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瑕垂眸看她,羽睫如黑扇,忽然嘴角勾笑。
叶颂察觉笑声,抬眼对视那人:“你笑什么?本公主说的是实话。”
顾无瑕一脸了然,抿唇轻笑没有言语。
叶颂咀嚼的动作逐渐变慢:“本公主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顾无瑕轻眨双眼,一言中的:“实话?莫不是公主的醋坛子翻了?”
叶颂猛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许是羞涩:“胡胡说什么。”把筷子放下,低头看着软被上的花样,“你小产未愈,身子不好,宁容远那家伙总是仁善过头,多嘱咐你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顾无瑕意味深长道:“果然是因为六殿下。”
叶颂双眼瞪大,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
顾无瑕淡淡道:“公主切勿多心,昨日六殿下临行前是和妾身说过几句话不错,那不过是他嘱咐妾身要多多留意您的伤势而已,并非关心妾身。”
叶颂闻言,面上虽无表情,但心里的扣子解开,登时松泛了许多。
顾无瑕将吃食收拾了,平静的看着叶颂:“公主,人这一辈子漫漫长,除了这浑身上下的血,余下皆是冷的,且最难得一心一意之人。”
叶颂面色古怪:“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无瑕轻笑着摇头,坐回木椅前整理秦凉的披风,素手拂过那纤软的绒毛,内心复杂,直要汇成浓浓一团,但面色仍旧平静如水:“既然公主对殿下有情,殿下也对公主有意,而这世上诸事也少有这样圆满,公主可千万不要错过。”
叶颂拿着方才嫌凉的那被茶漱了漱口,不是滋味的说道:“可是宁容远总是对我忽冷忽热的。”别扭两秒,“我毕竟是一国公主,总不能一直追着人家跑。”
顾无瑕的背在此刻愈显萧凉:“有的追,总比没的追要好。”
叶颂柳眉蹙起:“你说秦尧?”
谁知顾无瑕沉默两秒,否定道:“不是。”
叶颂炭黑的眸子略显犹豫,没有继续开口。
另一边的西瓜岭,经过江淮和秦凉的整夜行军,大部队终于进了岭口,既然路上坑洼难行,江淮便让每个士兵都背着一袋土上路,先派人架两百乘空车在前面探路,遇到坑洼之处,就用土袋填满,以便后方行军。
如此两日,即将出岭口行至蒙山山脚。
只是如此缜密,却还是出事了。
事出在秦凉。
江淮和秦凉是分兵行进西瓜岭的,一人由东进,一人由西进,最后在蒙山山脚进行汇兵点卯,然后和樊侗共同直剿燕兵据地。
结果有哨骑来报。
秦凉贪功。
半路剿了一伙山匪。
余下的山匪往黄木山大路的方向逃窜,惊动了燕兵。
于是乎,那些在据地苏醒了的睡虎,和孔桢带领的燕兵得了消息,正在一前一后的向西瓜岭围剿而来,犹如飓风刮过嫩草,岭内一瞬变得荒芜漫漫。
一整天的残酷厮杀而过,西瓜岭内满是鲜血和骸骨,死尸挂的漫天遍野,断刃残剑扎在地里仿佛生长出的杂草,寒渗的杀意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天地间无云,连着月亮都是血红色,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好似一滴朱砂印记。
江淮拖着一身的伤痕强行杀出重围,带着余下三百残兵逃到了九龙谷,那是西瓜岭内一处低洼之地,最容易隐蔽人影,遂歇脚片刻。
那随调的川军首领白扯下衣摆系住手臂上的道口,不顾那潺潺的血流,将佩剑扎在地上,靠着身子皱眉道:“成王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淮汗湿的发丝帘子般挂在眼前,其后是阴如鬼窟的双眸,她微微切齿,不顾身份的低低斥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秦凉,剿什么山匪,纯粹添乱!”
白安抚道:“殿下别恼,属下已经派轻骑送消息出去西瓜岭了,公主收到消息,必定会派人来接应咱们的。”停了停,忍不住道,“听说秦将军那边的战况也十分不妙,他武功平平,纸上谈兵凿凿,实质无用且好功,怕是现在已经葬身了。”
“最好葬身!”
江淮冷眼诅咒,探身出九龙谷看了看上面的情况,这万里无云,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遂稍微放心,转头看向西瓜岭的出口方向,皱眉摇头。
重新缩身回来,她靠在那冰冷的土层上,伸手捂了捂左大腿上的刀伤,足有两寸长一寸深,稠腻的鲜血不要钱的淋洒:“他娘的,出门踩狗屎了。”
白在旁道:“殿下,咱们现在损兵折将太严重,蒙山那边怕是进不去了,现在只能从西瓜岭出去了,您快拿主意吧。”
“拿主意?”江淮冷笑,伸手粗鲁的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涸,“现在还能拿出什么狗屁主意,你瞧这岭内漆黑一片,燕兵没追来,必定是去岭口守株待兔了,咱们现在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三百残兵,不过一刻钟就能剿光。”
白咬牙:“那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淮接过士兵递来的水壶润了润喉,嫩红的舌尖掠过含血的牙床,狠狠的啐了一口:“事到如今,秦凉那边是顾不上了,待会儿我带着五十人去岭口将燕兵引开,你就趁机逃出去,如果轻骑的消息送出去了,回去的路上,应该能遇到云安公主派来的外援。”
白登时反驳:“殿下万万不可,还是属下前去调虎离山吧!”
江淮清冷的摇了摇头:“不必,我亲自去。”
白也固执的摇头:“不行!殿下安危大于天,若是属下独自逃出去,将您一个人扔在这里,到时候如何向云安公主交代!还是属下留下吧!”
江淮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边缠着袖口一边冷淡道:“我是去引燕兵离开,又不是去送死,若是要你带兵留下,那你可知道引开燕兵之后要怎么做?”
白坚定道:“引去东边的梅鹿河!”
江淮眼中略显得逞笑意,挑眉道:“我知道了。”
白一愣,两秒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江淮的手腕:“殿下您诈我!”
江淮挣脱开他的手指,冷眼道:“磨磨蹭蹭非男子汉所为,你休要再言语。”说罢,接过士兵递来的长刀,用衣摆擦尽上面的血,“待会儿你们随在半里以后,切勿因为燕兵离开就莽撞逃窜,免得他们另有埋伏,记住了吗?”
白还是倔强道:“不行!属下去引!”
有士兵在旁边无奈道:“白首领您就别争了,燕兵不见殿下,是绝对不会调兵的。”
江淮促狭一笑:“你看,人家比你明白。”
白脸色一讪,心道这士兵说的也对,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川军首领,燕兵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怕就算自己在他们面前热舞一番,那些燕兵也不会追出来。
相反,若是看到江淮,那些燕兵才会相信他们当真是穷途末路,遂能一引即出。
江淮站起身来,环视狭小的谷内,点了五十个伤的没那么严重的川军士兵,无有战前鼓舞,只冷淡道:“兄弟们对不住了,我点了你们五十个,若是今夜运气好,老天佑我西昌国祚,我便带你们逃出去,咱们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运气不好,天道降孽,那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本王得叠在最上面。”
那五十名士兵哈哈笑过,双眼澄亮,满是赴死的坚毅决绝。
江淮见势,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转那长刀:“走吧。”
忽然,白拽住她,兴奋道:“殿下!有主意了!咱们两个可以把衣服换了!”
江淮眉尾飞挑,伸手按在他的脸上,只按的他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老实待着。”
说罢,在旁边的土坎儿上薅了两根杂草,自己嘴里叼了一根儿,塞进白嘴里一根儿,淡淡道:“这草嚼完,你就带着余下兄弟赶去岭口,见机行事。”
白咬了咬那土腥味甚重的草根儿,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江淮擦净手上的口水,将长刀探出谷口,借着月亮的反光,以剑身当镜子,瞧着谷口左右两侧无有动静,遂利落的出了谷口,身后五十名川军士兵随行。
不过小半个时辰,一行队伍就行进到了那西瓜岭的岭口,江淮将嘴里嚼了一半的韧草吐出来,抬高手臂示意他们停下。
她站在高处打量着那渺无人烟的谷口,安静的像是踏进了遍野的坟地,可越是安静,她越是不安。
有士兵小声道:“殿下,难道燕兵没在这儿设伏?”
江淮摇头,刚要将抬高的手掌放下,突然!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
有根细木箭直接刺穿其掌心!
鲜血登时飞溅而出!
“殿下!”
那士兵惊呼,一把拽过江淮,用身子挡住她,并且向来时的路上狠狠推去:“快保护殿下!大燕在岭口有伏兵!快快撤去东面!”
话音刚落,方才还寂静如死的岭口忽然火光冲天,有嘶喊声倾灌而来,那些埋伏已久的燕兵仿佛神兵下界,直冲那五十名残兵包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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