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昭华所在的营帐, 地处有些偏僻,离皇帝的营帐有些距离。
小初在营帐外禀报后, 退至一侧让开位置,“太子殿下, 请。”
燕危瞥了小初一眼, 抬起步子走入营帐内。
光亮一下子昏暗下来,主位上坐着的昭华一身华丽裙装,脸上带着疲惫之态。
燕危收回目光,微微垂眼喊道:“昭华娘娘。”
声音冷凌没有半点温度,眉宇间带着冷淡和疏离, 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轻飘飘的一眼,就令青昭华心里七上八下。
青昭华猛然握紧五指,眼中惊疑不定,她目不转睛盯着燕危,试图去寻找一丝虚假的痕迹。
可即使是千变万化,脸上贴着陌生的人皮面具,可他还是从那笔直的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气息。
青昭华嘴唇张了张,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嗓音冷硬,“你还活着,为何不回宫?”
燕危径直落座,轻阖眼帘,“回去做什么?回去继续做你手里的杀人刀?还是继续躲在黑暗里,连丝光亮都无法窥见?”
青昭华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随即心里便怒火中天,“燕危,这是你应该同本宫说话的态度吗?你本来就死了,是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燕危神情不耐,屈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地“笃笃”声,好言提醒道:“皇家秘辛,你确定要说的如此大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做下的好事吗?”
“放肆!”青昭华胸膛上下起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怒瞪着燕危,“是了,你如今被皇上封为太子,确实不会把我这个生母放在眼里。”
青昭华怒不可遏,燕危却始终平静,眼底如一潭死水。
他偏头看向青昭华,眼底全然都是陌生,“昭华娘娘,这就是您叫我来的目的吗?您想做什么呢?您又在怒什么呢?亦或者说,您在不甘什么呢?”
几个问题砸下来,青昭华也冷静了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是不痛快,桌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护甲差点被掐断。
一丝血腥气萦绕鼻尖,燕危轻笑一声站起身,一步步朝青昭华走去。
他眉眼冷峻,周身戾气沉沉,平静又压抑着一股子疯劲,仿佛从地狱里爬起来的罗刹鬼索命。
青昭华双目紧紧盯着他,眼底掠过一抹不安,不受掌控的失控感,让她处于被动方极其地恐惧。
在距离三步的距离站定,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海青长桌,一人眼底慌乱如麻,一人冷若冰霜。
“你……”青昭华握紧五指,眼睛都没敢挪开,“你想做什么?”
燕危微微弯腰,耳侧长发垂落在胸前,目光清冷,嗓音微扬带着压迫,“你叫我来,是想确实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至于你想做什么?或者是在皇上封我为太子,贬你为昭华时你就后悔了,你想打着亲情牌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嘴唇勾起讥讽的弧度,黑眸里全是狠意,“可你似乎太过于想当然了,你给了我黑暗,给了我痛苦,我们之间永远也无法和解。”
“你怒,你不甘——是因为我这个从未出现在人前的死士成为太子,是因为你的好儿子燕濯无法与那个位置有缘。”燕危直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她,“昭华娘娘,我所说所做,您还满意吗?”
“放肆!”青昭华“腾”地站起身,怒视着燕危,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生的,你想坐上那位置,你就应该以我为尊。”
不管是言语还是神情,她都是愤怒和狰狞的,“否则,大不孝的罪名扣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你是在威胁我吗?”燕危掀起眼皮子,平静地望着她,“威胁你从小就不喜欢的孩子,威胁你亲口下令打杀的孩子。”
燕危凑近她,自始至终情绪都无比的平静和清醒,“恕我直言,您的威胁对我没有用。可我的威胁,对你却是百试百灵的。”
“您往后见了我,别像今天这么失态。否则您收到的消息,怕是燕濯的身亡了。”
“你敢!”青昭华一再被怼得哑口无言,如今又是被威胁,事关燕濯的事,她无法不管。
扬起手便要朝他脸上掴去,却在半道被牢牢的禁锢住,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骨。
原来疼入骨髓是无法呼吸的,是窒息的,是无法释怀的。
“昭华娘娘,您知晓我的身份,我向来说到做到。你若不信,我们大可试试。”燕危甩开那只沾满血腥的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身后传来瓷器的破碎声和愤骂,他一概置之不理。
“殿下。”见他走出营帐,御林军统领朝他行礼。
小初匆匆行礼后告退走进营帐,不大一会儿安慰声和啜泣声齐齐传出来。
燕危嗯了一声,双手背在腰后看向前方,阳光倾斜而下,搭起的营帐分疏而有致。
“殿下,皇上那边已集齐了各个青年才俊,今日便要开始猎狩,殿下不去准备吗?”御林军统领垂首而立,余光却暗自打量着太子。
或许来自于同感,他总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格外不好惹。看着不苟言笑冷冰冰一片,一举一动间却又带着无尽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忽视。
“狩猎既已开始,那本殿自然也要去准备一番的,拔得头筹者会有什么?”燕危没想这么快就暴露身份,连拔得头筹的奖励都没了解。
“这……”御林军垂下眼帘,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皇上说,如若是大臣,便可成为驸马。如若是皇子,便可封王。”
燕危轻嗤了一声,抬起步子朝自己的营帐走去,“没新意,既然如此本殿便不参加了。”
成为驸马或许是一些青年才俊的目标,至于封王……
几位皇子对皇位都虎视眈眈,谁又稀罕那王呢?比起做皇帝,在封地里当一方掌权者有什么好的?
御林军统领稍微想了下便知太子殿下的意思,如今太子既已是太子,还在乎什么封王?
这场春猎只是世家子和新起之秀绽放光芒的时刻,至于几位皇子……
明眼人谁不知道呢?明面上看着兄友弟恭,暗地里争得个头破血流,都恨不得把人拉下马自己亲自上阵。
“太子殿下。”林常怀被影三推着出现在面前,恭恭敬敬朝燕危行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太子殿下也是去围场观看他们狩猎的吗?正巧,不知臣有没有这个荣幸,同太子殿下一道?”
他今日穿了褐色长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银色发冠的流苏同长发一起垂落随风微扬,脸上神色如沐春风,加上那和煦的笑令人不忍拒绝。
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把手上,眼中带着期待,静等回答。
燕危颔首,言简意赅,“既然遇到了,那便一起吧。”
影三推着轮椅走到燕危身侧,一同朝围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个人都朝燕危恭身问好,到围场时已经是未时了。
皇帝同一甘大臣早已在围场坐下,狩猎已经开始,除了观看的人其他人都在拼尽全力地表现自己。
“太子殿下安。”大臣们一同行礼,不管如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他们再是不愿也只能压在心底,可不能像有些老糊涂一样白白葬送了百年基业。
燕危点头,声音冷淡,“起吧。”
“来朕这里。”皇帝见他和靖武侯一起出现,眼底掠过一道幽光,抬手朝自己身边挥了挥。
燕危目不斜视走过去,没有半点畏惧,路过大臣们身边时,隐隐感受到了隐晦的打量。
皇帝却好似对此看不见一样,往后一靠神色惬意了几分,看向远处神色难辨,“朕听说你去见了昭华?”
燕危轻嗯了一声,好似并未把皇帝放在心上,“她差人来叫我,我便去了。”
“也是,她毕竟是你生母。”皇帝淡淡回应,余光扫了眼他冷峻的面容,“待回京后,便以真面目视人吧,自古以来,可没有太子戴着假皮的。”
燕危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望向远处的密林,“真面目假面目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他笑了一下,眼角眉梢尽是风华,带着讥讽之意,“到时候以真面目视人,怕是风波又起吧?你到底是拿我当饵,还是想叫我再死一次?”
皇帝轻呵一声,脸上却未见怒意,倒是多了几分欣赏,“像你如此胆大的,换做是平时朕早斥责你了。在外长大的,和皇宫里长大的到底是不一样。”
或许是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狂劲儿。
比起在京城里从小长大的,除了在外面嚣张跋扈外,到了他面前却成鹌鹑。
他最是看不得这样的两面派,他打心底里喜欢一派做法,在外如何在他面前也如何。
“看来朕给你赐的这门婚事,有些不妥当。”皇帝倾身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不若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做这皇帝,江山美人皆可得。”
眸中微微讶然,燕危偏头看向这位捉摸不定的皇帝,波澜不惊道:“婚是你赐的,药酒也是你赐的。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怎么现在后悔了?”
唇边的手微微一顿,听闻这话时皇帝竟是觉得有些惋惜,随即面不改色道:“无妨,不管是世家还是皇子,谁没几个红颜知己?如若你实在是放心不下靖武侯,养在外面也成。”
燕危:“……”
他低低一笑,声音轻到风吹就散,眼中冷意几乎凝实,“你是皇上,一切你说了算。”
一场婚事,在这一刻成了实质性的侮辱,也成了儿戏和不作为。
夜色降临,黑暗吞噬着一切。
篝火通明,烤肉的油香萦绕在营帐这方的范围, 欢声笑语与交谈时此起彼伏。
烤出的油滴落在干柴上,发出“噼里啪啦”地炸响声。
燕危与皇帝同席, 余人环篝火而坐, 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这位半道出来的太子身上。
七皇子一直认为自己是中宫皇后所出,深受父皇喜爱, 地位无人可替代。
可如今一个六皇子出现夺了太子之位不说,父皇身边的位置也被人取代。
他与其他皇子同席而坐,目光阴鸷地盯着燕危, 恨不能将其拽下高位。
大臣们鼻观眼眼观心,对这明面上的风云好似看不见一样,皆都安静待着同身边的同僚交谈。
中宫皇后同受宠的那位妃子坐在另外一处, 周身宫女贴身伺候着。
良久后,七皇子身着骑装站起身,手持烤好的兔肉, 扬声道:“父皇,这只兔子肥硕, 是儿臣亲手猎杀,儿臣献给父皇尝尝。”
燕危正在和皇帝说话, 被打断后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随后又移开看向林常怀那边。
林常怀身边也围着几位青年才俊,是生面孔,也是燕危不认识的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交谈中的林常怀朝他看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眼含缠绻的笑意。
燕危移开目光,皇帝这时候开口,“七皇子有心了。”
大总管向前接过烤肉,奉至御前。
“太子,你来尝尝。”皇帝亲自拿刀切放在盘子里,朝燕危身前推过去,“七皇子向来有心,太子觉得七皇子如何?”
燕危看也没看碗里的东西,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淡淡道:“我初入林府时见过七皇子,心思似乎不在朝堂上,喜玩乐,不堪大用。”
没什么脑子,喜欢蹦跶,有点坏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
皇帝尝了口兔肉,蹙眉吐出,扔筷子,面色平静,“口味重了些,撤下去吧。”
“父皇!”七皇子眼中满是急切,扭头恶狠狠盯着燕危,“你算什么东西?即使是被父皇封为……”
“放肆!”皇帝的声音不怒而威,目光冷鸷,“朕看你是酒喝多了,分不清场合,下去。”
皇帝发怒,一群人跪了一地,喊着息怒。
皇后身形踉跄了一下,脸色微微苍白,“皇上息怒,七皇子今夜喝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
“既是神志不清,那就让他下去好好醒醒酒。”皇帝大手一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也要长个记性。”
“父皇。”七皇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心中又气又怒又委屈。
气燕危的一句话就让他被斥责,怒父皇因为只言片语就责罚他,委屈父皇从前对他宠爱有加如今却因太子一句话就让他颜面大失。
他虽没有其他皇子聪明,也没有其他皇子沉得住气,但他就是讨厌这个半道冒出来的太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没有在京城长大,一朝出现就被封为太子凌驾在他们头上?凭什么他明明以嫁人的身份嫁进林府,还能被封为太子?
气氛冷硬僵持不下,前来的御林军进退两难。上也不是,退下也不是,只好等待着听候命令。
皇帝往后一靠,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没有起伏,“朕听说,在朕下了赐婚圣旨后,你朝林府塞了几个人进去?”
七皇子抬起头来,触及到那深邃的眼睛时,又低下头去,“父皇,儿臣那时并不知太子身份,儿臣只是想,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只是一朝知晓林常怀喜欢男子,塞人进去是想拉拢林府势力。
只是知晓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突然成为侯夫人,想借此警告侯夫人这林府不是他该高攀的。
“父皇,儿臣知罪。”七皇子闭了闭眼,只觉得天都黑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人人都说父皇追求长生之法,身边除了大总管和国师得以近身外,其余人都无法靠近半分。
这一刻他才知晓,父皇明面上不管事,任由流言蜚语疯长,暗地里却是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知晓。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还算不是太蠢。
皇帝盯着跪在地上的七皇子,明亮的篝火照亮了他的面容,侧脸却被笼罩在阴影里,眸光明明灭灭显得高深莫测。
良久后,他语气轻缓了许多,“既已知错,那便下去吧。”
御林军退下,七皇子站起身神色恍惚着转身离去,看模样好似大受打击一样。
皇帝抬手,目光温和,“诸位爱卿平身。”
“皇后。”皇帝看向皇后的位置,目光带着几分关切,“你身子不好,起吧。”
皇后被宫女搀扶着起身,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柔声道:“多谢皇上。”
经过先前一事大家心里都没了把酒言欢的兴致,到了酉时各自都回去了自己营帐内,只留下御林军看守着整个围猎场。
燕危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御林军统领,寸步不离。
燕危放慢脚步,带着些许的不悦,“魏统领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你跟在本殿身边,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
他问得直白,魏统领愣了一下后恭敬回答,“回殿下,皇上说殿下在外面长大,对京中的人都不熟悉。为了避免有人冲撞殿下,皇上派属下来保护殿下安危。”
“保护?”燕危轻念出声,心中冷笑,是保护还是监视,他心中有数。
燕危轻笑一声,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本殿要休息。”
魏统领行礼退下,身边没了人,反倒是觉得气息都舒适了起来。
其实应付人也挺累的,如果可以他真想藏在黑暗里一辈子当个杀手,不用动脑筋也不用思量着说话,更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
但如今走到这一步,显然是与这个愿望背道而驰了。
“太子殿下。”影三走过来,肉眼可见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侯爷要见夫人,还望夫人移步营帐一叙。”
燕危眉头轻蹙了一下,脚步一转朝林常怀的营帐走去,“他见我做什么?晚上不是才见过吗?”
想来是有事相商,便不再多问,径直前往。
踏进营帐时,光线昏暗,林常怀拥衾而卧,里衣松散,墨发披散,透出几分昳丽。
燕危脚步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方哪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无非就是想叫他来一起睡觉。
“夫人。”林常怀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眼含笑意,“我还以为夫人不会过来,没想到夫人当真是舍不得扔下我独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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