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的知县倒是会惺惺作态!可惜已经晚矣,如今大家走投无路,他一个空头知县,又有何用?”邹海心中腹诽,琢磨着县太爷来此究竟为何。
叶行远真不是特地来的,他虽然早料到此时乡民必然已经开始串联,但他也知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就算自己抓到了也没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
叶行远是真心想来了解一下这些“准流民”的想法,这才能在绝境之中求生,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然而行走几个村庄,却发现村长宿老全都不在,问及村人,又都是支支吾吾。叶行远便心中有数,这些乡民应该已经是在密会了,看来县里的形势比他料想的还要紧迫。
等到这个孤村,叶行远直觉发现不对劲,村民虽然满脸堆笑,但神色之中总有一种紧张感,不少人战战兢兢,不时回头向后张望。而一些青壮看似慵懒松散,却明显的有警戒防备之意,与其它的乡村大不相同。
难道是不小心闯进了准备流民的核心地区?叶行远也觉得这是无巧不成书,他看了看身边骨瘦如柴的师爷和几个有气无力的衙役,又看了看对面不少青壮,心道这安全有点没保障。
叶行远虽然幻化为七品知县的身份,可并不意味着他得到了七品和八品的神通。事实上在县衙之中他就试了一下,呼风唤雨和明察秋毫两项神通,他根本无法使用。
现在的他,仍然只能够使用清心圣音,以及剑灵所带的“破字诀”“反字诀”神通。面对这些已经被饥饿和恐惧压迫到极限的村民,清心圣音的效果必然不尽如人意,至于“破”“反”二诀,更是没有用武之地。
这毕竟只是一场考试,叶行远提醒自己。省试之中考策论,可不是要你在幻境之中好勇斗狠,还是得参照圣人之言,悟当世之法,以智慧来解决问题。
只是就算是圣人在陈绝粮,也是一筹莫展,何况后世凡夫俗子?粮食从来不是问题,没有粮食才是最大的问题。
对于大乾朝末期这种绝境,身为一个什么资源都无法调动的知县,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叶行远摇头叹息,却还是迎难而上,继续向村子内部走去。
他远远的看见了邹海,知道此人必是村中领袖,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说不定还是这次流民事件的牵头者,无论如何也要与他一会。
即使不能阻止流民,至少也是让自己心安。叶行远平心静气,尽可能将自己从一种“救世”的情结之中摆脱出来,这大概又是天命陷阱的滋扰。
他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缓解流民的危害,以某种方法来拖延危机,而不需要真正的解决。事实上定湖省成百上千的秀才考生,也不可能有人有完全解决此事的能力。
叶行远不需要做到完美,他只要在这些人当中做得最好就够了。
“草民邹海参见老爷!”邹海见叶行远走近,不卑不亢,半跪于地,大礼参拜。他并无功名在身,平日就算是见到秀才举人,也是要恭敬行礼,更何况是七品知县当面。
“免礼!”叶行远伸手一扶,摸到邹海手上厚厚的茧子,心中一动。此人固然是武人,当地豪强,但也并非是什么地主,终究是农人出身。
在这幻境的认知之中,叶行远虽未见过邹海,但也知道此人,听到名字便与公文对上了号,便点头道:“久闻邹海之名,豪勇过人,惠及乡里,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壮士。”
邹海身长八尺,甚为魁梧,在一众饥寒的村民之中,更显得鹤立鸡群。听到叶行远夸赞,邹海忙道:“不敢,草民只是两膀子有些力气罢了,哪里能当老爷之赞?”
邹海心里泛起了嘀咕,本县知县是个清高的读书人,素来看不起乡民,平日只在衙中,都不愿出面见人。今日倒是客客气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难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叶行远也在仔细打量此人,县中文书上早就说邹海勾连诸乡宿老,有不轨之心,再加今日所见,基本可以肯定他就是串联流民迁徙的重要人物之一。
只可惜史书上也没有这种小人物的记载,不知道是纯属杜撰,还是在确有此人,只是在后面的流民乱中身名俱灭。
如果能在这时候劝服他,会不会能够让平川县流民之乱止息?纵然日后还会爆发,这样的延搁,也足以让叶行远在策论之中得到不错的成绩。
不过若是如此,叶行远的策论的方向,必然就是以圣人之道,教诲乡里,推己及人,以行平抚之事。这一论当然不能算是错误的答案,但是在实际实行的过程中,并无什么太好的效果。
没了平川县的邹海,也会有其它县的张海李海挑头,这种方法完全是治标不治本。事实上西北地域广大,也必有这种以圣人之言来劝人向善的地方官,但最终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场乱局。
叶行远脑中有无数念头闪过,突然心中一动,绕过了邹海,将他身后的房门一推。砰然声中,木门洞开,屋中一直屏气敛息的一众乡亲吓得呆若木鸡,没想到县太爷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
邹海一愣,难道今日知县是有备而来?他面色一沉,眼中刚现出杀机,就听叶行远轻笑一声道:“诸位乡亲,你们是聚集在此处,商量迁徙之事么?实不相瞒,本官早已知晓。”
这还了得?逃籍流亡,固然是法不责众,但若是挑唆串联,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被县太爷逮了个正着,当场已经有许多人吓得腿都软了,更有不少人也如邹海一般,起了杀心。
叶行远却顿了顿道:“你们要走得好!既然平川县养不活你们,这是我身为知县的失职!你们若要走,我不拦!不但不拦,还要为你们开具路引,顺畅前往各州县就食!”
什么?叶行远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更是目瞪口呆,这位县太爷不要头上乌纱了?竟敢做这种大胆的宣告?
第186章 堵不如疏
要是在真实的世界里面,叶行远也不敢这么冒险。这法子或许能缓解流民之变,却会危及他的前程,任何一个官员胆敢纵容鼓动流民,那朝廷绝不会客气。
但这不过是一场推演的幻境,叶行远忽然想到自己不需要被既有的观念和秩序束缚。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既然拦不住流民,那将流民的迁徙尽可能控制方向和规模,不也是一种解决的手段么。
邹海跪在地上,满腹狐疑,猜测不出县太爷心中所想,挠头问道:“老爷此言何意?吾等只是商议秋收之事,并无...并无其它心思,还请老爷明鉴!”
叶行远大笑,“何必相瞒?本官虽久在县衙之中,却也并非不知县事,尔等所议,我已尽知。还是刚才那句话,我既然当了此地的父母官,何忍见子民活活成饿殍?你们不必疑我是诳语欺人。”
县太爷突兀说一句,邹海轻易不敢置信,怕他骗人。可叶行远是一番真心诚意,他想通了关键处,那具体执行的计划自然是顺理成章。
流民要走,叶行远想要阻拦,那是螳臂当车,必然会被历史的车轮碾过。读圣贤书,当知权变,所谓穷则变,变则通,既然活不下去,为什么一定不让他们走?
但这“走”的秩序,是控制在流民自己推选出来的人物手中,还是控制在官方,那就大大不同了。
流民的初始,绝不敢造反作乱,无非就是为了一条活路,所以自发的聚集起来,穿州过县,一开始的行动大多也就是采集、狩猎与乞讨。
渐渐如滚雪球一般,人越聚越多,良莠不齐,便难免有作奸犯科事,偷盗、劫掠,因此而生。又因势大难制,法不责众,不受惩罚,流民之中那些恶人自然胆子越来越大,愈发恶性循环。
到最后杀人劫掠,乃至于攻打城县,最后被少数人利用,或割据一方,或席卷中原,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也是不胜枚举。
所以历朝历代,都怕流民,不是怕其它,无非就是怕“聚众”二字而已。大乾朝以户籍制度牢牢将民众束缚在土地上,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一套制度,沿袭数千年,并无更易。即使是叶行远以前所在的现代社会,对流民问题也是十分头疼,唯可以依赖者,就是将其化整为零,加以适当的约束,最后以工业化和城市化将其缓缓消化。
在这推演的幻境之中,想要实现工业化消耗这些过剩的活不下去的农业人口,叶行远自度做不到。但是与之相应的一系列手段,却未必不能用上——这可是有非常成熟的机制。
叶行远望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众人,笑道:“尔等不过求一条活路,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坐视?你们想必也已经知道,如今朝廷转运艰难,今秋之前赈济难以到位。
而我平川县干旱缺水,秋收只怕也是大大不足,若是不努力自救,只怕这千里黄土之上便是饿殍遍野。你们要走,自是情理之中。但是逃籍而去,人离乡贱,要如何走,何时回,你们可曾考虑过?”
逃籍之后,想要再回原籍也只能偷偷摸摸,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权利,连祖宗都不要了。这对乡民来说,其实是一次重大的艰难选择,若不是实在迫不得以,这些淳朴的乡民也不会做此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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