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叹了口气,“都是假的。”
他把沈恕从地上拉起来,指着这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问道:“你能看出来这是哪儿吗?”
沈恕不明所以,他瞧着这里遍地嫩草、垂柳繁茂、野花锦簇,不就是个草丰水美之地,还有什么玄妙?
他摇了摇头,求救般的看向武陵。
武陵道:“乐柏山。”
而后,他又补充道:“神州六界唯一的福地。”
乐柏山,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地砸进了沈恕的心底,他愣了好久,垂下眼眸道:“这都是……子濯弄的吗?”
武陵长长地叹了口气,“时间轮回,因缘际会。”
说罢,他便从袖中抖出一根孔雀翎,抛在空中化作一艘琉璃船,回首招呼道:“上来吧,我同你一一道来。”
那年,那月,那日。
沈仙君筋脉寸断,仙途断绝,坠入深渊。
裴子濯功德圆满,承袭大道,金身飞升。
纵使君北宸有数不尽的手段,也只是几分神魂捏成的伥鬼,终究还是不敌大道飞升的神仙。
若不是逃得飞快,他连那几分神魂都保不齐全。
只不过他临走之前留了一手,把煞气中的混沌藏进了紫金钵内,便铸成日后大错。
待君北宸逃窜后,日出云落,他所设魔盾便已失效,武陵与司命紧忙下凡,要将沈恕带回天界救治。
但谁也没想到,三人刚行至南天门,便被拦了下来。
武陵起先不知何故,而后试了几次才发现,只有他与司命可以入内。被换了命格的沈恕,根本进不去南天门。
武陵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谁也想不到千万年来无人值守的南天门,竟然依旧道法凛然,不容瑕疵。
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裴子濯终于开口问道,“此是何故?”
武陵和司命对视一眼,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
司命便打发他去紫薇阁领法号,沈恕交给他们就好。
可裴子濯就直挺挺地站在沈恕身边,看他们要如何处理,是劝也劝不走,打也打不动。
说实话,当发现沈恕进不去南天门那刻,武陵为他准备的所有退路,全部无计可施。
裴子濯又如瘟神一般,冷脸凝视,无声地给他们施压。
可南天门就是进不去,甚至把老君唤来也无济于事。
看着地上的沈恕面无血色,武陵不愿再忍,率先翻脸,与司命又吵了起来,老君无奈,从中游走调合。
谁也没注意,裴子濯从掌心请出寒栖剑,挥剑劈向南天门!
此乃大不敬!神仙去砍南天门,这与挖自家祖坟无异!
武陵和司命一同上前阻拦,被裴子濯骂道:“这是什么狗屁天界,竟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将他利用干净,没了价值便弃之如敝屐!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何其可恶!”
武陵正想解释,可裴子濯一个转身就飞到沈恕身边,捞起人来就往下界飞去。
司命拦住他质问:“你能带他去哪?你经飞升成仙,所作所为,皆受天命判算。你是不怕因果报应,但你就不怕因此牵连到沈恕吗?”
不说还好,一说仿佛点醒了裴子濯。
从沈恕与他初见开始,到最后让沈恕差点丢了性命,这所发生的一切,竟全是为了让他飞升,既然如此……
裴子濯心念剧变,黑色的瞳仁瞬间赤红,方才散去的煞气再次凝聚,黑雾于南天门外笼罩,气场变得尤为可怖。
这是……心魔?
武陵心中一惊,纳闷南天门哪里来的煞气,低头才发现混沌于紫金钵中正源源不断地冒出。
裴子濯对煞气了如指掌,勾了勾手指就抢在武陵前面夺去紫金钵。
成了这天上地下头一个,当着神仙的面,飞升、夺人、入魔,又没被追上干掉的奇迹。
是非对错转头空,青山不在,江水横流,空余断肠人,几度夕阳红。
-----------------------
作者有话说:加急制造,必有瑕疵,届时微修,感谢抬爱。(抱拳)
第67章 天翻地覆
沈恕垂下眼眸, 双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猛地攥紧船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明白南天门是天界防线, 自是道法凛然, 不容瑕疵。
他也明白纵使回不去天界, 武陵也会再寻办法医治他。
但不知为何, 总有一种莫名的被抛弃的感觉。
可当听到裴子濯为了他剑指南天门,不顾一切将他带走时……
心中竟涌出一丝暖意,一丝欢喜。
温暖的情愫没持续片刻,便被他自己浇灭了。
回想那日雷鸣之下,裴子濯看向他那双悲恸且愤恨的眼, 沈恕不禁羞愧得浑身发麻。
这是他在那人身上, 从未见过的模样。
若以裴子濯的气性, 之后必定怒气冲霄,愤然离去, 此后与自己割袍断义,死生不见。
可他竟然为此犯了心魔……
自己凭什么值得裴子濯放弃仙缘, 还害得他被混沌附身, 重入魔道。
仅凭自己依照天命, 于裴子濯危难时出手相助?
还是几颗仙丹?几次关怀?
这些远远不够……
算来算去, 终究是自己亏欠他太多。
武陵知道他需要消化一会, 便特意顿了顿,又缓缓道:“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 但这之后发生的事,才叫做惊心动魄。”
裴子濯入魔后,径直奔向不周山。一日之内,斩平剑冢, 另立山头,自称无为阁。
一月之内,先是摧毁魔修几大据点,又去挑了道修四大门派,惹得人神共愤,四处喊打。
且因他是神谕所托之人,武陵和司命多次下凡,一是劝他回心转意,带着沈恕回天界,二是怕他被魔修道修针对,被群起攻之。
起初,裴子濯见他们来,便开门迎客,听他们苦口婆心絮叨半日,再关门送客,除此之外,不发一言。
武陵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今日他愿听一听规劝,或许明日他就能幡然悔悟,卷铺盖回到天界。
可没想到,裴子濯好像从一开始就谋划好了一切,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纳入棋局。
天界神仙数次下凡,每次都是大张旗鼓,无形之中,也给裴子濯造了势。
而且神州之中,无论魔修道修,只要是没有飞升,便都是凡人。
凡人哪怕已是渡劫期,都与神魔差着无上境界,根本不可匹敌。
既然不能为敌,那便试着为友。
率先投奔的便是哪些被打怕了的魔修,他们本就无枝可依,而且早已不成气候,不投效裴子濯也会被修士剿灭,干脆放手一搏。
裴子濯倒是来者不拒,悉数收下。
这便引得修界不满,认为裴子濯要做君北宸第二,成当世妖魔之尊。
而魔修仗着有裴子濯撑腰,便觉得十拿九稳。魔修本就被道修压制千年,便觉此时真是扬眉吐气之刻,不管不顾肆意挑衅,致使双方多次摩擦。
可惜事与愿违,魔修近年式微,全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如何能敌一干训练有素之人,因此数次落了下风。
裴子濯贵为无为阁尊主,可每次争斗,只坐在外围遥遥相望,无论战况如何凄惨,如何溃败如山崩,他都不动如山,仿佛再看一场好戏。
一来二去,魔修不仅折损不少精锐,其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小。
若按照魔修以往的秉性,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他们本就是仗着裴子濯的名号狐假虎威,裴子濯没有找他们麻烦已是万幸,更何况今日势力大不如前,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更加依附裴子濯,听其喝令,以其马首是瞻。
反观道修这边,虽然对外一致,对内却乱作一团。
几大门派大能都在抵挡裴子濯时受了重伤,无力维系仙门。而后辈们大多是血气方刚,年轻自负之徒。尤其是经历了几次与魔修斗法的胜仗之后,更是对自己有着超乎想象的认知。
如今形式,魔修已投靠裴子濯这棵大树,道修若不统一战线,仍是一盘散沙,那便没有丝毫胜算。
只可惜,有资历、敢号召的人都重伤不已,因此无人堪当大任,且修界早就独行惯了,谁也不服气谁。
大门派的瞧不起小门派,觉得他们不入流,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小门派的看不上大门派,觉得他们太自大,是一群有名无实的草包。
因此修士内部也起了冲突,从小范围的斗嘴互殴,逐渐升级到门派荣辱,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枝独秀者鲜有,两败俱伤者许多。
何况修界之人视脸面比性命重要,没人愿意被一直压着打,何况实在是打不过。
有些心术不正之人,趁如今时局混乱,无人管辖,便私自前往神州。在各地私设法坛教派,联合本地官僚财主,以术法骗人,独霸一方,敛财害命,弄得民不聊生。
而有甚者,为了出当时不敌某些仙门之气,便寻来对方在神州的亲眷家人,用以凌辱虐待,满足其卑劣之心。
没有约束的修士,其可恶更甚妖魔。
这些居心不良者在神州欺行霸市,恃强凌弱,打破了修界与神州这千百年来铸造的平衡,无异是为这乱世火上浇油。
神州各地动荡不安,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视修士如洪水猛兽,修士所过之处,无人不仓皇出逃。
眼看局势越发不受控制,裴子濯出手了。
他率领一干魔修入神州,打着天下第一无为阁的旗号,从国都大城深入乡野山林,挨家逐户,寻邪教妖道,听百姓冤情,替仙门清理门户。
每过一地,便将建立在此地的道庙法坛连根拔起,惩罚信徒,退还香火,将幕后道修当众捉拿,依律处刑。
一时间,无为阁在神州声名显赫,裴子濯虽身为魔修统领,却在百姓心中如若神邸,俯首跪拜。
道修积累了千百年的名声,也没想到毁于一旦。毕竟有错在先,他们纵使他们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轻易发作,只得严格约束自身。
既然裴子濯已出山,无论是何原因,都极大的惊动了修界。
想来他们与裴子濯的新仇旧怨不少,要向其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可若想要与之抗衡,便不得不重新俱为一体。
万般无奈之下,道修各大门派便选出了几大新锐作为新仙盟统领,分别有山海宫鹿鸣、飞雪阁灵月及沧阳派谢元白。
“谢元白?”沈恕惊诧道:“二百年前他可还未筑基,如今便已是新锐了?没看出来他居然有如此天赋,真是英才少年。但……詹天望呢?”
武陵回首瞧了眼他,轻咳了一声:“原本沧阳派主位是詹天望的,只不过后来修界有意与裴子濯交好,被詹天望强烈反对。可他最终还是拗不过众人之愿,便一气之下,脱力仙盟,自立门户。”
沈恕不解道:“强烈反对?可在婵山时,他与我和子濯结伴除魔,相处的也算愉快,如今怎么就相看两相厌了?”
“他们二人是有何矛盾?”沈恕纳闷。
“大概是……”武陵纠结了一下措辞,慢悠悠道:“詹天望所景仰之人,却因裴子濯而陨落,便心有郁结吧。”
沈恕紧蹙眉头。
见唬到了他,武陵掩嘴笑了一下,正色道:“其实是因为裴子濯出手时无意间重伤其父,詹天望悲伤难忍,势不从无为阁罢了。”
“但的确也有你的部分缘故,我这次能顺利救你出来,也少不了詹天望的帮助。”
说到这里,武陵也停了下来,郑重道:“卿卿,我一直在后悔。若我当初没有逼你,今日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但你莫要担心,司命已算过时日,再过半年便又是百年难遇的吉日,定帮你把这煞气命格换走。”
沈恕颔首,淡然一笑,他垂眸看向灵活自如的双手,后知后觉问道:“当日我筋骨寸断,连神仙都无能为力,裴子濯将我抢走后,他又如何帮我治好的?”
武陵沉下脸道:“恢复筋骨外伤容易,但最关键的还是你身上的煞气。是他用自己的功法,将你体内煞气练成了魔丹,压在金丹之下,而今才能恢复如初。”
“只不过……”武陵斟酌道:“内里虚空,真气不济,恐怕……”
沈恕闭目,运气一周天,心下当即一沉,他没有法力了。
武陵见他垂下眼帘,忙道:“卿卿,这只是暂时的,待命格更替之后,这颗魔丹也会随之取出,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沈恕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或许是睡了太久,久到一睁眼,发现世界翻天覆地,而自己却彷徨无知,便不免有些惆怅,有些郁郁。
他想,或许是因为武陵跟他讲得太多,他一时难以接受。
或许是神州落难,他心痛某些道修卑劣所为。
又或许是法力尽失,他多年修炼功亏一篑。
但好像都不是……
虽然不愿意去想,但沈恕不得不承认,让他失魂落魄的缘故,是因为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自己多半不会轻易见到了,起码站在天界的立场上,他与这个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亮银色的琉璃船飘在云层之上,驶向漫天星海。
清风徐徐,拂面而来,几滴泪水无声滑落,从眼角到脸颊,再从脸颊落入云海。
眼泪如珍珠一般晶莹璀璨,却无人在意,无人欣赏,只能不断地从云层中坠下,不断地朝着深渊滴落……
不周山顶,悬崖峭壁之巅,北风刺骨凛冽,卷起飞沙走石,撞得噼啪作响。
而一人迎着冷风独身站立,抬首仰望,良久未有动作。
只待天际有道银光一闪而过,他抬起手掌,直到接住了那滴泪水。
好像长久的思念,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反馈。
他将泪水凝做一朵雪莲花,收起手,抚回心口,轻轻地,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
作者有话说:抱歉,因为最近有一个重要的面试,准备了很久,今天得知还是在三面挂了(哭)
没关系,我还能继续写文!追上进度!而且有了这次经验,下次我必拿下这个岗!
身负魔丹, 沈恕不能返回天界,武陵便暂将他留在翠微峰,孔雀一族的神州故地。
翠微峰地处天界与神州交际之地, 自古便沐浴圣风仙气, 就连路边野草都被灌溉得仙气十足, 成了世间不可多得的一味妙药。
如今三界一乱, 武陵便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接回来沈恕,他了却心中一桩大事,将沈恕交于族内小辈看顾,脚不点地的匆匆去往别处。
初到翠微峰, 沈恕便觉得神清气爽, 灵气充盈, 只可惜他内里虚空,无法修炼, 这些灵气于他并无作用。
但这里的日子并不会因此变得无聊,甚至感觉有些……忙碌。
翠微峰地处高峰险境, 名气虽大, 但四周常年环绕飓风暴雨, 凭凡人之力, 根本无法突破自然屏障, 便甚少有人能来。
那帮孔雀小辈,大部分还未成年, 修为也未筑基,且正是活泼爱玩的年岁。
峰内八九个孩子,平日里除了武陵和其他族内前辈抽空过来看顾一眼,大多时候, 都是散养。
久而久之,这几位就少了几分仙兽贵气,多了几分山间野性。
这帮孩子前几日还碍于情面,忍着不去打扰沈恕,后几日混熟了,便本性暴露,整日缠在沈恕身边,求他讲些外界传闻轶事。
沈恕一来没带过孩子,二来也没讲过故事。他坐在一群彩衣缤纷、簪花点翠、活泼快乐的俊男美女之中,不仅衣着打扮格格不入,甚至心态都多有磨砺。
怪自己的确笨嘴拙舌,不会编故事,又顶不住这群孩子三番五次的轰炸,便只能将自己的经历照葫芦画瓢,讲给他们听。
他的记忆开始在自己十岁的时候。
那日暴雪,天寒地冻,在自己即将魂归天际之时,被师父从荒凉悲怆的乱葬岗里捡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十岁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
他只知道哪天很冷,雪下得有三尺厚,压得树枝都弯了。身边已死之人脸色紫青,眼球突出在外,面目狰狞痛苦,死不瞑目。
那是一个看不见旭日的白天,他蜷缩在冰冷的死人堆里,裹着几张草席,寒冷和饥饿使得他满眼昏花,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气力。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星际第一符师(蓝雨没有秋葵) [穿越重生] 《星际第一符师》作者:蓝雨没有秋葵【完结】晋江VIP2025-11-19完结总书评数:951 当前被收藏数:2455...
- 修仙也要双休日(舤飒) [穿越重生] 《修仙也要双休日》作者:舤飒【完结】晋江VIP2025-11-19完结总书评数:298 当前被收藏数:1277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