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即便您不肯召钦天监详细询问儿臣依旧要说,宋宜锦是贼星,留着她将有窃国之祸,请父皇三思。”
皇帝眼中冷漠一闪而过,口中重复:“窃国……”
长宁微微眯眼想在皇帝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皇帝的表情除了痛苦就是困惑,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流露。
“好,父皇这就去一趟钦天监,你先在这里等着。”皇帝大步离开。
长宁没有跟去。
事是她提的,皇帝要再问钦天监自然要避开她,以免钦天监看长宁眼色行事。
但长宁对此很有把握。
当初她第一次道钦天监时,观星台上的那副星图就是贼星冲帝那夜的星象,只是当时她已经从慕清彦口中得知此事所以没有多问,但长宁确定,钦天监监正一定知道这件事。
福安派了小太监引长宁到偏殿休息。
“殿下请用茶。”小太监端茶上前竟然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沿着藏蓝色的桌布蔓延,浸湿桌上的书卷。
“嗨哟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管事太监立刻下令发落小太监,一边急忙将书卷挪走。
湿润的桌布颜色更加的深,就在搬移之间隐隐可见一个方形凹槽。
长宁目光犀利地一扫,案桌的四脚是气派威严的龙头雕花,四条龙的脊背拱向中央似乎背上还背着什么,再细看就是被桌布挡住的部分。
“行了,都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是,殿下。”
左右无人长宁微微掀开桌布。
果然,从下面看四条龙脊上正是一个又檀木板隔开的空间,不大不小,木板上还雕着不同图案,不细看绝想不到这里能藏东西。
长宁咬住下唇,决定一看究竟。
她手脚麻利,揭开木板就见到卓案里藏着的那些书信奏折。
都颇有些年头了。
“冀州匿左金吾检卫密奏,漕运使密函,这都是当年的旧折子。”长宁迫不及待地翻开。
“建安三年?”
长宁手指发抖,一字一句地校对。
左金吾检卫从冀州上书密奏,柳一战训兵,以柳为号,帝名在后,实有不臣之心。
漕运使密函,柳家旁支勾结漕运,暗中囤积购买粮食盐铁,意图不轨。
时间都是发生在十七八年前,也就是说在郑安侯设计的那桩事前,父皇就收到过这么多密奏。
奏柳家不臣之心。
参柳家意图不轨。
祖父,你真的做过这些事吗!
长宁再也克制不住将所有密信密函全都抛上天。
“不可能!”
长宁像是快要溺死的人一样急急喘息。
祖父没有谋反。
没有。
她的呼吸突然静止。
长宁看到一封薄薄的信,用粗皮蜡纸封着,皮面上写着“庆安”二字。
庆安。
来自庆安的密报。
长宁像是濒死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抹希望。
“臣宋整叩首,伏惟陛下亲启……”长宁只读到开头脑子便嗡地一声。
宋整。
宋将军。
若非发生这么多,将是她的公爹,宋宜晟的父亲。
宋整虽官封庆安伯但到底是柳家手下的一名将军,虽然也是可以给皇帝上折子但写这种密信的机会可不多。
除非。
宋整本就是父皇安插在柳家军中的眼睛。
是用来监视柳家的。
“是你爹害死我爹的!”
“我为父报仇,我有什么错!”
宋宜晟和宋宜锦声声刺耳的尖叫回荡长宁脑海将一切连成一片。
宋整的信雪片一样滑落,在空中悠悠荡荡,落地无声。
“宋宜晟没有说谎。”
“他利用我,是为父报仇,那从前的一切……”
长宁跪坐在地仰头望天却只望到大殿高耸的穹顶,金黄蓝绿的彩画彰显帝王寝宫的繁华富丽。
“天地有大道,正义不灭。”
慕清彦的话没错。
他说得对。
因为天地没错。
“宋家是无辜的,是我错了。”
第四零七章:清楚
宋宜晟没有说谎,所有柳家针对他的话都是真的。
宋整背叛柳一战替皇帝监视柳家,所以八年前的那场战斗不是意外,是柳一战存心要取宋整的命。
又或者是柳大将军。
总之,整个事的蹊跷终于随着宋整身份的曝光而昭然于天下。
长宁终于知道父皇为什么愿意保护宋宜锦,因为宋宜锦是宋整的女儿,如此说来,父皇斩首宋宜晟的事……
宋宜晟还活着么?可那颗人头真的和宋宜晟很像,如果不是宋宜晟真人,还能是谁。
长宁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看着一堆的奏章发呆。
父皇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她重生归来一直是智计过人算无遗策,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比起父皇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差得太多。
“长宁!”皇帝回来一进门见到这幅场景顿时惊呼。
“你都看到了?”皇帝痛心疾首,微扭头看向一旁:“你们退下。”
侍从们应声告退,皇帝徐徐进来站到长宁面前。
女孩抬头,双目黑漆漆得发着亮,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长宁,”皇帝摊开手想抱又不敢上前,“父皇原本不想给你看见这些的。”
长宁眼珠依旧黑亮亮地盯着他,似乎盯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随便什么器物,只是无神的聚焦而已。
皇帝长出口气喉结上下滚动:“长宁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和馥桐都是朕最心爱的妻儿,朕绝不会因为柳家的案子而迁怒你们,父皇只会更疼你,相信父皇。”说着皇帝伸开双臂向长宁靠近。
好像在等遍体鳞伤的女儿扑入怀抱。
但皇帝错了。
若是前世的长宁看到这些东西,她一定会扑入父皇怀中,但如今的她经历过宋宜晟那灭顶之灾的背叛心志已极为坚定。
柳家谋反对她的打击确实非常大,几乎颠覆了她重生的信仰,但该死的,她的理智就是这么清晰地存在着,机械一般惯性地运转分析情况利弊,提醒她那张开怀抱的并非慈祥的父亲。
是帝王。
明黄龙袍,雕龙金冠的皇帝。
“父皇令人打翻茶盏引我注意这个暗格,是故意要让我看到这些奏章,父皇,您才是残忍的那个。”长宁定定道。
皇帝干笑:“长宁你在说什么,父皇怎么舍得——”
“从乾祥宫到钦天监穿过栀子园是最快的路,园子里那株老桂树正在盛放,寻常人途径院墙外都要沾上一身香气而父皇您身上非但没有桂花香,袍子上还沾上乾祥宫外的一片丁香花瓣。”
长宁的声音说不出的平静。
大抵是心死如烟灭,不起波澜。
父皇在算计她。
为了保住宋宜锦,父皇不惜算计她,让她看到这么多从前的奏章,尤其是宋整的那封。
因为只有这样长宁才会原谅宋家兄妹,才会放过宋宜锦。
是父皇的设计。
皇帝的手终于放下,他站直身体脸皮紧绷似乎非常苦恼。
“长宁,你太聪明了,你这样让父皇很难做。”
长宁仰头从地上站起来:“从一开始就是父皇在透露消息给我,不是郑贵妃在搞把戏,而是父皇您默许的,是您让我知道给母后敛尸的彭嬷嬷有诡异,好让我从她口中得知是柳家行刺父皇,让我就此罢手放过宋宜晟兄妹。”
“也可以这么说,”皇帝负手,看向一旁:“如今你知道一切,就该明白柳一战他死得不冤。”
“先帝托孤命他辅政,他却嚣张跋扈独揽军政大权妄图架空朕,朕没有冤枉他。”
长宁看向地上的信,冷笑一声。
“父皇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相信朕?”皇帝急了,“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那宋宜晟的人头呢?”长宁反问。
皇帝眼珠微动。
“宋整,一直都是朕的人。”
他转身背对长宁,负手道:“当年朕在街头救了他,他就在帮朕办事,这么多年他潜藏江湖后来又加入柳家军一直为朕传递消息,直到八年前他送上最后一封信朕便担心他的身份暴露,朕想召他回来却为时已晚。”
“所以父皇想补偿宋家,替宋整保住一双儿女。”
皇帝点头:“这是朕欠宋整的。”
长宁闭上眼,看来前世父皇也是这么想的,封侯宋宜晟,封宋宜锦为庆安县主。
只是父皇没想到的是这一补偿,竟然将大楚的江山天下都补偿给了宋家。
“长宁,你也欠他的,宋宜晟是因你——”
“我不欠他。”长宁猛地睁开眼:“我已经用命还给他了。”
皇帝困惑眨眼以为长宁说的是柳家死里逃生那一次。
长宁现在不想告诉皇帝任何秘密,只道:“他现在在幕后为父皇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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