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当时可谓四面楚歌,不仅要收拾自己族内留下的烂摊子,打理整个仙府将那几十个小的养大,还要抽出空来与这帮假心假意的神仙斗智斗勇。
事物繁琐,但凡抽出一件都够人忙的前仰后合,更何况要一起处理这么多的事情。武陵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孔雀一族拉到如今的地位,其中辛酸不言而喻。
苍乐之事,他有所耳闻,盗窃老君仙丹一事属实,纵使武陵亲去求了大明王都免不了一顿责罚,也绝不会从轻处理。
武陵已将事情做得很好了,其余的怎能怨他。
沈恕看着抽泣的武陵,本想安抚,但那人实在高大,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算是打过了,莫要哭了,我也有错,不该小人之心。”
武陵的双眼越过袖子,看到沈恕真不生气了,才擦了擦眼角,拉过他道:“亲亲真好,还安慰我,可归根到底还是我管教不善,才让他惹下如此大祸,我得向你赔罪的。”
沈恕摇头道:“我觉得此事与苍乐关系不大,他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始作俑者。”
此事关饕餮、梼杌现世,沈恕不敢善专,便将这几个月的经历简单一叙,特别是与婵山上黑衣人相关的,皆言明于他。
越听武陵仙君脸色越沉,凡间妖魔竟已在浑然不觉之中形成了如此大的规模。
不对,他早该料到的,此次司南停摆已是警钟,可为何至今才发现端倪!?
沈恕言之泛泛,随口一道:“还有一件怪事,我既已飞升多年,为何修界仍以为我没有飞升?”
武陵一愣,问道:“应元帝君没为你降下圣天雷?”
“圣天雷?”沈恕诧异,“天雷不应由天道运算来降?”
“自然不是,此二物虽都叫做天雷,但圣天雷主为昭告天下的庆贺,都是由应元帝君来引的。难道帝君忘了?不可能啊?”武陵也是一头雾水,他拉起沈恕边走边说:“走,我们去帝君府找他问问?”
沈恕拽停他道:“帝君不在府邸,听说是出了远门。”
“出远门?”武陵笑道:“他执掌四时气候运化和万物祸福生发,怎么可能出门,你听谁说的?”
沈恕从不说假,他忙道:“府中仙童,他亲口说于我,难道他在骗我?”
帝君府中何时有了仙童?除非……
武陵脸色一变,大呼道:“遭了!出大事了!快去帝君府!”
脚踏飞云, 极速而驰,二人不到半刻便赶到应元帝君府邸。
帝君府邸高大,朱门金匾, 三檐四簇, 龙凤翱翔, 常年有红霓紫雾缭绕, 更显庄严浩大,凛凛威风。
只是大门依旧紧闭,微风习习,彩云悠悠,看似如往常一般平静。不知是否是过于胡思乱想, 而今再看帝君府邸, 竟然有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武陵一脸肃穆地抬手敲了敲门, 低声对沈恕言道:“帝君素喜安静,仙府中终年无仙童, 仙娥侍奉。若亲亲你那天所见无误,真的看到有一仙童从帝君府邸走出,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武陵难得正经, 沈恕心中不由得发慌, “什么事?”
话音刚落, 未等武陵回答, 厚重的红木门“吱呦”一声开了。一位三尺高的仙童探出头来,视线径直落在沈恕身上, 笑道:“原来是灵殊仙君来了,快进来坐坐。”
那仙童说完这句,便将大门半开迎客。沈恕错愕半分,侧头看向武陵。
他们二人的站位分明是武陵仙君站在门前, 他则半个身子藏在武陵之后,更何况武陵仙君高大,纵使仙童身量小也不可能忽视他存在,为何先仙童只叫自己不叫武陵?
在看见仙童那刻,武陵便高蹙眉头,他侧身留出一道距离,颔首示意沈恕进去。
沈恕不敢多言,便收回视线,对着仙童笑得干巴巴:“途经此地,叨扰仙童了。”
“这话见外,屋里沏了上好的春茶,快进来一尝。”仙童引人进屋,沿路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檀香树,香气发甜,芬芳馥郁,沈恕他嗅了嗅鼻子,觉得这香味有些莫名的熟悉。
说来惭愧,他自飞升后便一直留在帝君仙府的别院内养伤,这还是第一次从正门入厅,来帝君府内坐坐。
这一路上银鱼金桥,沉水莲花,内景雅致又缤纷,真是一片美景。沈恕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仙童当即心领神会,主动讲起庭内的摆设及缘由,可谓是尽心尽责,只不过这一路上仍是全然没有留意到身边还跟着一位。
一路侃侃而谈,终于来到厅堂,仙童招呼他落座,便折身去取茶水。
见他走远,武陵终于开口道:“亲亲,你是何时与这仙童相认的?”
沈恕道:“许久了,自我飞升之后就一直暂居在别院养伤,这几百年来都是这位仙童代帝君为我稍来灵丹妙药,助我恢复。”
武陵倒吸一口冷气道:“你渡劫时遭遇意外的确是帝君亲手相助,只不过从你飞升后到你意识清醒,其间也有近百年了。”
武陵的语气无比糟糕,沈恕心觉不妙,但没明白其中的缘由,便问道:“这仙童为何出现?又为何看不见你?”
“芥子须弥,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帝君拟化出的一粒芥子罢了。”
沈恕一怔,“这里难道是幻境?”
武陵将头摇了一半,又颔首道:“这里是真实的,却又不是真实的,比如你所见到的这山这树这水都是实物,而这府中只能看得到你的仙童则是虚幻。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帝君留给你的一粒芥子。”
“留给我?”沈恕瞠目,这颗芥子虽小,但若想将其运载数百年,需要消耗大量神力,为何帝君要如此大动干戈?
“大概是怕你死在他府上吧,”武陵好似他肚里蛔虫,自顾自的说完又点了点头,肯定自己道:“你不知道你被送来的时候有多惨,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过有人被雷劈的那么惨了,还能顺利飞升的。”
沈恕:“……”
遥遥脚步声,从远及近,武陵拽了下沈恕的袖子,悄声嘱咐道:“让仙童带你去帝君常去的地方。”
说完,仙童便托着一件木盘,乘着两碗清茶而来。只不过仙童身矮,显得门槛太高,他又怕弄洒了茶水,行为颇有不便。
沈恕连忙走上前去,将那木盘接过,替他解了围,“辛苦仙童。”
几百年了,仙童仍是一副七八岁小孩的模样,脸上还有着不小的婴儿肥,看着十分可爱,他咧嘴笑道:“仙君的要事可忙完了?”
沈恕将两杯茶盏摆在桌上,抿了抿唇道:“还未完成,近日遇到了些难处。”
仙童双手捧着茶盏,关切道:“什么难处,可需要帮助?”
见人上道,沈恕胡编了个措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仙有个物件丢了,去各处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想来会不会是遗落在帝君府了。”
“这个好办,这府邸我最熟悉,还记得丢在哪儿了吗?我带你去寻。”
沈恕放下茶盏道:“时间过得太久记不得了,不过好像那日曾碰见过帝君,说来冒昧,可请仙童带我往帝君常去之处看看?”
仙童爽快,当即带路道:“跟我来。”
先是听政房,又是雷云殿,穿过仙苑,绕过宝阁,沈恕屡屡回头示意,武陵连连摇头否定。
关键之处,不在这几个地方。
沈恕不得不厚着脸皮,追问道:“帝君常去的,可还有别的地方?”
也就是仙童好脾气,当真又帮他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个地方,帝君只有每月朔日才会到此。”
“那是何处?”
“千缘池。”
千缘池并非池水,而是一面能够映射三界的镜子。三尺见方的地方,囊括了天地万物,小到蜉蝣蚂蚁,大到鲲鹏神乌都可在千缘池中一览无余。
这可算天界数得上号的禁区,可仙童好似对他从不设防,挥袖便散开结界,任他四处观望道:“你的物件可是在这里?”
沈恕被这池景惊呆,世间居然真有法器能数不尽的山川河流、亭台楼阁、飞禽走兽……哪怕是路边一只蚂蚁,只要你想看,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玄妙至极,叹为观止,他瞠目结舌,因感而发欲要伸手触碰。就当指尖即将触碰到一座雪白的高山之时,他的手腕就被武陵把住。
未等沈恕发文,武陵就紧紧钳住他的手,一点一点移到千缘池正中央,中土之中,竟有一物如星光闪烁不止。
那是……沈恕突然瞪大双眸,那是一枚神仙的元神!
在仙童前静默已久的武陵终于开口道:“帝君,历劫了。”
此话说完,仙童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武陵身上,只不过仙童气质骤然一遍,神情漠然,气态超凡脱俗,淡淡启口道:“武陵仙君,好久不见。”
用这样一副软萌可爱的样子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若是放在往日,定是叫人忍俊不禁,可现下却叫人后心发冷。
武陵不寒而栗,拱手便道:“恕在下冒昧,帝君劫数未到,为何提前历劫?”
仙童道:“天劫已至,何况我等乎。”
此话已言明大半,点到为止,武陵忧心如焚,忙拉着沈恕拜退。
一出府门,武陵立刻说道:“三千年前浩劫之时便有数千仙人无声陨落,至今未得归位。已有前事之师,而今却往事重演,甚至连帝君都不得不提前历劫。这么关键的事情极阳宫为何久不发声!?也不知道司命星君干什么吃的,一天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非得等到魔族打到脸上来才有所作为吗!?”
武陵虽面上为大明王座下灵神,但在极阳宫任职多年,立场多站在极阳宫上,而极阳宫渎职在先,他不得不在犯下更大的错误之前及早挽回。
现已焦头烂额,琐事多如牛毛,当务之急是要查看仙门各府是否还有神仙陨落,武陵不得不先行告退,“亲亲,苍乐之事我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现在我得先去天界看看,这是天池圣泉,破邪瘴,退伪装。你先收好,等我消息。”
沈恕连连点头,算着时辰,裴子濯体内的煞气将要平息,他当即转身下凡,得在裴子濯入梦魇之前回去。
他腾云飞至,离乐柏山还有千里之距时,就已看到禁制之外有数千修士调兵遣将,摇旗呐喊,乌泱泱一大片。
情绪高昂,言词激烈,纷纷叫道:“捉裴贼!推丹府!捉裴贼!推丹府!”
听着实在闹心,沈恕索性一挥手,将禁制扩大千里,禁制如一面无形之屏障,将那些叫跌不休之人,一齐推了远去。
耳根终于清静片刻,沈恕捏了捏耳廓,落地推门,耳边又炸开一声惊叫,周苍歇斯底里道:“你再不回来,裴子濯就归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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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5千(跪)
第52章 梦魇之梦
不知道因为体内煞气缠斗的太过激烈, 还是因为剑魂在身有所助益。才刚过两个时辰,裴子濯的意识就逃脱束缚,整个人陷入到梦魇之中。
周苍活过太久, 见过被梦魇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任谁都是恶梦连连, 冷汗大冒, 惊叫不休,最不济的还有被吓到尿了裤子的。
但裴子濯的梦魇实在是古怪极了,他起初如寻常梦魇一般微蹙眉头,抿紧双唇,除了睡得不安稳外并无其他。
就当周苍以为裴子濯也一如往常, 便松懈之时, 裴子濯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幽暗,神情愤然, 抬手一掌便打出一道剑气,直奔梁顶而去。
变化之快, 让周苍来不及反应。
幸亏这小楼是沈恕用千机伞所化, 并非凡俗, 不然这横梁断裂, 巨木砸下, 早就把裴子濯砸死了。
等周苍回过神来,才猛然发觉自己不是将他的灵根封锁了, 他哪里来的剑气打出?
周苍忙不迭地又去查看了一遍灵根,确实被封死无误。没等他琢磨出个缘由来,裴子濯这边又出事儿了。
这位神人停止了对外的无差别攻击,居然开始自残了。
几道强劲的剑气几乎同时从掌心飞出, 准确无比地落在他自己的灵脉之上,出手果断狠厉,瞬间击穿血肉,打毁灵脉。
修士的灵根好似树干把持根基,灵脉则是枝条蓬勃势力。空有灵根而废灵脉,不能说他是废人一个,但也差不多了。
对于他这种被困住梦魇之中还能使劲作死的人,周苍真是活了这么多第一次见到。
他气的想要骂人,却又不得不找借口安慰自己,起码现在这个筋脉俱废,满身是血的裴子濯,是真的不会再动了。
不仅不动了,再这么待下去,等到沈恕回来,见到的就是裴子濯冰凉的尸体了。
周苍骂了一声晦气,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钱,不然绝不会遇上裴子濯这小子。
方才为裴子濯封锁灵根,已经将他的魂力耗尽了大半,眼下只剩下三成功力,他只能祈祷沈恕快些回来,不然自己也要陪这小子搭进去,当真是他娘的一尸两命。
周苍一边给裴子濯吊着口气,一边艰难开口,有气无力的骂着沈恕:“你是去天上会相好去了?怎么他娘的这么久才回来?”
沈恕快步上前,转眼便看到了血流满地的裴子濯,身上几大灵脉被捅得彻底,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他脸色发白,以为是有修士冲破了禁制进来将裴子濯打伤的,便一腔怒火,满目愤恨,当即就要折去揍人。
周苍歇斯底里:“你去哪啊!这是他自己打的!我用魂魄发誓和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恕刹车不及险些摔倒,忙问为何。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周苍低头骂了一声,又道:“是我把这事想得太容易,他这梦魇来的实在诡异,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顶不了多久。梦魇之中绝非寻常,必定凶险万分,你虽道法精深,却也难保在一个时辰内带着裴子濯一同逃出。若中间出现纰漏,你恐要随着他一同丧命,实在不值当。”
周苍怕沈恕不应,徐徐道:“当初是我自愿助剑魂与他认主,若他真没撑住,倒霉死了,我丧命也是活该。修行何其艰苦,能到今日万分不易,听我一言,你还有大好前途,就不要再管他了。”
沈恕快步上前,掌心灌满仙气替周苍承担了半分压力,他看着已是虚影的周苍,眼神微恸,正色道:“前辈赤诚之言,我已铭记于心,但求前辈不要放弃……”
裴子濯的脸上早已失去血色,就连嘴唇都是白的,看着他如此躺在塌上,真像一尊石像。
沈恕伸出手来,触到裴子濯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肤竟然冷得刺骨,他用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那冰冷的手腕,可握得越紧,掌心下的脉搏却跳动得越发微弱。
他眼中渐渐升起一层水雾,模糊了看向裴子濯视线,好似冥冥之中预兆着什么。沈恕猛然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中的水意,将那模糊的人影拉了回来。
转念一想,不过才几个时辰之前。纵使二人四面受敌,裴子濯还抽出空来与自己打趣,甘愿放下一切仇恨,让自己将他带走。
此番信任来之不易,沈恕弥足珍贵,可而眼下他是为何要自毁灵脉,放弃生的希望!?
沈恕这一生活的不算太久,但经历过太多离别,小时见师父飞升失败,被天雷劈开神魂,他看着急着却连剑都御不起来,是资历浅薄,他无能。
长大一些,见世间凡人遭受干旱数年食不果腹,活人都要烈日烤干,他散尽家财相助却仍无法挽救,是天灾而至,他无力。
如今,他得机缘飞升,修为徒增,是为有能;挚友负伤,身临此地,且能相助,是为有力。
无能无力之时都要放手一搏,此刻怎么甘心放弃,怎么能放弃!
沈恕哑声张口,喉咙发紧,话音之中拼命压制哽咽,开口道:“还请前辈再次相助,让我入子濯梦魇。”
周苍蹙眉道:“我从不拖大,哪怕有五成胜算我也不会如此劝你。我知道你与他相交甚好,但不至于平白送命。”
“见死不救,才当真要送命。”沈恕眼眶发红,他不甘的看向周苍,一字一句道:“我不愿将前辈比作尚且偷生的蝼蚁,但哪怕生的希望过于渺茫,我都愿一试,前辈为何不能呢?”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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