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妇见过怀王。”
怀王眼皮子不抬,经年不变冷飕飕的神情,直到把那一晚黄黄发涩的茶汤喝完,才擦了擦手道:
“废那么大力气,这就撂开手了?”
“难能?不过有人故布疑阵,臣妇又没心思敷衍,索性搁一搁,反正心慌的也不是臣妇。”
怀王点头,转头看姜瓷,眼神冷嘲:
“听说有人参了你一本。”
姜瓷笑:
“参便参了,卫戍如今在阵前,圣人眼下如何也不会罚了臣妇不是?”
“你倒有恃无恐。”
“那是,自家男人仗的势,不仗白不仗嘛。”
姜瓷不遮掩,怀王倒有了些兴味,这市井来的小民果然和盛京城里那些贵女贵妇不同,但说起话来端是叫人舒坦。
“既见了王爷,臣妇斗胆,能否跟王爷借个人?”
“嗯?”
“能跟王爷借个认得雪绫雪绡的人么?”
怀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敲在桌上:
“你怎不去许家找人?”
“许家恨毒了卫戍,不使绊子便不错了,哪里会帮咱们?倒是王爷长情,这事许还有的商量。”
马屁拍的不声不响,怀王淡淡的,思索片刻道:
“嗯,过个几日吧。”
“谢过王爷!”
姜瓷行礼,怀王起身负手而去,姜瓷瞧着怀王背影笑了笑,岑卿见怀王走了才上前:
“怀王这是做什么?”
姜瓷边走边笑:
“自然是等咱们了。”
看来溯明山的事已然叫怀王生疑了。她故意将事停下,急的不仅仅是幕后真凶,还有想要知道真相的怀王。
想知道?那就只能来相助了。
岑卿品过味儿来,摸着鼻梁发笑,又疑惑:
“你说这怀王,当初拼着命的阻挠,杀手一波一波的派,如今怎说变就变?”
“这人啊,有时候就欠那么一个软绵绵的台阶儿。他恨着卫戍,卫戍也赌着口气想查明真相,硬碰硬哪能得好?况且溯明山的事,怀王生疑在先,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
说话间走到马车边,春寒正要扶姜瓷上车,忽然一个女人从马车那头转过来。
“阿瓷。”
姜瓷皱眉,转头就看见了那张叫人不喜欢,假惺惺笑着的脸。
“阿瓷,许久不见,二姐想你的很呢。”
姜瓷不理她,姜莹不以为杵,自顾自笑着上前欲要拉姜瓷手,春寒一巴掌拍下去。
“你谁呀?护卫呢?”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疑惑的盯着姜莹:
“她说她是夫人二姐……”
“她说她是她就是啊?你们这蠢瓜脑子怎么保护夫人?夫人说她是,她不是也是,夫人说她不是,她是也不是!她是不是夫人二姐,得听夫人说的算!”
两个护卫晕头转向,岑卿抿嘴,春寒又是一通排揎:
“你谁?你处心积虑接近我们夫人做什么?”
第七十一章
春寒忽然夸张的倒抽一口冷气, 护着姜瓷惊恐的噔噔噔退了几步:
“莫不是刺客杀手?”
两个护卫顿时大惊,立刻隔开姜莹,姜莹惊恐, 正事还没说, 便被两个大男人拔刀相向吓得浑身哆嗦。
“我,我真是她二姐!姜瓷!你个没良心的!你姐夫就要科考了, 我来找你, 你就这样?看我不告诉爹,叫他打死你!”
姜瓷顿住脚步,轻轻拨开春寒走到她跟前,一声冷笑:
“爹?谁的爹?姜大人卖了亡妾, 交不出人,拿我抵债,一个卖出去的人, 觍着脸又要聘礼。卖一个人收了两份钱,真金白银几百两发了一笔天财,我如今是卫家人,姓的是我娘的姜, 同你姜家又有什么关联?我哪来的爹?我哪来的姐妹?又有什么姐夫?这位夫人, 倘或再这样言语不周瞎攀咬, 莫怪我要一纸诉状告你上衙了。”
姜瓷笑的风轻云淡, 姜莹一口银牙咬碎,眼见周围慢慢聚拢来的人听姜瓷的话厌恶的对她指指点点, 顿时气恼。
“卖你如何?你终究是姜家骨血, 没有姜家哪来的你?连你那肮脏的小娘也没的活命!你这没良心的,姜家养大你……”
“姜家养大我?”
姜瓷嗤笑:
“我娘还在的时候,给人洗衣裳换银子买米碎养活我们母女, 我娘不在后,我给人刷恭桶洗衣裳做杂活儿赚银子养活你们一家子,姜家的屋不是夺我银钱修的?你穿戴的衣裳首饰不是抢我银子买的?如今你既然说了,我倒要问问,我们母女没吃你姜家一粒粮,没穿你姜家一根线,凭白被你们刻薄十六年,是谁养大我?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与我叫嚣?往小了说,我不计较恩怨你便该偷笑了。往大了说,我堂堂四品将军的夫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真是解气呀!
姜瓷笑着看姜莹红白交错的脸,她恼羞成怒:
“你!你真是坏透了的东西!跟你娘……”
姜瓷狠狠一巴掌掴在姜莹脸上。
“我娘怎样?”
她阴恻恻的笑,紧紧盯着姜莹,姜莹觉着如同毒蛇盯着自己,捂着生疼火辣的半张脸,再不敢声张。
“回去告诉顾铜,堂堂男人,自己的前程自己挣,这不光彩的路子还是别走的好,卫戍可不是顾允明。”
说罢甩手上车。
马车扬长而去,姜莹被百姓围着,色厉内荏的怒叫:
“看什么看?滚开!”
拨开众人羞恼的跑了。
城外的人都认得姜瓷,也知晓这位平民夫人,如今这一场闹剧倒又知道不少内情,原来竟是苦出身。这么算起来,跟那位卫戍将军倒真是一对儿苦水儿里泡大的孩子,叫人忍不住唏嘘叹息。
顾允明凭白又丢了一回脸,这些日子正惶恐恼怒。叫卫家接二连三坑钱是一回事,连着几回进宫请安连太上皇的面儿都见不着,这叫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从没有过这样。
而那头顾正松却拿出所有积蓄,正在城里偏僻处择看宅子,欲要搬出顾家。
解了一通气,晚饭多吃了半碗,连练字都觉着格外顺畅,姜瓷看着自己笔下卫戍二字,满意的点头。
日子风声不显,又过了两日,这日一早姜瓷才开窗,就见院子里树上落了两只喜鹊,吱吱喳喳的欢快,姜瓷笑:
“莫不是有喜事?”
话音才落,就见卫戎和岑卿兴冲冲进了院子。
“夫人呢?”
岑卿院子里拽住吴嬷嬷,吴嬷嬷还没答话,卫戎便已看到窗子里坐着的姜瓷,疾走两步喜道:
“夫人,捷报!”
姜瓷愣了一下,嘴角的笑还没收拢,细品这二字,一股热血冲头,浑身哆嗦起来。
“什,什么?”
“大喜!公子前些日子攻山,首战告捷,解救卫北靖父子三人,活捉山贼百余人!”
岑卿笑,姜瓷忽闪不见身影,随后便听屋里咕咚一声,春兰慌道:
“夫人?”
没片刻姜瓷捂着头出来,瞪着眼追问:
“大捷?卫戍呢?他如何?好不好?”
“好!好!”
岑卿笑:
“公子来信说,他答应了您必毫发无损的回来……”
姜瓷已捂着嘴呜咽了一声,没头没脑的来回转圈儿,好一会儿冲出了院子,吴嬷嬷付兰几个忙跟着,见她去了佛堂院子,一头扎进去,烧香跪拜,脸上笑的灿烂,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流。
“哎,你说,有人惦记真好。”
岑卿看着里头,手肘捣着卫戎,卫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好半天姜瓷才从里头出来,仍旧高兴的满脸通红。岑卿忍不住笑道:
“还有一事要同夫人知会一声,后日是皇后生辰,如今宫里大约也得了消息,怕是会叫夫人入宫赴宴了。”
姜瓷点头,只消有卫戍的好消息,旁的一概都不算什么了。转头交代吴嬷嬷好生预备了,果然第二日一早宫里便传了凤仪宫口谕,但姜瓷入宫后却还是吓了一跳。
因三月底天气晴好暖和,这筵便设在了御园里,姜瓷的小几摆在离主座不远不近的地方。主座只有皇后一人,在座的也只有后宫妃嫔公主郡主,皇家各府女眷。
这竟是一场皇室家宴!
姜瓷略有不自在,皇后虽笑的慈和,但显然心气不足的模样,倒是位于左右首位的贵妃和宸妃,顾盼神飞。
也是,一个仅次于皇后的身份,还有算是长子的三殿下。另一位是皇后表妹,六皇子半个嫡子一般孝敬皇后,后宫里这二人也着实势大。
虽下了旨叫姜瓷赴宴,但皇后并未与姜瓷说一句话,似乎只为个过场。倒是筵过三巡,献过寿礼,贵妃眼波流转,忽然扫到姜瓷身上,顿时笑开:
“倒是该恭喜卫夫人,漭山首捷,真是合该卫家要立这一场功。”
姜瓷忽然被点了名儿,坐直了背脊,朝着贵妃端笑着垂头,却并没接话。皇后略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淡淡笑开,仿佛从没有过不同的神情。
贵妃嘴角噙笑,意味不明。
在发觉这是一场皇室家宴时,姜瓷就明白这绝对不是一场好混过去的筵。
若一切都是真的,漭山同三殿下千丝万缕,那么如今满朝都该高兴的首战告捷,在贵妃和三殿下看来,却是一场恐慌。而造就这一场恐慌的卫戍却远在漭山,能解气的,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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