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响脸上惨白,双手不停地挥摆着,“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去,我不去!”
被害苦的百姓撑着一口怒气,恶狠狠地盯着左响,若视线能化为刀锋,他早就被千刀万剐。不知是谁先说了句,“让他去!”
庙内的声音此起彼伏,无论是谩骂还是叫嚷全将矛头指向左响,好似今日他不披着嫁衣出去,也会被屋内的勃然的怒意喷死。
裴子濯好脾气地将嫁衣举着,看似在冷眼旁观,可余光时刻在关注着沈恕的动向。
他将祸水引到左响处,不仅是有他自己的思量,也是想看看这位口口声声说要济世救人的丹修,此时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梗着脖子与他们辩论,还是会一力当先自己披上嫁衣代替左响而去。
想到这,裴子濯把视线又投在沈恕身上,想到方才他那双细长的手攥着殷红的布料,指节分明,在红布映衬下更显白皙明艳。
丹霄身上的那身青灰外袍古板陈旧,压住他一身的风采,若是他真换上这嫁衣,会是一幅什么模样?
他长得本就清丽,眉眼带笑,唇红齿白,虽然五官柔和却也不显女气,而且肤白胜雪,自会衬起鲜艳之色,活脱一俊俏无双少年郎。若是换上嫁衣,没半分违和,甚至……
裴子濯猛然回神,他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稀里糊涂的在想什么呢?!
他“啧”了一声,搓了搓微热的耳根,让自己清醒一些,没等热度下去就听见丹霄说。
“左响,你换上吧。”
作者有话说:
----------------------
沈恕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压过满屋嘈杂,惹得四下一静。
没人能想到,最后推左响出去的人,竟然是这位看起来一向温和纯善的小郎君。
包括裴子濯。
见没人吭声,沈恕便将嫁衣亲手递给左响,细心嘱咐道:“这衣裳瘦小,与你不算合身,且披上外袍就好。”
这般柔声细语,却是要为其送行,屋内人皆是背后一凉,冷汗直冒。
左响呆愣半刻转眼回过神来,登时崩溃大哭,哀痛悔过之意如滔滔江水,对着沈恕连着磕了好几声响头。
沈恕没受过这般大礼,急忙将人提起来,拉到一旁避开人,悄声道:“此举并非要害你,只有穿上嫁衣的人才能活。”
左响抽泣不成声,脸上满是不解。
可沈恕没法和他解释再多,便将嫁衣塞给他道:“没蒙你,快穿上。”
左响还是死活不肯,避之如蛇蝎。好言相劝无用,沈恕沉下脸,举起嫁衣道:“那八位少女与你无冤无仇,却因你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生死不明。你若是还有做人的良心,就赶紧穿上它出去,被误了我们救人。”
话已至此,左响没有退路了,无论信或不信沈恕说的话,他只能选择硬着头皮照做。
左响虽身量瘦削,但穿上嫁衣仍显得不伦不类,沈恕推他出去,经过庙内道:“我把他送走。”
临近院门,走尸疯魔般的叫嚷声越发刺耳,激得人心发慌,好似出门便是人间炼狱。左响的脚当即像是被捆了磨盘,任由沈恕怎么拉他,都不肯再动。
沈恕叹了口气,无奈只好将这事缘由简单道出:“在你眼里是不是穿上嫁衣就必死无疑?”
左响无声点头。
“若是遇上寻常走尸的确如此,可现在你所见所闻皆是姻缘教主刻意构画的秘境。在这秘境之中,唯一的生门就是你身上的被姻缘教主视若珍宝的嫁衣。”
沈恕继续道:“其实这嫁衣谁穿都一样,只不过你惹了众怒,眼下正是个舍己为人、平息众怒的好机会。若你真为那八名少女愧疚,这同样也是个将功赎罪好机会。”
话已至此,左响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偏向了沈恕,若所说为真就当他运气好,若不真……他咬紧牙关道:“我做错了事,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该出去。”
沈恕嘱咐道:“出去后你无需理会走尸,他们自会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走出婵山后,立即将这嫁衣脱下,绑着石头丢入水中,直到亲眼看它沉底才行,听到没有。”
左响认真点头,紧张得将此话低头默念,重复了好些遍。
沈恕拂开门禁黄符,门外的走尸顷刻间涌了上来,十几只手奋力抢过李响,其惊悚地尖叫之声猝然拔高,混在着难以察觉的喜悦。
半晌,嘈杂之声渐渐消退,万千走尸一同转身裹挟左响远去。
沈恕松了口气,一转身就看见裴子濯也跟了出来,正环抱双臂依在门口,毫不掩饰地用赤/裸裸的目光打量着他。
沈恕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由衷地夸道:“要不是你将左响拉入众矢之的,我或许还想不到那嫁衣就是生门。只要伤好了,以你的眼力与天资,不肖几年定能飞升成仙。”
这顶高帽,裴子濯没打算接,他是一早看出在幻世境里乾坤颠倒,死即是生。他拎出左响本意是想借机试探丹霄,却没想到被人这么快就看穿,难免不如意。
裴子濯不遑多让也夸他,只不过话里话外多有讥讽,“丹霄散人是古道热肠,也把我想得纯善。没准我是真想送这黑心黑肺的左响去死,而不是要留他一命。”
沈恕眨了眨眼,差点被裴子濯这副玩世不恭的唬住了,可转念一想,先发现幻世境的是他,独战祖巫的是他,在外肃清走尸的也是他。
这人可真是十足的嘴上刻薄,心里仁善。
沈恕释然地颔首,故意顺着裴子濯的话埋怨道:“看来你不光面冷,连心肠也是硬的,说的话好不中听。”
裴子濯脸色更黑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说话,心肠软,许跟在我身边你多学着些。”沈恕仰首笑道,露出一排白牙。
裴子濯:“……真是多谢。”
眼看黑夜渐深,门外走尸的声响退去许久,庙内众人蠢蠢欲动,起身扒拉门沿,探头探脑地问道:“二位神仙,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唯一的生门已被送走,阵法中早已无安宁可言。眼下的静寂只是个幌子,黑暗中的波涛诡谲不知何时到来。
沈恕与裴子濯都没搭话,幽暗的夜更沉了。
浓密的瘴气携着寒意遮住了天边星月,带着一股混在着腐臭味的浓香渐渐被风吹进破庙内。
这味道既令人作呕,又馨香扑鼻,催得人脑仁胀痛,沈恕警觉道:“快遮住口鼻。”
他边说着边将乾坤袋中所有的柚子叶分出,祖巫得不到嫁衣定会暴怒,此地不可再留,他当即道:“我们下山。”
瘴气漫天,夜色沉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沈恕走在队前,留裴子濯在对尾。
祖巫身在暗处,不知何时会突然发难,沈恕不禁将心悬起,脚步走得又轻又稳,竖耳留心周围响动。
风、叶、鸟、兽仿佛都被掩住了嘴,山谷幽幽,空旷遍野,一路上只能听见身后“踏踏”的零碎脚步声与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仙家……仙家……歇一歇吧。”
沈恕站定蹙眉,见他累得呼哧带喘,好似被拽去长途拉练一般疲惫,这才走了不到一刻钟,怎会如此受不住?
他扶住身后的人,将其带到树下歇息,指肚搭上脉搏查探,心中登时一惊,怎会是气血极度亏虚之症?
是饕餮!饕餮混在瘴气中,不经意间吸食他们的血气!
“不能再走了。”沈恕忙叫停众人,将他们稳在山间,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查探过去,脸色惨白如蒙灰,无一例外皆是虚亏。
“祖巫想将我们耗死,必须速战速决。”裴子濯从袖间抽出冰戟,张目远望幽深密林。
“好。”沈恕嘴里答应,可转身便半蹲下来,他划破掌心,一线鲜血沿着雪白的掌心慢慢滴落,刚要取个瓶子来接,就被人猛然攥住了手。
裴子濯脸色阴沉,举起他流血的掌心问道:“你是割肉喂鹰的佛祖吗?就算你的血有用,你能一直喂着他们直到下山吗?”
沈恕一愣,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用血太多,致使灵力下降,宽慰道:“这点血不会影响多少法力,你放心,保证不拖你后腿。”
裴子濯眼睛一眯,不由分说地从怀中扯出一条布缠紧了他的手,又念出山海宫心法逼得他血肉长合。
沈恕吃痛地抢过自己的手,未等他张嘴骂人,就见裴子濯划开半掌,拿起小瓶接过血来。
“这种雾障,还犯不上用上化神期的血。”裴子濯冷着脸将盛血的小瓶递给疲乏的众人。
沈恕立在一旁,莫名生出一种做错事的羞惭。
真是奇了大怪,他张了张嘴不知是要骂裴子濯我行我素,还是要多谢他的体谅。话在嘴里打了半天仗,也没将这古怪的情绪化解,他索性闭上嘴,错开眼,权当此事过去了。
裴子濯甩了甩手,掌心伤口顷刻复原,经过沈恕身边轻声道:“放心走吧,活菩萨。”
沈恕:“……”
第20章 我好看吗
四周瘴气尸毒弥漫,雾越来越大了,从黑夜里兜头罩下好似在眼前缠了层黑纱,即便是相隔一尺都已看不见对方。
沈恕抬袖挥手,将眼前的雾气推远几寸,眨眼间浓雾又铺天盖地袭面而来,狗皮膏药一般纠缠在眼前,身前,仿佛要将人吞噬在雾里。
这雾气瞧着就万分沉闷,总觉得雾中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扰乱他的思绪,牵制他的法力。
沈恕压紧眉头,张望着不远处的裴子濯,可雾气太浓,眼前人离自己只有半臂远,却只能瞧出个轮廓来,他盯着那道挺拔的轮廓,不免担忧其旧伤道:“子濯,你可有什么不适?”
裴子濯冷淡的声音出现在耳侧,低哑又镇定道:“这里阴气混杂煞气,浑重无比,对修士压制颇大,想来也是祖巫的手段之一。”
听他声音自然,观其举止自如,沈恕便稍微放下了心,“生门已关,阵法中只剩开、休二吉门,杜、景二中平,死、惊、伤三凶门。”
沈恕将红莲真火悬在掌心,凝力将真火化为一燃着烈焰的太极八卦阵,盘状烈焰周遭布满天地二象小篆在其中交错环绕。
八卦盘只有一角火光黯然,其余各处皆赤焰燃烈,瞧不出剩余七门差别何在。
“若是寻常阵法,只需专寻开、休二门攻克即可。但幻世境里乾坤颠倒,八门布局肆意混乱,若想从中攻克,不能走寻常解法,最稳妥的是先寻得布阵之人弱点所在。”裴子濯蹙眉道,“祖巫虽强为鬼将,但还终究还是个由怨而生的厉鬼。世间怨怼无非出自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忧、惧、爱、恶、欲,恰好对应剩余七门,要能知道祖巫是因何怨郁结而终,这阵法也就迎刃而解了。”
暖黄色的光晕照得裴子濯俊朗的侧颜上,映得眸中闪着余光,此时的他神情专注集中,将平日里的恣意冷酷淡化不少,看起来颇有人情味。
若裴子濯不总是臆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是一直像眼下一般平心静气,或许待此番任务过后,二人在天界重聚之时,能再把酒言欢,促膝笑谈,成为至交好友。
真火微微摇曳,光晕掠过裴子濯耳后,隐约现出一团极细的黑线,好似蛛网一般盘旋在其颈侧。
沈恕视线一定,神情微变,那是什么东西?
“我好看吗?”裴子濯琥珀色的眼眸淡淡扫了过来,瞧着沈恕似笑非笑。
“嗯?”
“日日夜夜相对而立你都瞧不够?要不要我凑近了再给你瞧瞧。”裴子濯勾唇道。
沈恕:“……”
“你……”沈恕吐出半个音节,想提醒他脖子后面好像有东西,但他神念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咽下去后半句话,顺水推舟道:“那你凑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裴子濯眉头一挑,以为他欲擒故纵的套路玩腻了,改换直面出击了?
可话既然说完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裴子濯缓缓俯下身去,浅眸盯紧沈恕,四目相对,两双眼里各怀心事。
裴子濯的视线过于坦率,盯得沈恕脸颊发烫。见这张俊脸毫无顾忌的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恕心跳得飞快,实在是臊不过他,下意识便后撤了两步。
一双有力的大手几乎同时抵在沈恕后腰处,帮他稳住身形。
裴子濯将他这副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的模样瞧得一清二楚,他收回手,指尖好似被沈恕身上自带的温热灼了一下。
哪有男人的腰身会长得这般纤细,一掌便能整个撑住,他摩挲着指尖,早就忘了自己本意如何,目光一错不错地瞄着沈恕,逗他道:“你躲什么,不是你说要仔细瞧瞧?”
这人怎能如此不会害臊?沈恕稳住慌乱,抬眸半羞半怒的回瞪过去。
自己好歹活了几千年,哪能被他唬住,沈恕嘴唇一抿,半是想夺回方才丢掉的气势,半是想看看他脖颈的后侧,便一手拽住裴子濯的前襟,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脚尖整个人向前凑近,脸颊无意间擦过他的耳侧。
身前人湿热的呼吸突然喷在裴子濯脖颈,叫他全身一僵,喉结微微一动,被碰到的地方仿佛要燃起火来。可始作俑者只短暂停顿了片刻,便在他耳侧轻轻吹过一句,“我瞧好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尾音还带着些懒懒的呢喃,从裴子濯一只耳朵听进去,另一只耳朵冒出来,搔得他心尖一痒,耳根火热,莫名惹出一股躁意。
他暗骂丹霄胆大妄为,竟敢堂而皇之的贴身勾引!还敢说对自己没那种心思?
裴子濯理了理被扯开的前襟,凤眸微眯,下套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过人的长处,会惹得丹霄散人目不转睛的瞧了又瞧。”
刚刚贴近去细看,裴子濯的脖颈干净细长,哪里有刚刚见过的蛛丝状黑线。沈恕揉了揉眼,许是因为方才雾气深沉,光影暗淡,才让他走眼看错了吗?
裴子濯身上负着一股煞气,眼下看来好似对他没什么影响,但在姻缘庙的厢房内,沈恕就亲眼见过他眸底泛红,将要入魔。
而祖巫就已拒灵了上古四魔之一——饕餮,四魔煞气自身特殊,最易互相干扰,或是在不经意间入魔,也难免怪沈恕多心去想。
裴子濯老神在在地瞄着他,好似等不到回复就不罢休。
沈恕料到裴子濯不会将此事轻易翻篇,他也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能让裴子濯这般会错意,解释肯定是解释不清了,也不愿委屈自己承认喜欢他,索性就想转开话题。
他刚张开嘴,就见浓雾之中隐隐浮现出一道黑影,沈恕面色登时一变,视线定在裴子濯身后,凝声成线道:“有人来了。”
在雾瘴之中,那道黑影飘然而来,落地无声,似是一道人影。可令沈恕惊疑的是,那人影好像是长了两个脑袋,一圆一扁,并肩而行,瞧着像是畸变的怪种。
这又是什么邪物?沈恕将真火悄然放大,双目紧盯那道幢幢鬼影,正欲动手,就听“锵!”一声巨响,裴子濯抽出那道冰戟凌空而跃,直奔那道黑影而去!
“谁!”
一声熟悉的惊呼诧然迸出,沈恕一怔,登时急呼道:“等等!他是詹天望!”
裴子濯脚步悬空收紧,动作应声疾停,掌心冰戟贴着詹天望面前当空切过,“当!”地一声狠狠地砸进地面,钻出一个半尺深的窟窿来。
见状詹天望忙脚底一滑,心有余悸地后撤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下,回过神来怒道:“你们胆子也太小了吧!不就是想吓吓你们,至于动真格的吗?”
走近一瞧,确是詹天望,他怀中抱着缠满布条的辟邪剑,在浓雾中遥遥看去,便是那挨千刀的第二个脑袋。
沈恕见他已经行动如常,着实赞叹詹天望不亏为沧阳派少主,只修养了几个时辰就从灵力虚空中缓了过来。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裴子濯扬袖收回冰戟,抱臂而立,又变回那副冷声冷气的模样。
詹天望此举多有故意之心,此时自然理亏,他清了清嗓子,作势问道:“这雾气怎会这么大,那些村民呢?”
沈恕上前一步,将婵山中的遭遇细细道来。
午后入山的百姓几百人,现如今被救下的只有十几,近九成百姓被化为走尸,祖巫恶行累累,论罪当诛。
詹天望听完垂首沉默良久,收紧一口气道:“幻世境再高深也应有阵眼所在,我……我大概知道他会用什么当作生门。”
沈恕哑然道:“那件嫁衣已被我托付他人,送出阵法了。”
“送走了!”詹天望脸色一变,“那就不好办了。”
“好办的事,我们早就办完了,詹少主英明神武,还有别的想法吗?”裴子濯嘴不饶人道。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星际第一符师(蓝雨没有秋葵) [穿越重生] 《星际第一符师》作者:蓝雨没有秋葵【完结】晋江VIP2025-11-19完结总书评数:951 当前被收藏数:2455...
- 修仙也要双休日(舤飒) [穿越重生] 《修仙也要双休日》作者:舤飒【完结】晋江VIP2025-11-19完结总书评数:298 当前被收藏数:1277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