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
“没什么……”
温琦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口怦怦跳,着实不安。他压了压心口,摆摆手,跟那人做了个揖,转身归家。
天启九年,三月十二,会试放榜。
放榜是在中午,从礼部的人离开,就有考生在贡院门口等着。等日上中天时,衙役捧着长榜出来了,贴在贡院门口。此时贡院门外早就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隔得远些的连那张纸什么样子都看不见。贡院外一片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杏子街的小院子,福宝今早起来后就一直在哭闹,哄都哄不好。
慕绾绾怕他哭坏了嗓子,抱着柔柔的哄:“福宝乖,跟娘说说怎么了呀?爹爹欺负你了吗?”
“爹爹……”福宝哭着往他娘怀里钻。
乔明渊给他拍手:“福宝不哭,爹带你去坐小木马好不好?”
木马是他最近新作的,用来给福宝学步,福宝平日里很喜欢,不管闹多凶,说去玩小木马铁定能止住眼泪。
然而今日小木马也不管用。
福宝呜呜的哭,不要乔松岳抱,也不要他爹抱,就缠着慕绾绾的脖子不撒手,同时哼哼唧唧的喊爹爹爷,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等福宝哭够了闹够了,午时都已经过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多,都在说今科会试的结果。林则惜和白澍等人坐不住,跟乔明渊说:“要不然我们先去看,回头铁定报喜人也要到门口来的,你晚点再看也成。”
“我跟你们一起去。”乔明渊面色沉稳,他摸了摸福宝的脑袋,蹲下来跟他讲道理:“福宝别闹了,爹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福宝不依,这回娘也不要了,扑到他怀里抱着脖子不肯撒手。
“要不然带福宝一起去吧。”乔松岳没辙。
先前不肯带他走,就是怕外面的人多挤到了他,既然福宝不依,非要缠着爹娘,又不好耽误其他人,便只能带上。
慕绾绾找来背扇,乔明渊将福宝背在身后,牵着娇妻跟老父亲告别:“爹在家等我们,若无聊便到秋池家坐一会儿,我们晚点回来。”
乔松岳答应着:“好,早去早回。”
他们一行人从家门出发,往贡院去。
今天的人不像考试那一天的多,步子快些,一刻多钟到了贡院门口。贡院门口的学子还是很多,情绪激扬的不少,有人哭有人笑,不一而足。他们一行人走近,福宝哭得累了在乔明渊背上睡着,慕绾绾的眼睛看着长榜竟出了一手的汗。
乔明渊觉察到了,蹙眉看她:“热?”
他说着话,用手给慕绾绾扇了扇风,怕是一路走过来她难受。
慕绾绾摇头:“我们快些过去。”
不知为何,她心里更加不安。
林则惜和白澍他们已经先一步挤到了长榜前。因好友之中有佼佼者,多次考试养成了个习惯,林则惜不像旁人从最后面往前看,他直接从榜首开始找。
“第一名,江西黎睿安。这谁?”
他第一眼看的是高居榜首的那人,一见不是乔明渊,而是一个完全没听过的名字,他有些懵。不过不影响他继续往下看,自古以来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然而,一路看下去,前十没有乔明渊,前二十也没有……他在八十多的位置看到了自己,在一百多的位置看到了白澍,在二百的位置看到了田喜亮,还有一些他们通山书院的同窗,却看完了榜单也没看见乔明渊。
“不可能!”
“明渊怎么可能没有考中!”
他不信,又从最后往前再看一遍,这一次确信了,没有乔明渊,的的确确是没有。
他慌了神,往后大喊了一声:“明渊!”
乔明渊同慕绾绾说着话呢,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喊声,忙让慕绾绾在阴凉一点的地方站着,将福宝放下来给她抱着,自己挤了进去。
林则惜双唇颤抖:“你,你……”
白澍他们也看完了榜单,这时候已经知道乔明渊落榜了,他们两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乔明渊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顿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林则惜往旁边让了让,他一目十行看完了名录,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林则惜愤愤不平:“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连武平都考上了,明渊比他优秀那么多,明渊不可能考不中!”
他心底有话没说。
不管是老师丁宝林还是通山书院里的师祖,甚至于大儒卫轻轩,都一致认为乔明渊的才学比沈秋池更胜一筹,想想沈秋池能考上探花郎,乔明渊竟连榜单都上不去。不合常理,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们肯定看错了,再细细看一遍!”
白澍和田喜亮赶忙说。
乔明渊摇摇头,他在最初的惊涛骇浪之后,瞬间平息了所有情绪:“不用看了,没有我,我没中。”
几人皆黯然。
恰在这时,衙役从贡院出来,开始驱赶贡院门口围观的学子,他们手中拿着一摞试卷,是誊抄下来的答卷,开始往贡院的板墙上张贴。从第一名开始贴,大半刻钟才贴完,等他们贴完一走,学子们立即拥了上去。
第318章 安排
林则惜等人嘴巴开开合合,未发出一个声安慰乔明渊。
乔明渊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抿紧薄唇,见衙役贴了试卷,移步往那边去。说不得,林则惜等人也忙跟上他,生怕他情绪失控。
这时候人已经很多了,乔明渊先一步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会元的试卷,只见那上面写着:
“天子行民政,以赋税窥其利弊兴亡,然……”
只看了第一句,他便如被人淋了一桶冷水,从头凉到尾,连心底都透着冷意。一目十行看完,这篇文章一字一句皆在他心口盘桓,是他在贡院里熬了两个白天两个夜晚,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饶是早知道这届会试有猫腻,他也万万想不到这猫腻会是这般降临。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那考场上躲过了意想不到的谋算,没曾想那些都是幌子。
原来后招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
他说不出的黯然,竟同时又生出一份了然。
林则惜和白澍他们被人阻拦了一下,这时候才挤进来,林则惜刚喊了一句明渊,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黎睿安的试卷,登时什么话都哽在了嗓子里。
白澍没稳住,他惊呼:“明渊,这不是你的文章吗?”
“怎么回事?”田喜亮喃喃自语。
乔明渊猛地伸出手,捂住了白澍的嘴巴,另一手拉了林则惜,将他们几人往人群外拖。
等退到外围,他眸色冰冷的警告:“不要张扬,不想要命了吗?”
白澍和田喜亮眼中惊骇,林则惜肥胖的身体抖了抖,他低声说:“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敢这样,那是明渊你的文章啊,第一名该是你的,你的!”
“不,绝不止我一个。”乔明渊渐渐冷静下来,他透过外围的人群,瞧见那边阴影下慕绾绾抱着福宝站在那里,正垫着脚尖往这边张望。他心中一时温暖一时慌乱,一时沉默又一时沸腾,来来回回,脑海里只如过了几番天地,他慢慢找到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你们没发现,林西澜和谢赟也不在那长榜上吗?若我一个人是意外,加上他们就不是了。”
是的,不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那看试卷的人群中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林兄,这是你的文章啊,第二名的是你的文章,怎么会是别人的名字?”
乔明渊和林则惜等人都住了口,往那边看去。
这人的声音比方才白澍的大得多,立即就引起了学子们的轰动,大家纷纷转向另一侧的人。林西澜白着脸,顺着人们让开的一条路往里走。
他站在了试卷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林西澜双眼翻白,往后就倒。
他身旁的好友手疾眼快的扶住了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喂喝水,好一通忙碌,总算让林西澜恢复了意识。他踉踉跄跄的推开人:“我要去礼部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林兄!”
“林兄!”
“哎呀,怎么一回事!”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不放心,追着他快步而去。
林则惜回头看向身侧的乔明渊,他目光满是疑惑和不安,问:“明渊,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有人……”
乔明渊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他们一行人从里面挤出来,回到了慕绾绾身边,福宝已经醒了,抱着慕绾绾的肩膀没吭声,慕绾绾忙着拍儿子的肩膀,见他们过来抽出神来问怎么样。见几人面色不虞,她秒懂,拍娃儿的手一顿,刚开口想安慰乔明渊两句,忽然间乔明渊脸色猛地变了,福宝刚要伸手让他抱,他顾不得儿子,看向林则惜和白澍:“帮我把绾绾送回去,我有事要办!”
话音未落,他已追着林西澜离开的方向去了。
“没考上?”等他走了,慕绾绾还有点愣。
林则惜点头,然后又摇头:“事情有蹊跷,哎,明渊没考上,他的文章考上了!”
慕绾绾跟着也是脸色一变。
白澍道:“先别说这些,人多口杂。”
他们几人护着慕绾绾,林则惜抱了福宝,一路匆匆从贡院往那小院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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