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濯诧异道:“凡人魂魄离体三日不灭,更何况修士,你大有时间另寻新的躯壳,何必苦守再次?”
周苍叉着腰,大言不惭道:“我不是说了我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吗?再说君北宸此刻渡劫失败,心里难保怨恨不解,若他反水变卦,必是下一场大劫所在,我也得盯着他。”
“哦。”裴子濯揉了揉耳朵,意味深长道:“虽然尊驾的意图很好,可也难保大劫降临神州。我还以为尊驾与君北宸是生死之交,才会托付至此。”
周苍听他这话过于挤兑,便扭过脸看着裴子濯讥讽道:“说我们是生死之交也不无可能,毕竟我是真帮他挡了雷劫。就如你一样,帮门外那位生死之交亲身挡下戾气,真是好勇敢。只是可惜,你哪位好友不只有你一位至交好友吧。”
裴子濯脸色霎时便冷了下来,他眤着他冷哼道:“君北宸血屠修界,嗜血无情,人人得而诛之。能有此至交,还这般自喜,在下实在是自愧不如。”
周苍语塞道:“……啧,毕竟我与他交好之时,他还不是这样。人的一生总有看错眼的时候,莫要过分苛责。”
“相逢是缘,我们俩就别同室操戈了。我也不卖关子了,你要还想着修道,便要压制你的煞气。可如今灵根衰弱,金丹单薄,要想攒出灵气就必须要找个强大的灵源依附。”周苍弹指一挥,地面上那些净水登时从地面浮起,聚成一团。眨眼间,那些水珠便凝聚成一把宝剑的模样,悬在裴子濯眼前。
“这便是寒栖剑的剑魂,若说天生灵源,除了天地真火,便只有这上古神剑最为合适。我是出不去了,但我可以帮你收服这寒栖剑。”
眼前这剑通体银白,细长锋利,宛若月华,寄气托灵,出之有神,举世难觅。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裴子濯对眼前这浪荡不羁的前辈没半分信任可言,“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那要看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
周苍笑道:“因为我等不到君北宸了。”
裴子濯一愣,君北宸已死他自然是等不到,可周苍这话隐喻着什么,他问道:“什么意思?”
“有些谜语太早解开就太没趣了,我在这躺了这么久,也看清了很多事。君北宸不算是个恶人,但他却也不打算做什么好事,情谊虽然贵重,我也不能一错再错。你在此时跌入樊潭,这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我也是顺水推舟,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周苍坐直了身体,挽了挽袖子说道:“来吧,我帮你凝结灵力,收了剑魂后,你便能走出这结界,与你那外面等候的好友相聚了。”
裴子濯一听他出去便会与丹霄见面,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打怵。他坐回那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没答应你要收这剑魂,我得好好想一想。”
周苍:“……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你想什么想!?现在的修士怎么这么矫情!”
话不投机,裴子濯闭目养神。
周苍憋着口气,要不是现在只有魂体,他早就上手拧着裴子濯把那剑魂硬塞入他识海里。可如今人家是东家,用强肯定不行,周苍不得不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试探着找寻原因,“你是因为门外那人而生气?他不就是还有一个至交吗?人这一生谁没两个三个朋友。你的心胸怎么这么狭隘?”
许是因为感觉周苍没有威胁,就连心胸狭隘的美名裴子濯也好脾气的受着,他不想交浅言深,便挤兑道:“尊驾的朋友也不少,你会为他们都献出神魂来守阵吗?”
“……倒也不会。”
裴子濯转过身去,拒绝沟通。
周苍不死心道:“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何生气?但此刻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你吗?他和另个人交好,为何不去找人家,偏偏与你寸步不离。”
“他是找不到那人了,所以才用我代替。”
这话透着一股浓郁的醋味,酸得周苍天灵盖一震。他这才明白过来,眼前二人哪里是什么生死之交的兄弟,明明就是拈酸吃醋的小情人啊。
他不由得重新反思自己是否真要把寒栖剑交给裴子濯,可裴子濯的确有能力压制煞气,也最有可能破局之人。
左思右想,还是别无他法,周苍故意试探他道:“他这么可恶,正好我帮你把剑魂收服,等你出去实力大涨,一刀了结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话还没说完,裴子濯幽幽的视线,便投了过来,带着三分冷漠七分警告。
周苍:“……”得了,这回便敲死了,人家不仅没打算动武,而且还当成个宝贝,说都说不得呢。
周苍身边没几个有道侣的朋友,但好在他爱看热闹,这种戏码多少也见过一些。他揉了揉脸,让自己看得慈祥了不少,家长里短地劝道:“有误会便要说清楚,堵在心里算怎么回事儿,没准他真的有什么不得人知的苦衷呢。”
见裴子濯脸色稍霁,他再接再厉道:“就算他们真的好过,凭你的气度风姿还赢不过一个死透了的故人?这种事,就讲究一个近水楼台,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裴子濯一脸骇然道:“你是待出魔怔了吗?怎么心里净想着什么龌龊事?”
周苍如吃了苍蝇:“……”真难伺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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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家人们放心,不虐的不虐的。(是鸽子,但是甜文鸽子)(鸽头)
第40章 溯源(一)
看来软的不行, 周苍瞧了瞧自己如今的状态,也没多大机会对裴子濯用硬的。眼前之人油盐不进的好似一块铁石头,他正一筹莫展, 空气当中突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周苍神色一凛, 他静心感受着这波动所在。
樊池的结界是依照一镶嵌转动的同心环为样式所建, 当年耗费了君北宸大量魂力。他如今所在之处正是这圆环内部, 而圆环外部布满了法象幻术,虽不致命,但叠加了数种如梦魇般层层叠叠的恐惧,很是折磨人。
结界外这般不规律且凶狠的波动,让他瞬间明白有人要强行进入这结界之中。
周苍眼眸一转, 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除了裴子濯那位相好谁, 还有谁会想削尖的头钻进这到这里来?既然送上门来了,就别怪他趁人之危了。
周苍登时从玉椅上站起身来, 貌若惊慌地走到寒栖剑前,刚抬起手就被剑身周围的水光卷了个跟头, 狼狈地爬在地上哀嚎道:“遭了!有人要强行冲破结界!”
他这动静闹得不小, 裴子濯很给面子的转回半张脸来, 无波无澜道:“正好借此让我出去。”
周苍咬牙胡诹道:“……出去?你还想出去?来人再怎么强大也只能冲入地阵, 地阵是君北宸所设的陷阱, 只要踏入就会陷入无尽轮回之中,非死不得出。”
眼见裴子濯的脸色越发凝重, 周苍继续添油加醋道:“惨了,惨了,当年君北宸为了保护我不受邪灵侵扰,特意在天阵中加了道符咒。只要地阵被人触发, 天阵便陷入封闭之中无法出入,想去救人都来不及了。”
裴子濯沉默片刻,用那双带着寒霜的眼睛扫到周苍脸上,从牙缝中冷冷地抛出几个字:“你该不会是在故意诓我吧?”
对周苍这话,他是将信将疑,他信丹霄会不遗余力的冲破结界进来寻他,但他却不信周苍所言,哪有这么多人会走背运,来这漠北苦寒之地寻那君北宸的剑魂。
周苍一副好似被污上了千古奇冤的模样,他抚掌捶地摇头道:“真是好心遭雷劈,我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骗你。罢了,你要是不信就且等着吧,反正外面的人与我没半分关系。”
说完风凉话,他翻身而起,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事不关己地嘀咕道:“正好那人骗了你,你心里也堵着气。若是那人真因此折在地阵,倒也算是帮你解决了个麻烦。”
裴子濯脸色一沉,骤然起身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何须外人插手。就凭哪个死了几千年的魔头,他也配!?”
话音刚落,裴子濯子直接越过那荧荧波光的寒栖剑,径直朝着震源所在走去,调动起全身煞气意图从内冲破樊池禁锢。
刹那间,一团如墨般漆黑的浓雾骤然迸发,仿佛游龙一般从裴子濯掌心散出,盘桓在他身侧。洁净的樊池登时好似笼罩起一层黑云,阴暗如垂暮。
寒栖剑魂感受到这勃然怒意与煞气,牵动起魂中戾气,也随之奋然震颤,一时间银剑翁鸣不休,好似被人点醒了一般躁动。
周苍脸色一变,他哪里想到这人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樊池里藏着不少道法自然的经传,纵使过了几千年,其威力也是只增不减。若是被裴子濯这煞气惊扰,就真如他所言能将天阵锁死。
裴子濯已被激出肝火来,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灵根内的煞气正不遗余力地跑出,如同脱缰的洪水猛兽一般不受控制。
如此情景,周苍当即给自己这张欠嘴一巴掌,也不顾魂体薄弱,飞身一跃,迎上那滔天的煞气,以拳代指在裴子濯十二筋脉处重重地打了下去。
身上的筋脉被猝然封闭,可裴子濯勃然的煞气并没有衰弱半分,反而如应激一般猛地一震,将周苍掀翻在地。
未等周苍咬牙起身,不远处的剑魂好似被这煞气唤醒,通体闪起一片青光,锋利的剑锋调转方向,直奔裴子濯而去。
遭了!周苍心底一沉,这是剑魂受到了侵扰,将要主动回击了!
剑魂疾速而来,未等周苍施法念决,就已经距裴子濯的面门只有毫厘之远。电光火石之间,那剑魂兀然一停,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不敢再前进。
裴子濯的意识也随之逐渐恢复清明,当眼前这把剑缓缓退去,他识海一凝,莫名觉得这画面竟有些熟悉,未等他细想,就听见不远处周苍双手结印,大喊道:“就是现在!快压下煞气,我助你收服剑魂!”
金丹处那稀薄的灵气也感受到了剑魂那处的灵源的所在,便如劫火不烬,在滚滚煞气之中似有枯木逢春的意味。
裴子濯深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恢复灵力的好机会,但他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周苍方才所言,便先强势压下灵力质问道:“如今地阵如何?!你若不说实话,休怪我毁了这剑魂!”
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苍这回算是亲身体会了,他辩驳了两句地阵此时仍安然无恙,可毕竟已经言之凿凿过了,要想再使人信服,何其艰难。
因此只好在裴子濯面前划开一道天窗,让他亲眼看到外面如何,“你的道友的确在破阵,但他被拦在外面,一时半刻也进不来地阵,不信你瞧。”
灵力化成的天窗如镜面般纯净,将结界外的那人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脸色惨白,嘴角上还挂着血迹,此时抽簪散发,颇为凌乱狼狈,却仍竭尽全力地在那剑魂倒影处施法。
裴子濯眼尖,视线盯在那人掌中的白鹿宝华剑上,面色渐冷,他启口问道:“剑魂收服后可还能易主?”
周苍是个人精,眼珠子在天窗与裴子濯身上扫了一圈便明白他要做什么,他是看不惯那人用宝华剑魂,心里琢磨着怎么将其替掉呢。
周苍嘴上答应道:“自然可以易主,只要那人不拒绝便可。”
心里却道了句,能易主才怪,你当这是过家家!?
裴子濯终于收回视线,再度调动起金丹处的灵气道:“开始吧。”
周苍松了口气,拂袖便要收了天窗,刚合上一半,裴子濯便呵住了他:“为何要收!”
“大哥!我如今是魂体,本来就不存着多少灵力,眼下还要分出三成去开天窗,还怎么助你融了剑魂。”
裴子濯冷哼道:“那你也是个几千年的魂体,若连这点灵力都没有,我也不信你能助我。”
周苍:“……”
宝华剑魂沾上了沈恕的血此时锋芒大现,耀眼的白光不断将那洞壁上残余的戾气逼退,可是无论如何施法都无法开启结界。
自裴子濯消失后,沈恕已经尝试了数种办法,不论是用符篆,法器还是心法都全然无用,只觉得是白费力气。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眼眶登时一酸,咬定了牙关,死死地盯着这剑魂,誓要冲入结界之中。
沈恕的仙法澎湃,那人参精虽然本性良善,但也是本质也是精怪,此刻他被这仙力晃的要命,慌忙躲进石缝当中,用岩石挡住自己。
他躲了好久,见沈恕撑了半炷香的时间仍没打算收手,便忍不住的叫道:“你、你先不要着急,这里面没有危险,就有一个修士的魂魄而已!”
那人参精叫声尖锐,沈恕这才缓过神来仓促收手,他神情有几分虚弱,嘴唇泛白,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关切道:“是我晕了头脑,你没事吧?”
人神参精悄悄探出头来,见他已经收了剑魂,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的从石缝里爬了出来。
沈恕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修士的?”
人参精随意活动了几下身躯,随口道:“之前我无意中跌进去过,里面只有一个瘦高清颓的魂魄,他身上有灵气应该是个修士。”
闻言,沈恕眼里终于冒出些光亮来,忙追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进去的吗?为何我用尽了方法也进不去?”
人参精知道他着急,也想着让他尽快赶走这剑魂,可他当时也是偶然闯入,并不知其所以然来,便估么道:“许是因为我们参精一族也是守阵灵,所以我能进去……”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身体一轻。之间自己被人提住了参须,又被牢牢攥进手里。而那罪魁祸首正盯着那结界,毫无歉意地道歉:“得罪了。”
没等人参精反应过来,沈恕便剑指结界,飞身撞了进去。
结界之中,一片黑暗,沈恕如坠云雾之中,四肢都被凭空托起,无依无靠。他向周边挥动着手脚,可是什么东西都没碰到。
最古怪的是这里太安静了,四周都是墨色的虚空,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把所有声音都蚕食了一样。
沈恕无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之感。
“嗯……嗯!”掌心中的人参精被他捏得死紧,估计是被憋坏了,眼下正锤打着他的手。
沈恕刚刚松手,那人参精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话,大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不听人说完话!这样贸然闯入是不会进到天阵之中的!遭了遭了!我要被你害死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人参精此刻已经混乱不堪,好似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格外恐惧。沈恕安抚他道:“放心,有我在定不会伤了你。你的意思是他们身在天阵?那我们此刻在哪?”
“在地阵!这是个同心双阵,一凶一吉,里面天阵有多安全,我们所处的地阵就有多危险!”
沈树眨了眨眼,在心中不免的松了口气,要真是如此他还期望这里能极其凶险,待风雨过后,子濯能够平安。
人参精如抓头发一般,搓着头顶的几根须须,焦虑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眼下最好做好准备,等一会那些飞蚁过来,一定别被他吓住了!”
沈恕微愣,特别害怕的东西?他除了有些怕水外,没什么害怕之处。难道这虚空之中还能瞬间充满水?
“嗡,嗡,嗡……”飘渺远处,隐约闪出一丝光点,伴随着虫鸣朝他二人所在之处袭来。
沈恕动了动手指,发现灵力在此被压制了九成,他当即抽出万事绫缠在掌中,双目直视着光点所在。
翁鸣之声逐渐靠近,那零星光点也逐渐变成莹莹光团,直到沈恕看清了那些虫蚁,眉头猛然一锁。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蚂蚁!那闪着荧光的双翼将近半尺长,黑色的蚁头有拳头大,硕大的口器在荧光中清晰可见,瞧着万分勇猛,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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