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均一愣。
不再说话,他做了个手势。灯影很暗,只有裴绍均看得见。他曾在军中,自然懂得这是“隔墙有耳”。心头一惊,他再次审视了齐轩成片刻,答复了一个手势“谁?”
不再画图,他只说:“大人,青瓦坊的厨房后面有个小门,劳烦您帮我看看关严实了没有,免得有蟊贼潜进去偷东西。东西少了,长乐侯可得不高兴了。”
继续看了他一会,裴绍均走了。
牢房外相反方向的拐角处,一名狱吏回想着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目露扫兴。
不曾理会身后有无盯梢,裴绍均很快来到青瓦坊。封条依旧,两个兵丁靠着柱子打瞌睡。把他们叫醒,裴绍均拿出何龚给的令牌,独自进了青瓦坊。
点亮灯烛,他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才来到厨房后面的小门旁。门栓紧闭,但没什么灰尘,说明经常有人进出。站在院中琢磨着他的话,再环顾地形,裴绍均吹熄灯烛走了出去。
离开青瓦坊不久,他拐进一条巷道,然后绕到青瓦坊后面的墙边,回想着小门的方位,他沿着小门附近的墙触摸许久,触到了一块有些毛糙的砖。轻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无声无息滑开。想了想,他溜进去。踏足之地是一个很小的杂物房,紧挨着厨房。没做声,裴绍均站在黑暗里瞧着窗外,静等。
丑时一刻,几道黑影潜进青瓦坊,四处找寻一番停留在厨房的小门旁。研究许久无果,一个黑影泄气地说:“不懂得主人要找什么,这里哪有什么机关密道,我们找了好几次,一无所获。”
“哎,不就是为了蚊子吗?”
“别议论,你们不想活了?走,回去复命吧。”
他们小心地一切痕迹抹去,消失在屋檐上。咫尺之地,裴绍均把一切听在耳中。
“蚊子!”
悄声念叨了一句,他想起苏绣被蚊子咬的那桩事,再想起刘宏去过的茶舍,心下雪亮。
祸患还在城中,刑部内有奸佞,幕后之人必定位高权重,否则岂能轻易买通狱吏监视呢?他是蓄意要让齐轩成坐牢的,或许是为了调开他查清青瓦坊的虚实。若如此,谁举报,谁的嫌疑就最大。
但容天明不可能用儿子做苦肉计,说他栽赃,理由牵强。
第208章 想不起来
站在黑暗里,裴绍均想起了何龚告诉的事:“向大统领一贯冷漠清高,可他今日居然委婉地替你们叔侄开脱。陛下对他真是言听计从。他一说话,就准了你们协查此案,等于大将军对你的指控已经洗掉了。”
“是他!”
回想着,裴绍均猛地打了个冷颤。他又想起了那诡异的蝴蝶案,齐轩成对蝴蝶超乎寻常的兴趣,蓄意找自己报案的孟瑾乔,五月十五那一日气势汹汹的向缨,不见踪影的陆淮叶,容天明在御前的指控,加上今早……蛛丝马迹贯穿连贯,裴绍均在这一刻把月余间纷乱的线索理顺了大半。
陆淮叶着了暗算,是齐轩成救了他,孟瑾乔是知情的。而谋算的幕后主子,是向缨!向缨吃了亏不肯干休,但也见不得光,于是撺掇容天明出来做幌子。
裴绍均在黑暗中往府邸潜回时,向缨再次来到了城外的驻地。淳于兰烨正一脸愤恨地坐着。没想到她弄得如此灰头土脸,向缨惊讶地挑眉问:“师妹,此行一无所获?”
“我追上他们了。可是……他们发觉了我们潜近,有了提防。哎,一时不慎,损失了七个人。”
把追踪奔袭的经过说完,淳于兰烨愤愤地摇头:“现在紫蟾感觉不到子蚊了,他们中也有高手,不知道弄了什么玄虚。该死的,抓到他们我一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没想到对手这么滑溜难缠,向缨同样吃了一惊。想起城北的尸骸案,他琢磨了一会就说:“一时间无机可乘,你先养伤。齐轩成还在刑部大牢,且看看城北的尸骸案会查出什么再说。”
此后五日,各方的目光都落在尸骸案的进展上。
验尸的结果是死者二女三男,一老四少,埋尸时间大约在六年前,也就是兴元十八年左右,但逐一查问城北的人家无甚收获,遍查京城内外的失踪人口同样毫无线索。青瓦坊被收押的九人一口咬定不知道城北的尸骸,而他们抵京的时间皆不足四年,此前更无入城的记录。
案情陷入僵局时,重伤的容荀醒来了。
闻讯,何龚派人前去探视询问,裴氏叔侄自觉地回避。
“当时我闻到了一阵焦味,似乎昏睡了。醒来,醒来就听见水响,我看到自己挂在枯枝上,脚下是瀑布。手很滑,我一下就掉下去,就不知道了。”
刑部的堂官反复问了好几遍,但容荀丝毫想不起来那数个时辰的酷刑和逼供,更不记得齐轩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唯一的印象就是枯枝和瀑布。容天明旁听着,目光阴沉。他是个有眼力的,儿子身上有一些刺痕,说明他被什么东西扎过,可他毫无印象。
握住拳强压愤恨,他默默地思忖着。
刑部的人告辞后,他再次遣人去请御医。御医诊治很久,再次反复问了几遍容荀的经历,为难地说:“大将军,令郎这个状况不是头受伤,至于身上的伤口,我觉得是被山间的荆棘扎到了。他虽然醒来,但伤得依旧很重,不宜多思多想,免得劳心伤神,反倒不利。”
“他的头真的没受伤?”
摇头。
沉默片刻,“好。有劳了。”
裴绍均很快得知了询问的结果,对照了一下押解的差役所言,他猜知有异却没有做声。向缨同样知道了,意外之余更是不信。
眨眼三日过去,尸骸案依旧没有进展。这一日午后,御医再次去容府看病。
容荀伤得重,醒来后再也睡不安稳,疼痛似乎在身体里泛滥,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于是总是哼哼着叫疼,夜不能寐。疼得心烦,他就咒骂服侍的丫鬟侍妾。
“你们这些死贱人,不就是瞧着少爷我倒了霉吗?一个个的只想着寻出路。我告诉你们,少爷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们全部陪葬。”
几个侍妾不知道是被打了还是如何,脸颊一片青,两个头发散乱,又不敢哭。
“愣着干什么,过来,快过来。”
推搡了一会,一个丫鬟被推了出去。期期艾艾走到床前,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少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过来!”
不得已,她再次走近。
“拿那个过来。”
一怔,她捡起枕边的一只玉捶。这是用来给主人捶背捶腿的,可容荀抓在手里就劈头盖脸往丫鬟头上砸。
惨叫着倒退,她的脸上红了一大片,看起来被砸了几下。
不等丫鬟哭叫,李夫人带着御医进来。见状,一巴掌把那个丫鬟打得摔倒地上,撞到凳子,头也磕破了。
“儿啊,别生气了。她们惹你烦,娘替你出气。来人,这个死贱人惹少爷不高兴,拖出去重打五十,两日不准吃饭。”
丫鬟哀叫着被拖下去,李夫人又安慰了儿子几句,然后把服侍的侍妾丫鬟每个扇了十个耳光再赶出去在日头底下顶着水盆罚站,这才请了御医进来诊脉。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作践,那御医心下暗叹。
御医往太医院返回时,一个禁军信步跟了上来。
“乔御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今儿不是去给容公子看病吗?大将军骂你了?”
摇头,“哎,你不知道啊……容公子伤得重,浑身不舒坦就拿着下人撒气。我看见他的侍妾丫鬟被打得惨,可怜呢。”
“他伤得那么重还有力气发火?”
“伤口疼,睡不着,可手上嘴上的力气还是有的。”
目送他进了太医院,那名禁军琢磨了一下,一溜烟去禀报了。
是晚,容荀在屋里躺得难受,再次发起了脾气。
陈氏自然不会去讨打的,却摆出夫人的架势把平日里殷勤献媚的丫鬟侍妾们全部叫来唬了一顿,勒令她们挨个到少爷跟前赔笑脸。难受得紧,容荀哪有心情怜香惜玉,操起玉捶劈头盖脸地砸,屋内哭喊连天。把女人们打了一顿,容荀终于累了,把她们尽数撵走,他闭上眼,不自觉地哼哼着疼。
屋里安静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再次烦躁起来。这时,淡淡香风袭来。意外地一睁眼,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捧着杯盘走了进来。
第209章 废人
她长得十分美艳,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媚态,却十分面生。
“你是谁?”
她轻盈地走过来,娇滴滴地回答:“少爷,我是新来的丫鬟。她们都不敢来服侍,我就寻了个空隙给少爷端茶。您身子不爽,不如点些安神香,没准会舒服些。”
见她一副体贴殷勤的献身模样,容荀不由得高兴了些许,“好。”
片刻,屋内淡香浮动。
闻到香气,他只觉得头有些晕。见他蹙眉,似乎略有倦意,女子扶起他,拿起一碗水送至唇边,“少爷,喝口水吧。”
那声音落在耳中透着股妩媚,容荀依言把水喝下。
水是暖暖的甜,又有种清凉的冷。舒服了些,容荀躺下闭上眼,疼痛似乎减弱了,他只觉得有些疲惫。逐渐地,他有些恍惚,然后听见一个声音,“少爷,少爷,你看,你挂在了树上。是谁把你挂在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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