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承刚才死在军中了!石幹被周贺杀了!周贺说,他前后都在与我们虚与委蛇,他是大汉的忠臣!这厮投降荆州军去了!现在我们身边只剩下百多人!”
潘濬心中邪火上涌,喉头一咸,几乎吐血。好在他养气功夫极佳,这才没有晕厥过去。
正在急想对策的时候,忽然看到宋定坐在一张简陋的担架上,在十余名江东士卒簇拥下往城外狂奔。潘濬猛发力起身,一个箭步向前,抓住了担架边缘:“宋校尉!子明何在?你们的吕都督呢?”
宋定此前肩膀中箭,失血极多,此刻脸色白得像垩土,身上被包裹得像个粽子。潘濬猛地拉拽担架,宋定便不由自主地在担架上翻滚,几乎掉下地来。
宋定的扈从大怒,有人挥拳打在潘濬的面门:“老头快松手!”
武人的手劲太大,潘濬惨呼一声,半边脸瞬间肿了。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步,双脚一软,仰天便倒。
倒地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就在江陵南门的登城马道下面。就是在这条马道上,他杀了费观,引了吴军入城。当他仰着脖子往上看,恰巧还能看到马道边缘洇下的血迹。那应该就是费宾伯的血……当时潘濬固然觉得可惜,但至少能告诉自己,为了让荆州士人掌握自身命运,这是必须的代价。
可现在,吴军败了,他们在逃跑。
那我做了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忽然有人拉起了潘濬。原来是一名侍从首领控制不住焦虑,扯着潘濬的肩膀用力摇晃:“家主,我们该怎么办?”
潘濬打了个激灵。
办法总是有的,现在不能在江陵城里等死,须得赶紧离开……哪怕从此以后在江东栖身,只要吴侯还对荆州有所期待,就少不了我潘承明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提起最后一点精神,待要吩咐,却见到那名拉扯着他的侍从眼睛暴凸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怎么回事!”潘濬大叫。
另几名扈从不约而同地拔刀,任凭中刀的同伴倒在地上。他们持着带血的刀,彼此对视一眼,有人迟疑着道:“家主,这等情形,怕是……怕是……”
其他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好几人一起冲上来,将潘濬牢牢按住了。
潘濬竭力挣扎,却被紧紧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耳边只听到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嚷嚷:
“家主,对不住你了!”
“我们这是为你好!”
“眼下不能再瞻前顾后了!”
这些狗才!枉我素日里对他们优容厚待,他们竟敢叛变!他们竟敢出卖我!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潘濬一时狂怒,只觉平生所受的羞辱莫此为甚。正在犹豫要不要嚼舌自尽,压着他的扈从们忽然全都松了手。
潘濬试探着起身,环顾四周。原来不知何时,江陵南门周边的战斗已经停歇,这座城门再度易手了。
有一队荆州将士从斜刺里过来,为首一人俯下身,看了看潘濬。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披着一身灰色的戎服,穿着铁铠,腰间悬着缳首刀和长剑。
这便是庐江雷远了,潘濬和他很熟悉。
不少人都说,在汉中王麾下的大将中,雷远的个人武勇颇不足道。但今日潘濬方知,此人的刚勇坚韧,简直超乎想象。
过去数年里,潘濬和雷远打过许多次交道,不管是针对麋芳那一次,还是还是后来对乐乡大市的商业梳理,两人合作都很愉快。私下里,潘濬对雷远既佩服,又羡慕。佩服他以一个外来投奔者的身份,能在玄德公麾下获得这么高的地位,羡慕这年轻人的宗族能从此腾飞,获得一州的庞大利益。
潘濬也希望自己的宗族能够如此。可惜,谋划不成,梦想终究成空。
雷远冷冷地凝视着潘濬,过了会儿才微微颔首:“潘治中,我不杀你。我会把你交给中枢,依照律令处置。”
雷远的嗓音非常沙哑,他说话并不凶恶,却仿佛带着极强烈的杀气,使潘濬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大股热汗突然从额头发际冒出来,手脚却变得冰凉。
此时沿着城墙脚下,也有大批荆州步卒赶到。
城头上方的几处城台,全都已被守军收复,吴军士卒的首级一个个地被抛掷下来,发出砰砰地闷响。许多荆州将士站在城楼上方挥动武器,老老少少的欢呼之声汇集如潮。
雷远上马,从门洞里驰出,挥手向部下们示意。
“城里的杂鱼慢慢处置不迟,留两百个人守住南门,其余将士跟我走……我们去拿吕蒙的脑袋!”
数百名骑兵和上千步卒正在城门前方集合。听到雷远的号令,他们轰然应诺。
第八百六十二章 绝望
吕蒙的行动速度非常快。
从最底层士卒做起的武人,若都像凌统那样宁死不退,那一定在半途上死绝,绝不可能做到偏将军、前部大督。
所以吕蒙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一定会退兵,如有必要,哪怕甩下士卒们,也要保障自己的性命。
便如当日在公安城下遭雷远夜袭,吕蒙泅渡过大江保命,而把程普、甘宁等同僚和宋定、徐顾等数千部下全都甩在了江南。后来孙刘两家达成停战条款,凌统作为吴侯代表赶往公安周旋,便看到了极其惨澹的情形:程普殒命,甘宁被围,数千士卒沦为阶下囚。
自此以后凌统就对吕蒙很不满意,言语带刺都是常事,但吕蒙不在乎。
凌统是纯粹的武人,眼光只看到战场,看到身前的敌人,看到身为武人的名誉,所以他会不惜生命地抵抗强敌。吕蒙甚至猜测,凌统留下断后,是有意求死。
短短数年间,江东军在江淮受挫,在荆州受挫,在交州受挫,每一次受挫都伴随着战场厮杀的惨痛失利。哪怕到了此时此刻,江东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削弱荆州的力量,可最后落到战场搏杀,依旧不是对手。
或许在凌统看来,一场场仗打到这种程度,吴侯的霸业,也就一点点动摇了。而且,正是因为凌统等武人的无能而动摇。为此,凌统或许愤懑,或许绝望吧。
但吕蒙还没有绝望。
有凌统断后,应该可以拖延一阵子;另外,潘濬等人如果不想死,也还能拖延一阵子。趁着这点时间,吕蒙匆匆退至本营,意图在此与江津港方向登陆的部队汇合。
袭取荆州的战役打到这程度,江东固然狼狈,但兵力上的优势仍在。吴侯此番抵达南郡,带来了确确实实的十万之众,没有一点虚夸。扣除舟船上的水手、必要的力工和民夫,能够登岸作战的足足有七万多人。
江东军制与曹刘不同,藏兵于世族、将领之中。又因为以舟船运输兵力、粮秣,既省人力,损耗也小。此番江东倾国之兵出动,原本就下定了决心,哪怕荆州军再怎么善战,江东用人命堆,也要堆出个胜利来!
毕竟荆州人的兵力依然有限。
关羽一日一夜急赶一百八十里,沿途突破防线……他能有多少人?
雷远所部数千,江陵守军也不过数千,两支队伍都鏖战许久,还能有多少力量?
同等兵力下战斗力不及,虽然耻辱,却不是不可挽回。吕蒙身为大将,早就预作筹谋,力图使己军保持以多击少的高压。
就在荆州城内鏖战的时候,吕蒙始终和吴侯所在的船队保持联系。
按照双方约定的计划,吴侯所部一但登陆江津港,就会立刻派出蒋钦、吴奋、朱才三将所部万余人,充实到吕蒙麾下;而董袭则立即往北支援贺齐,之后吴侯本人再亲领朱然、韩当等部登陆,全面负责江陵北面的局势。
蒋钦自是宿将,吴奋是吴景之子,朱才是朱治之子,吴景、朱治都是孙氏老臣,各自都有善战的部曲。吕蒙坚信,蒋钦、吴奋、朱才那一万多人投入战场以后,一定可以扼住雷远的反攻势头。
只要己方保住江陵南门这个突入江陵的重要据点,战斗延续下去,一定是江陵守军的血先流干!
当然,江津港竟会遭到火船袭击,这是吕蒙事前没有想到的。
但吕蒙惊魂稍定之后便觉得,这一场火,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当年周郎任南郡太守的时候,吕蒙就是周郎的重要辅弼,还曾直接负责了江津港的扩建,当时他就着力增建了江津港内部的码头、栈道,并动用大量人丁疏浚港湾内部空间,使之足以容纳大量江东军船,不至于密集排列。
何况春夏时节草木湿润,芦苇荡里能烧起多大的火?火船看似威力巨大,只能造成一时混乱,其作用主要体现在扰乱将士的士气。只要己军指挥不乱,各部船只的调度、靠泊、登陆、整备并不至于被完全阻断。
所以,现在本营中至少能有七八千的援军吧?或者五千?
哪怕三千也行!只要有三千名生力军,吕蒙立刻就带他们折返回江陵南门,增援凌统所部,无论如何保住江陵南门!
吕蒙的本营紧贴着江堤,距离江陵旧城的南部城墙不过三里;而旧城、新城两道城墙间的距离也只有两里。为了容纳后继增援的兵力,整座营地规模很大,南北狭窄而东西绵长,与江陵旧城的南部城墙大致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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