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裴子濯自己心里犯拧巴,死活不愿与丹霄合衣共枕, 便背对与丹霞而坐, 被那人以掌抚背, 辅以真火疗伤。
仙骨虽已大致捏合,可这几日疲于奔命又被饕餮附身, 一路来净事衰事,实在是修养不当, 险些又要被体内寒毒反噬。
好在丹霞颇有经验, 胸怀不仅宽广, 还很炽热, 愿意以热贴冷, 不计前嫌地凑过来助他熬过一劫,才能得此一夜安眠。
裴子濯的别扭劲仿佛与生俱来, 宛如严寒冻土中的一块冰石头,人生这几十年过得又冷又臭又硬,叫人瞧着不仅可怜还很可恨。
八成是因为他自幼失怙,靠着聪明和天分熬到今日, 过得全都是你死我活,刀光剑影的日子。哪怕是安稳留在山海宫那几年,也没有遇到过如丹霄这样赤诚、热切、愿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拼尽全力,这般的幸运,也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这幸运享受的并不心安理得,当他瞧见那白鹿宝华剑魂的时候,就认定了自己只是个替代品罢了。
裴子濯苦笑半分,心底像长了根刺,他宁愿丹霄真是色/欲熏心要对他图谋不轨,也不愿捡了四方阁沈恕的便宜。
思绪萦绕,吵的他头痛,裴子濯吐出一口浊气,按着眉头坐起身,抬眼四顾,身边竟空无一人。
未等他怔愣半分,“哗啦”的水流声便从殿外的地灵泉处隐隐传来,潺潺细流,叮叮咚咚,如少女低吟浅唱,让人心中一痒。
他神情微愕,起身推门而出。
殿外本是天朗气清,一碧万顷,可泉中氤氲的白雾却翻滚如浪涛,似白云笼罩,如坠仙池。
云雾之中,有一人背靠池边,身姿挺拔,墨发尽散。裴子濯的视线穿过氤氲的雾气,看见那人正微微仰头,好似望向远方,目光发散,一颗水珠从他鼻尖略过唇瓣,沿着下颌滑向修长的脖颈,最后滴落在肩膀上。
裴子濯心尖紧缩,他滚了滚喉结,视线紧盯在那粉白光滑的肩膀处,拨开雾气走近,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这如画般的景色,惊动了画中的人。
他装模作样,心猿意马,早将五感六识用在别处,没留意脚下已经碰倒了半坛桂花酿。刹那间,花香四溢,甜腻醉人。
沈恕应声回神,收了远眺的目光,扭着微红的脸看向他,笑得痴痴,“子濯,裴子濯……”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这句老话流传千古一定有他的道理。早先时候,沈恕独自走来,看着眼下五尺多深,三丈多宽的浅潭地灵泉,心猛地突突了两下。
他怕水怕得要命,不知道从小受过什么刺激,见到汹涌的水便头皮发麻,手脚冰冷。
虽说这泉水不大,而且平静无波,可若自己踏进去,全身没入,那便是汪洋一片,如要窒息。
他后退两步,这才喘上了口气,垂首暗骂自己完蛋。
这灵泉,沈恕不能不进,毕竟他作为一个“丹修”,沐身净体是炼丹炼器前最基本的要务。
沈恕可以怕水,但丹霄散人不行。
他咬了咬牙,从乾坤袋里拿出武陵仙君送的桂花酿,敲开泥封,仰头灌上半坛。
酒香醇厚,可他如牛嚼牡丹,囫囵咽下,喝得又急又快。这酒后劲十足,他刚放下酒坛,没过片刻,便眼前恍惚,忍着醉意摇头晃脑地褪下衣物,“呲溜”一声,钻入泉水,开始飘飘欲仙,神游天外。
要不是裴子濯将那酒坛踢倒,他或许还在梦回云野,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沈恕转过身来,两只胳膊扒在潭边,托起那颗醉醺醺的脑袋傻笑,“子濯,你来了……”
裴子濯将脸绷得死紧,好一副圣人模样,他半蹲下身,透过朦胧的雾气直视沈恕,淡淡道:“你喝了多少酒?泡了这么长时间,不怕被这泉水烫傻吗?”
沈恕眨了眨眼,抬手戳到裴子濯的脸侧,“你的耳朵……红了,害羞了?”
不仅是耳朵红了,裴子濯的脸和脖子也“蹭”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沈恕醉入膏肓,思维已成直线,见裴子濯如老牛拉磨,半天不动,便探手猛地拽开他的腰带,趁人惊愣的时候,迅速扒下外衣,将裴子濯脱了个干净丢进池里。
“扑通”一声,水面被砸得开花,掀起一阵波涛骇浪。
裴子濯微红着脸破水而出,黑发被泉水打湿,皮肤被温泉激得发红,一身肌肉棱角分明,从胸肌到腹肌整齐结实,饱满漂亮,属于那种脱了衣服后更显力量的体型。许是因为羞赧,他眉眼仍是含着冷意,颇有濯清涟不妖的意味。
二人面对而立,沈恕虽然晕着,但不耽误他一双眼将裴子濯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水汽弥漫,热气混杂着裴子濯身上的气息,仿佛要侵入他的领地,将他彻底包裹。
眼前这一身麦色的肌肉,彻底被温泉打湿,几滴清澈的水珠粘在肌肉上如同打了油一般透亮,莫名叫人脸红。
沈恕直勾勾地注视那调皮的水滴从裴子濯的锁骨划过,又从两胸正中坠入泉水,心中登时涨满了情绪,他想不明白,便将之归结于羡慕和嫉妒。
这些可都是他练不出的块块,不由得默默吞了吞口水,心中痒痒的,他看了好久终于道了一句,“子濯,你好结实呀。”
他醉醺醺地耍着流氓,殊不知自己也是赤条条的一位。
裴子濯目光似狼,血气越发上涌,心中不断暗骂,怎会有男人会生得这般白,就连那物都是白净的。
这种花架子身材是他往日里最瞧不上的,可眼下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视线竟一寸一寸冒着热气地打量着他。
那人四肢修长,骨架不大,一副少年模样,身上的肌肉也长得清秀,看起来就像是软乎乎的,特别腰下那双丘……
裴子濯的火气开始四处乱窜,全靠毅力挺着。
二人面对而立,呼吸变得艰难,气氛越发灼热……
沈恕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心跳得好似打鼓,整个人就如发了魔怔,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又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就在这时,裴子濯抬手遮住了他的眼,声音低沉却不稳道:“……别看了。”
这双手依旧有些发凉,抚上眼睛的时候,好似被沈恕的体温烫了一下。
沈恕发着傻笑,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拽住裴子濯的微凉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眯起眼笑道:“我怎么没有你那样的身材,练了千百年就是练不出,好奇怪。”
冰冷的指尖触上那滚烫的肌肤,隐约能感受到那人澎溿的心跳,触感真如想象般那样,是软的。
裴子濯头顶冒烟,脑中一片空白,腹中火气盈天似要炸裂,当即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脸上五颜六色,从白到红转了一圈,即刻就要抽回手掌,可身上徒然一热。
一只白净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在麦色的肤色上显得尤为突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裴子濯双眼一红,被体内的邪气搅得混乱不堪,正要发作,耳边却传来一声沉静的低喃。
“大洞真玄,长炼三魂,速守七魄,太乙流火,以灭万凶,返凶成吉,福生无量。”①
话音刚落,裴子濯胸前便亮起一道金光,一股温和的暖意从沈恕掌心向内渗透,这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快速穿越识海,如阴霾中的一束圣光,缓慢却有力地洗涤着盘踞已久的煞气。
被这充足的灵气游走一遍,四肢经脉仿佛再次打通,体如轻盈,心如明镜,宛若脱胎换骨。
这是谁家的顶级心法,竟有如此大的裨益!
一炷香过,金光收敛,裴子濯心中的戾气与火气都被一扫而空,如清风明月,难得畅快。
沈恕眨了眨酸涩的眼,收回手掌,酒也清醒了一半。
这四方阁的心法需在受法人心静不稳之时才好传递成功,可这半坛桂花酿,险些让他忘了正事儿,只记得去惹恼裴子濯了。好在最终没耽误,如愿传了出去。
此一番耗费不少心力,倦意四起,他垂下眼,终于清醒的看到满目皆是水,自己全身早已浸泡在水中。
沈恕脸色一白,双腿随之一软,就要跪在地灵泉底,及肩的泉水眼看要将他吞噬,便下意识抬手拍水,好不惊慌。
腰间一紧,他瞬间被拉入一人怀抱,双手终于找到可以攀附的地方,如长了钩子一把紧紧挂在那人身上。
沈恕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被水淹死,乐极也生悲,等全身上下的触感快速回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的趴在了裴子濯身上!还是在二人都清醒的时候!
眼前有两条路,要么放开手,直面恐惧;要么讨好裴子濯,哄他拖自己上岸。总之,这么贴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沈恕权衡了片刻,还是不敢松开手,便遮住自己半张脸,悄悄抬眼向上看去,便撞上了裴子濯那双琥珀色的眼。
肚子里攒了半天的说辞被这一眼吓得忘了大半,他声音发涩,磕巴道:“子子……子濯,我我,我……”
“你怕水?”裴子濯双眼清明,注视着慌乱的沈恕,挑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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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引用和改编自vieinews.□□/k/20201103A002BS00?web_channel=wap&openApp=false网址中,道教文化研究会内的解噩梦咒。
咳咳,改过了
隔日更新
“不……不怕。”沈恕扒紧了裴子濯, 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有点累了,站不住脚,子濯你帮帮我, 带我上岸去。”
沈恕越说心里越没底, 最后将头垂了下去, 声细如蚊。
如此拙劣的辩解, 定会被裴子濯发现,果然做人还是要少说些谎话,他头脑空白,都不知该怎么去圆了。
风仿佛凝住了半晌,就当沈恕以为裴子濯会张口追问时, “哗啦”一阵水声, 打破了他的尴尬。
一双手在水底稳稳地拖住他的屁股, 步伐平稳地移动到岸边。
也就几步路的脚程,臀部微凉的温度令沈恕感到无比难捱, 一张白玉面瞬间涨成了红玛瑙。
他几乎缩成一团,心道真是报应不爽, 谁叫他先对裴子濯耍了流氓。人家以德报怨, 他哪里还敢声张。
近到岸边, 沈恕着急忙慌, 狼狈地爬上岸去, 飞快地捡起地上的衣裳,将自己包裹严实。
裴子濯搓了搓指尖, 柔软的触感经久不散,心中荡漾了片刻,抬眼就见那人手忙脚乱,便抱臂静静的瞧着。
他的目光发亮, 视线中充满了探究,可当沈恕穿戴得当转身之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又变得清清白白,无波无澜。
沈恕生怕他想起什么,便急忙转移话题,将这心法的修炼诀窍如数告知,只不过隐瞒心法的来源,还叮嘱他遇事少生气,以免滋生体内的戾气。
从头到尾,絮絮叨叨了一炷香的时间,裴子濯静静听着,没表现出半点不耐烦。真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如此配合,还频频点头示意。
被这人冷皮冷脸的对待惯了,突然换了副菩萨面孔,多少让沈恕有些心虚。
这人还是裴子濯吗?该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沈恕揉了揉鼻子,暗道人家配合还不好,有功夫疑神疑鬼不如赶紧趁着他心情好,哄他将正事办了。
“你的佩剑是存在山海宫了吗?”沈恕问道。
“他们说那把剑上沾着魔气,在我入焚魂塔时,就把剑毁了。”裴子濯云淡风轻道。
被毁了?沈恕愣着,身为剑修,他比谁都明白佩剑对修士有多重要!
不是所有的剑都可以为修士所用,这些剑多半都是从神机玄武阁里,经过百十年捶打煅出各色灵气,剑名属性皆登记造册,每一把都是世间难寻。
一旦剑修与佩剑结契,就不能轻易割舍。哪怕如他这般丢了佩剑,体内的剑魂仍在,只要剑身无恙,剑魂总有一日会带他找回白鹿宝华剑。
只怕有歹人强行将佩剑摧毁,那便是硬生生地剥离剑魂,宛如用利刃割肉,其苦痛非常人能忍。
沈恕回想起初见之时那几个山海宫的弟子的嚣张与狠辣,倘若自己再晚出现半分,那裴子濯……
虽然沈恕也是孤儿,但有幸在孩童时遇到师父,被捡回去在四方阁养得很好。
师父严厉但也慈爱,师兄跳脱但也友善。他这一辈子不争不抢,不缺吃穿,从没遇到过什么恶人,自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有人能对自己的亲朋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他永远也无法体会施暴者,但看向裴子濯之时,竟觉得自己也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皱什么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裴子濯从水中起身,裸/着半身坐在潭边,身上散着淡淡雾气,眼里含笑道。
方才在水下醉着看不真切,沈恕现下倒是能将裴子濯看得清楚,特别是他腰间处横着的一道青色的长疤。
沈恕心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想安慰裴子濯,可眼前人好似早已看淡恩怨,自己无须徒增烦恼。
他心疼得不知所谓,难受得莫名其妙,胸口好似被石头堵住,便伸手揉了揉眼睛,抱膝蹲在裴子濯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或许我没有多厉害,但今后,我会护你周全。”
裴子濯轻笑了一下,心想这算什么,哪有人会信这般愚蠢的话。
但他抬眸,撞上对方坚定的眼睛,那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
裴子濯缓缓放下了嘴角,心突然热了起来,好似冰心顷刻消融,竟怕那人收回承诺,他厚脸皮且幼稚地伸出小指道,“一言为定。”
沈恕破涕而笑,勾住他的小指,“一言为定。”
氤氲又温暖的潭水包裹着二人,一如心之所向。
如此坦诚相待了一回,沈恕也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比以往默契了不少,他回到癸水殿盘膝而坐,书归正传道:“子濯,寒栖剑剑魂已收,那佩剑万不可再落入他人之手。我总觉得婵山上那个黑衣人不会善罢甘休,迟则生变,我们须要尽快动身。”
除此之外,日后裴子濯修为得道,也要靠着法器渡雷劫,于剑修而言,哪有比佩剑更稳妥的法器呢。
裴子濯点头道,“我也有此意,可这天涯茫茫,想要找一把被魔尊藏起来的佩剑,难如海底捞针,好在……”
话还没说完,裴子濯像是被人打断了一般,歪头听着什么。未过半晌,便嘴角一勾,继续道:“好在我有幸认识了位朋友,他说愿意为我们指点一二。”
裴子濯摊开手掌,一个半尺高的瘦削人影便在他掌心显形。
不过那人抱臂而立,目露凶光,歪嘴不爽,看着怒气冲冲,随即破口大骂:“你当我是在放屁吗!?跟你说了多少次,剑的位置等会儿我私下告诉你!你还把我叫出来做什么?!披着羊皮的狐狸,在这给我演什么天真小白花!晦气!真晦气!”
“……”
沈恕:“……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周苍前辈果真性情。”
“……”周苍怒极,他自认自己算是关键的一张牌,谁料还没发挥作用,就被裴子濯当场掀出来了。
他憋着火气回头瞥了一眼沈恕,愣住,回头再瞥一眼,突然笑得谄媚道:“这位兄台是?”
“在下……乐柏山,丹霄。”沈恕磕巴了一下,他好久不见生人,险些自报了四方阁。
周苍眼里冒光,如同夜里的饿狼,他在寒栖剑里躲了几千年,早就不问世事,管你是出自什么山、自号什么道士,在他眼里只有有用和无用两回事。
比如裴子濯,便是有用;洞里的人参精,便是无用。
可眼前这人不同,这人筋骨轻盈,神清气清,相貌清丽,一眼便能看出此人底蕴非凡,近乎登仙。
此人非凡,怎会无缘无故与裴子濯搭上关系。
周苍眼珠一转,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便灵活地从裴子濯掌心跳下,落在沈恕膝上,笑面如花道:“我知道你,在剑魂里的时候,裴子濯便与我一刻不停的念叨你,其中酸腐不堪入耳。谁料今日一见,丹霄散人果真气度绝佳,难怪他这九尺男人哭急赖尿,生怕你一时激动就不要他了。”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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