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温语冬接下来的判词。
“池星远吧,我估计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
温语冬在手机那头笑了几声,“那么我就要问了。南棠,你落水之后真的看清楚了吗?”
南棠手指轻颤,卫生间里明明也开了暖气,她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因为她确实没看清。
大三那年夏天,她和学校几个同学约好周末出去露营。
池星远听说之后,便也主动提出加入。
那会儿池星远在追南棠,可她对这人不是特别来电。
按理说池星远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南棠也不抗拒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但她总是觉得,好像缺少一点什么关键性的悸动。
于是第一次,南棠婉拒了池星远。
第二次,他又找过来,说父母平时不爱旅游,池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露营过,正好前几天池焰因为犯错被父母骂了一顿,心情很不好,想问南棠能不能让他带池焰出去散散心。
南棠听说池焰要来,便爽快地答应了。
到达营地的当晚,南棠在电话里和杨春晓吵了一架。
原因是杨春晓听见她晚上十点在和同学吃烤肉。
特别平常的一件小事,放在杨春晓眼中却是极大的罪过。
南棠一直觉得她妈控制欲太强,母女俩平日相处里的矛盾在此刻完全爆发,她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偷偷拿着手机走到营地后的河边继续和杨春晓吵。
吵完之后,南棠暂时不想回去。
便独自蹲在河边出神。
等她站起来时,酸麻的小腿忽的一软,她就直接掉进了河里。
刚掉下去时,南棠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见蓝绿色的河水在头顶上方流动,透过它们,她仿佛能看见绒布般的苍穹与碎钻般的群星。
随后才是无法呼吸的痛苦充斥满胸腔。
南棠根本不会游泳,她在水里使不上劲,扑腾几次又迅速沉下去。
绿油油的水草从她皮肤表面划过,滑腻的触感夹杂着浓烈的腥臭气息,让她平生头一回感受到了濒死的恐惧。
意识模糊之前,她好似出现了幻觉。
看见一个人影在水中朝她靠近,然后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南棠的心跳声在那一刻陡然放大。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人已经躺在去往医院的救护车里。
所有人都说,是池星远救了她。
包括池星远自己。
他们说池星远不顾生命危险把她从河里救起来,然后又一刻不停地给她做人工呼吸,才把南棠的命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南棠想,她就是那一天爱上了池星远。
那缺失的重要的悸动,终于被他填补上了。
然而,几年后的现在。
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却开始摇摇欲坠。
温语冬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以池星远这种自私的性格,不像能为你豁出命去。你要不要找当时在场的人问问……”
南棠按住太阳穴,神经一颤。
许多细枝末节的声音在此刻不断灌住她的脑海之中,吵得她无法思考。
“不是池星远,是我。”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会游泳?”
“不行吗?”
“我和人接过吻。”
“碰过嘴就算么,那我也有过。”
纷扰杂乱的回忆之中,是温语冬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南棠,你恐怕得确定一下,救你的人到底是谁。”
第16章 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是谁……
南棠闭了闭眼, 等内心的焦虑感过去了,才慢慢睁开。
温语冬的一番推测,确实在她心里掀起一阵巨浪。
那浪猛的打下来, 让她记忆里根深蒂固的事实被击得粉碎, 可她看着那些散乱的碎片, 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真实的模样。
好像哪里总是缺了一块, 徒留出令人疑惑的空白。
如果不是池星远救了她, 那么会是谁?
池焰吗?
要真是那样, 他为什么不说。
南棠可有可无地轻笑一声,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外面四人不知道她接了什么电话,还在等着她回来继续完成游戏。
南棠站到池焰面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他几眼。她认真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认识池焰般,细腻且执着, 想从他那里挖到过往的蛛丝马迹。
池焰被她看得莫名不安。
结果她开口说的却是:“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认输, 不玩了。”
其余人一愣, 没明白她怎么接完电话回来就直接认输。
池焰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保持沉默。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南棠接电话前后的状态明显是不同的。
“棠棠姐,你临时有事啊?”刘婷婷猜测道。
南棠顺水推舟:“嗯,有点工作要处理。”
她抬手扬了下手机,“先走了, 你们继续玩。”
听说是工作上的事, 几个学生当然不敢挽留。
南棠和他们这种半吊子的新手不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专业制片人。
正当三人准备送她出门时,南棠却朝池焰勾了下手指:“你跟我出来。”
三只小鸡仔齐刷刷地转过头, 迷茫地看着池焰。
不是处理工作么,怎么还要把他叫上?
池焰也有些懵,虽然身体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沉默不语的池焰才突然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南棠接了谁的电话,又从电话里听说了什么,只觉得南棠现在看起来有点生气,这种认知让他一颗心都悬到了顶点,害怕她从哪里听到些不该听的。
转眼南棠已经刷卡打开自己的房门。
见她一步跨进去,池焰站在外面,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南棠站在房内看他一眼,然后突然抬手拽住他的领口。
池焰毫无防备,差点就想像对付彭和安那样动手,幸好最后关头理清战胜本能,放任身体踉踉跄跄地跟她拽了进去。
然后就是“咔哒”一声响。
南棠把门锁了。
池焰的后背贴着门,无处可躲。
他艰难地垂下眼,忐忑看向把他堵在门后的女人。
房间里灯还没开,昏沉地暗着。
阳台外面是白茫茫的大雪飞舞,玄关一侧却是两人无声对视。
池焰清瘦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南棠仰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反问道:“我落水那天,是谁救的我?”
池焰直接懵了。
他以为南棠是听说了与杨春晓案有关的事。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将他钉在当场,好半天才本能地回答:“池星远。”
南棠点点头:“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是谁?”
外面的天似乎又阴了点。
干燥的暖气仿若失去了作用,空气里仿佛有潮湿的水汽蔓延上来,叫嚣着要把他们拖回深不见底的河流。
南棠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池焰静了许久,然后在某个瞬间,他的眸色暗了下去,连带着头也低了下去。
低哑的声音里藏着复杂的情绪,终于承认:“是我。”
南棠紧紧地盯着他:“所以,连你也一起骗我,是吗?”
池焰蓦地抬起眼,哑声解释:“我不是……”
“不是你想骗我?”南棠打断他的话,轻蔑地笑了一声,“那就是你想助池星远一臂之力,让他成功能追到我,是么?”
她没有全部猜对,但也八九不离十。
池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唇角抿成苦涩的角度。
南棠放开他,从桌上找到烟盒与打火机。
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点。
她觉得这事很荒唐。
既因为池焰的隐瞒,也因为池星远的处心积虑。
其实对二十岁时的南棠而言,池星远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异性,虽然她不够喜欢,但长此以往,她也未尝不会被他所打动。
哪怕后来池星远背叛出轨,南棠也依旧记得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池星远就能赶到她家里来,陪她睁着眼等来新一天的黎明。
所以她对池星远既有过恨,也有过爱。
人性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事物。
池星远正是由他灵魂深处的好与坏组合而成的人,南棠明白这一点,也愿意接受现实和他分开。
结果现在她才知道。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精心布置的骗局。
更为可笑的是,池焰竟然也参与其中。
南棠轻握住烟,一下下地敲着桌面:“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池焰还站在门边不敢动,像只被主人教育的大型犬般,颓丧地垂着脑袋。
他衣领那块被南棠拽得乱糟糟的,也没有整理。
南棠见他不说话,似有所悟般挑起眉:“你不说,我就去问池星远。反正他微信我还没删,正好很久没见到他了,不如干脆视频好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手机。
池焰抵了下腮帮,终于肯开口:“还是我说吧,你别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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