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苏州城内高高在上的狄知府,居然被人当场戳破,这份难堪比杀了他都还厉害。
“狄知府当场就涨红了脸,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听在场的陈大人说,现场看到狄知府的脸色更好笑,跟调色盘似的。”
“那钦差大臣就凭此书信定了他们几个人的罪?”云罗试问道,可心底却并不轻松。
若事情真这么容易,一份书信就能定下案情,那唐韶何必迟迟不出手?
果然见到红缨摇头:“没有,狄知府辨称身边伺候的人出了问题,承他歇息时偷了印章刻在了书信上。”
这借口虽然牵强,可也有几分道理。至少狄知府陷害徐达的事情不能就此定论。
“那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呢?”云罗相信后面才是重头戏。
“然后,接下来一幕跌破所有人眼镜。一直和狄知府并肩反驳曹通判言论的刘罕刘大帮主,突然临阵倒戈,主动跪下来承认那份书信中所说的事情都是实情。的确是狄知府联合他,先吩咐曹通判让商人去诓骗了徐达私底下卖了卫所的囤粮换银子,后来在朝廷发现此事之后,他又吩咐杨泽把那准备转运入京的八十万两白银连夜给藏了起来。”红缨一边叙述,一边眼底带着不可思议。
她也不能理解,怎么会发生如此神奇的一幕——
刘罕怎么可能会帮钦差大臣去指证狄知府呢?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前面刘罕的态度有没有异样?”云罗问红缨,红缨摇头,“听陈大人说前面一直都是很嚣张的样子,对着曹通判一脸恨不得拔鞭子抽死他的表情。”
没有异样?
这就不合常理。
肯定是有什么征兆,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刘罕就突然临阵倒戈。毕竟,狄知府虎踞苏州十多年,与刘罕纠葛之深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的。
“不过后来当钦差大臣派人去取狄知府的印章拓印对比时,刘罕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红缨回忆道,她记得当时陈大人说了这么一句。
这算不算“异样”?
云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不在焉”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应该精神高度集中的刘罕身上?
要知道,当时可正是钦差大臣力证他们有罪的关键时候,他的心思怎么会不放在这个上面呢?
答案无从得知。
只知道,最终是他站出来指证了狄知府。
“不过,刘罕他也可恶,一股脑把事情推到了狄知府头上,辩称并不知道狄知府前面让曹通判派人去哄骗徐达,只知道接到狄知府的拜托,让他把八十万两白银偷龙转凤换出来妥善藏好。”红缨说到这边,略有激愤。
毫不知情?
他倒是会狡辩。
这样他就成了官逼民从的无奈之举,而非是合谋了。
“然后呢?”云罗不骄不躁地问道。
“狄知府自然不肯放过他,说他血口喷人,说他信口雌黄,说他背信弃义,说他冤枉良善……”红缨把狄知府的词再现一遍。
云罗嘲讽一笑:“他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刘罕背后捅刀子,他无处躲藏啊……”
“是啊,然后两人就开始互相攀咬起来。最后,刘罕以八十万两银子全部沉到狄知府府外那条河道来力证自己清白。钦差大臣就先以人证物证俱在为由,把狄知府的乌纱帽给拿了下来。”红缨说完,眼前似乎浮现出狄知府被人拿掉官帽、剥掉官服的狼狈形象。
云罗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可随即又不安道:“那刘罕和杨泽呢?钦差大臣就放任他们安然离开?”
若果真放他们离开,云罗想想都不甘心,这不异于放虎归山。谁知道刘罕、杨泽他们回去之后会如何疯狂反扑呢?
“没有,钦差大臣以牵扯两位朝廷命官、案情重大为由,把两人扣了下来,限制在知府衙门不准随意走动。”红缨把最新的消息告诉她。
“那苏州城就没有异动?漕帮那帮人马居然没有一点动作?”云罗不相信凭狄知府在苏州经营十多年,手里会没有一批能人异士。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唐韶夜闯狄府来会她时,可是受了伤的。听林淑红曾说过,狄知府手中豢养了一批江湖奇人。再者,漕帮那批帮众,虽然因为码头的冲突被卫所抓了一批人,可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帮,要迅速地组织出一批人手来衙门闹事,还是很容易的。
钦差大臣虽然有卫所的人马调遣,可遇上前面所说的那两队旗鼓相当的对手,能不能控制局势还真不好说。
更何况,当时唐韶因为救她而掉落崖底,生死未卜。
在云罗看来,钦差大臣这一步棋走得十分凶险。
并无几分把握。
☆、第309节 风平
云罗正疑惑着,红缨的回答则让她更加迷糊:“据陈大人说,当天晚上他们也十分紧张,衙门四周都加派了人手,提防着有人来。可是,令大家都跌破眼镜的是,整晚风平浪静,刘罕和杨泽都枯坐在屋子里,没有半分动静。”
“没有半分动静?他们总不至于真是因为‘清者自清’所以从容以对吧?”云罗一点都不相信,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眉头也打成了结。
“嗯,大家都觉得奇怪。”红缨附合道,“不过,不管怎么样,狄知府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据说,钦差大臣连夜就上奏朝廷,三日后,朝廷的批奏就下来了,将狄知府革职查办,着令专人押解其进京受审。苏州则由钦差大臣代管,等朝廷派了新的知府大人过来再说。”
如此看来,狄知府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朝廷,最终如何结局,那是朝廷的决断了。
唐韶这番辛苦作为,总算没有白费。
“哦,那专人押解是哪些专人?苏州这边的人还是朝廷派人来?”云罗随口问道,“还有刘罕和杨泽呢?要不要随行入京?”
“我听陈大人说是由卫所派人负责押解,刘罕和杨泽也一并入京。”红缨眼睛闪亮,神情中掩不住的喜悦。
虽然没有定罪刘罕和杨泽,但是两人一并入京就代表朝廷下了决心要彻查此事。
“那漕帮两个主要人物走了,不是要乱了?目前谁在主事?”云罗好奇地问道。
“谁在主事倒不清楚,不过乱倒是真的……”红缨生出无限感慨,唏嘘道,“刘罕在时。帮里那些有野心的不敢表露出来,还是挺守规矩的,可如今刘罕被带走,一条条的狐狸尾巴就全都露出来了。几个略有资历的堂主都盯好了帮主的位置,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如今正各自为政呢……”
“那就如一盘散沙了!”云罗寻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总结。
红缨点头称是。
刚说到此处。马车正好停下。
陈靖安在车外问道:“云小姐。到卫所了,云大人已经下车,唐大人吩咐云小姐的直接坐马车到里面再下车。”
坐着马车直接入内?
这样会不会太失礼?
云罗顿时觉得唐韶的作法太过隆重。
苏州卫指挥使司是二品衙门。就算是知府大人上门拜访,也要在门口下了车走进去,更何况平头百姓?
她不过是一个内宅女眷,怎么能到了卫所大门不下车而任马车长驱直入?
这样的举止落到旁人眼中。可就是胆大妄为。
“陈大人,这样不合适吧?我还是就在门口下车吧。我可以走进去的。”隔着帘子,云罗跟陈靖安商量。
“这……唐大人如此吩咐的,我也不敢置喙。”陈靖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唐大人一番心意。小女十分感激,但规矩摆在此处,小女又怎能例外?请陈大人成全小女的心意。唐大人问起,你就说是小女坚持。”云罗言语虽然十分温柔。可态度却异常坚决。
她不是身有诰命的外命妇,有权坐着马车到卫所内院下车。
既然她想和唐韶在一起,那么,从此刻开始,她的言行举止就不能有一丝差错,以免授人以柄。
否则,闲人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把她的名声败掉。
这就是所谓“众口铄金”吧!
如此一想,云罗就越发坚定主意,陈靖安又劝解了几句,见她坚持己见,只能妥协,让她在门口下车。
当红缨扶着云罗着地的那刻起,云罗就觉得天空很蓝,阳光很灿烂,树上的叶子青翠欲滴,轻轻呼吸一口,空气中满是清新的味道。
陈靖安对身边的小厮耳语了一番之后,又立即走近了云罗身边:“云小姐,请。”弯腰伸手恭请云罗入内。
云肖峰应该是被人先引进去了,云罗抬起头来搜寻父亲身影的时候没发现。
而旁边陈靖安如此客气尊敬,云罗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心知肚明,为何陈靖安对她客气,无外乎就是因为唐韶的原因。
想到此处,不由对着他屈膝行礼谦让道:“陈大人,你太客气了。请先行。小女随后跟上。”说完,直起身子侧过,让陈靖安先行。
他见云罗态度真诚,并非矫揉造作,便不勉强,自己率先抬步入内。
朱红的大门,门口一左一右两尊威武的大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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