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皮相慢慢退散,露出苍乐那副惨白邪魅的面容,他冷哼了一声:“几年不见,你聪明了不少。”
沈恕一臂挡在前面, 一手探进乾坤袋, 半是防备地对着苍乐道:“海棠也是白孔雀, 想必是你同族,你若回头, 我可帮你留下海棠性命。”
苍乐眼眸一动,沉声道:“他不叫海棠, 他是我的亲弟弟, 名叫小舞。”
居然是苍乐的亲弟弟?可小舞本性多为单纯, 心性全然没有苍乐半分阴狠毒辣。
沈恕忙劝道:“你要是想救他, 我愿意出面做说客。”
谁知苍乐脸色一边, 怒吼道:“做谁的说客?小舞若被裴子濯所杀,自有我来为他报仇!若是他被武陵杀了, 那武陵便是一个残害同族,道貌岸然地天界走狗!自然有无尽的孔雀族来帮我杀他!他死得其所,你当谁的说客?!”
沈恕眉头一跳,他没想到苍乐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他把小舞送上不周山就没想过让小舞活着下来。
如此残忍之人,根本无法用人性来动摇,沈恕硬着头皮道:“你很恨武陵?为什么?”
苍乐笑了:“为什么?你所认识的顾慎之,是不是又亲和又友善,是个绝顶的好人。但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吗?自卑、敏感、懦弱,仅仅为了大明王座下神兽这一虚名,对着那些蝇营狗苟之徒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害得我们全族丢尽了颜面,受尽了白眼!”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有天界的庇护,他就能领着孔雀一族东山再起。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我们的父辈无一例外在浩劫之中全部叛逃天界,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叛逃者的血,只要我们在天界一日,我们就天界那些神仙眼里需谨慎提防的异类余孽!”
苍乐咬牙道:“他只想着自己的荣光,何曾顾及过我们半分?沈恕,你也一样。你不也以你的标准来标榜我,认为我顾及手足之情便是天理大道,放弃救小舞便是罪不可赦。你们这些神仙,恶心死了。”
沈恕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苍乐竟然恨毒了武陵,恨毒了天界,连带着记恨自己。
此时,他已在无意之中激怒了苍乐。沈恕悄悄调起万事绫藏在袖口,大声道:“苍乐,你说武陵不顾及全族,那你自己呢?你将小舞送上不周山,又何尝顾及过他的生死?他的意愿?武陵是在以他的方式救孔雀全族,而你才是一直在背后加害族人的罪魁祸首。”
苍乐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他恨声道:“你懂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孔雀一族能够摆脱天界的桎梏,重获自由!小舞他身为孔雀一族的族人,自然应该为族群的未来做出贡献。他若是不愿意,那便是他的错!”
沈恕怒极反笑,大声道:“你真是好不讲理,既然你把未来描述的天花乱坠,你的族人为什么至今都不曾投奔于你,反而聚在武陵身边呢?你不得人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你行踪诡秘,让族人无处找寻吗?”
苍乐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抄起暗紫色的匕首大骂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苍乐如鬼魅一般冲了上来,对着沈恕所在当空一劈。
沈恕故意慢了半拍才躲,抬脚避开他的势头,一个转身如游鱼一般躲在苍乐背后,正要往反方向跑。
苍乐一个翻身,以一种极其诡异地角度朝他后心刺去。
刺中沈恕的瞬间,暗紫色的匕首突然亮了一下,好似匕首上的东西也浸入了伤口之中。
沈恕借力刚跑了两步,便觉得两眼一黑,四肢脱力,丹田之处隐隐作痛,片刻便一头栽倒在砖石地面上。
见他中招,苍乐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歪着头肆意道:“仙师怎么不跑了?哦,我忘了,你现在与凡人无异,这点毒素对如今的沈恕仙师而言,可是致命呀。”
这毒起效颇快,沈恕四肢先是一阵酸麻,没有知觉,片刻后就感到一阵恶寒从心口蔓延到四肢。
沈恕忍不住蜷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苍乐蹲在他面前,冷哼道:“本想着借你引出白鹿剑,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自己的配剑都找不到,那我就只好拿你魔丹回去复命了。”
沈恕仰起头,瞪向苍乐颤声道:“小白……在哪?”
苍乐一脸嫌恶道:“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挖苦完沈恕,苍乐眼眸一转便道:“你该不会是想找那个有保命秘诀的水壶吧?那就趁早分死心吧,早就被我毁了。”
沈恕笑了一声,他抬手握住乾坤袋里的东西,摇头道:“水壶里……什么都没有,你早就……暴露了。”
苍乐眼眸一眯,他的化形之术自认已经练就得登峰造极,没想到还是一出场就被看穿。可沈恕已是手下败将,他虽不悦但也冷哼道:“所以呢?”
沈恕张了张嘴,或许是毒药已深入肺腑,他眼神有些涣散,细微的声音好似被风卷走。
苍乐瞥了他一眼,料想如今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附耳过去……
与此同时,沈恕掌心里攥着的定身丹悉数打出,一齐落在苍乐身上。
这定身丹出自翠微峰,而今又用在了苍乐身上,可谓是天道好轮回。
苍乐的瞳孔猛然一收,此等低劣的定身咒法本不应该限制于他,可没想到自己居然中招了,一双眼眸仿佛能冒出火来,他恶狠狠地盯向沈恕,无声道尽怨恨。
中毒之后,沈恕的痛苦并不作假,他侥幸定住了苍乐,也知道这等把戏不会困住他太久。
他脸色惨白的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扶在一旁的树上,用尽了力气勾了勾手指,召唤出万事绫来,轻声道:“去。”
万事绫即刻从他袖中飞出,一头扎进剑冢的废墟之中,没过一会儿就把不省人事,且已经化为参精形态的小白找了出来。
沈恕一手抓住小白,一手指挥万事绫将地上的苍乐手脚缠住,口中默念一决:“道气长存,天地纵横。”
身体轻飘飘一浮,沈恕咬紧牙关,毒素好像已经透骨,他不自觉的打着摆子,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顶着一口气带着他们飞回无为阁。
无为阁内,也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
原本重岩叠嶂,高耸入云的恢宏建筑群,不知何时被人用剑,一剑砍去大半,剩下的一半也都门户大破,千疮百孔。
山谷中的空地中被炸出几个深坑,震得楼群颤抖,建筑结构纷纷掉落。地面上的碎石中混杂着无数窗花木料,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就连富庶如武陵都心疼的要命,不忍心再看。
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跪在大殿之下的祖巫。
他双手双脚已被捆仙绳束缚,此时也屏蔽他的无感,扔他一人留在不拘一格殿内。
就在沈恕走后不久,小舞所扮的海棠便得了君北宸的授意,敲开了“王五”的房门。
二人计划趁着夜深人静,沿着后山摸进不拘一格殿内,寻机刺杀裴子濯。
当然,此番偷袭圆满失败。
小舞一进大殿,他身上的伪装顷刻之间便被击碎,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然后小舞就眼睁睁的看着,大殿上的端坐在堂的裴子濯变成了武陵仙君,他当即拔腿就跑。
可一转身,就瞧见了身后的王五居然变成了裴子濯。
瞬息之间,接连被吓了两次,这倒霉孩子已被吓破了胆,双腿一软,丢下了长剑,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也算是武陵的家事,裴子濯心照不宣地关上门,留他俩在殿内推心置腹。
他刚一出门,便觉背后一凉,当即侧头避开锋芒。转身便看见祖巫头戴蚩尤面具,手持劈天斧冲了上来。
裴子濯不久前刚在山下见过祖巫,深知他的实力如何,这才过了短短一日,就算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绝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但单看他的装扮,裴子濯已经猜到了一二,这是用了请神之法。
请神之术禁忌非常,要么有家族传承如沧阳派詹氏一族,要么有正神授意如已经飞升之神仙。
祖巫身为鬼修,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居然也能请神上身。
裴子濯眼眸一沉,原来留给他的杀招在这里候着呢。
他深知此时不能马虎,正要请出寒栖剑来,就看见远处的詹天望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头,挥舞着双臂喊道:“让我来!”
詹天望早与裴子濯达成交易,故作谋反之态,打入反对不周山的联盟深处,以换得日后沧阳派东山再起之助力。
此刻黎明将至,他愿拔得头筹,自然不甘人后。
沧阳派可请鬼相助,与祖巫对上可谓是恰到好处,裴子濯当然愿意成人之美。
詹天望坐在八仙椅上请鬼王出山,纵使祖巫有何等加成,何等助力,在鬼王面前,差一个品阶便是差了银河万里。
鬼王只是大吼一声,便轻易击溃了祖巫身上的神力加持,帮裴子濯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只不过,詹天望耍完威风之后,竟然送不走鬼王了。
他盘膝坐在八仙椅上,神魂出窍,不断地跟鬼王打着商量。
鬼王扣了扣耳朵道:“不用做这些虚的,就按谈好的价格来。虽然我已与你们家族合作多年,但人情是人情,账单是账单,还是那句话,不打折。”
詹天望一脸菜色,他从小到大就听到家里有过一言,“鬼王登场,黄金万两。”
他知道请鬼王出来一次很贵,但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贵。
若拿出仓阳派鼎盛时期的全部家当,再算上他们的祖宅及姨娘家的地铺产铺,再去钱庄借贷个一百年,所有零零碎碎的资产加在一起,才能够勉强抵上请鬼王出场一次的费用。
而今仓阳派大势已去,他领着几个小辈在修界立足都捉襟见肘。眼下这个费用对他来说,实在是天文数字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非要逞能,倒不如服个软让裴子濯上前收了祖巫。
眼下是得了面子,可这账单他是真付不起啊。
詹天望脸上的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他哽咽道:“鬼王大人,求求您了,您就是现在把我卖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到你呀。”
鬼王脸色不爽,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詹天望:“给不起?你们想爽约吗?”
这话分量太重了,詹天望差点跪了下来,失信于鬼王,就等于失信于整个鬼界,那他沧阳派的家传秘法,不就在他的手里断送了。
武陵忙完了家事,收拾了犯错的小舞,一出门便见这一幕。
他大发善心道:“天望少主,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詹天望病急乱投医,拉着武陵道:“仙君,你能借我点钱吗?”
武陵双眼一眯,当即裂开嘴角笑道:“在下的确在神州有些财庄生意。既然是老熟人,我就不收你九出十三归了,利息帮你打个对折,绝对的友情价。”
詹天望:“……”
詹天望转头看向裴子濯,只见他高做在屋檐之上眺望远方,脸色阴鸷,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詹天望缩了缩脖子,他不敢惹这一尊大佛。
罢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不了先带着门派,去神州打个几百年的工,再把这钱还上不就是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正要开口应了武陵,就听见鬼王大人幽幽开口道:“你是极阳宫的神仙?”
武陵微愕,颔首道:“鬼王大人知道小仙名号,实在惶恐。”
鬼王道:“我知道,极阳宫主运算,你若是帮我找道个人,这次便不收取费用,鬼王殿上下即可由你调遣一次,你看如何?”
武陵挑了下眉,这算是天大的好事落在了自己头上,上哪能找到这么朴实无华的冤种去,他矜持道:“鬼王折煞我了,我那敢随意调遣您的兵马。不过既然您已经开口,所托之事,我必然给您一个答复。”
鬼王道:“不止有兵马,我也算在内,供你调遣一次。”
武陵心里乐开了花,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赚了两份人情,他正要恭维几句,就听见鬼王补充道:“我要你找的人,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武陵抬手作揖道:“还请鬼王放心,在下必当倾尽全力。”
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鬼王,詹天望神魂归位,脱力一般疯狂擦自己额角的冷汗,不住地朝着武陵道谢:“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武陵笑眯眯道:“哪里哪里,少主客气。”
身边的小舞也奶声奶气道:“王兄厉害!”
一听他说话,武陵便转过身,温柔地摸了摸小舞的头道:“王兄没你厉害,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小舞:“……”
第80章 周苍
三人打了半天嘴仗, 只不过以武陵单方输出居多。他派小舞出去本意是想让他去策反苍乐,谁知道这孩子反被别人策反了。
他不禁反思自身,是否最近太忙才疏于管教自家小辈, 险些让他入了魔族。
此事说大不大, 但若被天上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稍加利用, 保不准给他再扣上一个勾结妖魔的帽子来。
前有孔雀一族叛离天界, 后有苍乐高调入魔,这一前一后对他们一族的影响不可谓不小。
若不因此事,他也许早就从极阳宫退休了,也早能脱离天界监视,带着孩子们走出翠微峰那一隅之地, 于山野间潇洒快活去了。
万幸的是, 裴子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救不下小舞。
对了,裴子濯呢?
武陵朝着大殿一望,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子濯怎的不见了?
“哎?裴子濯呢?”他诧异道。
“王兄, 他飞走了!”小舞指屋檐叫道:“遭了王兄, 这时候要是大魔头来了, 我们怎么办啊!?”
武陵险些被气倒, 敲打着他的脑袋道:“你王兄我虽然不才, 但高低能保你一条命在,别那么没见识。”
詹天望倒是不担心这个, 他反而问道:“沈恕不是已经上山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武指着裴子濯远去的方向道:“他不是去找了。”
武陵无声扫量了一圈结界,走出大殿,抬眼看向苍穹, 天上日薄西山,他莫名有些烦躁地抽出折扇道:“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不只是武陵这般想,自从沈恕走了之后,裴子濯一直心神不宁。
就在刚刚,几人吵嚷之声何其烦闷,简直如锉刀一般,不断地挫磨他的神经,挑衅他的心神。
裴子濯本就有些烦躁,现在更是坐立不安。
眼见夕阳将落,山林之中涨起雾气腾腾,阴风卷地而过,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待余晖消散,裴子濯怎么也坐不住了,他顾不得君北宸是否在山外也设下了什么天罗地网,他只想尽快找到沈恕,将他带回来。
裴子濯当即一跃而起,直奔山脚飞去。
他行进飞速,心里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扫量所过之地,生怕错过一点。
待略过半山腰处,眼角余光不经意见瞥见一团白色的身影,裴子濯心中一沉,忙停下了脚步,收束身形,俯身飞落。
离那白影越来越近,他一眼看清昏迷倒地那人就是沈恕!
裴子濯心头猛地一震,好似被人用锤重凿了一下,瞬间击碎了他强撑的冷静与自持,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扑到那人身前。
摸到沈恕发凉的身躯,裴子濯脸色一白,伸出手搭在那人颈上,可他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根本摸不出那人的死活。
甫一慌乱,裴子濯立即放出一道灵气,从那人筋脉各处都打进法力,吊着他的性命。
转身背起沈恕,拖拽着苍乐和小白甩出一张瞬移符,眨眼间就回到了不拘一格殿。
见裴子濯闪现回来,身上还带着毫无知觉的沈恕,武陵面色一冷,暗道不好。
他火急火燎地迎上前去,将沈恕接了过来,查看他的伤情。
裴子濯甩落白绫所束缚的苍乐,一掌拍开他的定身术,拎起他的后颈,将他拖到沈恕面前,厉声喝道:“解毒,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詹天望忙扑了上去,见沈恕面色如纸,当即方寸大乱。
见全场最有本事的两个人都一声不吭,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叫着:“快救人啊,你们光看着有什么用啊!”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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