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将那石板上的裂缝重新凿开,取出一张火符点燃,纵身跃进地宫。
里面常年不见日光,甫一落地,便觉得如坠冰窟,阴森的寒意往自己骨头缝里钻,火符被冷气瞬间扑灭。
空荡的地宫里,除了头顶那缝透出来的一缕光外,四周幽静无声,黑得发昏,好似能将人吸进去。
沈恕只好重新燃起一面黄幡,抓在眼前当灯笼探路。
这地宫修建的潦草,过人的地方也就是凿了两块儿巨石撑起来,甬道宽大却并不平整,像是被人用爪子挠出来的一样。
前后都是直通的路,也都深不见底,看不清能通向哪处。沈恕没学过占卜推演,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选了左侧,他拿出萤石在石墙上划了一道,有个标记在也好找回来的路。
这路建得属实糟心,先不说甬道内的通路有宽有窄,就连脚下的石头也忽高忽低,需得极其留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踩空了。
沈恕有些狼狈地钻来钻去,暗骂这路哪是给活人建的?
不知走了多久,这甬道终于恢复了正常,杂石堆变成了青石板,就连墙壁都雕着镂空的花,几步之遥简直是天上人间。
迎面便是一道小门,上面也雕刻了符篆。沈恕有些谨慎,提起幡旗凑上前细看。他原以为这也同太阴两极转命符那样阴损,可这竟只是一张引魔符。
引魔?沈恕不禁想起那混沌之气,丹霄将天地灵气抽入地宫,竟是要来滋养这上古煞气吗?
沈恕燃起真火,抬手轻碰了那扇门,还没等他施以法术,门却“吱呦”一声开了。
这符篆上的油墨暗淡无光,已然失去效力。
沈恕不禁蹙起眉来,符篆失效,说明施法的人也遭遇了不测。可昨日太阴两极转命符还能起效,难道今日丹霄就没了?
他一把推开石门,迈进屋内。
屋子正中摆放一尊青铜炼丹炉,一人多高一丈多宽,几乎占满了全屋。而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古籍,瞧着有近千本之多。
沈恕咂舌片刻,才忽然想起他扮的竟是丹修,可他那小楼里干干净净,连半撮朱砂都没有。
这真是闹了大乌龙,好在裴子濯行动不便,所见也就是那一方天地,不然准让他看出破绽来。
他绕过炼丹炉,再往里去便是丹药阁,里面往往藏着仙丹灵药与珍宝原材,属于丹霄的藏宝库。
犯不上人死了还要贪图他的身前财,沈恕只捡了地上的两本古籍带着回去装装样子,可袖中的万事绫却突然探出头来,勾着他往那丹药阁去。
这万事绫原是鬼差捉人时牵的一道白绫,偶然沾上仙人的血得了神识,便逃脱地府来到神州作恶。
只可惜万事绫眼光太好,第一个要下手的人就是四方阁的关门弟子沈恕。
午夜幽时,万事绫悄声钻进他房里,借着鬼气壮胆就要绞杀他。
沈恕当年也是第一次下山,与众门派一起征战万魔窟,他身为剑修却长得出水芙蓉,就连握剑的手都白白嫩嫩的。
放在一堆铁皮猴子里,就属他最惹人眼,自然被人当做没什么用的花瓶草包护在最里面。过了整整三日,别说杀魔了,他连一只妖都没碰见,为此窝火了好半天。
见着鬼气森森的万事绫,沈恕登时眼睛一亮,抖开玲珑宝袋,砸出降魔鼎、镇魂幡、天罡地煞伏魔碗,正欲请出泽兰剑时,那条白绫就已经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沈恕当时还小,眼界也不高,见这白绫长得奇特还以为抓到了什么稀罕玩意,拿去给师兄们显摆。
结果却被告知那只是条沾了灵气的邪祟,连精怪都不是。
说不失落是假话,可沈恕还是将其收为己用,取名万事绫,又意万事灵,希望这白绫刚柔相济,万事亨通。
万事绫毕竟在地府绑了几百年的游魂,对人魂极为敏感。沈恕不疑有他,跟着走进丹药阁,轻叩石门。
破门而入的瞬间,万事绫就感到散魂的存在,登时从袖口飞出。几丈长的白绫追着无形的残魂在丹药阁内上下翻飞,眨眼间便卷着魂魄碎片回到沈恕身边。
毋庸置疑,能躲在丹修的丹药阁,这散魂就是丹霄自己。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一日之内竟神魂俱灭。
沈恕没带捉魂的法器,只好将其暂放在乾坤袋内,他举起黄幡照亮丹药阁,扫视一圈没看见什么珍宝材料,里面的十几只锦盒也已蒙尘,瞧着破败不堪,像荒废了几十年的样子。
再仰首看去,竟瞧见房顶上有一只倒立的青铜鼎,在幡火的照耀下淬着一缕青光。
沈恕纵身一跃,跳到高架之上,仔细端详这座青铜鼎。
这铜鼎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外表残留着不少蓝绿色铜锈,上面还留有小篆刻着登天聚气宝鼎几个大字。
登天聚气宝鼎?这不是天池里聚阳散阴的法器吗?天界的法宝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一切太过蹊跷,他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沈恕抬手搭上那宝鼎,静下心来能感受到一股极微的灵气波动,好似抽入了地表上的微末灵气。
这宝鼎八成是与太阴两极转命符是配着用的,符篆是没了,可宝鼎还在,乐柏山的灵气还是要被抽入地下。
看来这鼎也不能留下,他放出神识在宝鼎上探寻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宝鼎嵌入的机关。直到摸上与房顶相接的鼎脚,才惊诧地发现这鼎竟是用铁水浇灌上去的。
这样一来,想要摘除宝鼎只能强行毁坏,此圣物神州罕见,放在哪一个门派都能将其视为传家宝。丹霄是有多想不开,或是有多大的贪心想要天地灵气,才能将宝鼎死死倒扣在这。
如今已别无他法,沈恕将仙力灌入宝鼎,澎湃的仙法潋滟开来,就要将其从内震碎之时,山体突然震颤起来!
顷刻间,石顶处裂开数道长缝,巨石卷着飞沙大颗滚落,兜头盖在沈恕身上,黑烟漫漫而生,黄幡瞬间扑灭。
这沙土太细,卷进眼里很折磨人,沈恕一时分心,全然没留意头上的宝鼎将整个坍塌!
那可是千钧重的圣物,被它砸一下就算神仙也得被拍成肉饼。
待沈恕回过神,那庞然大鼎已经伴随巨石落下,生死一瞬……
猝然间,沈恕脚踝一紧,被人用力朝外一拽,左脚绊了右脚,似要拧成麻花。重心倾斜,在黑烟中滚了一圈,刚好躲过那巨物。
震颤与坍塌持续小半刻钟才偃旗息鼓,房间塌了大半。在这片狼藉之中,一人身姿挺拔,从容自若地走出滚滚黑烟,负手立在沈恕身前,朗声恣意道:“不用谢。”
第6章 你别动
在黑暗里呆久了,无光也可视物,沈恕一抬头就瞧见了裴子濯长身而立,站得挺拔笔直。
他登时一喜,刚要张口恭喜,视线就滑到那人前胸,一大片胸膛裸/露,白色外袍无遮无掩堪堪挂在肩头,这一身好不潇洒凉快。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道谢的话还没说出,沈恕被惊得半坐在地,话锋一转连着吐出一嘴疑问。
裴子濯抬起下巴示意他看脚下。
沈恕低头瞧见脚踝上缠着一根细长的腰带,布料暗纹与白袍一致,原来这就是裴子濯不穿好衣服的原因。
真是好大的误会,沈恕耳根一红连连道歉,拆开腰带给人家递了过去。
他缓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子濯身上没带香囊。香囊灌入了沈恕的识海,只要裴子濯离开识海的范围,他就能察觉到。
可现在裴子濯都站在眼前了,识海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沈恕不解道。
不问为何跟踪他,而问何时过来的,颇有不求甚解的意味。
裴子濯眉眼一扬,挑破窗户纸道:“你不先问问我,为何要跟你来这吗?”
沈恕一向想的简单,觉得这腿长在裴子濯身上,又没有人囚禁他,他自然想去哪就去哪。
可被这么一问才觉得不对来,裴子濯是在怀疑他吗?
沈恕瞧着满地的古籍和灵材,想起自己是以找法器为借口走的。除那宝鼎和炼丹炉外,实在没有能称得上法器的物件。
而且他还不慎毁了丹药阁,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做正经事的。
裴子濯将腰带随意一系,扬眉打量这一方天地,凋零破旧,昏暗无光,哪里是藏宝的地方。
他跟到地宫,本意是想看看这丹霄藏了什么手段,没想到刚照面就见他拆房顶。裴子濯向来不爱大发慈悲,这人上赶着找死,自己何必拦着。
抬袖抱胸,卷起身上残存的雪莲花香,让他不由得想起昨夜……
这香气恼人,让他活似被鬼上了身,竟多管闲事地拽了他一把。裴子濯目光闪动,故作无意道:“你要找的法器就在这?”
眼看败露,沈恕心念一动道:“是想来找法器的,可谁知道我多年不下地宫,一屋子珍宝没了不说,竟还遇到魔了。”
“魔?”裴子濯神色一凛,追问道:“什么魔?”
“上古四魔之首,混沌。”
在天地开化,始出神魔之时,就有四大恶横空出世,独占魔界鳌头。
分别是祸乱天地,重归无序的混沌;控制人心,操纵情绪的穷奇;贪得无厌,以欲为本的饕餮;暴怒凶恶,嗜血疯狂的梼杌。
这四大恶为祸神州数千年,所过之地尸横遍野,血流如瀑,就连当时修界大能都惨遭毒手。一时间四恶之名,令人界闻风丧胆。
天界派出的十万天兵以及神武大将刚入魔界就遭到煞气吞噬,尽半数折在其中。
天帝勃然大怒,召老君神将一齐,与那四恶缠斗了九九八十一日才将其全部捉住,毁其肉身,抽其精魂,将其镇压在地府无穷炼狱之中。
可这四恶虽身死,但其炼就的“浑寐欲怒”四大煞气,却是以人的恶意为食,长存六界之中,只要世间尚存恶念,煞气永不消弭。
但魔界总归大势已去,后辈的实力相比四恶逊色太多。又遇修界灵源爆发,势力大增,年年派人来万魔窟剿灭魔族余孽,提防四煞复生,因此魔界近几千年老实安稳的很。
除了三年前的伏魔之战,寐魇横空出世,屠杀数百修士,妄图以血祭重炼穷奇。
千钧一发之际,裴子濯一剑断了寐魇的魔元,虽破血祭,但神魂却沾上煞气,险些走火入魔。
寐魇之气,善于操纵人心,捕捉内心最脆弱敏感之处,或是委屈震怒,或是喜悦哀惧,并在梦境中不断放大,引诱人沉入梦魇,放纵人的情绪。
裴子濯起初并不好受,体内煞气太凶,白天冲撞七经八脉影响修习,夜里入梦激起他心中潜藏的怨怼。那段日子,他险些被折磨到失智,干脆闭关不出,炼化煞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也不知道裴子濯能不能压下这上古煞气,他仿佛一座即将复活的火山,不知何时就爆发出足以吞并修界的烈火岩浆。
兔走乌飞,暑往寒来,在这经年累月的折磨下,任谁都不会时刻保持清醒,裴子濯亦如是。那日他双目赤红,卷着一身戾气冲出府邸,震惊修界,如同一根紧绷已久的弦,终于断了。
修界大能一齐出世,只见裴子濯怒发冲冠斩下一座山头后,瞬间通体轻盈,镇静自若地将那煞气压下去了。
虽有惊无险,却在修界众人心中埋下一颗惊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不会随时间被忘却,反而生根发芽,如藤蔓一般蜿蜒盘绕,不断缠在人心之上。
直到燕云十六州再遇煞气侵袭,阴云遮日,屠戮百城,而好死不死裴子濯刚好出现在附近。
没有质疑,没有审问,千百把飞剑直指裴子濯,毁他仙骨,投入焚魂塔,彻底断了他修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修界解决了一大隐患,无不拍手称快,乐此不疲,没人还记得裴子濯是因为什么沾上煞气的。
时间一久,裴子濯自己也快忘了。但在燕云十六州出现的另一股煞气,却时刻不停地出现在梦中扰他心烦。
梦中虚幻太过真实,活似按头让他承认自己是屠戮了燕云十六州的恶魔。
裴子濯做事素来不顾及别人的看法,但最恨被人扣屎盆子,做了就做了,没做便是没做。
毁其仙骨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更别说这股莫须有的煞气。
沈恕见裴子濯脸色难看,便宽抚道:“混沌之气许是被削弱过,不成气候,已逃命似的跑了。我留了三分真火去追,不必太过担心。”
“能否感知它逃去哪了?”裴子濯问道。
混沌逃得太远,沈恕静心蓄力半刻,隐约察觉到大致方向,他如实道:“只能追个大概。”
裴子濯没吭声,抬脚迈进屋内调息吐纳,体内蛰伏的煞气被熟悉的气息吸引,有破茧而出之意。
看来丹霄没有撒谎,那股煞气终于冒头了。
地宫里寒气逼人,而裴子濯的脸色比地宫还冷,他径直走到登天聚气宝鼎前,目光如电,张手就从宝鼎中抓出一团黑烟。
沈恕大惊,他自认为已将地宫搜查干净,怎还能凭空出现一道煞气来。
煞气在裴子濯掌中缩成一团,唯唯诺诺地不敢妄动。裴子濯只瞥了一眼,随口问道:“有能盛它的物件没?”
沈恕缓过神来,忙将腰间的乾坤袋呈上。心中暗惊,怪不得裴子濯是机缘之人,单看眼力都是拔绝。
地宫阴寒,沈恕有真火护体自是感觉不到,可裴子濯却不好受。
他将乾坤袋抛给沈恕,四肢逐渐发凉,体内的煞气被阴寒唤起,在丹田处肆意横行,不时冲撞仙骨。
裴子濯脸色发青,眼看就要倒地。
沈恕眼疾手快,一手托腰,一手抓腕,将他大半身子揽向自己。他感受到裴子濯全身冰冷,连鼻息都是凉的,看样子是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
“你吃了元阴丹?”沈恕说完便觉不对,他才进地宫多久,不到一个时辰而已。外面理应艳阳高照,绝非午夜子时,那诱发寒毒的便不是元阴丹。
见裴子濯冷得发抖,沈恕只好先按下心中疑惑,搀着他朝外走去。没走几步,裴子濯就已经四肢发僵,速度越来越慢。
地宫里幽寒之意深重,再耽搁下去恐有意外,沈恕犹豫一瞬,便俯身将裴子濯打横抱在怀里。
“你……”腾空之时,裴子濯清醒了片刻,他脸上一臊似要挣扎下来。
沈恕也不好受,裴子濯身量高他一头,长手长脚的挂在怀里还不老实地往下窜。他颠了裴子濯一下,为难又可怜地道:“你,你别动,我这就带你出去。”
这声音委屈得很,活似被人欺负了一般。
奇了大怪,若被旁人横抱在怀里,裴子濯定抵死不从,更何况那人就是丹霄。
可这一声别动,却像暖流淌进心里,叫他卸下心防,任由那人抱着。
等阳光再次晒在脸上,裴子濯微微睁眼,觑着沈恕白净的侧颜,他纳闷的合计,自己一定是被灌了迷魂汤。
一进小楼,沈恕立刻宽衣解带往床上钻。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同是男人,心里更是不存芥蒂。可当沈恕赤身贴在裴子濯锁骨之下,双手抱腰,一张小脸紧靠胸肌时,多少生出些局促来。
沈恕是剑修,还是个瘦削的剑修,他骨架不大练不出硬朗身材。以前师兄们安慰他胜在灵巧,出剑速度快,身影变换快。
诸如此类之言,沈恕早就听惯了,他心中还是向往裴子濯那般肩宽腿长,硬朗有型的武人身材。
谁知道裴子濯是怎么练的,身上的肌肉长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叫沈恕艳羡不已。
他微微抬起脑袋,远离这过于完美的身材,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中的酸劲儿。
还没后撤一瞬,头顶那位大爷便不乐意了,伸手将沈恕又压进怀里,不爽地念叨着:“你别动。”
第7章 武陵仙君
寒毒第一次发作了三个时辰,而这次足足发作六个时辰才让裴子濯一身的寒意散尽。
沈恕陪他熬过一宿,折腾到东方即白,才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半靠在榻上。
隐隐白光照在裴子濯脸上,映出他不安的睡容,额间沁着汗珠,眉头微蹙,简直苦大仇深。见那人睡觉都一幅颇累的模样,沈恕忍不住抬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他知道裴子濯被毁仙骨后,未得修养便被投入阴气沉沉的焚魂塔,这才致使体内寒气重。可再重的寒气被他红莲真火烤了一晚也该散了,怎么还会如此接连不休,仿佛能从裴子濯体内源源不断地长出来一般。
想到这,沈恕心中一紧,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他将指尖停在裴子濯的眉心上,阖上双眸,将识海随仙力一同注入,他脑中瞬间炸开一道白光,神思猝然被拉进虚空之中,跌进裴子濯的识海里。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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