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用顾及我,直说就行。”吴执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对我而言,无知无觉,没有痛苦,就是睡了一场漫长的觉,所有的罪,都是你们在承受!”吴执顿了顿,“所以,别憋着,说吧。”
潘桃泪水已经决堤,扑簌簌砸落在地板上。
卢铭无声地重重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默默地递过去。
潘桃猛地推开卢铭的手,纸巾包掉在地上,她不管不顾,一屁股重重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胡乱地用袖子擦着脸,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着吴执,“那你说吧,你跟那个董露娜到底咋回事?你为什么会……在她房子里出事?”
一听“董露娜”三个字,吴执的心瞬间又掀起滔天巨浪!
妈的!真该当时就打断她的腿再下来!
吴执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回忆到:“出事之前……福满大酒楼那场大规模中毒事件,还记得吧?后来听说抓到了嫌疑人,我就跟你楚哥……去了趟市局,正好看到那嫌疑人指认主谋的画像……”吴执眉头锁得更紧,“结果我一看,那不就是董露娜吗!董露娜是乐岛传媒的大小姐……也是我兼职公司的客户,之前接触过几次……瞒着你楚哥来着,主要是怕他生气。”
吴执舔了舔嘴唇,看向卢铭,卢铭皱着眉,没有什么反应。
吴执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潘桃,“但后来我一看不行了,这货是个疯子,她她居然敢下毒!我当场就跟你楚哥说了。”吴执的声音哽住了,那段激烈的争吵仿佛就在耳边,楚淮眼中受伤和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回忆,“……然后我俩就谈崩了,崩得彻彻底底,你楚哥拂袖而去。”吴执感受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市局这边要发通缉令了,我给董露娜打电话,想让她自首……结果她让我去她家,说有很重要的东西给我看……”吴执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苦涩和自嘲,“然后……你们应该就知道了?我去了她家……她不仅不自首……她还……放毒……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终于说完,吴执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胸口那团郁结的浊气似乎散开了一点。
然而,当他带着一丝解脱看向潘桃和卢铭时,心却陡然沉了下去。
潘桃的眼神复杂异常,震惊、困惑、质疑……
卢铭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空气再度凝固。
“你俩……”吴执喉咙发干,“你俩……这什么表情?是我落下什么重要情节了吗?”
卢铭下巴微微抬起,那副审视的姿态毫不掩饰:“那照你这么说,”他的语调平板无波,“你跟董露娜…不是那种关系?”
吴执如同被电击,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哪种关系?!”
卢铭的嘴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搞破鞋的关系。”
“搞破鞋”……这三个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粗鄙又充满时代烙印的词,此刻砸在吴执耳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恍如隔世”感。
“不是!!!”吴执吼出来,声音劈了叉,“我跟楚淮什么关系?!卢铭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跟董露娜……”吼到一半,他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刹住。
卢铭冰冷的审视,潘桃躲闪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击中了他!
“不对!不对!不对!”他一连说了三个“不对”,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变调,“顺序错了!全他妈错了!”
卢铭狐疑地看着吴执。
“这事儿……”吴执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不该我说,你们……你们先告诉我,现在……外面……传的是什么版本?”
卢铭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他避开吴执灼人的目光,转向潘桃,“桃子,你说吧。”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潘桃垂下眼,声音很轻,“警察……撞开门的时候……看到你和董露娜……两个人……躺在客厅的地上……手……拉着手。”
“滴!滴!滴!滴——!”心电监护仪骤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潘桃那短短几个字,瞬间砸碎了吴执的天灵盖!
手拉手?!
殉情?!
极度荒谬、极度污秽的画面被强行塞进脑海!
那日毒气带来的窒息感和濒死的绝望,连同这莫须有的生动画面,瞬间将他吞没!
吴执的胃部猛地痉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潘桃吓得跳起来,扑到床边,慌乱地给他顺着气:“哥!哥!你怎么样?!医生!!”
“我……没事……”吴执大口喘着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脸色惨白如纸。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盘旋:楚淮!楚淮!楚淮!手拉着手跟别人死在一起……我的暴躁小驴……会疯的吧!
警报声在医生的干预下终于平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劫后余生的虚弱气息。
吴执攥住潘桃的手腕,“你楚哥呢……?”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你楚哥呢……他也这么想的?他也信了?!”
“呵。”卢铭的冷笑声像冰锥,毫不留情地刺破了那点可怜的希望,“楚淮怎么想的重要吗?现在,全世界都‘认定’你们俩是情深义重、相约殉情的野鸳鸯!”
“放——”吴执的怒吼刚冲出喉咙,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硬生生截断!“咳咳咳咳咳……”他咳得天昏地暗,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骇人的紫红色,仿佛随时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放……咳咳……放屁!咳咳……凭……凭什么?!咳咳咳……就因为我俩躺一块?!”他一边咳,一边从齿缝里挤出质问。
卢铭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又残忍,“吴老师,就算是家庭小型火灾,警方也需要严谨调查取证,何况您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牵涉人命的‘大案’呢?”
“什么意思?”吴执咳得声音嘶哑,心沉到了谷底。
卢铭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意思就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应该不容你抵赖。”
“什么证据?!”吴执攥紧了拳头。
卢铭慢条斯理地掰着手指,一项一项给吴执细数:
“第一,”他竖起大拇指,“董露娜的继母提供了董露娜的精神病确诊病历复印件,清清楚楚写着:重度抑郁,伴随边缘人格障碍和间歇性精神失常。正好解释董露娜的疯狂行为。”
“第二,”食指竖起,“赛德制药提供了监控视频,清清楚楚显示董露娜带着一帮人,闯进了他们的秘密生物实验室进行抢劫!为啥一直不报警?因为里面的东西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现在好了,福满大酒楼中毒事件一出,赛德制药表示不能再‘沉默’了——董露娜下毒的物质,正是他们实验室失窃的‘制药原材料’!人证物证链完美。”
“第三,”中指竖起,“区医院的一个护士提供了证词。说有一天晚上,你抱着骨折的董露娜去了区医院急诊,并且在旁边悉心照顾、寸步不离。”
听到“区医院”三个字,吴执感觉自己瞬间坠入了万丈冰窟!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空白,反复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卢铭的冷库宣判还在继续:
“第四,”无名指指竖起,“出事前两天,有很多目击者称,看到你和董露娜共同出席了董露娜继母举办的晚宴。期间,董露娜和她继母发生了激烈争吵,之后,你俩双双愤然离开了别墅。”
“第五。”卢铭停住了,整个手掌悬在半空,他瞥了一眼潘桃,潘桃垂着头,不与他对视。
“说……”吴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完……”
“董露娜的继母和她当时的男伴,亲眼目睹了你和董露娜在书房里的行不轨之事。警察在董露娜的车后座上,发现了你当天穿的那套衣服。法证报告写得清清楚楚——你裤子和皮鞋上沾着的羊毛纤维,和她继母家书房里的高档地毯完全一致!还有你衣服上掉落的那个纽扣……”他顿了顿,“……也在她家书房地毯缝里被找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吴执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巨大的荒谬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胃部再次剧烈痉挛,那股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最后。”卢铭的声音低沉,如同敲响在吴执耳边的、最后的丧钟,“你俩的……婚书……”
吴执瞳孔猛地一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婚书。”卢铭吐出冰冷的字眼,“古香古色的婚书。红纸,毛笔字。签了你俩的名字,摁了你俩的手印——被你,死死攥在手里。”
“不可能!我没写过!”吴执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被荒谬狠狠击中的眩晕感。
“董露娜,从小在外国长大,不学无术,有患有精神病……”卢铭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毛笔字,她是不可能会的。”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绝对的死寂,吞噬了所有细微的背景声响,仿佛连心跳都被掐灭。
然后——
“哈……哈哈……”
几声压抑不住的闷笑,从吴执紧锁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那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执拿着从医院小超市赊来了几十块钱, 打车来到了事务局。
时隔小半年,再次来到事务局,吴执觉得熟悉又陌生。
经过一整天的突击复健,吴执几乎恢复了走路的功能, 就是右腿还有点不好使。
但他拄着拐, 走如一阵风。
吴执三两步就跨到了哨岗前面,“你好, 同志, 我是事务局的员工,你是新来的吧,你可能没见过我。我刚大病初愈, 麻烦抬一下杆。”
“请出示证件。”士兵说。
“我没有,我连手机都没有。”吴执满脸急躁, “这么的, 你有电话吧, 你问一下,我叫吴执, 你看有没有这么个人。”
片刻后,士兵询问完毕, 回到吴执面前, “查无此人, 刚咨询过,事务局没有叫吴执的。”
“怎么可能!!!”荒谬感再度袭来。
就在吴执怔愣之际,一声熟悉的“吴哥”让他重燃希望。
“甜甜!”吴执猛地回头, 看到谢甜甜坐在车里,刚刚摘下墨镜。
吴执三两步窜到谢甜甜的车边,狼狈又迅疾地上了车。
“你怎么来了吴哥!”谢甜甜很是兴奋, “我们几个还说周末要去看你呢!你身体怎么样啊?你这腿怎么还瘸了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也没个人跟着……”
谢甜甜的问题像连珠炮,给吴执都问的无从应答。
“甜甜呐,一会儿再聊。”吴执指了指门口,“快开快开,我找楚主任有事。”
“楚主任没在事务局。”谢甜甜说。
吴执一愣,“为什么?”
“具体不清楚啊……好像跟市局又有什么任务吧。”谢甜甜打开遮光板上的小镜子,扒拉着刘海。
“那你帮我问问,他在哪儿,甜甜。”
谢甜甜一脸抗拒地看向吴执,“不是吧,吴哥,你别害我,现在楚主任脾气可不好了,我们都不咋敢跟他说话,你这不让我找骂呢吗?”
吴执愣住了,半晌后,他犹豫着开口,“别人呢,有没有同事和他一起?”
“宇航啊。”
吴执的语气近乎哀求,“甜甜,那你帮我问问宇航,他们在哪儿?”
谢甜甜狐疑地看着吴执,“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
“甜姐,求你。”
谢甜甜眼珠子转了转,“好吧好吧!下不为例哦。”
吴执双手合十,“你是菩萨。”
片刻后,谢甜甜转头,“宇航说,他们在拖拉机厂。”
吴执还是头一次在白天来这改造过的拖拉机厂,暗红色的仿古砖墙、做旧的招牌、时尚的咖啡馆……丝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沿着步道向内,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异样。
那些伪装成游客的便衣,那鹰隼般的眼神,无不昭示着这里的秘密行动。
吴执没有再往里走,略微思索一会儿后,他拐进了旁边一栋三层楼高的红砖小房里。
推开那扇咿呀作响的大铁门,一屋子的人和电脑,墙上还挂着巨大的厂区地图,上面画满了凌乱的箭头和标注点。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藏青色作战背心的队员厉声喝问。
吴执刚要开口,就看到不远处也朝这边看过来的彭光复。
“彭队!”吴执高举左手呼唤道。
“小吴?!”彭光复惊讶地站起,大步流星冲过来,“老天爷!真是你小子!命真硬啊!”
吴执借他的力站稳,甚至顾不上寒暄,目光在指挥室里急切地搜寻,“彭队!楚主任呢?他在哪儿?”
“楚淮负责后台支持,在另一处安全点。”彭光复脱口而出,随即脸色一沉,“等等!你这副样子……又是偷溜出来的?”
“没有,我是特意前来支援的。”吴执神采奕奕。
“放屁!”彭光复怒喝,唾沫星子飞溅,“你才刚醒,还拄着拐,用你支援什么?别闹,赶紧回去休息!”
“那你告诉我,我们楚主任在哪儿?”
“这儿执行任务呢。”彭光复耐心耗尽,“再妨碍公务,别怪我不客气。”
吴执又些不甘心地转身,随即又转回来,三两步窜到屋子前面的厂区地图,“你们在抓人?抓谁啊?”
“小吴!”彭光复的警告声陡然拔高。
吴执挑了挑眉,左手抄起一旁的马克笔,用嘴把笔帽拔下来,随意在地图上添加了四个圈,“这儿、这儿、这儿、这儿,别落下。”
室内一片死寂。
彭光复皱着眉过来看地图上的新标记,“你怎么……”
“啪!啪!啪!”吴执非常突兀地鼓了几下掌,“吧哩!吧哩!没时间解释了,赶紧行动起来。”吴执曲着手指,敲了敲其中的一个点,“先去搜这个地下管道阀门室!”
几秒后,彭光复抓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目标区域扩展!立刻搜索H6区地下管道阀门室!”
指令下达完毕,彭光复走到吴执身边,“你怎么对这儿这么清楚?”
“小时候…”吴执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抬头,“彭队,楚主任的安全点在哪?!”
“他在……”彭光复刚开口。
“滋啦——!!报告!报告!!”对讲机里刺耳的电流声和破音的嘶吼猛然炸开!“H6区地下管道!目标孙启明!持有手枪!正沿维修梯向一号主厂房天台逃窜!请求支援!!”
“孙启明……”吴执觉得耳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全体注意!目标上天台!堵死所有出口!上!!”彭光复的咆哮点燃了指挥室!
藏青色的身影鱼贯而出,空留吴执和几个技术人员。
吴执长着的嘴又合了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一跳一跳地往大队伍的反方向走去。
他锈迹斑斑的铁栅门,走进一条几乎被废弃的物料升降井通道,操作手拉杆。
“咯吱——嘎——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带着吴执升了上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整个货梯剧烈一震,带着漫天的铁锈粉尘,停在了昏暗中。
撞开天台的铁门,刺目的午后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属,让吴执睁不开眼睛。
当吴执的视线看清前方景象的刹那,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瘦骨嶙峋的孙启明,面目狰狞,头发被天台的风吹得乱糟糟,黑色的带钻T恤已经不再闪亮。
他举着一把手枪,正顶在一个小男孩的太阳穴上!
孩子的嘴被孙启明捂着,脸色发青,那对盛满了恐惧的眼睛,满是泪水。
过了半分钟左右,楼梯口才爆发出一阵脚步声!
彭光复带着大批行动队员感到了天台。
他看到不知从哪儿瞬移来的吴执明显一愣,之后则跟吴执一样,看着孙启明和人质愣在原地。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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