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罗闵挣扎,一手按住黑猫背部,手指铁钳似的挣脱不开。
“傻子,想躲好就不要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喵!”
罗闵极力挣扎,肉垫贴着的木板很滑,人猫体力悬殊,罗闵为逃跑做出的努力终究徒劳。
反身伸出爪子威胁,裴景声不偏不避甚至主动挨下一爪,血丝涌出,罗闵冲裴景声大叫,“你有病?”
裴景声不知道他在喵喵叫什么,将他放进护士送来的航空箱内,“结账。”
被塞进航空箱的感觉不好受,小猫脑袋里的脑浆都要晃匀了,胃一缩一缩地抽动,狭小的空间一旦呕吐必然沾到身上。
罗闵只好继续叫,只是声音微弱了许多。
“怎么了呀?”楚医生蹲下来和他平视。
罗闵做出要呕吐的姿态。
“把它放出来,它好像不太适应。”
“给我。”裴景声伸手。
防止他再逃跑,罗闵被裹上一层中单束缚四肢,恹恹地趴在男人臂弯。
“那么娇气,跑都跑不远,还跑什么。”
“喵。”
你变成猫被人收养,你跑不跑。
“顶嘴。”
“……”
手下的触感柔软温热,裴景声不自觉地多抚摸了两下,得来罗闵的一次哈气警告。
“是才刚成年的小猫呢,可能刚离开妈妈不久。”楚医生伸手摸猫脑袋,被裴景声不动声色地避开,暗中翻了个白眼,“多和它玩耍、喂食,建立起信任关系就会依赖你了。”
“你确定这不是让它认为自己是我的主子?”罗闵感受到裴景声说话时胸膛的振动,不适应地偏头。
“这就是养猫的快乐之处啊。”
司机代裴景声接过发票,小步跟随在身后,歪着脑袋逗弄蛄蛹到裴景声肩头的黑猫。
楚医生对着小猫挥手,听得裴景声淡淡落下一句:
“我疯了才会觉得被猫爬到头上有趣。”
“都上车了,还想跑什么?”裴景声单手箍紧四肢不安分的黑猫,尽管罗闵只是试图从他肩膀上下去。
生怕黑猫在密闭空间里乱窜,裴景声抱了一路,罗闵默不作声。
宠物医院装潢前卫,诊金不菲,罗闵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够回馈裴景声的,以他的现状,能回报的也只有钱。
还需要分期还款。
等到了裴景声的住处,再寻机会逃出,他也不会对一只刚捡来的猫有太多感情。
期待之外的关系,必须尽早掐灭在萌芽阶段。
日上三竿,秋阳送暖。温吞的阳光斜照,试图打破车内的静谧,被车窗削去大半明亮。
黑猫安稳了一路,裴景声低眸瞧它,尖尖的猫耳不安分地一抖一抖,长出脸颊的胡须在光照下透明发白,圆滚滚的脑袋被迫靠在他的肩上,显出几分乖巧的假象。
这是他的猫了。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罗闵尝试背下路线,然而漫长的路程让本就精力不济的他昏昏欲睡,直至车停稳后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
没有气势恢宏宛若宫殿的庄园,只是傍野一座别墅。
四周植被环绕,似乎有自己的果园,罗闵瞧见不远处树上挂着黄澄澄的果实。
树木葱郁,鸟语婉转,可闻溪水潺潺。
居住在市中心的人都少有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样的一处静谧之地。
如果不是设计感十足的现代风别墅矗立眼前,都会产生误入山野居士的隐居之所的错觉。
可惜住在这僻静场所的,是致力于在城市开辟更多商圈的商人。
裴景声不觉得自己沾上了什么铜臭味儿,玷污了城市边缘仅存的清幽,有能者居之而已。
“能人异士”裴财主带着战利品回府,长工热情地迎上前来开车门。
“裴总。”
“孙秘书,东西都送到了吗?”
原来是秘书。
孙宸从背后掏出一个小本:“除了最大的那款猫爬架还需要测量尺寸定制,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外,都送齐了。还有您跟我说会驯猫的人,不太好找……不过宠物营养师、宠物医生都找到了,给他们开了三倍工资,安排他们住在别墅后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说罢极有分寸的低头,不打量裹成一条挂在裴总肩头的猫猫虫,十分有职业素养。
活像是为昏君安排宠妃配备的心腹太监。
裴景声大步向前,手掌托住下坠的猫条,随口道:“好,记得让人事把你的职务调过来,工资升两级。”
“谢谢裴总!”
罗闵默不作声地听着,思绪流转。
为裴景声做事的人心里未必不犯牢骚,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将事情尽最大努力处理妥当,裴景声得到结果,用金钱省去时间,节省心力,怎么会多余揣测办事的人背后的态度。
双方都得到想要的,不赘想彼此心中的看法,再体面不过。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有资本支出的基础上。
穷乏而自卑的人掏出心肺仍觉不够,又毫无所出,处处猜疑是否被人不齿,然而真正贫瘠的绝不是物质。
表面上的恭敬享受了一辈子也会成真。
只有爱,做不了假,处处露端倪。
黑猫趴伏着一动不动,裴景声皱着眉提起它的后颈皮,在孙宸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将猫提在半空:“在医院不是挺会叫的吗,现在又怎么了。”
罗闵后颈发紧,动弹不得,一时间意识到自己难以离开,心下疲惫异常,索性闭上眼由着裴景声摆弄。
裴景声动作一顿,“别装死,一个招数玩两次就没意思了。”
“……”
孙宸悄悄抬头,对上松开束缚解放出的大尾巴,在半空中轻巧地摇晃,听得裴景声的教训,尾巴尖微微勾起,停止摆动。
好通人性。
一本正经的裴总也很通猫性。
“再跑出去没有人去找你,四周都是树林,随便一只兔子都比你大,被蛇吃了也是活该。”裴景声再次警告。
这下是真忍不住,孙宸低头憋笑,且不说猫能不能听懂,这房子周围看似原生态,实则每一寸地方都由专人负责,别说大得能吃下一只猫的蛇,就连一只老鼠都无法靠近。
黑猫不搭理,裴景声终于意识到对着一只刚捡来不久的野猫,一反常态地喋喋不休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更何况这只猫一直未将他正眼看过,充满抵触。
一只猫而已,裴景声落下手,罗闵被丢在地上。
罗闵不明所以,踩在实木地板上稳住身形,没有裴景声预料的那般急匆匆找个角落藏身,而是回身抬头打量他。
这是罗闵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正式记录下裴景声的样子。
不似罗闵的清瘦挺拔,裴景声属于大骨架的硬朗结实,前胸后背肌肉紧实而不过度壮硕,行动间可见肌腱起伏的弧度。
眉骨高挺,眼神永远若有若无带着审视,一副刻薄寡恩的长相。
当罗闵打量裴景声的同时,裴景声同样回以审视。
“以后你就叫文文,文静。”裴景声突然道。
“……”
怎么不叫静静呢。
罗闵沉默地与裴景声对视,一高一矮。
孙宸猛地一鼓掌,打破一室沉静,“好啊,这名字太好了,文秀雅致,温婉娴静,合适,合适!”
一人一猫同时向他看来,人说:“它是公猫。”
猫说:“喵。”
“哈哈……”一滴冷汗艰险从脑门滴落,“公猫也好,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嘛。裴总你看,咱文文也说这名字妙呢……”
“先叫这个吧,想到好的再改。医生来了给它看看,喂点饭。”裴景声踏步上楼,留下一人一猫。
目送裴景声走远,孙宸试探着蹲下,“咪…文文?”
很有礼貌地递出手,示意罗闵嗅闻。
可惜罗闵不懂这些,他坐着,澄澈的眼睛看向这位巧舌如簧的秘书,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碰了碰手掌。
手心与微凉软弹的肉垫一触即分,幸福后知后觉地被神经传递至全身,酥酥麻麻泛起痒,被小猫宠幸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这位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八面玲珑的秘书心软成一摊,不自觉掐起嗓子。
“文文怎么那么乖呀,文文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猫是不是?文文饿不饿,哥哥给你找点东西吃~”
黏腻的嗓音和谄媚的表情激起一阵恶寒,罗闵蓬松的尾巴高竖炸毛,左右扫视,这是在和他说话?
“喵!”
清醒些,你不是个男人吗?
听见罗闵的叫声,孙宸爽得找不着北,跪趴下去与罗闵视线平齐,“宝宝,你怎么那么会夹,你是一只夹夹的小公猫……”
“孙秘书,给它喂点……”裴景声换了一身休闲服站在楼梯转角,“……孙秘书?”
“裴总……”孙宸腾得从地上爬起,整理衣袖,不卑不亢道:“我在。”
“你和我的猫在干什么?”
孙宸清清嗓子,“是这样的,为了帮助文文少爷融入环境,我与它做了友好交流……顺便询问了下它的身体状态。”
在孙宸大脑飞速转动应对上司时,罗闵纵身一跃,定点在楼梯扶手上,落脚的刹那,剃毛扎针后二次创伤的前腿一滑,身体向台阶歪倒。
猫的反应速度很快,即便罗闵还不熟悉猫的身体。身体本能在半空中调整姿势,不至于落地摔得太惨。
极其短暂滞空后,突感一阵向上的拉力,迎接身体的并非坚硬凸起的台阶,而是人体的柔韧。
孙宸只见电光火石只见,裴景声大步跨下台阶,伸长手臂抓住下坠的黑猫捞进怀中,一手拉住扶手稳定身形。
“文文不您没事吧,裴总!”
胸膛前热烘烘毛绒绒的触感拉回神思,收紧的心脏落回身体,有力地跳动。
“动什么,还想摔!”黑猫仍不安分地扭动,裴景声提高声量呵斥。
“喵呜。”黑猫挤出委屈的呜咽,背部疼痛非常,成千上万只蚂蚁啃食血肉也不过如此了,裴景声低头,原本毛发浓密的黑猫背毛秃了一块。
裴景声摊开手心,几缕黑毛赫然在目。
但绝不全是他的错,有一块是楚医生清理伤口时剃的,虽然尽可能小块地处理,用旁处长毛遮掩,但架不住裴景声阴差阳错地救猫拔毛。
还拔在同一位置。
罗闵用力扭头去看,想将秃毛部位看个清楚。
做上平面模特的工作后,罗闵在耳提面命中渐渐在意起自己的外表来,虽不至于到臭美的地步,但他知道,体面的外貌在如今意味着更多机会与可能。
他头一次感谢罗锦玉与记不清面孔的父亲,留给他挑不出错处的脸、比例优越的身材。
尽管不需花费太多心思在穿衣搭配上,但罗闵依然有职业素养地注重外形,讲究体面。
这份对体面的重视,即便身为一只猫也不会有太多削弱。
“喵嗷。”会长好吗?
秃毛处似乎有濡湿感,似乎是血。头发连根拔起会损伤毛囊,猫毛也是一样吗?
罗闵有些慌乱,如果这辈子当不成人,他也不想做一只秃毛的猫。
“我不是故意……”裴景声试图解释,显而易见,他是为了防止黑猫磕伤在台阶,而伸出援手,不过机缘巧合、情急之中才致使它再度受伤。
相较于黑猫摔伤,失去几根毛实在是可喜可贺、值得庆幸的事,两相较量,明眼人都知道什么选择更明智、理性。
更何况裴景声是出于好心。
然而面对一只猫,裴景声百口莫辩。
谁能指望一只猫理解,我虽然无意中伤害了你,是为了更全面地保护你,结果不在我预料之中,请亲爱的小猫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上,原谅我。
很显然,猫不会。
且不论猫这一生物从齐腰的扶手上摔下是否会受重伤,也不论猫是否愿意以失去亲爱的皮毛这一代价避免受伤,很显然,猫只得到了它秃了这一结果与事实。
裴景声对着黑猫不足他巴掌大的脑袋,突兀地生出些许绝望之情。
罗闵顾不上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摒弃了人的骄矜,伸长脖子扭着脑袋,试图用万能的唾液为伤口消毒,慰藉他光裸的皮肤。
裴景声站在原地许久,直至孙宸小声道:“医生来了。”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等待罗闵的诘问。
喵喵叫的那种。
“带它去看看。”裴景声向前托出罗闵,在孙宸忙不迭上手时收回,“算了,我带它过去。”
让黑猫看着,是他让人把它治好的。
“没事,擦点药等着毛长出来就行。”宠物医生定下军心,“不过要小心它舔到药膏,待会戴个伊丽莎白圈吧。”
王城年龄挺大了,无妻无子,半生时间都围着小动物打转,早就将它们当成孩子一样哄。
“小乖乖,身上真瘦,看这面色差的,多吃点把身体补好,伤口也好得快。”
虽然不知道王城是怎样在一张黑色毛脸上看出面色,但并不妨碍罗闵对医生的敬重,昂着脑袋由着他摸,或许是不适应,耳朵被摸得一只立起一只倒下,也不叫不躲,任谁看都是懂事听话的乖宝宝。
突然扭头对上裴景声意味深长的深沉眼神,只当他救了自己却被忽视而不满,思来想去,对着他叫了一声道谢。
不大的脸,眼睛在视觉效果上占了一半,嘴一张开,眼睛就睁不圆。为了表现诚恳的谢意,罗闵叫得很用力,相当认真地试图传递情绪,小猫脸皱得更紧。
裴景声看着罗闵叫得这样认真而大声,出于对这一天混乱经历的总结,随意下了判断:“没事了还生气什么?”
“哈哈,裴总,乖乖是喜欢你才叫你呢,”
照人类对猫贫瘠的理解,也对,罗闵迟疑地点点头,王城笑眯眯地夸赞,“乖乖真聪明。”
鬼灵精。
裴景声迟疑地上前,试探地将手放在黑猫脑袋下,轻轻挠了挠下巴。
罗闵接受了他的抚摸。
“好了,戴上脖圈来上药吧,顺便擦擦身上洗个澡。”王城弯身取出一个白色像漏斗的物件,单手轻搂住罗闵的脖子为他套上,相当顺利,“好了。”
罗闵起身,视野被挡去不少,套在身上连扭身都受掣肘,带给他无穷的不安定感。
罗闵不喜欢,想摘掉,一屁股坐倒试图用前掌脱开。
尖牙在里面蹭,爪子在外面挠,黑猫相当努力地自救脱困,用行动表明对突然套住他的怪东西的不满。
王城虽然慈爱,却并不在此让步,舔到药膏的伤害比短暂的不适应要严重得多,“不脱啊,戴一段时间适应适应就好了。”
家猫没有狩猎的需求,行动受限不是大问题。
“听话把身上擦干净,保证不舔毛,就把这个摘了。”裴景声插声道。
“这不……”
“听懂了就叫两声。”裴景声抬手止住王城话头,目光炯炯盯着罗闵,拿出了谈判的严肃姿态。
罗闵动作一顿,正式蹲坐,字正腔圆喵喵两声。
他当然不会舔毛。
裴景声挑眉,按照约定为他解开脖套。
王城欲言又止,似乎很不赞成裴景声的溺爱,又惊讶于罗闵出人意料的聪慧。
“文文,告诉医生爷爷,你会听话的。”
得意忘形。
罗闵摘了脖套,自顾自玩起尾巴,不久前的听话似乎只是错觉。
裴景声冷笑一声,手指曲起弹动伊丽莎白圈。
黑猫勉为其难,不情不愿地,“喵。”
裴景声满意,“好了,洗澡吧。”
不用人说,罗闵也觉得脏,暂时难以跨过心理障碍从头到尾为自己梳理毛发。
说他清高也好,自以为是也好。
日后的事日后打算,现在能有更好的办法处理,何乐而不为。
左右不过擦拭一下,抱都被抱过了,这点接触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直到王城的手伸到后腿中央,罗闵哇啦跳起来,惊恐地喵喵喵。
“怎么了,是不是对我不熟悉,让裴总帮你擦?”
不是!罗闵气恼,就算是猫也有属于他的尊严,怎么能面不改色极其自然地就往那里擦?
换做任何人、任何猫,都不会轻易接受的!
罗闵蜷起身子,连尾巴都压在身下不叫人看。
“你答应过的,文文。”裴景声坐在一旁用手机看孙宸发来的资料,上面说,刚接回家的小猫应尽可能多地叫它们的名字,帮助他们迅速建立起自己与名字的关联,熟悉名字后,对指令的理解也更轻松。
罗闵不是文文,自然不必听话。
他有权拒绝任何侵害自身隐私的举动,这当然不是出于羞耻,而是自我保护。
就裴景声的表现来看,他并不能了解一只猫的小心思,为罗闵摘下脖圈,也只是为了达成洗澡这一目的。
他起身抽了几张湿巾,“还有哪里没擦?”
“腹部到尾巴那一块。”实在不行就算了。王城将话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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