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那玉米有如身量苗条的侍女簪着艳色的花,缀着其间劳作的人、更远处错落的茅草屋顶,自成一幅惬意而生机勃勃的乡村画卷。
丰收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一会儿回去掰两个玉米炒吃,早上来时我扒开壳衣看过,粒子长得饱赞,能挑出几个吃得的。”注意到梅寒目光,沉川把碗放到一边,捉来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百无聊赖地捏手指头。
梅寒点头,“这个怎么炒?我还没做过没吃过呢。”也没见过玉米壳衣下是个什么样子,很有些好奇。
“跟别的菜差不多做法,切点辣椒碎番茄丁炒香,撒点盐和佐料,再把玉米粒倒进去炒熟就能出锅。不这么麻烦也行,水煮或者用火烤,都好吃得很。”
说着说着,沉川馋虫上来,恨不得现在就去地里掰玉米。
沉川:“……榨汁、炸粑、蒸饼……嫩玉米吃法多,能吃个把月,等长老了掰去打成面,人能吃牲口也能吃,一亩地掰个千把斤……”
说到这儿,梅寒不由望向自家田坎上堆着的稻束,“这稻子产量也高,今儿割的这两分地要是再附十来天,还能多出十几斤米。”
寨里别家都没动呢,都舍不得这么早割稻,想多附几日稻子多收成些,这两日才陆续开始给田放水。不像沉川,早几日看了水碓回来,当天就堆泥隔了这两分田出来放水,水放完田里稀泥还没干,就等不及来割稻了。
听出人话里的可惜意味,沉川甩甩梅寒的手腕子,笑说:“这时候的新米最好吃,嫩。再说我也没全割了嘛,就这两分田,咱自家尝尝嫩米。”
“而且别家都撒好稻子了,这两分地刚好整成秧田撒稻。”
居州冷天短而不寒,许多作物都能种两季,割头季稻前正是为二季稻育苗的好时候,寨里其他家早都分出人手来提前整秧田育了苗,夫夫俩才回来,也得赶紧弄上。
梅寒自是知道农时,不过是觉着多可惜,没有责怪人的意思,只是道:“咱家和峰子家加在一块儿地也不少,确实得多撒些稻子。”
“清水秋霜没回来,我也给他们撒了些。”沉川说着,“要不了几日就要割稻了,我想着让老三下山时跟他们说说,他们地就从大牛村或其他村子招几个临时工来收种,咱给补贴一部分工钱。”
庄稼不等人,地里要人,店里也离不得人,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梅寒也赞同,“丽娘他们村地少,过去还有几个村也这般,想来是有多余的劳力的,应当乐意来咱寨里几日。”
夫夫俩商量着到时要如何招人、招多少人、预计干多少日等事宜,两个小孩晒热了,掉头朝大人跑来,在田埂上像两只飞奔的小羊羔。
“爹我也想喝喝酒酿水~”小米攀着沉川支起来的膝盖。
“成,爹给你倒。”沉川撸了一把小孩儿脑袋,又把小孩提起来,“先起来,爹身上脏。”
阿简倚进梅寒怀里,举起一把茅针:“阿舅,小米说可以吃,可以吃吗?”短短的眉毛“严肃”地蹙着,很有些不解。
原来两个小孩在田埂上趴了这么久,是在抽茅针。
“能吃,我们阿简没见过。”梅寒揽着阿简,教人把里边的嫩花穗剥出来吃。
阿简接过白白绒绒的、很像毛毛虫的花穗,迟疑了一会儿才放进嘴里。嚼了嚼,嫩嫩软软的,还甜甜的,有一股淡淡的茅花香。
喝了几口酒酿水,小米回味地咂咂嘴巴,转头向梅寒告状,“刚刚阿简不吃,还给我扔掉!然后我又捡回来了~”
阿简:“……你给我的嚼不动。”
也没有不吃,就是刚巧吃到一颗老的,腮帮子都嚼酸了也没尝到什么滋味,以为小米说的不对。不能吃,那自然得扔掉不让人吃。
两小只各执一词。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稀巴巴的白白一团,埋汰得看不出原貌,举着要喂给沉川和梅寒吃。
闻到些果香,夫夫俩艰难辨认出是地头成熟的白泡儿,不知小孩什么时候揣兜里的,已经被挤得面目全非了。
“泡儿,甜甜的好好吃哦!”
小米眼睛亮亮地举着不成型的白泡儿,丝毫不顾给他揣白泡儿的阿简正犯难,提溜着自己被白泡儿汁水打湿的小兜。
“阿爹喝酒酿水喝饱了,给爹吃吧……”
梅寒内心挣扎了一瞬,转头歉意又好笑地望着沉川。
“爹,吃!”小米不疑有他,他爹饭量向来就大,一顿能吃好多好多饭饭。
“这,爹——”
沉川在夫郎孩子的目光下,拉长了语调拖延时间,脑子疯狂转动,试图找到一个不辜负孩子孝心又不用吃这一坨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快吃呀,爹?”小米催促。
“好吧,阿简……什么动静?”
就在沉川决定厚颜无耻糊弄阿简吃时,远处的玉米林力忽然产生异动,什么东西飞快地穿梭在玉米林里,所过之处玉米杆一个接一个倒下,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
然后几个小孩惊慌的声音愈加清晰:
“糟了糟了!跑进玉米地了!快把它撵出来!”
“这是哪家地?完了晚上要挨揍了!”
“好像是小川叔家的!”
“那还好那还好,小川叔梅阿叔不骂人——快追!”
大大小小的嘈杂声音里夹杂着吭吭哧哧的声音,有猪!还不止一头!
下一刻,七八头猪从玉米地冲出来,径直冲向稻田。
沉川赶紧起身,飞身跑去撵猪。梅寒让两个小孩呆在树荫下别动,自捡了根木条,也连忙跑去帮忙。
“小川叔!”张石头几个半大孩子看见沉川,犹如看见了救星,“野猪把圈门顶坏跑出来了!”
这几头都是野猪,正是正月里沉川所猎那一窝野猪的猪崽,牵下山后一直养着,如今一头有百十来斤的样子。张石头几个少年人去城里时交给其他人养了,他们一回来又揽过了养猪养牛的活儿。
野猪不比家猪,野性难驯力气又大,方才张石头几个去喂猪,一个没注意就让它们跑出来了,拦又拦不住、追又追不上,眼看着其中几只一头扎进了沉川家玉米地。
可算是明白了猪突猛进是什么模样。
“石头挡住这边,小辉就站你那儿,阿光去那边……”
沉川挡在稻田边阻止野猪冲进田里,指挥众人站位。
“别慌,要是猪跑快了也别硬拦,糟蹋几棵庄稼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别被撞到。”
一干少年有了主心骨,很快按沉川说的做,几个眼泪浅急得要哭出来的也把眼泪憋了回去,跟着动起来。
别家地里的大人听到动静也赶来帮忙,很快控制住场面,将野猪赶回了圈里关好,又分头去找往山上跑的几头野猪,人多很快就找了回来。
几个小孩反应及时,没让野猪冲进别家地里祸害庄稼,唯一损失的便是沉川和梅寒夫夫俩,玉米地倒了一大片。
那帮小孩多愧疚,望着沉川和梅寒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成了成了别哭丧着脸了,那野猪本来就是生猛的东西,跑出来也不是你们的错,人没伤着就是好的。才倒了几棵玉米,多大点事儿,回头你们梅阿叔跟我到地里扶一扶又站起来了。”
沉川这样说,几人黯淡的眼睛又亮起来,踊跃道:“小川叔我们去扶!”
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跑出几步远。
沉川连忙制止了人,叫人回来,“你们不懂怎么扶,这东西有讲究,可不能胡来,我跟你们梅阿叔会管,玩去吧啊。”
当然不能让人去扶,野猪这么大的杀伤力,那些玉米多半是活不成了,但也没必要跟人说这个。
几人不甘心,又让沉川教他们。
沉川哪有什么秘诀教人嘛,还是梅寒适时出声,言说家里的奶牛母子俩还没放,让几人先回家吃饭,吃完帮他们放放牛。
闻言,张石头几人便拍着胸脯说交给他们,让夫夫二人从他们帮放牛的酬劳里扣钱,一定要把玉米的损失给补上。
不大点年纪挺有担当。想着也没几个钱,夫夫俩点头许了。
之后梅寒带小孩先回家炒菜,沉川返回田里,把稻束背回家,立在自家院子里晒。
吃完中饭,小米和阿简回屋午睡了,夫夫俩戴上草帽遮阳,留羞羞在院子里看家,先去早上整出来的秧田撒了稻子,才往玉米地里去。
到了玉米地里一查看,确实没猜错,一些玉米扶起来还能长,一些从根部断了倒在地上,还有些不止断了,还被野猪拖出去老远一段距离,死得透透的。甚至间作其中的土豆雾子也被冲撞得零零碎碎的。
好在是雾子不算高,一窝发了几棵,这两下横冲直撞造成的影响不大。
梅寒不由感慨:“破坏力也太强了,还好人没事。”
沉川挑了一根玉米杆,三两下削了皮递给梅寒,“你尝尝,我们小时候收玉米就爱吃这个,背着一背篓玉米棒子,手里连拐耙都不带拿的专拿两根杆子,一路吃着就回家了。”
梅寒笑着接过玉米杆,沉川又给自己削了一根啃。
沉川:“我觉着这杆子比甘蔗好吃,不如甘蔗甜,但甜度正好不腻,味道也清香得很。可惜吃不完,等丽娘他们来送粪时让他们带回去喂牛,那也要躲着石头他们……”
梅寒尝了尝,给出个中肯的评价,“很有一股清淡香味,我倒是只在书上看过甘蔗而没吃过,不过如你所说甘蔗比这还甜的话,那确实有些过于甜腻了。”
沉川便道:“那改日我拿高粱催化催化,种点甘蔗给你和孩子尝尝——干脆多种些,到时收成了招人来制糖。”心思一动,考虑到了别的。
糖这东西金贵,要是能自己制,那茶馆奶茶的成本能降一降,或是单独卖糖也是一笔好生意。
梅寒先是觉着可行,后一盘算,忍不住蹙眉,“劳力倒好说,寨里人手不够还能从外招工,主要是咱寨里没这样多地了。”
不止是已经开垦的,便是官府拨的荒地也所剩无几。
初到老鸦山时,户籍是孔方金去周边最穷的小丰县弄的,使了几十两银子才落成。因落的是流民户籍,小丰县县令给他们拨了这三座荒山,并划定了供给开垦的荒地范围。
眼下荒地已开垦得差不多,平均下来一家十亩地是有的。要想再开地种甘蔗,那就没地方了。
沉川想了想,道:“那收成后咱留几分地先种着,什么时候再去小丰县看看能不能使钱买些荒地,到时再考虑要不要多种。”
那小丰县县令兴许是个贪官,但于他们算是便利的,几十两银子就肯给他们落户,买荒地的事儿应当也不成问题,等寨里忙过收成这茬再瞧瞧看。
夫夫俩说谈着,各啃完一根玉米杆,动身忙碌起来。
梅寒把还能活的玉米扶起来,沉川则挑着无法再成活的砍掉,有玉米苞的掰下来再砍,没有的便直接砍。
两个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得七七八八,受害的玉米约莫有三分之一勉强能活,不能活的加起来掰了两背篓带壳衣的嫩玉米,另砍扎了五个秸秆捆。
秸秆捆放在地里等丽娘他们来送粪时拉去喂牛,梅寒有些舍不得,临回家前又拉着沉川挑了几根玉米杆,带回家给小孩吃。
回到家,夫夫俩撕了半背篓玉米水煮,其余的暂且没撕,不然壳衣撕了不及时吃容易老。
还剩了许多嫩玉米。
“干脆做成玉米浆,要是做得好喝还能当店里的新品卖。”沉川提议。
梅寒自无不可。
说干就干,沉川马上去王阿叔家找王阿叔儿媳借手磨。王阿叔精于厨艺,家里有许多相关的用具,手磨就是其一。
梅寒撕玉米脱粒,沉川回来后洗了手磨,又提了桶出门,找到张石头几人放牛的地方,挤了一桶牛奶回来。
回来时梅寒才剥了一碗玉米粒,两个小孩啃完玉米杆,也洗手来剥。
只这玉米尤其水嫩,力道轻了剥不下来,力道重了一下就把玉米粒剥破,炸人一脸玉米浆。实在难剥得很。
“太难剥了,要是放店里卖,标价低了都不够人工费的。”沉川再次被玉米汁飚了一脸,恨恨吐槽。
梅寒看得好笑,想到什么,起身取菜刀清洗了拿过来,问沉川:“左右是要磨成浆的,用刀削可以吗?估计会破不少。”
沉川一拍脑袋:“我光想着剥玉米去了!”
于是夫夫俩让小孩到一边去吃刚出锅的煮玉米,一人拿了把菜刀削,直削了半篓才停手。
梅寒听沉川说玉米汁要混着牛奶倒进手磨,像磨豆浆一般,磨完还要上锅煮熟,想了想,又取了几个熟玉米剥粒,打算待会儿与热牛奶一起试试。
夫夫俩鼓捣了一下午,生玉米、熟玉米,加牛奶、加水,红枣、糯米、花生、核桃……凡是家里有的都拿来试了个遍,不负所望地选了几个滋味各异的配方出来。
又经过一番用料上的配比研究,最后定下三个口味的玉米浆。
“终于搞定了!”沉川长舒一口大气,整个人死了一回似的,好不容易活过来。
“明早咱去地里再掰些玉米,和老三一起下山,给宋夫子杨老哥几家送些新鲜玉米,也去店里教他们做这三个新品。”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小米和阿简喝得直打饱嗝,一下午跑了好几趟茅房;沉川梅寒也喝了不少,同样觉得一肚儿水饱。
晚饭没人吃得下去了便没做,一家人相携出门散步,顺道给寨里几家送几碗玉米浆。
今日天气好,入夜了也不逊色,月光亮堂堂照着寨子。响亮的蛙声与清脆的蝉鸣不知来自何处,只远远应和着彼此。
行到草丛茂密处,其间飞着许多萤火虫,幽绿的光很是柔和漂亮。两个小孩看得喜欢,但不去捉,欢欣地喊着沉川和梅寒一起追萤火虫。
“跑慢些别摔了。”
夫夫俩并肩缀在小孩身后,倒是羞羞藏在草丛中,跟着两个小孩跑,很让人放心。
等把玉米浆送完,又在寨里逛了两圈后回家,一点灯,大人小孩都满头满脸的蚊子包,看着滑稽极了。
小米阿简今天喝了不少稀的,为了避免人半夜尿床,临睡前夫夫俩又让人去了一趟茅房。
梅寒别上大门,一回房就见沉川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在找什么?”梅寒走到床边,边解头发边问。
沉川头也没回:“找书。”
……他晓得人在找什么了,册子,无法堂而皇之翻看的册子。
“找书啊……”梅寒含糊着声音糊弄一句,不说话了。
这人放东西太好猜了,放来放去就那几个地方,梅寒不特意去找都知道东西在哪儿。
他都不知该说那册子命运多舛还是如何了,被沉川藏了几个月,期间经历数次搬家人也没忘了它,走哪儿带哪儿,偏生从没在他面前“过明路”过。
回到寨子后,册子自然也被带回来了,梅寒看到册子的时候毫不意外,坏心一起,瞒着人另放了个地方。
“奇了怪了,我记得放这里的啊……”沉川皱眉嘀咕着,忽然回头看梅寒。
梅寒抓抓手指,有些心虚。
但沉川似乎没发觉,走过来拍拍梅寒屁股,“挪过去点小梅宝,我在床上找找看。”
“怎么会在床上?兴许是放哪儿忘了。”
梅寒前言不搭后语,沉川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心虚不已,干笑着又不说话了。
沉川收回目光,在床上翻找着,忽然——
“这是什么?怎么有本书在床上?”
梅寒想起什么,心一紧,忙扑过去抢。
沉川立马翻身,一手箍着梅寒腰身,一手伸长了举着书。
挑眉笑望着人:“小梅夫郎,你好心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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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6200!这两天欠的还差2200,明天继续[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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