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脱离游戏,维枢信息就开始一个个提醒,陆拾没来得及翻,先进了飞行器调好了目的地,才开始挨个看。
发来消息最多的是安枕槐。
大多没什么营养,都是一些为陆大嘴说话的,一边让他别这么严厉,一边夸小姑娘可爱,在陆拾被关进地窖的节骨点时,是倒数第二条消息。
给陆拾讲了一下献祭者这条隐性规则,献祭这一设定在高等级副本支线出现的频率比较高,而献祭者是再多积分都无法通关的一个恶性限制,这个规则很隐形,且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各自队伍里至少有一半玩家都走不出当前副本,一般玩家根本不知道。
似乎连安枕槐也不确定,被投票成了献祭者的陆拾还能不能走出祝福小镇,后面仅剩下了一条消息。
最后一条是:游戏结束后叫我,我去接你。
关于乔南和091,依旧只字不提。
陆拾回忆起守在『祝福』身边的那个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诚意已经献上,下次再见时,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他暂时不想去质疑这男人为什么有着将他拽离出游戏范围的能力,只知道在脱身火海时,献祭者这一身份就已经失效,脱离了游戏规定的范围。
因为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可以灵活运转维能,且不受限制。
两人之间的缠斗并不算久,可以随意使用火系维能的陆拾将高台轰得火光四现,或许是不愿因此伤了本就脆弱不堪的『祝王』,那男人才迫不得已休战。
霜降一过,延江的风清爽而淡雅,悄无声息间带走了炎热,鉴于外陆的气温要低的多,陆拾紧着飞行器上那件机主的黑色厚外套穿上,在狭窄的机舱里闭眼休息。
这架小飞行器虽然空间小,速度却比陆拾想象的要快,距离延江边境还需要一段时间,在陆拾犹豫着需不需要等待太子的过境审签时,太子的视频通话就来了,在看到漠着脸色的陆拾时,太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很快便眉头紧锁焦急不已地问,“你去铁门关了?”
陆拾点了点头,“过境审签需要多久?”
太子沉默了半响后才严肃了脸色,“马上。”
说完一分钟不到,陆拾维枢就收到了一份带有三方印章的审签文件,陆拾将文件录入维枢,短暂读取后木榆关和铁门关的过境通知就弹了出来。
太子眼中的担忧呼之欲出,道,“如果提前到了,一定要等我!”
陆拾没同意也没拒绝,只问,“八年前,我是不是认识091?”
“如果羌戎的目的是对抗鸣域,任由乔南追随091就好,没必要命沈氏兄弟将乔南带走,对于鸣域来说暗组是心头大患,091同样是,合作,招揽091亦或者为091提供诸多便利,都是两全其美的方案,为什么突然在这种重要关头和091撕破脸皮?我不相信仅仅是为了乔南有心杀死沈长夏。”
太子垂着头,似乎是不愿意回答。
陆拾眸色骤冷,“乔南无论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对不对?他只是维持091和鸣域平衡的一根纽带,只要乔南出了事,两边的关系就会从表面上的和平相处变成针锋相对,所以羌戎才选择了拿乔南开刀,对不对?”
陆拾的语气其实很平淡,字里行间却隐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太子的头越垂越低,声音嘶哑毫无生气,“你收养了他。”
“你收养了白安。”太子喃喃道,“我拦不住当年的你,我也拦不住现在的你,陆拾,我当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专注于一个孤儿,为什么偏偏对白安上了心,现在有些懂了。”
八年而已,那个籍籍无名的孤儿,如今成长为了一方枭雄,成为了水火不融的三方势力眼中之敌,无论是黑语还是羌戎,又或者是鸣域,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抹除掉这个再次打破平衡的异类。
偏偏是红舒收养了他,偏偏是眼前这个洞察人心、算尽一切的陆拾。
陆拾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彻底呆在了座椅上。
原来,原来他和那个人都只是打破平衡的异类,他的出现,红舒一名的再次问世,代表着白安就此成为众矢之的,黑语精密谋划将他送到白安身边,羌戎带走乔南,鸣域一开始的撕破脸皮与后来的欺瞒,都只是为了继续维持住所谓的平衡。
毕竟握在手中足以震慑另外两方势力的异类,有一个就够了。
平衡来之不易,打破平衡的代价无论对三方中的任意一个都是不愿意接受的。
091,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自古以来权利的争夺战都是残忍无情的,由尸山血海铺就。
不断造势权力遮天的鸣域。
在玩家心中奉之为神的黑语。
称霸一方的暗组羌戎。
在看清了其中纠葛后,在捋清楚了这盘以鸣域、黑语、羌戎三方争霸的棋局后。
似乎一切都被视为棋盘上的棋子,无论是红舒、091、各阶级的玩家还是普通的人类亦或是兽族。
最令陆拾难安的,是不管在红海废墟还是姚家村,091对他的磨砺都是极为苛刻的,深知这摊浑水中的杀机凛然,深知其中险恶不是记忆全失的陆拾能够应对的,091才显得急切又冷漠,苛刻到不近人情。
明明陆拾的成长速度恐怖到了人神发指的地步,对于091所处的险恶境地来说还远远不够,迫切地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成王败寇是铁则,失败了的一方就会像『祝福』一样,被困于祭台之下,亲眼目睹其族群的惨剧。
如今的乔南,如今的安山,何尝不是091被放弃被抵制的预兆呢…
安枕槐的消息来的很快,只有简单的一句‘你通关游戏了吗?’
陆拾没有回复,很快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太子默默地中断通话,最后的表情异常严肃。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出来,白担心了这么久,大嘴呢?”因为视角受限,陆拾乘坐的飞行器空间又很狭小,安枕槐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他所处的环境是飞行器内。
陆拾眼中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在休息,她没事。”
安枕槐兴致勃勃地说,“没事就行没事就行,在维塔还是在哪儿呢,我去接你,正好我也在延江,顺便带大嘴去溜达玩玩,延江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呢吧,我听格兰说大嘴对环琅江很感兴趣,正好带你们游玩一圈。”
“好。”
安枕槐没想到他答应的这样爽快,愣了一下后问,“那你呢,想去哪儿溜达溜达,我一会定个路线,带你俩玩一圈放松放松。”
陆拾长长舒了一口气,“都行。”
“心情还是不好吗?”安枕槐打量了下他的神态,笑着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进游戏是为了什么,你想引暗组现身是不是,告诉你个好消息,奸细已经查到了,透露你的游戏选择项的是一个核心技术人员,以前他万分谨慎,这次我提前设伏,人员已经扣留住了,还在继续审问,不过已经交代出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原本我还想着你真是去游戏里散心的,后来一想才发现不对劲,没你这家伙还漏不了馅呢。”
陆拾淡淡地说,“你早就知道鸣域内部有奸细了,不是吗?”
“昂,知道啊,但我又不能做出什么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荒唐事来,公事公办,不能滥用职权,你说对吧。”安枕槐朝他洒然一笑,“你还没说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呢,这椅子怎么这么旧,都破到回收都没人要了吧。”
“还行,至少挺快的。”陆拾看了一眼身后,“我马上到铁门关。”
安枕槐脸上的笑刹那间凝固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陆拾,在最后一点嘴角的弧度弧度都被抿平后,嘶哑又苦涩,“去救白安?”
“已经来不及了,陆拾。”
坠着巨石的渊晶牢笼破出水面的那一刻,陆拾呆滞了许久许久。
他仿佛能感受到091窒息的痛苦,他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让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肺里,又拼命按耐住自己奔去那处牢笼的冲动。
牢笼里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来时穿着的羊绒毛衣被染成了暗红色,如同一块块破布搭在身上,裸露出的皮肤上每一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被海水冲刷过后,泛着毫无生机的惨白色。
已经没有鲜血可以再流出了,可陆拾仿佛看到了091初来的场景,愤怒疯狂到不能自抑的人冲到海边,在层层设伏下哪怕骁勇善战,也寡不敌众渐露颓势。
一团又一团晕染开来的红色,从身上的破布到冰凉苦涩的海水。
太子说的没错,隗海确实是红色的,如血一般赤红,难怪会将其比喻成一片玫瑰的海洋。
岸边飘满了残肢断臂,被浪推着上下浮动,有死士的,有玩家的,也有隗兽的。
游戏里的那些真的只是参照现实里的隗兽设计出来的吗,陆拾不信。
它们太像了,堆积如山的被轰裂开来的头颅里,甚至有着如出一辙的各色晶核。
不管是内外陆,都是看不到任何隗兽和渊兽的身影的,人类对之的清剿行动,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结束,只在幽蓝神秘的大海里,还残余着极少数兽族。
偶尔兴风作浪,不足为惧。
“居然这么能打,比当年的隗海还要红,”太子扯了扯指尖上的傀儡丝,“让他们把白安带过来。”
沈心神态坚毅,身体却浑然不受控制地缓缓往前走,对着海边的一众死士大声喊道,“佘目,把白安送过来。”
死士最前方站着的正是三暗组之一的折镜厅厅长佘目,他谨慎地盯着沈心的神态,“白安一事非同小可,沈长辛,你身后的是太子,我信不了你。”
控儡一术,没人能比得过太子,哪怕意志再坚定,都有无数种可能成为他掌中被任意驱使的玩偶。
“行啊,现在看来沈长辛在羌戎眼里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太子嗤之以鼻,恶劣地说,“那不如一物换一物,羌戎不是要白安的命吗,满足他,我们一点一点来换,让我想想,先换什么好呢。”
太子背过手去,一步一步朝沈心走去,表情嚣张地说,“不如,先换一双眼睛吧。”
沈心浑身哆嗦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右手,并起食指和中指,狠狠地刺入眼眶之中,随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崩溃了他的心神,只可惜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一边痛的撕心裂肺一边将手指慢慢弯曲。
这个过程缓慢极了,哀嚎声随着凌厉的风,彻底传遍了这片被血染红的海岸。
佘目的脸色在沈心剜目的第一时间就绿了,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沈长辛又如何,太子,无论是玫瑰湾还是羌主,都会为他报仇雪恨。”
“所以折镜厅不需要管他的死活是吗?”太子收了收傀儡丝,无奈地转过头来问陆拾,“那现在怎么办,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准备就直接来了。”
陆拾一直默不作声,目光始终停留在海面上的渊晶牢笼上。
那久久没有动静的惨白人影由于距离太远,在海面上仅仅是小小的一点,望的不是特别清楚。
“红舒!”沈心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怒声道,“你可以选择黑语,可以选择安枕槐,更可以选择羌主,你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是白安?”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真的就没有后悔过吗?”沈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滚落着斗大的泪珠,和脸上的鲜血融在一起,狰狞又可怖,他死死地盯着沉默站着的人,“黑语告发你使用的照片是风铃福利院,那是你看望白安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被逼无奈到如今这种地步,怎么会暴露真实身份连挣扎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羌主给过你机会,羌主愿意出手相助,你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要为了一个白安和所有人为敌吗!”
那张照片看似是温柔笑着的红舒,可照片之后…
陆拾转过头来看向沈心,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原来我曾经为他做到过这种地步啊,有点不太敢相信。”
这番话好似一记重拳,将沈心锤的近乎于神志不清,他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神迷离,呆呆望着毫不为之所动的陆拾,“你...你不知道这些,你拒绝了我,那为什么还要来?”
太子偷偷瞥了他一眼,也好奇极了。
不是为了救白安,还能是为了什么?
“来看看。”陆拾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唐刀,他握住刀鞘缓缓拔出刀身,凌厉的海风之中夹杂着刀鸣,和在祭台内拔出陌路不同的是,刀柄之下,是缠绕着红色光芒的锋利刀身,在将陌路完整拔出后,陆拾细细打量着这把S级道具,喃喃道,“果然...”
果然死去的生命越多,陌路的刀锋就越长,从一开始的仅仅只有一个刀柄,到祝福小镇有玩家死亡后,不过两指长的刀身,和现在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风刮在刀身上时,弹起悦耳的鸣声,为了方便陆拾将刀鞘扣在后腰,紧握着陌路的刀柄一步一步走向沈心。
杀戮之刃,难怪被称之为陌路。
沈心瞳孔骤缩,在短暂的迟疑后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可刚退了两步便被太子收紧了傀儡丝,再也动弹不得,犹如待宰的案牍鱼肉。
完整的陌路刀锋泛着猩红的寒光,裹缠在刀身上的红色光芒不断涌动着,仿佛在嗷嗷待哺,期待主人为它带来新鲜血液的滋养。
刀光一闪而过,陆拾转过身去,将陌路轻巧翻转收回刀鞘,“回去吧。”
太子脸色一变,“你!”
没有去取沈心的性命,反而是一刀斩断了他的傀儡丝,太子瞪大了双眼不甘心道,“你是来试刀的?”
“你的傀儡丝和安枕槐的金蚕丝比起来怎么样?”陆拾问。
“他的金蚕丝是维能具体化,只要维能不断档,金蚕丝就断不了。”太子想了想,“傀儡丝不一样,傀儡丝控制的是人的大脑及四肢躯体,属于无形的难以辨别的存在,需要用特殊的办法才能断开连接,或者我主动收回。”
陆拾大致明白了一些,“那应该没什么问题,等回去找安枕槐试一试。”
沈心已经彻底傻眼住了,看着眼前两人就着陌路开始讨论,而他滞在原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是佘目眼疾手快迅速赶来扶住他的身体,拉着他往海岸边退去,“医疗师马上就到,暂且先忍一忍。”
只是才退到一半,身后的海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佘目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牢笼中的人迅如疾风,击碎了牢笼后直奔他而来。
濒死的求生本能没有战胜保护沈心这一点的执着,佘目将沈心狠狠推开,随后转过身来硬生生扛下了091的拳风,他的臂骨在一瞬间碎为齑粉,一路颓势还四咬着牙不肯认输,眼睛死死盯着苍白如尸的091。
维能大开下,明明091的手臂和上半身已经化为了坚硬的石块,攻势却恐怖到了直到佘目胸骨凹陷,才停了下来。
挣扎着从半边身体都石化的091的双手下逃出来,佘目呕出了一大滩鲜血,双臂无力地垂在两边,只能拼尽全力地逃离091的攻势范围。
要不了多久,石化就会解除,到那时,他可没有了再硬抗一次的资本。
折镜厅的死士将踉跄僵硬的091团团围住,各式维能再一次轮番轰在了他的身上,源源不断的压制逼得091半跪在地,在发出一声愤怒的震天咆哮后,他用尚能使用的左手拦拽住了一位最近的死士,硬扛着维能猛击将那人甩飞出去,瞬间砸出了一个豁口出来。
“他是土系维能吗?”陆拾提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身体素质强化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维能死士能够解决的了,难怪会被锁在海底。”
太子摇了摇头,“不清楚,反正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陆拾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那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手重新握上陌路的刀柄,“走吧。”
“这就回去了吗?”太子愣了愣,“不看了?”
陆拾瞥了他一眼,随后闪身消失在了原地,陌路一出鞘,便响起一阵渴血的酷鸣声,无论是维能攻击还是幻境毒雾,都被缠绕着红光的锋利刀身一一斩碎。
他的目光落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死士包围圈中冲出的091,劈斩之间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道,再加上陌路的诡异霸道,和091里应外合硬生生突破了数百位死士的包围。
091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过,在突破了包围圈后,很快便转向了远处捂着眼睛的沈心,愤怒早已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那双血红双眼中的诡异金瞳大开,不将沈心撕成粉碎誓不罢休。
可能是因为受伤太重,体力严重枯竭,他的速度慢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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