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不仅没听出挑拨,还抓错了重点,不趁此机会对裴子濯有怨报怨,居然盘算着散尽家财治病救人了。
周苍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朽木不可雕也,你就守着你那点东西慢慢算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钻回寒栖剑中。经此一番,他消耗大半,急需静养,反正短时间内是不想再和沈恕言语一句了。
想曾经一掷千金未有蹙眉,而现在一分一毫都要精打细算,沈恕来不及埋怨自己,眼珠子转了十几个圈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筹钱。
沈恕叹了口气,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最不济他再舔脸去趟极阳宫,预支个几百万的功德来,先把人救了再说。
他将那些家当抬袖收回玲珑袋,转眸看向榻上的裴子濯,许是见惯了那人一头乌黑,此时变了白发倒真有些新奇。
好像黑发之时,裴子濯的戾气更重,现在银发素衣,反倒有些清心寡欲的样子。
沈恕抓来一张白帕子,将他额头的汗水擦过,虽说现在已无性命之忧,可他那道剑气着实将自己打得不轻。
殷红的血迹渗出黑衣沾满半张床铺,身体被剑气穿过的地方已被灼成焦褐,散着浓浓的血腥,真是惨不忍睹。
沈恕催动灵力,抬手将人从头到脚一一抚过,治愈伤口,清理血迹,将人收拾妥当。
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搭在床沿,偏头看向裴子濯,那人仿佛睡熟了一般。这一幕何其相似,几个月前他们初遇之时,不也是这样一幅场景。
只不过,那时的裴子濯灵力尚存,而今却如废人一个。
沈恕抿紧了下唇,心疼得要命。
天命任务,是助人飞升得道,本是大功德一件,眼下却被他越弄越遭,让裴子濯不断染上煞气,还平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这世上,哪有神仙能当成他这样?
沈恕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事到如今,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周苍苦熬大半修为,短时间不会再冒头了,武陵去探查神陨一事,也是分身乏术,此后如何便全要靠他自己。
终有重担千斤,他也必须肩负起来。
沈恕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回忆一路以来所发生的任何事,任何反常的被他忽视的事。
最为蹊跷的便是在看到的裴子濯梦魇中君北宸的记忆。裴子濯入道区区百年,怎会与千年前的魔尊扯上关系?
神魔大战已过去许久,君北宸的名号早已如一页旧书卷,早被整个修界翻了篇,就连他自己也对这位魔尊所知甚少。
可自漠北一行之后,君北宸的种种因果不断暴露开来。
先是其剑魂被裴子濯收服,再到周苍与寒栖剑,一切太过顺其自然。
若此刻自己未能助裴子濯逃出梦魇,那三大魔神岂不复生,此刻正闹得天倾地覆,妖魔横行,三界九洲永无宁日。
思绪至此,沈恕脸色一白,好似他们身边有一双手,再不断地推着裴子濯,以他之力,复苏魔族。
沈恕下意识攥着了裴子濯微凉的手,想他昏沉之时自废灵脉,应该并不是疯癫发狂,而是预料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
一路而来,自己与裴子濯朝夕相伴,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出现了偏差?叫他察觉不到……
不,不对,沈恕抬眼缓缓向裴子濯看去,在婵山之后他们的确分别了一段时日。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从没问过裴子濯,仿佛自那之后裴子濯便能肆意操纵煞气,而自身灵力枯竭。
再往细想,还有许多不解,这一股煞气何时变成了三股?周苍为何偏偏认定裴子濯能承接剑魂?不周山中苍乐的出现目的是何?
还有一点,那便是自己所扮的丹霄究竟是何身份?
按理来讲,修界最看重门派修为,以丹霄的道行虽不及能卖出面子,也不至于如此人人喊打,将他与裴子濯一同打骂了去?
这些疑点他早就应当发现,只是自小被四方阁内的师父师兄护得太好,差点忘了人心险恶。
亟待解决的事情多如牛毛,沈恕思绪不断,宛如乱麻。
突然,小楼之外传来细微响动,似是脚步声。
乐柏山早已被他下了结界,修士与大半妖魔皆被拦下,此时能闯入者绝非善类。
他当即起身,抽出白鹿宝华剑魂立在门前,剑光熠熠,仙气沛然,横眉怒目,蓄势待发。
那声音越发接近,沈恕紧绷心弦,正欲先发制人……
“叩、叩、叩。”三声门响,力道温和,不紧不慢,随即一人便道:“灵殊仙君日安,在下谷星剑,拜武陵仙君所托,特来此相助。”
谷星剑?沈恕愣了一瞬,想起这位乃是有一面之缘的极阳宫执笔仙官,这才将高悬的心放下半颗。
他刚要拂袖收了剑魂,却在此时多出一分心眼,将剑魂隐在掌心,上前半开木门。
看到来人仙气充沛,可脸上依旧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如几月之前那般,便走出门来作揖道:“劳烦仙官下凡。”
谷星剑退了几步,让出门口,丝毫不在意自己没被迎进门内,反而躲得远远。
他本次下凡也是得极阳宫名誉上二把手武陵仙君告知,认定司命星君失踪,而这段时日极阳宫堆积的事物早已让他分/身乏术,索性都先暂放,将最要紧的解决。
谷星剑拱手回拜,声音平淡,公事公办般启口道:“下官有二事告知仙君,其一便是武陵所嘱,此番任务所需皆挂在武陵府,不用为其劳神,仙君所需皆可告知与我。”
沈恕眼睛一亮,似抓住救命稻草,“有!多谢仙官,在下需要些灵丹,仙草。”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要求,谷星剑难得大方准备自掏腰包,他抽出玲珑袋边翻边问:“仙君所需多少?”
“三十颗神力丹、五十颗血灵丹、八十颗万生丹、一百颗地坤丹,八十株补灵草,还有……”
“……”谷星剑缓缓抬眼与沈恕对视,眼眶下青黑的眼底隐隐抽动。
“稍等,”谷星剑打断道,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崭新的账簿,凭空抓出一只笔来,肃穆道:“请仙君慢言。”
所要的这些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沈恕汗出沾背,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个字都能控制在让谷星剑听见的程度。
一盏茶后,谷星剑看着沈恕在一摞写满的账簿上用灵力盖上手印后,这才将所需的丹药及天材地宝修书一封,用千里传音符传回天界。
“这些丹药琐碎倒也不是大数,已派人去老君殿取,仙君莫急。”
沈恕汗颜,连忙道谢:“仙官与武陵仙君大恩,在下日后必定还报。”
谷星剑将账簿贴身收好,正色道:“不必日后,眼下便有一事要告知仙君。”
沈恕竖起耳朵听着。
“我已重启极阳宫天命运算,将神谕拓印于神古青玉之上,此番波折乃极阳宫过失,若神谕所言与司命所交代的有出入,还望仙君海涵。”谷星剑捻了个决,一片火云极速盘旋在他头顶,瞬间几道雷火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在二人之间闪着银紫色的光辉。
“仙君依神谕行事切记三不可,不可将其书告知他人、不可借用他方捷径外力、不可毁约放任自流。”
“在下铭记。”说罢,一枚通体翠绿的玉盘便从电光中幻化而出,飞至沈恕眼前。
青玉上拓着用金墨写的小字,在日光照耀下浮光跃金,难以辨认,他接过青玉,微眯起眼睛细细查看内容。
“紫薇七星倒悬,天界运算将崩,气运之于一人,亟待山海宫裴子濯道人飞升。”
“有道乐柏山丹霄好喜男风,性狠阴鸷,手段阴毒,截虏凌虐数百余修士。只因机缘巧合,救出裴子濯,将其囚禁于地宫月余,日日折磨,苦不堪言。因失手被裴子濯寻机重伤,逃窜入不周山后怀恨在心,多次寻仇未果,一年后偷袭裴子濯于颍川时降天雷劫,遭五雷轰顶,消散神魂。”
“借此天雷,得遇机缘,裴子濯依势而行,得道飞升,挽天命之倾颓。”
沈恕面如死灰,浑身冰冷,一字一句地看向最后一句话。
“丹霄因故早死,着令灵殊仙君补其空缺,尊天命所判,依据行事。”
银霜满地,雪意涔涔,长空薄雾, 分外冷清。
自送走了谷星剑后, 沈恕便木着一张脸, 瘫坐在床榻旁愣神。
一夜过去, 脸上长出了两个和谷星剑一样的黑眼圈。他一动不动,直到冷风吹透了窗棂纸,寒意吹得皮肤发了疼,才扁了扁嘴,将自己缩成一团。
错了, 全错了, 大错特错了。
他本以为自己下凡是做善事去了, 谁能想到天命运算如此复杂,就连助人飞升都要旁敲侧击, 甚至还要充当反派。
那这几个月他所行之事,岂不是与神谕背道而驰。
丹霄这种自己变态, 还迫害他人之辈, 简直可恶可恨至极, 怪不得众道友一听闻丹霄名号, 便暴跳如雷, 鄙夷不屑,群起而攻之。
也难怪初遇裴子濯之时, 他对自己一言一行如此抵触。
是呢,谁不惊惧丹霄这厮啊!
更何况那时裴子濯重伤未愈,提防之心更甚,任谁在此刻都会对丹霄避之若浼, 或者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欲除之后快。
设身处地去想,若是沈恕遇上这衣冠狗彘,没准早就备好了利器,哪怕鱼死网破,也要与其同归于尽。
他叹了口气,托着腮回忆,这一路以来,裴子濯好像除了冷言冷语外,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偏激危险的事。
偏见如巍峨高山高耸入云,一望无际,而裴子濯却不顾世俗,另眼相待,全然信任自己,甚至愿意为了自己与梦魇殊死一搏……
这份真挚情谊举世难寻,何其深重,而自己却要扮做一个变态欺辱压迫于他。
顿时,无尽的愧疚与羞惭好似泰山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恕不禁扪心自问,今后披上了真正丹霄外皮的他,还值得裴子濯如此对待吗?
他长叹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满心的情绪,冷静下来琢磨接下来的对策。
神谕所言之事与他如今所行简直天壤之别,时至今日,哪怕想要纠正错误都无从下手。
真的是无从下手吗?
“有道乐柏山丹霄好喜男风……”
神谕里的金字不断在沈恕脑海中浮现……
他将放空的视线,缓缓落定在裴子濯身上。
窗外薄雾散去,日光疏冷,裴子濯静静的躺在哪里,被冷光照亮的轮廓俊逸非常,面如雕刻,仿佛白玉一般。
真俊俏……
沈恕眨了眨眼,回神捏了自己一把,心里暗道,都怪这该死的丹霄散人,原本一句是由衷的称赞,却变得都不对味了。
他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到床榻前,做好全套的心理建设:变态的是丹霄散人,不是他沈恕,我只是遵照神谕行事,最终助裴子濯飞升,并无任何私欲……
默念了三遍之后,沈恕长长的吸了口气,盯着沉睡的裴子濯该思考如何表现的像一个变态。
行他不喜之事?冒犯之事?逾矩之事吗?
与裴子濯相处甚久,沈恕多少能想出几个裴子濯的雷点,比方说他不喜与人亲近,不喜聒噪,洁癖……
思索一圈,不就是个变态吗?沈恕心一横,一鼓作气,把裴子濯身上的被子掀开,右手解开腰带,左手拉开衣襟,主打一个粗鲁与狂野。
衣服撕了一半,看清了裴子濯一身精肉,胸肌腹肌紧实有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等等,这场面怎么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乐柏山便常常看见不爱穿衣服的裴子濯……
他眨了眨眼睛,想起来裴子濯好似习惯打赤膊,脱衣服什么的,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沈恕泄了口气,打算放弃撕衣服,也打算放过自己,毕竟哪有好神仙专挑人家昏迷不醒的时候扒人家衣服的。
他灰溜溜地把撇开的被子捡回来,正要帮人把衣服变回去,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
裴子濯醒了。
沈恕的脸骤然爆红,头顶好似炸开一团浓烟。
他双手衔着裴子濯衣襟两端,视线飘忽不定,脑袋极速运转,嘴唇颤抖,似要给自己的行为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下一刻,他便被裴子濯坐起来的抱在怀里,整个人好似跌进他胸膛一样干脆。
未等他回神过来,就听见裴子濯在他耳边轻柔地笑道:“我回来了,你还在为我忧心吗?”
一天之前,沈恕盼星盼月只等裴子濯清醒,如今的场景放到昨日他准能激动的笑出泪来。
可现在他刚做了亏心事,自己也被人圈在怀里,脸颊正贴在裴子濯赤/裸的胸膛,如此面对着一个成熟男性,实在尴尬,他有些慌乱道:“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罢,他推了推裴子濯,努力把自己拔出来。
裴子濯微微松开怀抱,垂下好看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勾起唇角,温柔地道:“沉入梦魇时,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在梦魇中经历无数没有你的回忆,当真是度日如年……好在终于与你重逢,我好欢喜。”
沈恕缓缓瞪大了眼,耳朵都被这话染得通红。
如此小意温柔,涓涓细流,这人还是裴子濯吗!?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他忙探出手抵在裴子濯额头上查探,直到确认那人的三魂七魄皆无恙,他才缓缓收手,却仍难以置信这话居然能出自裴子濯之口。
这些细微变化,没有逃过裴子濯的眼睛,他微微压下眉心,关切道:“怎么了,是有何不妥?你说与我听。”
沈恕忙低下头,不敢看裴子濯,小声应道:“没……没有,我……我,我想说,我也欢喜。”
闻言,裴子濯松开眉头,笑得灿烂,沈恕却是心惊胆颤。
只是短短几日未见,裴子濯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么的……亲切,与往日那冷脸冰山模样大相径庭!
裴子濯见他垂眸红脸,不敢对视,以为他是害羞,便要抬手安抚,可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吹开他肩膀一道道布条,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脱个精光。
“我这衣服,为何……?”
沈恕心中警铃大作,他急忙拢了拢裴子濯身上的几块布条,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是,我怕我……”
“你是怕我这衣服穿的太久,多有不适,才想帮我换的吗?”裴子濯弯起唇角,眉眼都是喜色,“多谢。”
沈恕实在是没脸承这份谢意,他忙站起身来,重新拿出一套合适的衣物丢到塌上,慌不择路地逃跑道:“我求的药到了,我去取,不用管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便“碰!”地一声,砸上门,头也不回地逃了。
药,昨晚便到了,为什么要救的人药还没吃上,就已经是一副吃错了药的模样!
沈恕咬着手指,想了半天,只能把它归结于是因为没按照神谕行事,才会变成这样的。
不行,当变态他没有经验,他需要帮助。
沈恕脚踩腾云,翻山越岭,一脚便踏上巴陵郡。
问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绝不能上天求助,只能寻一个在神州的朋友打听,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小桃。
那日匆匆一别,至今未能再见,此番见面小桃喜出望外,忙要去张罗好酒好菜。
沈恕连忙道谢推拒,将此行目的简明扼要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想要写一本《九洲行走指南》,正好卡在风月迷情一章,他对神州不甚了解,想参考一下神州这边的……那种……是怎么样的,最好是猎奇一点的。”
沈恕擦了擦额角的汗,笑得干干巴巴,好在小桃不疑有他,当即便明白他要的是什么,扯着他走街串巷,一直到一处闭塞角落。
拐角处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黑色漆笔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儿,“红糖书屋”。
小桃驾轻就熟的扣了四下门,与老板对了几句听不懂的暗号后,“哗啦”一声耳门便被拉开,里面的人果断推出几本黄色封皮的书,还嘟囔道:“口味还挺重。”
小桃轻咳了一声,见周遭无人,急忙把那几本书塞到他的怀里,眯起眼睛坏笑道:“仙家所言我懂,等这铺子里出了新本子,我都叫掌柜的帮我留下,等您的朋友看完了这些再来我这儿取。”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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