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深沉如墨的夜晚繁星点点,平静无波的水面倒映着雪白的星星和碧绿的山川,鹅卵石铺成的河滩聚起一捧篝火,升起袅袅炊烟,木架上挂着白天时闻钰和陆言熙好不容易抓来的鱼、沈瑾玉用满身疲劳换来的野兔子。
时晏之坐在坚硬的木板上,斜躺在周围凸起的栏杆上,望着夜空寻思着怎么找个由头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提高效率呢?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沈瑾玉。
沈瑾玉比起出城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更加灰扑扑的,面容上都是污泥,唯独那双手还算干净,时晏之垂眸一看,沈瑾玉郑重地用双手拿着一串烤兔子递过来。
兔子很眼熟,是白天沈瑾玉特意给他看过的那只兔子,嗯,也是今天沈瑾玉打到的唯一一个有肉的动物。
时晏之倒不会因此感谢他,毕竟他在皇宫中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啊,一只野兔子而已,沈瑾玉既是他的护卫又喜欢他,照顾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为什么要感动?
如果时晏之真的感动的话,那他就不用当皇帝了,该去当话本子里的恋爱脑主角。
这山郊野外的,吃野兔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不过时晏之没得选择,还是接了过去,一边礼貌性的道谢,一边津津有味地吃兔肉,肉很干,但也不是不能吃。
沈瑾玉看见时晏之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乐呵呵地搁那儿傻笑,一脸期待的样子:“这是在下亲手烤的兔肉,想问问陛……公子喜欢吃吗?”
“还可以,谈不上好吃,这寻山野岭的,也没条件做太好吃,能做成这样子也算有天赋的了。”时晏之淡然点评。
虽然时晏之的点评已经算是相当中肯了,并没有任何的偏向,也没有特别犀利、刻薄。
但是沈瑾玉还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原本上扬的眉眼立刻耷拉下来,犹如一只可怜的失魂落魄的落水狗。
时晏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哦对了,帮我把他们叫过来,我有事情要说,顺便帮我捞瓢水过来,我要洗个手。”
这条落水狗听到时晏之的话后重新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就像狗看到主人拿肉晃在面前一样,暗淡的眼里再次出现了光,仿佛前面表现出失魂落魄样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沈瑾玉确实是一条狗,一条唯时晏之主义的好狗,也难怪成为朝野上下甚至是整个大晏都为之一颤的天子座下的恶犬。
恶犬,恶犬,肯定是对主人忠心,对外人凶残,主人用得好、能控制住,恶犬就能有价值。
而沈瑾玉的价值就是以他的命令为首要目的,守护他,捍卫他,铲除朝堂上一切违反他心意的害虫。
沈瑾玉的效率很高,哦不,应该说还没等沈瑾玉去叫他们,他们就自己来了,一人手上拿着一条鱼。
他们显然是在看到沈瑾玉刚才献兔子后,因为产生的微妙的嫉妒心所以准备拿着他们烤好的食物也来献殷勤,本来就落后一步,总不可能什么补救措施都不做,那样就真的是给沈瑾玉机会了。
“兄长,辛苦您这么多日的奔波,皇弟亲手为您做了这烤鱼,希望皇兄能尝尝。”
——兄友弟恭,和睦和谐。
“公子,奴才手笨,烤鱼烤了好多遍都不能做好,不像这二位公子心灵手巧,只烤一遍就端来了。”
——茶艺大师,在线教学。
“我没做过烤鱼,但我看过人怎么做烤鱼,这都是我按照人做烤鱼的步骤一步步来的,当然,这看上去确实不太美观,但我保证绝对好吃!实在不行的话,我先给你示范,要是我被毒死了,我认命。”
——国服扁鹊,妙手回春。
时晏之像是随意一般地扫了两眼他们手中的烤鱼,嗯,色泽比沈瑾玉烤的野兔还难看,一看就是黑暗料理,感觉吃了的话明天他就要归西了。
哦,看漏了,时闻钰手中的烤鱼和另外两人手中的烤鱼相比显然要出色很多。
这可能就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吧,连带着时晏之看时晏之都看顺眼了不少。
几番对比之下,时晏之自然选择了时闻钰手中的烤鱼,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他觉得这个没其他两个那么毒。
目睹时晏之选择以后,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被选择的时闻钰,即使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欢喜,明眼人也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窃喜。
愁的是不被选择的南宫樾和陆言熙,看到时晏之选了时闻钰的烤鱼,而他们的烤鱼被扔在一边吃灰,这种落差感如何不让他们心理扭曲?
当然再扭曲也不会干出对时晏之不利的事情。
时晏之一边吃鱼一边有条不紊、吐字清晰地叙述,语气略显散漫不着调,但说出的话却莫名充满强大的威压:“让孤算算首都城距离徽州是有多远?341公里。我们目前走了多少公里?全路程的一半都不到。我们已经花了多少时间?算上今天,十天。正常到达所花的时间是多少?正好也是十天。”
话音刚落,时晏之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姿态傲慢地四周环视一圈,深深地扫了他们一眼,空气中逐渐凝固。
被这样看着的几个人清楚时晏之生气了,自觉他们没有理由反驳,耷拉着脸,低下头,一副随时准备挨训的样子。
时晏之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发出冷哼一声,扯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
“怎么?不敢说了?前面不还说得起劲吗?”
“是觉得前面孤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你们在这儿拖延时间、游山玩水吗?孤之前不管是因为懒得管,也不屑于管。”
“管你们如何龙争虎斗或是争得你死我活,只要不舞到孤的面前,不影响孤的效率就行。”
“可是这次——很显然,你们逾矩了,等回宫之后看来孤要再次评估一下你们几个人的价值。”
说到最后的时候,时晏之将还没吃完的烤鱼随手一扔,扔到很远的地方,眼神带着戏谑笑意和犀利残酷。
听到最后一句,一直垂下脑袋的男人们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他们知道时晏之所说的“价值评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时晏之会彻底放弃他们,意味着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见到时晏之了。
充当“马车夫”职责的沈瑾玉首先单膝下跪,作出求人恕罪的模样,速度快到惊人,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次出行是在下拉车,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耽误了行程,让陛下感到不适,是在下的错,请陛下责罚,接下来的路程,在下会竭尽全力减少时间的,绝对不会让陛下再对在下失望。”
听着沈瑾玉这番说辞,其他人都在心中暗暗骂他一顿:该死的,沈瑾玉这个贱人,谁不知道第一个请罪的人肯定惩罚最少最轻,还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肯定美死了吧?气死他们了,他们怎么就没这么快?
“终于有人说话。”时晏之审视地盯着沈瑾玉,皮笑肉不笑地轻嗤一声,“先站起来吧,地下凉,看在你是第一个人的份上,过来,孤找你有话说。”
此言一出,其他人看向沈瑾玉的视线更加凶狠阴戾,心里都在想“这贱人怎么运气这么好,该死的狗杂碎”。
当然他们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没有第一个请罪的后悔懊恼、对沈瑾玉的羡慕嫉妒、对时晏之小心翼翼的酸涩“暗恋”。
而沈瑾玉本人听到这句话,有些受宠若惊地从地上缓缓站起,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时晏之,像是生怕时晏之下一秒就反悔似的,时晏之的话都没落下几秒。
沈瑾玉一边按捺住激动的心一边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地小跑到时晏之的身前,隔着一道马车的木制栏杆。
“陛下,您想对在下说什么?”沈瑾玉的眼睛明亮无比,仿若城中制作得最好的蜡烛火焰。
时晏之刚伸手,沈瑾玉就识趣地把脑袋递过去,时晏之见此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毕竟沈瑾玉这样做也方便他下一步动作。
刹那间,时晏之干脆利落地捏住沈瑾玉下颚,力度不轻,至少让沈瑾玉这么个经常锻炼的人都情不自禁发出哼叫。
听见别人痛苦的叫声,时晏之不由得产生由身到心的愉悦。
“既然你知道你自己错了,看在你是第一个承认错误的人,孤不会特意罚你,你就去河边做五百个俯卧撑、五百个仰卧起坐吧,你是禁军统领,那么你的身手肯定很好,这么点运动量对你来说理应不在话下。”他的声音平静淡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话音刚落的同时,时晏之顺着前面的劲儿随手一甩,沈瑾玉被迫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脸上还充满惊讶神色,想从时晏之的眼里辨别出任何玩笑意味,很可惜没有。
时晏之的眼里只有一览无余的傲慢,意思很明确,就是如他所说那样,叫沈瑾玉去河边做这么多的运动。
沈瑾玉终于明白时晏之的意思,不再抱有任何侥幸,顺从地转身离开,前往河边,在大庭广众之下沈瑾玉开始进行俯卧撑。
之前还因此嫉妒沈瑾玉的另外三个人看到后都有些劫后余生的窃喜,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情敌被罚了,他们能不高兴吗?
不过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时晏之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你们这些没有主动请罪的人……不求多了,在他的基础上翻一倍吧,没有做完之前,不准睡觉。”时晏之脸上带着几分天真,天真的残忍。
好吧,好处不一定会降临到每个人身上,但是惩罚绝对会降临到每个人身上。
早知如此,他们之前就不提前嘲笑别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现在这叫什么?自作自受。
再抱怨也没用,时晏之又不会因为他们抱怨几句就打消想法的,甚至会更加讨厌他们,到时候接近时晏之就更困难了。
思及如此,时闻钰等人并没有犹豫,时晏之刚说完,他们便也去了河边做俯卧撑,比沈瑾玉多,一千个。
看到远处的人开始履行惩罚了,抬头看看夜空,发觉该睡觉了,时晏之懒得继续监管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偷懒。
他们别的不说,在服从他的命令这方面,还是不错的。
如果他们有一天真不服从了,那他还会高看他们两眼。
河水缓慢流淌,微风吹拂着人们的脸颊,马车上的人在睡觉,河边的人在练功,倒是一片和睦。
可惜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他们并不知道有人躲在暗处偷窥他们。
那个人就躲在静谧的河水下,借助夜色完美地把自己伪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浮出水面看着岸上的人。
“陛下这也太严格了吧?大不了之后的几天没日没夜赶路程。都怪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怎么会这么多天都还没到?陛下又怎么会下令惩罚人?”做俯卧撑都没能缝住陆言熙的嘴,在那里叭叭叭说个不停,对周遭的情敌恶意是藏不住的。
“呵呵,你嫌惩罚重,你怎么不回去啊,非要跟着陛下一起来,前几天怎么不说加快速度啊?现在当事后诸葛亮了是吧?你有脸吗你。”因为前面的事情,沈瑾玉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听到有人这么光明正大损自己,直接不装了,反正时晏之也睡下了,针尖对麦芒似的开口。
“事后诸葛亮怎么了?总比你们之前不说,现在也不说强吧?哦我差点忘了,你就是那个拉马车的,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全都怪你,拉马车拉这么慢,平时吃的饭都成粑粑了吗?你确实应该第一个举手,因为责任本来就是你的,可是凭什么你受到的惩罚最轻。”陆言熙越说越激动,言辞间充斥着愤愤不平。
“你这是不服?这可是陛下做的决定,自己不服去问陛下啊,谁叫你们不先说话的?胆小鬼。”沈瑾玉翻了个白眼,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欠打啊?我告诉你,我城中霸王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论打架,我说第一,没有人说第二。”
“呵,打就打,你敢吗?你一个纨绔子弟,还能打得过我?痴人说梦。”
“谁说我不敢?反正现在陛下睡着了,管不着我们打架。”陆言熙炸毛似的,屈膝跳起来。
沈瑾玉见此,也站了起来,眼神凶残地与陆言熙对上。
而在河水下面观察他们的阿诺斯眼神戏谑地磨了磨牙。
看来都不用他动手,他们自己就内斗起来了。
另一边做俯卧撑的时闻钰和南宫樾看见这幅场景,只觉得无语:“你们要打架,去别的地方,别妨碍我们做俯卧撑。”
“关你屁事,你怎么不自己换个位置?”
“是是是,关我屁事,等会儿吵醒了我皇兄,又不是我遭殃。”时闻钰威胁性的抱胸。
听时闻钰这么说,沈瑾玉和陆言熙都不由得转头看向熟睡的时晏之。
时晏之看上去睡得很安稳,平稳而酣畅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里显得分外清晰,微风拂过他们的脸颊,渐渐抚平他们焦躁的内心。
想到时晏之,他们放弃打架的念头,重新回到原地继续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阿诺斯看见原本打架一触即发的两人又恢复原状,心中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咬住下口腔肉,都涌现出了鲜血,他也尝不到味道。
该死的,阿诺斯以为用不着自己出手了,结果还需要自己动手,真是该死啊这几个人。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小插曲,他也要给这几个人使点绊子,所以阿诺斯并没有生气很久。
他游弋到岸边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在他们专心履行惩罚的时候,垂落在身侧的手变换法术,同时远处再一次传来陆言熙的怒吼:“是谁啊,到底是哪个龟孙的打小爷?知不知道脸是特别重要的,小爷还要靠脸吃饭,要是被你们打毁了,你们赔得起吗?小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得了吧,独角戏是吧?都在做俯卧撑呢,我们哪来的功夫打你?别自作多情。”沈瑾玉没好气地怼他,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脸就被打了一巴掌,“我去你大爷的,陆言熙,是不是你打的?你干什么啊,又不是我打的你。”
“什么啊,我哪儿打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打的我,你怎么不想想你得罪的人那么多,被打纯属活该!”
许久没出声的南宫樾慎重出声:“有没有可能没有人打你们,是你们遇到鬼了。”
“鬼?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不行,既然有鬼,那我得去保护陛下!”陆言熙说完就一溜烟跑向时晏之。
一旁的沈瑾玉见此,意识到陆言熙是打着保护的由头实际上是逃脱惩罚、抢时晏之身边的位置,大骂他:“陆言熙,你无耻!”
骂人的同时,沈瑾玉自己却口嫌体直地跑到时晏之另一边。
被这两人无耻操作震惊一脸甚至都忘记了占位置的时闻钰和南宫樾:……
明明是捉弄他们,却反而被他们利用占时晏之便宜的阿诺斯:该死的人类……
第081章
由于昨晚上时晏之的警告,接下来他们倒是勤快,一下子就把前面十天的路程在一天之内达成。
看得出来,前面十天这群人确实在摸鱼,果然,人还是得逼啊。时晏之悠哉悠哉地享受别人历尽艰辛采摘的果实,漫不经心地心想。
在已经耽误十天的前提下,为了在萧瑜到达徽州之前拦截萧瑜,时晏之对着前面驾车的沈瑾玉喊道:“走小路,抄近道。毕竟你们之前已经耽误孤十天时间,现在走官道……不切实际。”
“好。”沈瑾玉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时晏之这话里的意思,心中发酸的同时不断抽动马鞭,高高扬起,最后落在马的身上,马儿被刺激得加快了速度。
时晏之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目光深远,似是在透过天空凝望徽州。
在时晏之发呆的时候,南宫樾不顾其他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挤到他的身边,殷勤地卖笑:“陛下,奴才假设,假设而已,您别生气,假设我们到的时候萧将军已经死了,您想怎么做?”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本来对南宫樾仇视的其他人默默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也同样在期待时晏之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
时晏之不知有没有察觉到气氛变化,听到南宫樾的问题后,轻描淡写地抬眸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看南宫樾像是看傻子一样:“能怎么办?谁导致的谁负责呗,清蒸还是红烧?选一个吧。”
尽管他的语气不痛不痒,也让他们情不自禁感到心惊肉跳。
因为这话大有不让他达到目标的话、他就不让他们好过的意思。
“陛下真会开玩笑。”南宫樾不由得哂笑,试图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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