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颔首,冯夫人亲自送她出了刘家大门,来到等待已久的墨车前,任弘正在轻轻抚着萝卜的额,让它一会儿脚步踩得稳一些,见冯夫人搀着瑶光过来,便朝她们一拜,将手里的马辔递了过去。
任弘先前特地问过张敞等人这道礼仪是什么意思,张敞跟他扯了一堆“今壻御車,即僕人禮,僕人合授綏”的话。
不过在任弘看来,这道礼仪,总有种丈夫结婚就要将家中诸事大权拱手相让的感觉……不妥,不妥啊,大丈夫岂能一日无权!
若换了平日一起出游时,瑶光早就不假思索接过来了,她马术车技都比任弘更好,今日却不能说话,只由冯夫人笑着代为谦让推辞:“未教,不足与为礼也。”
为瑶光披上避风尘的罩衣,扶着她踏着几上车,坐进有帷幕的车舆中,冯夫人知道,自己便只能送到这了。
眼看马车渐渐远去,操持多日的心放了下来,冯夫人眼里竟含了泪,连忙拭去,心中有些伤感,更多的是高兴。
她仿佛看到,一株被移到异域的树,开花结果,种子又随着一阵风,飞回了东方的故乡。
……
“没别人了,说话吧,吾等得绕着尚冠里一圈,车到我家还要半刻。”
任弘双手持着辔,心里想着这莫非是后世婚礼花车绕县城游街的由来?
他今天坚持让萝卜作为服马,尚冠里的街道十分宽广,路边颇有一些看热闹的人,任弘遇到熟人面孔还要朝他们颔首,但端坐在帷幕里的瑶光却可以小声说话。
瑶光却不作答,任弘只能循循诱导:“你若不说可没机会了,待会到了家,还有诸多礼仪要走,忙活上小半个时辰才完。”
这下瑶光憋不住了,长长呼了一口气,隔着遮脸的孔雀羽扇道:“任君……”
“还叫任君?”任弘嘴角露出了一丝笑:“难道不该叫良人或者夫君?”
瑶光却不上当,唾道:“任君休要诓骗我,刘夫人说了,行了合卺礼才能改称呼。”
“刘夫人还教了你什么?”
瑶光回想起来,却忍俊不禁:“都是女儿家闺房之话,可不能叫你知晓。”
刘德的夫人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嫁给刘德,作为续弦。
她年纪虽比瑶光大不了多少,但按照宗法礼制,却必须充当瑶光女性庶母的角色,今日送到门口,昨夜更郑重其事地找到瑶光,与她谈了不少事。
比如夫妻第一夜要做些什么,刘夫人的脸红得几欲滴血,声音越来越小。瑶光都看呆了,只不好告诉她,草原上长大的女子,配牛配马配羊那还不是年年见。
配人也见的不少啊,乌孙人风格彪悍,每逢夏日大会,都是尽情狂欢的日子,喝醉之后,草丛里、毡帐中,赤条条的滚得到处都是。那些从不压抑的喊叫真是震天响,听得在母亲大帐中正襟危坐的她们纷纷窃笑,却也不感到尴尬。
而像她的女护卫,有了看上的男人,会直接上前要与之困觉。
可当真轮到自己头上时,瑶光一想到待会婚事结束要行夫妻之礼,还是有些紧张,话也不说了。
一时间,车前车后,迎亲的人依然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尚冠里的各家则走出家门朝任弘贺喜,车上反而静了下来。
等绕到没有人家的里墙边时,瑶光却说话了。
“任君为何选了我?”
在西域时她无比自信,可来到大汉后,瑶光却有些心虚起来。
她开始数起自己的不好来:“我不懂礼节,没有中原女子的娴淑,心里总放不下母亲,乌孙公主的身份看似尊荣,可在不少人眼里却是蛮夷女子,也不能给任君仕途带来些利好,反而耽误你前程。”
这半年里,长安城对这场婚事的议论,瑶光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些。
在任弘看来,这担心就大可不必了,虽然眼下瑶光手里拿着遮面的羽扇,但任弘自己就是“小留侯”,再娶一个女诸葛回家作甚?
任弘想了想道:“当年在西域时,旁人都说我单骑上天山,挣下了这封侯富贵。殊不知,我是昏厥着过去的,帮我翻过那道坎的,可不止萝卜,还有公主你。”
瑶光乐了:“这么说来,任君是为了报恩?”
“非也,是觉得这样的奇女子,一旦错过,就再找不到了。”
任弘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将汉阙,立到极远的地方去。远过玉门、远过葱岭,可能会远到从来没汉人去过那另一片海。”
“我不会在中原呆一辈子,这一生,注定要走得极远。往后像翻天山那样的险境,恐怕不止一次,需要一个能与我一路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最好关键时刻,还能持弓刀护着我的妻子。”
瑶光长出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这点,妾倒是做得到!”
一番话下来,最后一点嫌隙已消,任弘握紧了辔,家快到了。
“少君且坐稳。”
“为夫要加速了!”
……
PS:今天只有一章。
第211章 新妇入青庐
“夏翁,道远已到女家接上新妇了,让我回来问问,邀请的宾客可都到齐了?”
任弘要带着新妇在尚冠里绕个大圈,作为他男方宾客的杨恽便提前一步赶了回来。
夏丁卯为了张罗宴飨,这几夜几乎没合过眼,他虽然不识字,可在长安、在敦煌管宾客行人吃食几十年,有一套自己的窍门。他心里算着,又让吕多黍拿着名单过来一对,有些忧心地说道:
“尚冠里中的宾客几乎都到了,唯独大司马大将军家没派人来,只令其家丞来贺了十万钱。”
夏丁卯现在一提到霍家就心虚,只因半年前任弘拒婚后,霍夫人显恨屋及乌,厌恶一切与西安侯府沾边的东西,连霍家最爱吃的孜然都统统扔了。还放话说府中之人吃此物害了病,还吃死了一个奴仆!
虽然未能成功败坏孜然名声,但老夏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事败露了,忐忑了许多天。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可他从此也关注起霍家的一举一动来,生怕再出什么事。
杨恽不知道这其中曲折,觉得夏丁卯大不必担忧,笑道:“或许是大将军知道自家人是怎样的德性,怕他们重蹈灌夫大闹武安侯田蚡婚宴的覆辙,故只遣仆从贺钱吧,不来反而是好事。”
杨恽是在外祖父留下的太史公书里知道这桩事的,孝武皇帝初年,作为皇帝舅父的武安侯田蚡娶了燕王之女做夫人,他姐姐王太后疼爱这异父弟弟,诏列侯宗室皆往庆贺,定要让武安侯的婚宴空前绝后。
皇太后的面子不能不给,于是连先前与田蚡有过节的窦婴、灌夫都去了。
结果灌夫这莽夫席上酒醉,为窦婴受宾客冷遇抱不平,便大闹婚宴,将田蚡、程不识等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由此引发了一场政治斗争。最终导致灌氏族灭,魏其侯窦婴处斩。
听杨恽一说,夏丁卯也颔首:“杨君说得对,不来最好,只要与君子交好的宾客朋友齐了即可。”
就在这时,大门内外的宾客们却爆发了一阵欢呼。
“新婿、新妇到了!”
……
“列侯礼俗比士庶复杂许多,今日可有道远受的。”
某位当事人晕头转向车都停不稳,旁观者却能幸灾乐祸。
作为受邀的宾客,坐在庭院中,看着西安侯府的热闹,明明比任弘小好几岁的刘病已却露出了过来人的笑。
他听说,古时候的规矩是“婚礼不贺”,有嫁女之家三夜不熄烛,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的传统。
可到了大汉,汉代婚礼一改先秦婚礼的冷清,变得极为热闹。送礼的种类与数量大大增加,车马络绎不绝,门外牛马嘶鸣,更有众多的仆人婢女、儿童在新婿新妇的马车前引路。主人大摆宴席款待宾客,宾客饮酒说笑,言行毫无顾忌,甚至可以男女杂坐不遭禁止。
作为年轻人,最喜欢这种喝酒不禁的场合了,刘病已这些年可没少混入婚宴里,感受那热闹的氛围。
不过在民间,一些读儒经读傻了的地方长吏,还是会遵循古制,禁止百姓嫁娶相贺。
今年春天,刘病已约着任弘游五陵时,就在阳陵碰上过这样一位官吏,刘病已当时便看着不痛快,认为这是苛政。
“婚姻之礼,乃是人伦大事,也是百姓难得能聚在一起的酒食之会,席上鼓瑟吹笙十分好玩,这就是民间的礼乐啊。可那些想要循古制的官吏,禁民嫁娶不得酒食相贺,是废乡党之礼,让百姓没了行乐的欢快。”
任弘则总结了一句妙言:“长安城里达官贵人成婚都不禁相贺,要说铺张,更胜民间百倍,凭什么只禁下而不禁上。这简直是只许郡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只许郡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句话妙啊。”
想到这里,再看看西安侯府中这嘉宾僚党,祈祈云聚,车服熙路,骖騑如舞的场面,刘病已却不笑了。
像他这种“百姓”的婚礼再大操大办,终究是比不过列侯的。更何况刘病已身份特殊,成婚当日简单低调。尚冠里中的住户也都十分避讳,除了刘病已的几个朋友外,几乎没人前往相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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