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憋闷,头晕脑胀,咳嗽时仿佛要把脾肺心肝都给咳出来。这种病痛太过痛苦,他们一点也不想经历。
真希望这次能够让山神大人满意,原谅他们无意中做下的冒犯,放过他们这群可怜的人。
众人不约而同都在心里祈祷,祈祷着刘翠花这个祭品能够让这疫病快快好起来。
只要疫病没了,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去做。
“走吧,我们回去吧。真希望这次能让山神大人满意,放过我们。”有人幻想着开口,嗓音里满是苦涩。
“一定可以的,山神大人仁爱,在天灾时能帮我们度过天灾人祸。想必无意中犯下的错,看在我们如此有诚意的份上,不会和我们计较。”有人笃定开口。
“先回去吧,真希望这次可以平安度过。”
他们像是看不见燕危一样,一起交谈着下了山,把刘翠花遗忘在深山里。
燕危听着他们的交谈,心中升起浓浓的讽刺。如果真有山神,看他们如此推拒和咄咄逼人的模样,想必也不会帮他们。
起先开始他也以为这里有山神的存在,但在山里见过那庙堂和庄淮文说的话后,他就已经把这个猜想推翻。
这个世界有鬼,但没有神。
他想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就要去看看刘大嫂的结局。
想到这里,燕危和下山的人背道而驰,往山上走追上了刘大嫂的脚步。
刘翠花边走边抹泪,低声啜泣着,“当家的,你一走,全村人都欺负我们母子俩。如果不是为了子青,我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早在齐叔带人上门的时候,就算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把他们打出去。
凭什么啊?他们家也是无辜的,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还是把事情归在他们身上。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错,错就错在杨志是第一个死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情怪罪在杨家身上。
听见身后传出的动静,刘翠花哭泣的声音消失,转头看来时眼底带着惊恐之色。
看见是燕危,她松了口气,“你怎么来了?你也不怕他们把你赶出村?”
燕危走到松树前站定,身子倚靠在树上,垂着眼皮,“他们不会在意我,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也是。”刘翠花叹了口气,在地上坐下,伸手取下挂在身上的祭品往前递了递,“吃吗?”
燕危瞥了眼她手上的米糕,摇头拒绝,“我不吃,婶子吃吧。”
刘翠花也没客气,咬了一大口米糕,沉默着吃了起来。在她看来,这场疫病不会这么快就解决,她哪还能回得去?说不定这是她吃的最后一顿了。
就是放心不下孩子,村里敢如此对他们,她走了后,他们能对孩子好吗?能抚养孩子长大吗?
“如果……”刘翠花抬起头来,定定盯着燕危,嘱托道:“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带子青离开这里吗?”
燕危嘴唇翕动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满是希冀的眸子暗了下去,刘翠花低头盯着手里的米糕,心中顿感绝望不已,“我知道了,是我异想天开了。”
燕危如何能答应她?他还没成亲生子,如何能将一个拖油瓶带在身边?
刘翠花是被饿死的,燕危亲眼所见,接连几天下来,刘翠花吃光了身上的祭品。而村里说要接回她的人,最终也没一个人来找过。
刘翠花最先开始还会摘些水果和野菜吃,后来她找到了庙堂,看见庙堂里的情况,看见庙堂外不远处的坟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放弃了去寻找食物。
咽气前,刘翠花一双灰蒙蒙的眸子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恍惚询问燕危,“他们是不是……都没能活下去?”
“嗯。”稍微思考了一下,燕危肯定回答。
“哈哈哈哈……”刘翠花讽刺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好啊,全死了好啊,真好啊。”
她被活生生逼上死路,又怎么会不恨?
杨家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又怎么会不怨?
明明她都选择去死了,唯一的心愿是要孩子活着,可最终孩子也没能活下去,又怎么会甘?
燕危伸手合上刘翠花死不瞑目的双眼,叹息一声起身,朝山下走去。
原来庄淮文说她们是饿死的,他确实说了实话,有人因没有希望而放弃活着,有人被迫死亡。
也不知安宁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回到安宁村的时候,村子里萦绕着一股凄凉和沉闷感,没有太阳,只有阴沉沉的天空。
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门前放着棺材,有人穿着一身孝服跪在地上边哭边烧着纸钱。有些人家门前则是停留着两到三口棺材,只剩下一人独活着。
燕危心中一沉,朝宋家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宋家,早已没了之前的和睦和温馨,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无力。
李大嫂眼睛一片红肿,跪在漆黑的棺材前,边烧纸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当家的,你说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一个呢?我们成亲十几年,早已融入到彼此的身体里,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想起夫君临走前说的话,干涩的眼睛瞬间浸出泪水,“现在安宁村哪还有活路啊。”
她趴在棺材前放声痛哭,这几日无论是献祭还是找药,都做了,可一点效果也没有。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上天为何要如此惩罚他们?
让他们骨肉分离,爱人生离死别,甚至是连告别的时间没留下多少。
燕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李大嫂的哭诉和埋怨,迟迟没有上前。
他不出声,李大嫂就发觉不了他,也或许是发觉了,不想理他。
“宋大叔他……”燕危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起先被庄淮文拉入安魂村的时候,他只觉得安魂村幽静带着点恐惧感,却完全不知这背后是怎样的惨剧。
现在进入到过去式才知道,无能为力在任何地方,都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大嫂哭声一顿,扭过头来,“你……”她神色迷惘了一瞬,眼中有着一丝惊讶,“你怎么还没离开安宁村?”
她扯了扯了唇,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宋大叔临走前……还在说你呢。”
燕危走过去,半跪在地上,从一旁拿过纸钱烧着,“我在山上和杨大嫂一起,她死了,被饿死的。”
李大嫂嘴唇蠕动几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底满是怨恨,“早就说过,山神是不会管我们的。”
山神大人能在天灾时帮助他们,就已是天恩。如今这疫病,或许山神都受到了牵连,又怎么会再次帮他们?
如若要帮,早在杨志患上疫病时就帮了,安宁村更不会成为如今这样的局面。
李大嫂眼底带着讥讽,轻声说:“齐叔也被传染上疫病了,或许用不了两天,他也会死。”
安宁村现在没被染上疫病的人很少很少,少到不敢走出家门,也不敢走出安宁村。他们知道这是疫病,如若出了安宁村带给外面的人,那局面将会不可控制,他们就是罪人,死后可是会上刀山下油锅的。
很矛盾的人心,他们想活,却对村子里的人下手,欺负孤儿寡母。可临到头,他们却又待在村子里,不想把疫病带出去。
李大嫂想到这里,低低笑起来讽刺不已,“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们善良还是应该赞颂他们的深明大义。”
燕危沉默着,视线里烧光的黑灰在风里飞舞,随后洒落在棺材四围。
李大嫂偏头盯着他,却见他面色红润,和来时没什么两样,“我信了你的话,你真的不会被传染上疫病。”
“我知道这疫病是什么病。”燕危面无表情地说。
李大嫂呼吸一滞,双眼直勾勾盯着他,声音缥缈悠远,“是……什么?”
“是肺鼠疫,速度很快,通过第一个传染者咳出的飞沫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发病时间一到三天,剧烈咳嗽,或者咳血和呼吸困难以及嘴唇和指甲发紫。”燕危偏头对上李大嫂的目光,轻缓道:“如同中毒的迹象,身体很快就会进入到衰竭的状态,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所以找不到根源,也找不到药物来及时治疗。”
“那……”李大嫂嘴唇蠕动,声音轻到风吹就散,“……要如何治疗呢?”
“很复杂,我不是很清楚。”燕危垂下眼皮,站起身捻了捻手上粗糙的质感,那是纸钱留下来的。
“有很多种,我对这方面不懂,我知道有这个疫病存在。但你要问我如何治疗,我回答不了你。”燕危叹了口气,低头和李大嫂对视。
李大嫂率先移开目光,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肺鼠疫。我们都不知道这个疫病的存在,起先有人咳嗽,还以为是染了风寒,觉得吃些药便好了。”
即使后来知道了这是疫病,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山神身上,和草药上。
“那么,真的有山神存在吗?”李大嫂烧着纸钱,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这个问题,我想你们心中都清楚,不是吗?”燕危抬眼盯着漆黑的棺材,“宋大叔去过山里,山里有间庙堂,庙堂里有具尸体。”
“呵呵呵……”李大嫂凄然一笑,用力闭上眼睛,“是啊,我们都清楚,可是人人都在装傻。”
山上的庙堂,他们知道的,起初还会去庙堂里烧香拜一拜。
后来天灾来临,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全村人拧成一根绳对抗流民和悍匪,哪里还记得那间小小的庙堂?
“庙堂里供奉的,是什么神?”燕危想起那尊没有上首的雕像,心中只觉得有些怪异。
李大嫂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冷冰冰一片,垂下眼睫回答,“不知。庙堂里供奉的神,一直都是没有上首的。”
“没有上首的神,你们也敢祭拜?也不怕拜错了神?”燕危神色微冷,嘲讽道。
李大嫂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个答案,或许等你离开后,就会知道了。”
话说到如此份上,燕危认为进度去了大半。还有剩下的一半,便是关于安宁村是如何变成安魂村的,还有槐宁村又是如何来的。
燕危抬手捏了捏眉心,轻缓一口气,“我去看看杨子青。”
“别去了。”李大嫂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说:“在杨大嫂去到山里的第二日,子青便被作为祭品,送到了另外一座山上。”
随着这句话落下,空气都凝滞了起来,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呵。”燕危冷笑一声,生生被气笑了,“你们是疯了吗?连个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刘大婶自愿成为祭品,前提就是要杨子青好好活着。”
“这一切都是齐叔的主意!”宋大嫂声音颤抖着,“我阻止不了他们,我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我也……”
她止住话题,燕危却从中听到了端倪,“他竟是也要拿大嫂作为祭品去献祭吗?”
宋大嫂点头,无力地闭上眼睛。
第126章 被献祭的新娘(20)
燕危脸色极其冰冷, 李大嫂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在齐叔也被感染上肺鼠疫, 现在全村人没被感染上的人很少很少,也没人再有精力强制绑人去献祭。”
燕危抿了抿唇, 悠悠叹息一声, “我去看看子青,顺道也看看齐叔。”
齐叔家住在安宁村的村尾, 村尾靠近山里,有条溪水潺潺而响。溪水边有鱼架,也有晾衣服的架子, 如今架子上晒着几件还在滴水的衣服。
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道女声洪亮尖锐,“爹, 你怎么又咳血了?”
随即屋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响,齐叔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走……走啊……”
“爹, 我如何能丢下你?”女声带着哭腔和埋怨,“让你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你偏偏不听。如今好了吧,提出的祭祀遭到大家的怨恨不说, 你现在也被传染上了疫病, 这还怎么活啊。”
“爹!”齐叔一口气没提上来,瞪着一双浑浊满是苦痛的眸子也死了。
女声大哭起来,哭了会儿便在屋子里开始收拾,不消一会儿,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
是那天和刘翠花对峙的女人, 夫家姓崔,叫崔云峰。崔云峰是个书生,还没开考便被天灾阻断了前程,就此郁郁不得志,在天灾时便死了。
留下寡妇齐韵,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崔云峰死后,崔云峰爹娘便把齐韵扫地出门,齐韵无处可去,只能回了娘家。
“燕危?”齐韵眼眶红彤彤一片,抬手擦了擦眼睛,“让你见笑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燕危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也去看看杨子青。”
齐韵沉默下来,垂落的手猛然拽紧,呼吸都轻了许多,“三天了,子青他……”
剩下的话一人一鬼心知肚明,杨子青才六岁,三天时间不可能还活着。
“安宁村……”齐韵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地面,剩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转移话题,“我见你面色红润,想必是不受疫病的影响,你离开安宁村吧。”
燕危盯着她,嗓音很轻,“宋大叔死了,李大嫂也活不久了。”
“我知道。”齐韵闭上眼睛,“安宁村的人,都活不久了。”那些没被传染上疫病的人,早晚也会被传染上疫病,不过是死亡分了先来后到罢了。
“罢了,你去看看子青吧。”齐韵无能为力道:“帮他收一收……尸骨。”
燕危从齐家离开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拐过弯从齐家往山上走的时候,只觉得安宁村寂静不已。
一路顺着小道往山上走,在一个斜坡的石堆里,看到了杨子青的身影。他小小一个,刺目干涸的红色几乎占据了整个视线。
想必是杨子青害怕时一路往回跑,没注意脚下的道路,滚落下了山被摔死了。
燕危沉默了一下,站在原地看了良久,最终还是走下斜坡,弯腰抱起了杨子青。
前几日可怜巴巴的声音回荡在耳朵里,燕危把杨子青放在一棵树上靠着,起身沉默着走回了村子里。
刚一靠近村子,便见整个安宁村火光冲天陷入在火海里。
燕危面色更加冷峻起来,加快速度进了村子,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安宁村被传染上疫病,全村的人和疫病就应该被大火烧干净。”
“你们也别怪我们心狠,谁知这疫病会不会传出安宁村?死一个村的人,救了全天下的人,你们死得其所,去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会在生死薄上写上你们的善举。”
“王天!”还活着的村民们靠在一起,相互搀扶着,双眼满是仇视,“你们想做什么?”
这种时候,王天他们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他们是有备而来!
王天一伙人穿戴整齐,用布把口鼻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他们手上举着火把和大刀。森冷的刀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泛出冰冷的银光。
李大嫂和齐韵站在最前方,时不时捂嘴咳嗽一下,脸都气狰狞了。
安宁村还没着火,火光冲天是因为王天领头的那群人包围了半个安宁村。每个人手上都举着火把,神情严肃,眼里满是畏惧和厌恶。
他们畏惧疫病,他们厌恶安宁村得了疫病的人。
“他们是什么人?”看见这伙人出现,燕危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
他来到李大嫂和齐韵的身边,眼看前方皱眉问出疑惑。
“是之前逃难的流民,还有那群悍匪。”李大嫂压低了声音,脸色难看,“后来天灾过去,那群流民被官府安排在安宁村不远的位置开荒落下户籍在这里,叫槐宁村。”
“而那群悍匪也归顺朝廷,有些悍匪进入衙门做事,有些悍匪则是在槐宁村住下。”齐韵接过话。
齐家只有她和她爹在,她经常外出去买镇里买东西,去镇里会经过槐宁村。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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