
“我和妹妹蒙您庇护,已经过上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舒坦日子,陛下对我们有恩,也有情。如今陛下有难,需要人站出来,我自然义不容辞!陛下……陛下就当小卓求您,当小卓是在交换,小卓用一条命,换您记着小卓的好,替小卓护小荷一世平安,好不好?”
白小卓说到这份上,应天棋还是皱着眉,不肯应下。
“换吧。”
这种事,谁也不好多劝些什么,正在应天棋打算忽略这个提议直接起身带着苏言冲出去搏一搏时,始终沉默的李喆突然开了口:
“我带着你这小公公走一遭就是,这行宫里外好歹还有我带的人,若真落入敌手,我这张老脸尚可卖一卖,陈实秋也得顾忌我两分,护你个小太监,不是难事。”
“但……”应天棋还想争些什么,李喆却竖眉道:
“快些,你这小子,做个皇帝磨磨蹭蹭当断不断,难怪皇位坐不稳谁都想踩你头上!再拖下去,等火烧到这里,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应天棋被训得一愣。
李喆也不知道他先前那股聪明劲儿究竟跑哪儿去了,现在看着实在傻乎乎的,索性直接上手去扒他的衣裳。
浓烟已经飘了进来,偏殿外已隐约可见火光,应天棋也没有时间细细打算了。
那边白小卓已经干脆利落地扒了自己的腰带和外袍,就等着与应天棋交换。白小荷似是有些不安,她握住了哥哥的手,像是想说些什么,白小卓却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瞧,应天棋皱皱眉,终于咬牙脱了自己的外袍,换上白小卓的衣裳和帽子。之后,他瞧见李喆带着白小卓和两个近身护卫正欲推门,心里一紧,不免又多嘱咐一句“小心”。
白小卓回过头,抿着嘴唇看着应天棋的眼睛,朝他点了点头。
意思是,他知道的。
李喆身边的两个护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二人在前开道,打算从后侧闹出点动静尽量多吸引些注意,而在这期间,李喆打量了一眼身边这小小少年,问:
“怕吗,小孩?”
说不怕是假的,白小卓怕得牙齿都要打颤了,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不怕!”
“陛下待你很好?”
“陛下很好,待我也很好。”
多么奇怪的一个人。
奴才为主子做事,哪怕是送死,那都是天经地义,但那小子却宁肯自己当靶子,也不愿折这么个小太监。
李喆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小皇帝了。
他摇摇头,瞧见了前方护卫朝自己打的手势,这便抬手拍拍白小卓的背:
“跟紧我,小孩,我老头子护着你。”
很快,行宫内某处传来乱声,脚步声匆匆而过,越来越远。
待到外面稍微静下来,苏言和蓝苏对了个眼神,打开门先一步探出去。而应天棋扶起白小卓和姚阿楠,由出连昭断后,径直朝着行宫那直通后山的偏门而去。
一个定北侯李喆,一个“皇帝”,这二位凑在一起露面,自然能引去不少注意,是以赶去偏门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太多人,至少苏言和蓝苏二人完全足够招架。
路上的尸体倒了一具又一具,姚阿楠怕是第一次瞧见这场面,吓得抖个不停,很努力才逼迫自己将尖叫咽回了嗓子里。
他们踩着鲜血与浓烟险险赶至出口,解决完最后几个暗卫,踏出宫门,便被清冽的夜风扑了一个机灵。
可也是那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厉声:
“什么人?!”
“走!”
闻声,原本走在前侧的苏言立刻回身,提刀迎去。
应天棋见状皱紧了眉,却也没时间再纠结犹豫。
身后高处已有流箭袭来,蓝苏和出连昭尚可抵挡一二,应天棋帮不上忙,只能一手拉着白小荷一手扶着姚阿楠,闷着头只顾往前跑。
草地凹凸不平,里边还藏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应天棋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两个小姑娘往前冲,却忽听身后传来出连昭的声音——
“小心!!”
应天棋下意识回过头。
便见一支长箭乘着月色,直冲他面门而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应天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姚阿楠突然挣开了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挡在了他身前。
被抱住的那一瞬,应天棋猛地睁大眼睛。
他人明明还活着,可是一颗心却像是直直坠进了谷底,连大脑都无法思考,眼里只能看见箭尖反射的、森白的月光。
直到下一瞬,寒光在他视野中闪过,歪斜去了旁侧。
应天棋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望去,便见一人驾马持弩,替他挡去了那一箭。
再发一箭,本与苏言缠斗的暗卫瞬间被穿透脖颈,软软倒地。
越来越多的人马自山林间涌出,他们冲向火光冲天的行宫,只有原本冲在最前的持弩之人驾着马停在了他们身侧,路过时顺便还拎着出连昭的衣领拉着她躲过了一支暗箭。
“你……!”
出连昭被拉扯得一个踉跄,愤怒地抬头看去,而后却是一愣。
因为她看见了一张十分眼熟的脸。
不,细看却也不那么熟……
出连昭下意识看向了应天棋。
应天棋看清那人的模样,自是满面惊喜:“辰姐!”
“来了。”
方南辰翻身下马,丢了连弩改拔弯刀,扫一眼瞧着人都好好的,似是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
第190章 九周目
应天棋情绪大起大落, 他看着如神兵天降的方南辰,真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而方南辰同过路的人马打了几个手势,后才得空瞧一眼应天棋。
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这小太监手里拉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应天棋自然知道她那铜铃般的眼睛是为着什么。
但他现在也不好解释,只得先拍拍姚阿楠的肩膀:
“阿楠?”
姚阿楠紧闭着眼睛, 什么都听不见。
她方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只是看见有箭朝陛下去了, 她不想陛下受伤流血死去,所以还不等脑子细想,身体就先扑过来抱住了陛下,想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这一劫。
她很怕痛, 更怕死。
她闭紧了眼睛, 耳朵里一片嘈杂。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其实只有一个想法——箭扎在哪里都好,她只希望别伤着陛下, 也希望这折磨快点过去。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是已经死了吗?
老一辈人说,人死前会看见走马灯,将在很短的时间里回忆完自己一生最重要最深刻的部分。
那她的走马灯会是什么样的呢?
对她来说, 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阿楠?”
姚阿楠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分辨出这是现实而非梦境,她这才艰难地找回意识,发着抖松开了紧抱着的人。
四周好像热闹了很多,也明亮了很多。
姚阿楠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她和陛下, 好像都还活着。
“我们得救了,姚阿楠。”
应天棋提醒道。
姚阿楠盯着歪倒的发髻和散乱的头发,左看看又看看,再听了应天棋的话,好像才终于相信他们脱离了危险一般。
于是姚阿楠再绷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应天棋不大会安慰人,他拍拍姚阿楠的肩膀,再同出连昭对个眼神,示意出连昭过来安抚一下这受尽了惊吓的小姑娘,自己走向方南辰,道:
“辰姐,行宫里还有不少人,劳烦你们……”
“我晓得。”
方南辰的脸色稍微有一点精彩,她暂时还没法面对应天棋。
应天棋对她这点微妙情绪浑然不觉,还在问:
“是方南巳跟你们打招呼了?”
方南辰点点头:“他不放心你在这,叫我想法子带点人过来把你偷出去,我便紧赶慢赶地来了,一过来就瞧见这盛况,还好赶上了,否则我可没法子同他交代。”
应天棋听了,又想起方才从自己身边路过的那些人马。
他记性还可以,毕竟之前也是跟方南辰混过几日的,她那匪帮里有什么人他都大概记着,但回忆起来,刚才马上的人竟有相当一部分陌生面孔,心里便也有了答案:
“辰姐带过来的不止是沉龙寨的人吧?”
“嗯,还有诸葛问云养的人。二刀流也来了,他带人从行宫正面攻入,一会儿你就能见到。”
顿了顿,方南辰似想起了什么,微一挑眉:
“隔空喊话这么久了,我倒还没见过你那位陛下,今儿倒是终于可以露面了吧?他人呢,还在行宫里?”
应天棋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赶紧低头看看自己——
一身太监装扮。
他又立刻反应过来。
方南辰为什么没对此表示惊讶或者疑惑呢?
她是知道自己和方南巳的关系的,他弟找了个太监,她一点都不觉得讶异吗?
自己在她面前披的一直是白小卓的马甲……
意识到这点,应天棋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性——
她查过“白小卓”这个名字了???
他早就知道他是太监了???
过往回忆一帧帧闪现心头,方南辰以前每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都跳到了应天棋眼前,带给了他新的味道和感受。
应天棋不敢细想。
他只想赶紧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算了。
好在,在他想出要怎么回答方南辰前,行宫的方向忽然传来一记嘹亮的哨音。
方南辰立刻被那声响吸引了注意,抬步便走:
“结束了。”
今夜这一场,真正让应天棋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小一个良山挤进了四方势力,好在最后结局时,优势在他。
其他的问题都被抛去脑后,应天棋跟着方南辰快步回到了行宫。
今夜奇袭的那群刺客已被拿住,宫殿燃起的火焰也已熄灭小半。应天棋本想找个活的问两句话,但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忠烈的,见计划失败干脆利索地服了毒,最后竟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幸存的宫人被暂时安置在外头的园子里,经历这么一遭,大家都吓坏了,聚在一起只有呜呜的哭声。
配上这么个心惊胆战的凄凉夜,倒也应景。
应天棋跟在方南辰身边,踏着因泼水灭火而湿漉漉的地面,心里焦急地想找李喆和白小卓的下落。
可能是察觉到他状态不大对,方南辰侧过脸瞧着他问:“你在找人吗?在找谁?”
“定北侯李喆,李老侯爷,还有……”
“辰姐!”
应天棋话还没说完,忽被头顶阁楼探出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他微微一愣,抬头看去,便见宋立站在阁楼围栏边探身出来瞧着他们,脸色有些不大好:
“这有……”
大约是某种本能的预感,应天棋心里不大妙了。
他没等宋立说完,转身撒腿就找楼梯往阁楼跑去,上楼梯时因着太着急,还踉跄一下,险些摔倒,还是宋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令他不至于从刚爬上来的楼梯上再滚着摔下去。
“小白,你别急……”
应天棋没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因为抬眼后,他看见了阁楼走廊上歪斜的两具尸体。
他认得那两个人,是方才在李喆身边紧跟的护卫。
应天棋的手有些许颤抖,他低头沿着脚下的血渍,一步步走到前面大开的木门外,抿抿唇,鼓起勇气朝里看了一眼。
下一瞬,他眼瞳微颤。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血腥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下十具尸体,而李喆坐在屋子另一头,后背抵着一只高高的木柜,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都被血色沾染。
他原本穿着一件软甲,此刻银白色的甲面已添了许多道刀伤,最严重的一处应当是腹部,因为他正用手捂着那处。
但这也无济于事,深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看着刺目惊心。
应天棋面色发白,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扑跪在李喆身边,抬起手,却又不敢碰他。
“你来了?”李喆抬起眼睛。
年岁上涨,老人的双目本已有些浑浊了,但此时此刻,那双压在皱纹下的眸子却格外清明。
应天棋垂着头,本想说些什么,可喉头艰涩,明明张了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你那小太监……”
李喆嗓音嘶哑,抬起颤巍巍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柜子:
“我给你……护住了……”
说着,李喆唇角又溢出一丝血:
“哭着闹着不肯进去,我给敲晕了塞进去的,人没伤着,倒还好好的……”
听了这话,应天棋心下哀恸。
他抿紧唇,只管点头,再开口时,他声音已带了些许哭腔:
“……太医呢?找几个太医来,快啊!!”
“不必了……”李喆握了一下应天棋帮着按住他伤口的手。
“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死不死的,没什么区别……一辈子到头行了不忠不义之事,终是我对不住你,如此这般,也算是还你一些……”
李喆说得断断续续,应天棋低着头,只觉掌心捂住的血是热的,手背上落的手却是冷的。
“陛下……”
李喆深吸一口气,声音已几不可闻。
为了听清他说话,应天棋尽力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畔:
“……不论最后赢的是不是你,陛下……务必以……天下……万民为重……
“老臣……对不起李家先辈……也对不起……”
李喆抬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目里却流淌着些许眷恋,也不知究竟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又是不是他心里眷恋不舍的那个人。
“蝉……蝉……”
微弱气音落下,搭在应天棋手背上的、那只苍老的、带着厚茧的粗糙手掌也随之滑落了。
应天棋有些跪不住,他缓缓弓下身子,跪伏在李喆已无生气的尸体边。
“……小白?”
宋立原本一直在外等着,此时见他不对,便缓步走进来,按了按应天棋的肩膀,解释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老爷子被围在这屋子里,我们已经尽力在救了,但他伤得太重……”
应天棋没有起身。
他伏在原处,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宋立不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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