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将锅甩给贤良文学们了,走在前面的杜延年瞥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霍氏一党内部,宣传口径已经统一好了,万一真有不测,该怎么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而一路上,来报讯的人络绎不绝。
从霍光的侄儿,掌宿卫殿门之职的右中郎将霍云;到管着未央宫诸殿内大小杂务的詹事宋畴翁;最后连为皇帝诊治的太医都跑来稽首请罪了。
顺便将殿内的情景,一一禀报给大将军。
任弘知道,若非情况不允许,恐怕还会有婢女、宦官来报,大将军的耳目遍布皇帝身边,难怪刘弗陵找自己谈话,身边除了金建谁都不留,生怕隔墙有耳。
不多时,群臣来到温室殿前,霍光的女婿,没来得及执行小皇帝计划的奉车都尉金赏拜伏在此,诚惶诚恐。
“大将军,皇后已在里边了,陛下他……”金赏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情况可能真的不妙了。
霍光重重地看了金赏一眼,正要进去,田延年却拦住了他:“大将且慢!”
在田延年心里,已经对皇帝和大将军的关系,做了最坏的打算,设身处地,田延年觉得,小皇帝唯一的翻盘机会,恐怕就在温室殿中。
大将军虽在温室殿里有眼线,但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小皇帝假意病发,只需要埋伏几个亲信,待大将军进去探视时杀出……
霍光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在此之前左将军上官桀等多次谋杀他,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进见大将军的官民都要露体被搜身,摘去兵器,由两个侍卫挟持。
田延年暗示小心殿内有诈,霍光也想起,自己过去与刘弗陵对弈时,他总会绞尽脑汁设法翻盘,沉吟后道:
“子宾提醒得对,老夫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君臣之仪、汉家制度都不能乱,是应当遣人进去禀与陛下和皇后准许再入内,霍云,你进去!”
作为中郎将,霍云是有资格持甲兵入殿门的,他立刻领命入内,就在这等待的间隙,霍光又抽空做了些布置。
一个眼神,田延年奉命离开,他将被霍光派出宫外联络霍氏的女婿、故旧们,看住北军。
至于今天表现最好的杜延年,则被霍光唤过去耳语一番,居中调度就靠他了。
又道:“群臣人多,恐怕再度惊扰到陛下,丞相、御史大夫,汝等带着群臣留在外面,明友,你带卫尉之兵勒于玄武、朱雀二门戒严,以备非常,吾等出来前,不得放任何人离开未央宫!”
“右将军、前将军、典属国。”
霍光语气稍缓,不称呼字而称官职:“三位随我入内看望陛下。”
张安世、韩增是名义上的朝廷二号、三号人物,不算霍光的人,而典属国苏武德高望重,更非霍党成员。
万一皇帝真有不测,他们也好做个见证啊,苏武说话,天下人都信得过。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霍光还点了任弘的名。
“道远也一同进去吧。”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任弘,此子虽然年少封侯,屡立奇功,但非朝中元老,说话分量不重,何德何能得入?
任弘也有些意外,倒是霍光,走到他面前,手掌轻轻落在任弘肩上——刘弗陵当日在宫里拍的那一边。
霍光在任弘耳边低声说出的话,令他毛骨悚然,好似寒冬腊月里赤身裸体,站在大将军面前一般。
“毕竟,道远可是天子属意的‘卫、霍’啊。”
……
PS:第三章 在晚上。
第270章 上官
霍光拍得很轻,可这话语中的敲打犹如巨锤猛击,任弘只感觉肩膀都要垮了。
好在双腿还立得住,多年来的行伍生涯,在西域河湟出生入死,对一个人意志锤炼是很有帮助的,若换了还在悬泉置做小吏,刚穿越的自己,受此惊吓……
肯定直接跪了。
任弘还站得住,且面色没有大的惊惧,也因为那一日皇帝召见问对时,他的回答,十分小心,哪怕今日再复述一遍,也无所畏惧。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任弘立刻垂首,对霍光低声道:“下吏当日得陛下谬赞时也说过。冠军侯一直是弘少时仰慕的英雄!小子虽无卫霍之方略,但也当大汉扫清胡尘尽绵薄之力,愿再复封狼居胥的伟业!”
下一句,则是他今日才补上的。
“在天子和大将军麾下!”
有毛病么?
一点毛病都没啊。
其一,我没有向皇帝表忠心,进谗言,与之联合对付霍氏。
其二,我与大将军的目标,是一致的,更愿为君马前卒。
也是啊,他任弘跟贤良文学从一开始就不对付,怎么可能与之为党?
这一点,霍光自然也清楚,这忽如其来的摊牌,只是敲打敲打任弘,告诉年轻人一个道理。
别自作聪明。
顺便让他收起多余的心思,乖乖听话。
因为霍光也需要任弘。
不仅是征匈奴时有用,还有今日入宫,霍光非要拉了四个非其党羽的人进去,其中有苏武这种名重天下的人物,任弘这种拒绝了他招婿,绝非霍氏一系的列侯,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将军一边极其揽权,连皇帝都监视上了。却又爱惜羽毛,还是想做周公啊。
见任弘没被吓趴下,霍光又暗叹了声可惜,他若做了霍氏女婿,该多好。
这时霍云也已排除危险出来了,步履匆忙,到霍光耳畔说了如此这般,大将军再不耽搁,立刻带着群臣进了温室殿。
进殿的路上,任弘心里想的却是,将自己与皇帝密谈的内容泄露出去的,究竟是谁?
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当日在场的金建,可瞧他关心皇帝安危,慌张到开车撞殿门上的做派,又有些不似。
任弘的目光,不由瞥向了一同入内的奉车都尉金赏,越发觉得这霍家的四女婿可疑。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汉忠良金日磾的儿子,居然是双面间谍!任弘还是小觑了他啊。
金赏似乎感受到了任弘的瞩目,抬起头回望过来,竟没有躲闪,反而笑了一下,笑里满是无奈。
刘弗陵将这位玩伴当成金日磾第二,忠诚厚重,可作为霍光女婿的金赏,深知大将军的可怖之处。霍氏党羽盘根错节遍布朝野,未央宫里也尽是其眼线,怕的就是落了吕不韦的下场。
从始至终,都只是刘弗陵自作聪明,一切都落在霍光眼里,只是未加干涉,任由天子绞尽脑汁。
再加上小皇帝身体本就不好,一旦山陵崩,金家除了大将军,还能依仗谁呢?
任弘复又望向前方霍光那虽然不高,却撑起了大汉半边天的身躯,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在河湟,在西域,我可以逞逞虎威,可回到长安……我还是做狐狸吧。”
他知道,往后得十倍小心,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
温室殿内,上官小皇后一直在轻声啜泣,虽然皇后詹事要求她做好“天下母”,不轻易流露感情,可这也太难为一个年仅15岁,放后世才刚初三的小姑娘了。
因为椒房殿离此较近,上官小皇后最先抵达,也目睹了丈夫最后的清醒时光,以及之后持续的晕厥。
据金赏说,天子先是胸口卒然大痛,咬牙噤口,而后舌青气冷,汗出不休,陷入昏迷。
期间天子奇迹般的复苏醒来一次,还保持着清醒,并对上官皇后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再度昏迷,再未睁开眼。
见皇帝手足乌青,上官皇后犹豫之后握上去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冷如冰,像极了腊月的雪。
上官澹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上,满是惶恐和畏惧。
她害怕生死离别。
始元四年,上官澹才5岁,便被祖父、父亲送入宫中,初封婕妤,月余,立为皇后。
她可以说是在宫里长大的,最初时懵懂,还以为父母不要自己了,抱着母亲的腿撒娇,死死拉着车门不放,进了宫也终日哭哭啼啼。
而那时候刘弗陵也才12岁,年少多慧,自然没耐心与这动不动就红眼想父母的小哭包玩耍,不爱搭理她,偶尔共食完毕,就拂袖而去。但宫里生活还算惬意,除了地方大点外,与寻常的贵族淑女没什么不同。
但元凤元年,上官澹8岁那年,剧变袭来,祖父、父亲因为参与推翻大将军的“谋反”,上官氏一夜之间族灭,只有她活了下来,多亏了霍光外孙女的身份,得以继续在宫中为后。
那之后,一切便不同了,身边的人,换成了外祖母霍显派来的亲信。少女不敢哭了,她必须懂事,听话,否则连自己都随时可能被换掉,换成某位姓霍的妹妹、侄女入宫取代她的位置。
而从小便是孤儿的刘弗陵,从那时起倒是对她对了几分同情,时常来椒房殿看看上官澹,甚至会带她去太液池玩耍,因为皇帝有心疾,不能下水,便怂恿她卷起衣裳下去玩水,但才露出莲藕般的小腿,却被皇后詹事板着脸阻止了。
之后数年,天子身体越发不好,太医令说应减少房事,一夜之间,宫女都穿上了穷纨,本打算让上官澹专宠,但刘弗陵似乎很厌恶霍氏对宫闱的干涉,对上官澹遂再度冷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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