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中了风,现在瘫在床上,大夫说只是拖日子罢了。”
“行刺大哥的人是我派的……”
“有贵人说,大哥之前就打过好大一场败仗,在陛下面前丢尽了脸面。趁着大哥还不知道父亲的事,这次出兵动点手脚,让他再狠狠栽个跟头,爹留下来的位子,就轮不到他了……”
“贵人说,谁能办得到,黑水将军的位子,就许给谁……”
“三哥是想煽动肃罗人起兵,再凭着我们带过来的五千人,给大哥找点麻烦……是我觉得肃罗人都给打怕了,不是俺们黑水部的对手,未必能有多大用处,而且也不能保证黑水将军的位子就一定能空出来。就派了人,夹在肃罗刺客里动了手……”
李敏行脑袋嗡嗡直响。之前听两位叔叔吵架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大半,可猜到,和亲耳听到,无论如何是不一样的。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和父亲阴阳两隔,驻扎在肃罗的黑水卫一片大乱,更严重一点,整个肃罗战局,都有可能就此崩溃!
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不知什么时候,指甲已经死死抠住了椅面的缝隙,掌心一片冷汗。李敏行深深吸了口气,回忆着大人每次遇到重大变故时的神情态度,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
“许了你黑水将军位置的贵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是谁说了想杨秋了来的……
是说之前为什么那么多人猜大喵啊……
大喵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收买那两个蠢货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重要)去暗害他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将(重要),而且万一黑水将军死了整个战局都可能崩盘的(这个最重要)?
第187章 分明眼底人千里
即使已经被教训得服服帖帖,问到这个问题时,李忠铭仍然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死死闭紧嘴唇。直到李敏行下巴一扬,旁边执刑的玄甲卫走了上来,他才翕动了一下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刚一出口,就淹没在松明的劈啪声里:
“……是太子。”
“谁?!”
李敏行笔直地站了起来!心脏砰砰激跳,刚迈出步子眼前便是一黑,靠着平时苦练的下盘工夫才没有倒回椅子里。
而他的喝问,已经湮没在李忠铭声嘶力竭的惨叫里。
“好大的狗胆!”那黑衣卫士两只手掌如铜浇铁铸一般,掐在李忠铭身上,任他怎么惨叫挣扎也不为所动,声音低低的,只有房里的几个人听得清楚:
“竟敢攀咬太子殿下!”
电光石火间,李敏行恍然大悟。
姜果然是老的辣!屈打成招,污攀太子的罪名,他是决不能弄到自己身上的!
他立刻做出一副愤怒到了极点的样子--其实倒也真是满心激愤,不过,不用点刻意的假装工夫,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来:
“你这是恨毒了我们父子啊!怎么,一计不成又生二计,非要害死我爹不成?--攀咬太子,这是灭九族的罪名啊!”
一边说一边扭头:“给我狠狠地打!先教训够了,再想法子让他说实话!”
“真是太子!真是太子!”李忠铭一边惨嚎,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别人这么说咱们也不能信啊!大侄子你想,黑水将军的位子,是个人就能许的吗?要不是太子开了口,换了别人,我怎么会干这掉脑袋的事儿!”
“他跟你说是太子你就信了?”李敏行继续冷笑:“哪天来个肃罗的细作,说奉了陛下旨意要砍你的头,你也伸长了脖子让他砍?”
“当然不是!”疼痛越发剧烈,李忠铭狼狈地喘息着,根本来不及编造,只能把情况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那个人是太子身边的人!我认识他!他带了太子的信物过来!”
“蠢货!你就知道信物不是假造的?”
李敏行与执刑的玄甲卫交换一个眼色,冷着脸坐回椅子上。那玄甲卫轻轻一躬身,向角落里负责记录的另一个黑衣卫士打了个手势,拎着家伙上前开始询问。
那玄甲卫也是刑讯上的一把好手,从那个使者的身份、长什么样子、几时在哪里和李忠铭见过,一直到这次来的时候在哪里见面、见了几次、说了些什么,使者的衣着房间的环境陈设当时有没有一起吃饭吃了什么菜,一个一个细节反复询问。
一遍问完,又把刚才问过的问题顺序统统打乱从头再来,碰上一丁点儿前后矛盾之处,李忠铭就少不得吃一番苦头。这样的问法极细致也极耗时间,等所有的细节都说得一丝不错,李忠铭已经晕厥数次,被捏着鼻子灌了至少三碗参汤。
……的确是太子。
李敏行看着托盘里那块黄澄澄的玉佩,默然不语。李忠铭说的那个人他也见过,而且不止一次,不管是名字还是形貌特征都能对上--更重要的,是这块他参与大猎的时候,曾经在太子腰间看过的玉佩。
大凉贵人喜爱的秋山佩,密林柞叶中猛虎扑击,麋鹿惊惶奔逃,形态生动,刀工流畅。最难得的,是透空镂雕的玉佩中心,一只憨态可掬的乳虎自顾自地嬉戏,只半截尾巴伸出树丛,打着卷的尾巴尖遥遥指向母虎的方向。
听金吾卫里来蹭课的前辈说过,这枚秋山佩,是太子从驾秋狩,第一次射杀猛虎的时候,陛下从身上摘下来赏了他的……
“你留了这块玉佩下来,太子的人能认账?”
“他不知道——我找了块差不多的玉,当着他的面掉了包,顺手砸碎了……”
李敏行哑然。他这个叔叔别的本事没有,手上活计是一等一的,小时候还曾经变戏法哄他玩过,怎么用力睁大眼睛也看不出破绽来。找块颜色差不多、仿得有点像的玉,当场砸碎了,或许真是看不出来吧?
而更重要的,是玉佩下面,那张写满字迹的绢帛。
并不是命人行刺黑水将军的——太子再蠢,也不可能给人留下这样的把柄。那封手令从头到尾,只是说黑水部族长李谨行病重不能理事,命其子便宜行事,掌理黑水部事务。末尾,明晃晃的朱印直刺人眼。
看上去正常得很。如果不是,这样的大事应该立刻启奏陛下,然后由陛下指定黑水部的掌权者的话。
太子……
太子!
李敏行霍然起身,对两个刚刚忙完、坐在一边歇息的玄甲卫肃然一揖,抓起供词和证物就奔了出去。一路上死死咬着牙关,直奔到他父亲李忠成住处外间才冷声道:
“取黑水将军的印信来!这件事,我要明折拜发!”
奏折一上,朝野震惊。
不是每封奏折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元绍面前的。
奏折从六部、各司、各军及各地方大员那里送到中枢,先到政事堂汇总。密折直接转给陛下,明折拜发的,政事堂就要根据奏折内容分类、排序,撰写节略,然后最迟在当天宫门关闭前送陛下审阅。比如年节时的请安折子,政事堂就会在奏折里夹张小纸条,上面合辙押韵四个字:恭请圣安。
这么多事情,一个人显然不可能做得过来。政事堂里,左右柱国年高德劭,通常就坐在那里喝喝茶、聊聊天,有重要事情再来惊动。干活儿的主要是左右枢密、左右平章,枢密掌军,平章主政,各带着一群年轻人,天天跟四面八方汇总过来的奏折奋战。
咳,顺带说一句,凌玉城除了寥寥几次和元绍事先说好要造势的之外,呈给元绍的奏章一律都是密折。当然,大部分时间他连密折都不上,有什么事情,当面说就好。
总而言之,这种奏折分拣机制的结果就是,李敏行的奏折在送到元绍案头之前,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已经都知道了……什么?你说保密?
拜托,政事堂哪有秘密哟。再说,真有需要保密的东西当然用密折,黑水将军又不是没有密折专奏之权。明折拜发的意思难道不是双方撕破脸,非要把事情有多大闹多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么。
而这一天,李敏行的奏折被政事堂六位大佬,恭恭敬敬地送到元绍面前时,暂时山中无老虎的政事堂已经成了炸开的蜂窝。那些挂着侍中、舍人、郎君头衔在政事堂行走的年轻人,但凡有法子溜号的,都在用尽一切渠道告诉亲朋好友:
皇后终于要灭了太子了!
你看,推进肃罗的几万大军都由皇后节制,上奏的李敏行在皇后身边当了两年侍卫,甚至黑水将军,都早就向皇后投诚了。这封奏折是李敏行自作主张,根本和皇后无关,你信啊?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一片窃窃私语搅起的喧哗中心,元绍兀然默坐,手里猛虎捕鹿的秋山佩,已经被摩挲得微微发烫。
“……传太子!”
太子东宫在皇宫中轴线以东,和昭信殿颇有些距离,骑马打个来回,怎样也要一炷香工夫。然而元绍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帘外已经有脚步声匆匆响起,太子低头入内,扑通跪倒。
“父皇,儿臣冤枉!”
元绍眉头一皱,手里的茶杯险些就劈面丢了出去。他派去的内侍这会儿最多走到半路,太子现在就过来喊冤,其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
“你窥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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