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连昭也没再打扰他,他们一个认真进食一个认真品酒,画面倒也難得和谐。
直到应天棋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开口问一句:
“今儿我睡哪儿?”
出连昭根本没有考虑的过程,直接扬扬下巴,示意角落里那张竹木躺椅:
“一直给陛下留着呢。”
“……放过我吧。”应天棋瞧见那玩意就发愁:
“上次在上面凑合一夜,弄得我第二天腰酸背疼。好歹给我弄张软榻呢?”
出连昭微一挑眉:
“乾清宫的床榻软,若不喜欢臣妾这里,陛下大可以回自己宫去。”
……行。
终究是自己有求于人,睡躺椅就睡躺椅。
应天棋放下筷子,抬手伸了个懒腰。
正打算傳人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了,自己去躺椅上上刑,但在那之前,长阳宫门外突然传来白小卓的声音:
“陛下?”
白小卓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叫他,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不报的要紧事。
于是应天棋立刻应声:“怎么?”
“宫外传来急报,说……说……”
白小卓支支吾吾为难着,“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应天棋让他进来回话,便见白小卓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面,声音不大不小:
“宫外传来急报,说漠安王府夜里遭了刺客,王府中大大小小的门都被上了鎖,路过的人见院里冒着火光才覺出不对,赶紧着报了官。此事事关皇室宗亲,兵馬司便连夜派了人入宫报信。”
“什么?!”
应天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人呢?救出来没?”
“奴才不知……”
“备车!”
应天棋一刻也等不及,大步朝长阳宫外而去:
“朕亲自去瞧瞧。”
应弈和应瑀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然也不会把其他活着的兄弟全部赶去封地、唯独留应瑀在京城里。
所以,听说应瑀府中出了事,应弈这个做弟弟的坐不住赶紧亲自过去看看,应当也不会引起旁人猜疑。
“对了,让北镇抚司多派点人去漠安王府,务必要抓住纵火之人。”
“……是!”
看来今夜是不必在长阳宫睡那又冷又硬的木椅子了,大胆点想,应天棋觉得自己连觉都不用睡了。
他很快坐上了出宫的馬车,一路上,他回忆着白小卓方才报给他的话,当时心里震惊又着急,所以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脑子“嗡”一声,事后回想起来,却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听着耳熟。
他靠在马车的座椅软垫里,手里转着核桃。
鎖门、放火……
这不是他在张葵家用来暗度陈仓的手段吗?怎么如今被复刻去了应瑀身上?
至少在应天棋能查到的史料里,没誰说应瑀在京时还遇过刺,事实上,他一直是个与世无争的镶边王爷,留下传世的多是诗词书画,本人则是默默与宣朝一起消失在了史书里,一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也没有什么大的苦难。
如今这事来得突然,倒像是之前妙音阁疑案、张府大火带出来的蝴蝶效应。
应天棋觉得此事不简单。
但一时半会儿他也理不清个所以然,只好先将事情放一放,当务之急还是盯着兵马司和錦衣衛把人救出来。
应瑀的府邸如他本人一般低调,作为皇室宗亲,他宅院所处的位置有些过于偏僻冷清了。
稍微说得地狱一点,要不是看见墙后面有火光,应天棋路过都没想到这是王府。
别说跟其他王府比了,这地方,就连郑秉烛瑞鹤园的偏院都比不过。
应天棋是从皇宫中出发,动作要比什么兵马司水龙会还有錦衣卫都慢。
他到的时候,王府的门已被破开,哭哭啼啼的侍女小厮救出来不少,却都是一问三不知,誰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起来的。
应天棋跳下马车,先环视一圈,没瞧见应瑀人影,于是就近抓了个熟面孔过来,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淩溯。
应天棋在淩溯行礼前免了他的礼,着急问:
“八王人呢?”
凌溯的面色有些难看,大半夜被叫起来加班,任谁都不会高兴:
“锦衣卫和兵马司的人已经进去救人了,暂时……还没找见王爷。”
“一群废物!”
应天棋三分真情七分演技,急得团团转,瞧着都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找人,经身边人和凌溯再三劝阻,才稍稍控制住情绪,把自己稳在椅子上坐等个结果。
兵马司和水龙会的人动作还算快,破开院里大大小小的铁锁后,火势很快被扑灭,可应瑀始终没个着落。
按内院那些被救出来的侍女小厮们所说,应瑀傍晚时分去了繁楼赴宴,回来时吃了点酒,瞧着有些醉意,却没叫人伺候,只一个人进了书房。很快,火从书房烧起来,院里被人落了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院里的水根本不够扑火,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火势越来越大。
“报——”
一个被烟熏得黢黑的锦衣卫匆匆跑出来,在应天棋和凌溯面前单膝跪下:
“书房的火灭了!可里面没有人……几个侍女小厮晕死在了院里,我们还在屋中倒塌的木架上发现半片衣角,通往后园的泥地有一片拖拽的痕迹,一路找过去,府中所有院门都锁着,唯独西角供奴仆出入的小门开着……发现当时就已经有人去追了!我们这便派人跟上!”
凌溯皱眉,问:“谁去追了?”
“一个新来的校尉,叫山青。”
临街荒废破败的院落,屋顶上立着一个人影。
风带起他的长发,待阴云散去,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才稍稍映出他的面容。
暗夜中,几道黑影自小巷中闪过。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步欲追上黑影离开的方向。
但在那之前,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大人,黄山崖来消息了。”
方南巳脚步一顿,似乎并没有多少耐心:
“大事小事?”
“小事,问的事却有些奇怪……”
蘇言似有些犹豫,方南巳却没有时间同他再耗:
“既是小事,你看着回。”
“可是……”
苏言还想解释,但方南巳已然纵身自屋顶跃下,追去了方才黑影掠去的方向。
苏言瞧着方南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
而后,他抬起手,展开手中一张窄窄纸条。
里面只写了五个字——
[白小卓何人]
苏言自然知道这只乌鸦是打哪飞来的、这信又是谁写的,他只奇怪方南辰为什么好端端会问起白小卓。
他原本想请示方南巳,但方南巳没有空闲,叫他自己看着办。
于是苏言从衣袋中取出一根细细的木炭,在纸条背面粗略写画几笔,便将它重新塞入信筒中,扬手放飞了黑鸦,自己也匆匆追去方南巳离开的方向。
黑鸦淋着月色展翅向北,比来时多带了六字——
[皇爷贴身内官]
这世界上的事, 有时候是真的很巧,一环扣一环。
两个时辰前,应天棋还讓白小荷想办法去北镇抚司打听打听山青的近况, 没想到两个时辰之后,山青自己跳到了他眼前。
应天棋脑子飞转:
“校尉?还是新来的校尉?他算个什么东西, 能靠得住吗?!还不快多多加派人手,若八王有一点闪失, 朕就讓整个北镇抚司从上到下换换血!”
听着这动静, 前来报信的那锦衣衛百戶都快昏过去了, 连忙解释:
“陛下放心, 已经叫人跟上去了!”
说着,他犹豫着补充道:
“陛下不用担心,那小子虽然是新来的,但挺机灵,还能打。刚才……刚才那书房的情况和后院门的线索就是他发现的……”
“咳——”
百戶话还没说完, 便被凌溯一声輕咳打断。
于是百户瞪着一双眼睛,不确定地瞧瞧凌溯,又瞧瞧应天棋,眼神在他俩之间打了好几个转。再开口时, 他声音低了许多,不确定道:
“应, 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 众人东南方向的远处天空忽然有一点光亮伴着尖啸响起, 在夜空中凝成红色的光点,又缓缓散去。
“信号!人抓住了!”
百户估计是真怕极了应天棋会血洗北镇抚司,现在瞧见自己人的信号,还管他皇帝还是指挥使, 根本不等命令,一个蹦子跳起来就跑:
“来人来人!信号在城中东南角,兵馬司来的那个副指挥呢?叫你们的人跟上!”
百户带着人追去了,一阵馬蹄声,激起不少灰尘。
见状,应天棋从椅子上起身,拎着衣摆迈着小碎步小跑着向馬車去:
“走走,咱也过去看看。”
“陛下,”凌溯忙上前几步拦住他:
“此刻尚且不知刺客来了几人、目的为何,陛下龙体为重万不能有失,不如留在此地,等他们传回消息。”
应天棋哪里还听得进去凌溯的话?
他满脑子都是跑快点赶去现场看热闹。
顺便瞧瞧,这一次一比一複刻了他计划的“刺客”,究竟是谁。
“朕自然不会有失。你们这么多人在,若还护不住朕,自请命去为朕陪葬就是。”
应天棋抬手挡开凌溯,自己借着白小卓的搀扶上了馬車,下一句命令不容置疑:
“追上去。”
京城偏僻角的巷子宽窄不一,骑马还好,马車若想通行便得多费些功夫。
信号发出的位置是城墙角上一处偏僻荒废的院落,巷子里缺砖少瓦,大门也破破烂烂,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一看便知是许多年没人用过的状态了。
如今老院已被锦衣衛和兵马司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应天棋被凌溯一路护送到人圈內,还没等看清院中情形,先听见院內传来一阵惊呼。
不知道里边谁撕心裂肺喊了声“王爷”,应天棋吓得心都停跳一刻,好在,很快,几个人围着应瑀把他扶了出来,应天棋一看人眼睛还睁着口鼻还在喘气,才算是松了口气。
“兄长!”
应天棋连忙推开身边人,快步过去扶住应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应瑀发冠歪斜,发丝散乱,紫金锦袍上挂满灰尘,脖子上还有几道紫青指印,伴着大片喷溅状的血渍,虽然不是他自己的血,但看起来人被吓得不輕,瞧见应天棋后却还是记得朝他行一禮:
“臣參见陛下……”
“免禮免礼。阿兄可有伤着?”应天棋赶紧扶住他。
应瑀脸色发白,抿抿唇,搖了搖头。
虽然他自己这么说,但保险起见,应天棋还是转头看向白小卓:
“去把太医叫来。”
应瑀不仅是应弈最亲近的兄长,还是很有名的诗词书画家,他一篇描写云墨江风光的绝句还作为必考篇目被录进了高中课本里。如果这样一个人物因为自己的出现,在历史上被蝴蝶没了,那应天棋真是要成千古罪人。
所以他这份担忧不仅仅是演技,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在的。
一听说王府着火王爷遇刺,为保万全,应天棋出宫时还特意带了两个太医,此时就在他车旁边候着。
将应瑀交给太医后,应天棋走到一旁:
“刺客呢?有没有留活口?”
凌溯闻言,立刻吩咐身边人:
“叫周达过来回话。”
周達便是先前同应天棋报过消息的锦衣衛百户。
此时又被点名,周達比先前要轻松不少,毕竟八王爷已经好端端地在那儿坐着了,至少北镇抚司和他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
他先朝应天棋行一礼,抬手指指院中:
“刺客已经断气了,此时正在院里,模样不大好看……哎!陛下!……”
应天棋快步走入院中,一路无人敢拦。
院内有几个锦衣卫正在收拾残局,看见他过来,纷纷停下手中事向他行礼。
挟持应瑀的刺客一身黑衣,正躺在地面一张破草席上。
的确如周達所说,这人的模样不大好看,面部表情有些狰狞,致命伤居然在喉咙,凶器则是尸体旁边摆着的一把沾血的飞刀。
应天棋现在对这些画面已经有点免疫了,他甚至走近了些,忽略表情和伤口,仔细瞧了瞧刺客的面容。
长相端正,但很陌生。
应天棋瞥了眼周達:“发生了什么,给朕一五一十说清楚。”
“是……”
周达抬手擦擦冷汗,连忙道:
“……我们来时,那个叫山青的校尉已经同刺客缠斗起来,刺客原本是想从城墙角的破洞出城,却被山青缠住,一直拖到援兵抵达,他见逃脱无望,便挟持王爷进了这破院落。
“他以王爷为质,说是要我们给他準备车马送他出城才肯放人,我们假意答应,谁想刺客竟似瞧出了不对劲,想玉石俱焚,还好关键时刻山青眼疾手快一把飞刀要了刺客的性命,这才将王爷救下。”
应天棋点了点头,又问:
“山青是哪个?”
“山青?山青!”
周达没瞧见山青人影,便梗着脖子呼唤道。
片刻,破屋后面钻出个脑袋,山青小跑着过来,瞧清应天棋的面容,他微微睁大眼睛,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周达厉声打断:
“不得无礼!还不快參见陛下?!”
“陛……”山青憋出一个字,一双圆眼睛瞪得更大了:
“陛陛陛……卑卑职參见陛下!”
“扑通”一声,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如何,山青直接双膝跪地,还顺势给应天棋磕了个头。
周达有些尴尬:
“新来的不懂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何罪之有?”
应天棋只当不认识眼前这人,淡淡将目光挪开,没再多看他一眼:
“有功当赏。他从刺客手中救下八王,是此案头功,该怎么赏,你讓凌溯自己看着办。”
“是……”
周达低头应了,打手势让山青速速退下。
山青似乎还在恍惚状态,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等他走远些之后,应天棋才稍稍压低声音多问一句:
“这人什么来头?”
周达算是山青的顶头上司,对他的来历自然清楚:
“没什么来头,是前段时间方大将军府近卫领来的,说是远房亲戚,让帮忙照顾着。把人塞进来后,也没怎么过问。”
应天棋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方南巳的人,不塞到自己手底下,送到北镇抚司算什么?他还想把手伸到锦衣卫里来吗?”
“这……”周达汗流浃背,实在没懂应天棋这是什么态度,于是贼眉鼠眼地偷看应天棋一眼,试探道:
“那这人……还赏吗?”
“赏,为何不赏?”
应天棋瞥了周达一眼:
“记得同他说,这是朕的恩典。他救了朕的兄长,回头,準他入宫谢恩。”
“……是!”
凌溯看长相和气质就是个心思深沉不好拿捏的主,比起他,眼前这周达就要浅薄简单许多。
既然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想也不用想,这凌溯必然是陈实秋的人。至于这周达,他既然被凌溯准许单独给自己回话伴驾,那肯定是凌溯信得过的人,只是此人官职低又不聪明,必然不参与複杂的核心利益,所扮演的角色应当只是凌溯的狗腿子。
所以,有些话同凌溯说可能会引起猜疑,但同周达说,经他自己个儿解读后再由他跟凌溯那么一转达,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皇帝猜疑方南巳”这个点暂时能踩住,让这些人不会那么迅速地把“方南巳塞人”和“皇帝提拔山青”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不过这还不是眼下顶顶重要的事。
回去的路上,应天棋坐在颠簸不停的马车上,手里转着核桃,实在头疼。
应瑀没什么大碍,只脖子上几道淤青,再就是受了些惊吓。
他的王府被烧得面目全非,眼瞧着是不能住了,应天棋便准他暂时住进宫里,此时此刻,人正在他后边一辆马车上坐着。
今日之事,实在蹊跷。
突如其来的火灾、凭空冒出的刺客……而且,让应天棋更不安的,是今天这事儿并没有触发支线任务。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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