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娘亲万般叮嘱,要她聪明些懂事些,有了好前程,方能帮衬家里。毕竟家里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指望着他们这在宫里当差的一双弟妹补贴银子,才好下聘礼娶媳妇。
像他们这样的人,命贱,容颜出挑也并非幸事,反倒会无端招惹灾祸,那张福全就是例子。
张福全满肚肥油恶心龌龊,能养出这样的奴才,足以看出他那主子也非善类。
世间的男人都一个样子,口中金玉锦绣,腹中败絮坏水,昨夜同他兄妹二人说得再好,所谓“做主”“撑腰”,也不过是把她从一个男人手中“提拔”到自己掌心。
除了身份尊贵些由头好听些,他做的事与那阉人又有何不同?
但入了深宫,命与心皆不由己。
若一定要选个靠山,皇帝自然要比那老太监靠得住些。
白小荷并非看不清形势的蠢人。
到了寝殿门口,张福全携白小荷走了进去。
彼时,那臭名昭著的昏庸小皇帝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手里还转着两颗核桃。
“陛下?”
听见张福全的声音,应天棋睁开一边眸子瞥了他一眼,又望向他身后乖顺立着的白小荷。
“来了?”应天棋打了个哈欠,正正坐姿:
“你下去吧,今夜由她在朕身边伺候着就是。记得滚远些,没事别进来坏朕的兴致。”
“奴才遵旨。”
张福全依言退下,门一关,寝殿内一时就只剩了二人,和殿中晃动的烛火。
“白、小、荷。”
静默许久,应天棋一字一顿地念出侍女的姓名。
白小荷垂下眼:“奴婢在。”
应天棋转着手里的核桃,核桃粗糙的表皮相互摩擦,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昨儿答应了你兄妹二人,张福全霸凌宫人之事,朕会出手解决。”
白小荷心中无甚波澜:“陛下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哎,别。”应天棋打断了她这奉承话,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朕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如今诸多不便,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暂时逃离张福全掌控。你不必将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什么的挂在嘴边,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事。朕想在你这要的东西不多,只要你记得朕今日这份恩,还有,‘忠心’二字。”
古代没有电灯,到了傍晚视物全靠昏暗烛火,应天棋看了一天折子,眼睛有些累,说着便又合上了眼,语气也显得懒洋洋:
“当然,空口要来的忠心不切实际,你大约也不会真心信朕。你现在可以开口,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朕都可以许你。如此,换你为朕做事、为朕卖命,如何?”
听见这番话,白小荷心中微动,面上却未露异样,只道:
“奴婢微贱之身,怎配侍候陛下。”
“若朕觉得你不配,你眼下便不会站在这里。”
应天棋轻笑一声:
“昨夜你兄妹二人私会,朕突然出现,你却未动声色,说明你有胆识。寻常人不敢说、或无从得知的尚宫局秘辛,却能被你知悉并且三言两语道明,说明你懂得收集信息,也足够细致聪明。明明痛恨张福全,不肯受他折辱,却和他关系尚可,以至于他能把你挑来朕眼前故意提拔,说明你熟知人情世故,有手段,还懂得隐忍蛰伏。”
核桃在手心摩擦滚动,顿了顿,应天棋又道:
“除此之外,你还很懂察言观色,知道你想要的东西谁能给你。最重要的是,朕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你的兄长,你有软肋。
“综上所述,再加上朕的经验,这样的人,往往也够狠。
“白小荷,你非池中物,朕,很欣赏你。”
这一段话下来,白小荷心中已是凛然。
早听闻今上昏庸无道沉迷酒池肉林,可方才那番话,又怎是庸碌之辈能说得出口的?
这皇帝口中所言是真是假,自己又能信几分?
可今时今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比眼下更好的选择。
短暂权衡过后,白小荷屈膝跪地,向应天棋一礼:
“奴婢的兄长心肠软,性子温和,心思单纯,在宫中履受排挤磋磨。若陛下能保兄长平安,小荷愿倾尽全部,为陛下肝脑涂地。”
闻言,应天棋缓缓勾起唇角:
“好说。”
说罢,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起来,以后独你我二人在时便不必下跪了。对了,在朕身边做事,一要聪明,二要会演。你应当也看出来了,那张福全不是朕的人。那厮日日帮太后盯着朕的言行,弄得朕连拥有一丝自由也难,所以一为自己,二为被他欺辱的那些无辜宫人,朕都得料理他。”
应天棋把核桃放到一边,自己打了个哈欠,走向床榻:
“所以你须得在他面前演一演,以后你的人设便是得朕青眼的贴身侍女,对他十分感激,懂吗?”
白小荷没听懂应天棋话中某些词汇,但懂他的意思。
他要她继续同张福全曲意逢迎,取得张福全的信任,以便日后行事。
白小荷应了一声,而后,她见应天棋在脱外袍,想起教导嬷嬷的话,便守着规矩,上前要为他更衣。
谁想她靠近后,应天棋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作甚?”
白小荷立马垂下眼:“侍陛下更衣。”
“哦……不必。”
应天棋原本就是个习惯亲力亲为的现代三好青年,受家庭环境影响洁身自好守男德,加上自己沉迷学习无心恋爱,这么多年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正是因为一身正气又单身太久,他亲妈甚至还悄悄试探过他的取向问题。
之前太监伺候他,毕竟是同性,虽然不习惯但也还能忍受,现在突然来个要帮他换衣服的女生,那真是万万不可了。
更别提对方还是未成年,人稍微靠近一点他都觉得实在罪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但今夜还是得演一演。”
应天棋空咽一口,把话又说了回来:
“说了让你贴身伺候,你今夜便别出去了,一会儿把门扣上,委屈你跟朕住一晚。不必担心,咱俩分开睡,你就睡那边的……”
应天棋本想说“那边的软榻”,但说了一半又觉得让人小姑娘睡沙发实在不厚道,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床榻。
白小荷从这点犹豫里隐约猜到了应天棋的意图。
目前来看,这位皇帝主子当真古怪。白小荷暂且摸不清他的心性和意图,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在他亲口说出那种倒反天罡陷自己与大逆不道之地还会连累自己掉脑袋的可能性前朝他福身一礼:
“多谢陛下,奴婢遵命。”
应天棋默默闭了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八字的言外之意是——
第8章 三周目
“听说了吗?陛下最近得了个新宠,日日叫跟在身边伺候着,难怪这几日不进后宫了。”
“新宠?可我没听近来有哪个嫔妃新封呀。”
“因为啊,那小狐媚子就是陛下心血来潮提拔上来的贴身宫女。虽说常能伴驾,但陛下连位分都未给她,想必也就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
“姐姐说得是,奴婢身份低微,就算陛下多看两眼,也没那福气摇身一变成主子。若奴婢都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那还得了?”
“哈哈……”
有女声隐隐约约从假山那头传来,应天棋倚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把箭往壶里掷。
可准头总是差那么一点,“啪嗒”一声,箭一歪,又直挺挺躺到了地上。
“啧。”应天棋皱了下眉:
“张福全——”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被赶到远处候着的张福全迈着小碎步过来。
应天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谁在说话?吵死了。叫她们走远些。”
“奴才遵命。”
于是张福全领着几个小太监寻人去了,待他们走远,应天棋瞥了白小荷一眼:
“朕知道这不合适,但这风言风语还得委屈你先受着。朕懒得应付后宫,为免旁人生疑,拉你当盾牌是唯一的下下策。嫔妃身份限制太多不方便行走,而且你年龄还小,也不可能永远困于深宫,为朕方便行事,也为你的未来着想,朕没法给你位分,还望你理解。”
“奴婢明白。”白小荷低头淡声回答。
“你哥哥的事……待料理了张福全后,朕会给他个好差事。”
应天棋从白小荷手中托盘挑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边问:
“对了,朕给你的金叶子,张福全他收了吗?”
“收了,原本他以为是陛下对奴婢不满意才未赐位分,对奴婢颇有微词。但看见金叶子便改了看法,目前应当未有疑心,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奴婢好好伺候陛下,以后好多孝敬他。”
白小荷如实答道。
应天棋听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
“尚宫局那边的人,你可还联系着?你到了朕的身边,他没法儿再对你下手,这两日可觅得了新的目标?”
“是……”
“陛下,昭美人求见。”
突然上前的小太监打断了白小荷的话。
昭美人?
应天棋听着这个称呼,略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她究竟在何时何地出现过。
应天棋是真的不会、也懒得应付幽帝身边这些莺莺燕燕,刚准备扯个借口说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可偶一侧目,他瞥见了不远处一位静静候着的人影。
其实那人什么模样、什么打扮,应天棋都没看太真切,只看清她一身衣裙是浅粉颜色,倒与这花园春景颇为相配。
【叮咚——】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
【出连昭】
按照应天棋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来看,一些对剧情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是无法触发人物卡的,比如白小卓和白小荷。
而“昭美人”既然有独立人物卡,那也一定会有探索度奖励,这就说明,此女不简单。
原本扯来的借口在应天棋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朝小太监摆摆手:
“叫她过来吧。”
出连昭很快到了应天棋身前。
“美人”不算多高的位分,出连昭的打扮也很低调素净,只挽着寻常发髻,头上插着几只简单的银簪,眉心一点梅花花钿。
中规中矩的打扮,却还是让应天棋微微一愣。
原因无他——出连昭的容色,实在出挑。
她不似寻常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她眉眼艳丽,皮肤白皙,瞳色发色较常人要浅许多,浑身上下都携着浓墨重彩的异域风情。
她立在应天棋座前,对他一礼:
“臣妾出连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礼。”
应天棋叫她起身,目光微侧,瞥向了方才系统解锁的人物基础信息。
【昭美人出连昭,来自南域逻泊族】
文字很短,信息量却大。
南域,指大宣国土分界线云墨江以南的位置。那边算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大族小族互有姻亲往来,逐渐统一为一个部落。逻泊族在南域的体量最大,慢慢便发展成了南域部落的主事民族。
应天棋很确定,因南域地理位置优越,可以自给自足,所以部落中人从不跨出云墨江半步,他们不需要汉人帮助,也从未与大宣有过联姻。
更重要的是,在引熙11年,也就是去年,南域就被大宣攻下,如今云墨江以南,已属大宣版图。
幽帝还有个嫔妃属南域逻泊族?
他怎么不知道?
历史一代代流传下来,有信息偏差与疏漏也是难免。
应天棋略一疑惑,并未细究。
“你要见朕,可是有什么事吗?”
应天棋没关心过幽帝的后宫,不知道这昭美人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一时便拿不稳对待她的态度,只好作一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淡淡模样。
“臣妾久不见陛下,陛下可还安好?臣妾整日无事,近来新学了一道梅香酪,想着陛下会喜欢,想请陛下去臣妾那里尝一尝。”
出连昭对应天棋的冷待无甚反应,她声音很好听,语气也温温柔柔,身上还盈着一片淡雅的幽香,叫人不自觉就软下心来。
“哦……梅香酪?爱妃有心了。”
应天棋点点头,很快,他应道:
“爱妃为朕做点心,朕哪有不去的道理?张福全,移驾,去昭美人宫里。”
出连昭住在长阳宫。
这是个颇为偏僻冷清的宫殿,应天棋坐在轿子上晃悠了好一会儿才到。
不仅地方偏僻,长阳宫内从装潢到陈设,说好听点叫简朴,难听点就是凑了堆垃圾布了间屋,但殿内的味道还算好闻,也不知燃的是什么香。
进了内殿后,应天棋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去了殿外,只留白小荷近身伺候着。
出连昭安顿好他后便去小厨房准备点心了,没一会儿,她端了个白瓷盘过来放在应天棋面前,眸中满是期待神色:
“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
梅香酪瞧着十分精致,散发出的梅香和奶香味也极为诱人。
应天棋今天坐在这里当然不是来吃点心的,但说正事儿之前,他闻着味儿,还是没忍住夹着这梅香酪吃了一块又一块,待盘子干净了,才拿绢帕擦擦嘴角:
“没想到爱妃还有这手艺,朕来前明明用过午膳了,却还是没忍住进了这好些。”
“陛下喜欢就好。陛下若是喜欢,便常常来臣妾这里,臣妾日日都给您做。”
出连昭得了应天棋的夸奖,似乎很是高兴,耳尖都染上了薄薄一点桃红。
“那是自然,爱妃都如此说了,朕自当常来陪你。”
出连昭的长相、说话做事的态度和给人的感觉都十分令人舒服,应天棋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弯起一双笑眼,看向出连昭,话锋一转,问:
“朕记得,爱妃来自南域,母家是南域逻泊族?”
听见这话,出连昭似乎微微一愣,眸色怔了一怔,方点头道:
“正是。”
“啊……朕听说,逻泊族精通香料一道,朕对此好奇许久,不知可是讹传?”应天棋有意压低了声音。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拔除张福全这颗“眼中钉”。
为了不引起太后猜疑,应天棋不能在明处插手太多,所以,他必须想一个从理由到方式都天衣无缝摘不出错漏的计划,暗中干预,让张福全自掘坟墓才是。
这难度有点高,但好在张福全本身就不是什么十全十美滴水不漏的好人,他身上能被应天棋利用的破绽足够多,也足够大。
原本应天棋还没想好自己这计划要如何实施,出连昭的出现,当真是在他正瞌睡时为他递了只软软的枕头。
“这……”听他这样说,出连昭的神色似有为难:
“逻泊族的确善用香与药,但那都只是些小伎俩罢了,远没有传言那般诡谲神奇。”
“难怪爱妃殿里的味道这般好闻。”
应天棋微微倾身,抬手支着脑袋,声音放得更轻:
“朕倒是颇想见识见识这‘小伎俩’,一定很有趣。”
顿了顿,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朕听说,香料一道颇为高深,若是调配得好,不止可以熏香气味,还可搭配药物作养生之用,更妙的,还可用于男女欢好,增添情趣乐趣,不仅能够助兴,还能壮男子雄风?不知爱妃……可听说过此物?”
这种私密话题惹得出连昭耳朵更红,她避开应天棋的视线,垂眼道:
“陛下莫要为难臣妾了……这种东西,无论是香是药,都见不得人,皇宫内也禁止用这种下作手段争宠,就算臣妾有这本事,也是万万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的。”
应天棋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笑得不怀好意高深莫测:
“无妨,这是朕自己找你讨要的,有朕护着你,谁敢怪在你身上?朕只是实在好奇此物功效,也好奇有外力助兴的滋味,想试上一试罢了。”
“臣妾……不敢……”
“若朕非要得到此物,爱妃还要抗旨不遵吗?”
应天棋稍稍加重了语气。
果然,连哄劝带逼迫,惹得出连昭脸色微微发白,虽然瞧着十分勉强,但她还是叹了口气,像是犹豫挣扎了许久,才应了应天棋这荒唐无理的要求:
“若陛下坚持,那还请稍等臣妾片刻。”
出连昭起身,向应天棋一礼,又同身侧侍女示意,这便一道往内室去了。
过了半晌,出连昭带着一只巴掌大的锦盒出来。
应天棋打开一看,里面盛着些淡粉色的粉末。
“此物是以香粉药粉混合而成,可当香料点燃,也可直接内服。”
闻到盒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应天棋立马拍上盒盖,把它递给了身边候着的白小荷,边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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