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搜肠刮肚,一时竟想不到还要说些什么。
半晌,吴执的嘴角又向上弯了一下,“汇报完了?”
楚淮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嗯。”吴执板了板脸上的笑意,“那你出去吧。”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粉碎了楚淮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他眼睛倏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执,“我不要!”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吴执看着他这副反应,无奈苦笑,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楚淮打住,赶紧打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站人床头前哭,特别像给人开追悼会呢。”
“你胡说什么!!”楚淮又急又气地反驳道,“什么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吴执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反而轻轻笑出了声,“好,不说,那你……也别哭了,好不好?”
本来楚淮没想哭,结果听到这话后,又破防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我……我控制不住……”
“你怎么这么……”吴执说一半,又收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楚淮的情绪才算是彻底平稳下来。
“说说吧。”吴执再次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提到这个,楚淮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亮。
他几乎是立刻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吴执的手,“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
楚淮急切地开口,语气充满了后怕和委屈,“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问了所有认识你的人……可是我找不到!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但强行忍住,“然后,就在前两天,我和卢铭吃饭,结果,卢铭接到潘桃的电话,说家里进贼了,被她堵卧室了。”
提到潘桃家进贼,吴执的神色明显紧张了起来。
楚淮轻轻捏了捏吴执的手,“没事,没事,就是何冲,你别担心。”
吴执舒了一口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但当时不知道,我跟卢铭也急坏了,赶紧冲了回去。”说到这,楚淮的情绪明显高昂起来,“你没看着卢铭,太帅了,像电影里特工一样,顺着外墙的管道和空调机位,三两下就敏捷地爬到了六楼阳台,然后一脚就把阳台上的何冲踹回了屋里。”
吴执听着楚淮的描述,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何冲……他自己去偷的?”
“对啊!”楚淮用力点头,“我当时冲进去一看见他也傻了!我当时还寻思,这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他撇了撇嘴,“后来才想明白他一直是你的人。”
吴执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满脑子都是对这种废物下属的失望。
“后来呢?”他睁开眼问。
“后来他就老实交代了啊!卢铭把那个会发光的珠子藏消防队了,难怪何冲又砸车又偷家的也没找到。”楚淮又紧了紧握着吴执的手,“卢铭把东西交给我,我知道这东西一定很重要,就威胁何冲带我来见你。”
吴执又苦笑了一下。
楚淮攥着吴执的手,语气满是委屈和控诉:“你都不知道,何冲这个人太坏了!这一路过来,他就不安好心!专挑那些荒山野岭的地方走!吓唬我!还跟我说山那边就是缅西了,他们那边正缺人呢。”他死死攥着吴执的手,“我那时候特别害怕,怕还没找到你,就被他卖到缅西去了!”
吴执看着楚淮的抱怨,嘴角那点笑意再次浮现出来,“给你卖到缅西,你也不用怕,你就哭,使劲哭,直接把园区给淹了……”
“哎呀!你别说了!”楚淮有些羞愤地晃着吴执的手。
吴执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严肃,“楚淮,跟你说件事。”
楚淮点点头。
“估计这两天,这里会有个会,关于那个发光珠子的。”吴执顿了顿,“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你说两句话,你也不用有顾忌,照直了说就行。”
楚淮点点头,“我明白,何冲都跟我说了。”
“嗯。”吴执也点点头,“完事之后,珠子应该就被带走了,你要是很喜欢的话,我可以再找人给你做一个。”
“我不要。”
吴执舒了口气,“那更好。”
“我要别的。”楚淮倔强地说。
“要什么?”吴执看向楚淮,“趁我还没走,有什么要求赶紧说。”
“我要你跟我回春岚。”
清晨, 吴执站在洗漱台前,机械地刷着牙。
楚淮,无声无息地倚靠在门框上,凝视着吴执的每一个动作。
片刻后, 那执拗的嘴又开启了:“跟我回去吧, 吴执。真的,好多人都在找你, 我在找你, 潘桃在找你,彭队在找你,学校那边也在找你。你知道吗?最近春岚出了特别多的事儿, 发生了好多案子,可吓人了, 现在晚上, 街道上, 行人都没有原来多了。”
吴执瞥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楚淮,随后“噗”地吐出漱口水, 他直起身,用毛巾胡乱擦去嘴角的水渍, “楚淮。”吴执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无奈, “你歇一会儿吧, 行么?”
“我不累。”楚淮说,“我还有好多好多事儿没和你说呢。”
“我不想听。”吴执说。
“那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
吴执深深叹了口气, 对眼前的人彻底无力,“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对我的态度发生了360度的变化,但你忘了我什么样?我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你想想董露娜的事儿, 你再想想机场的事儿,有点骨气好不好?别再这样了。”
“我没有骨气,我就要你。”
吴执眼神陡然变冷。
“经过这一个多月,和过来寻你的这一路,我想明白了,你们应该是个什么神秘组织,你,文川,何冲,董露娜,王东,还有那苟爽,你们都是这个组织里的。”
吴执颇为无语地看着楚淮。
“出国的事儿,我也明白了,塞国的那场学生运动应该就是你们组织煽动起来的,国际新闻已经报了,那场运动的发源地就是塞国华人街的将军祠。”楚淮目光炯炯地看着吴执,“你带去塞国那个巨大的拉杆箱里,装的就是岳南星给你的那套将军服吧?”
吴执没有说话。
“还有你在机场陷害我的事儿,我也想明白了。”
吴执终于嗤笑出声。
“你就是为了不带我去!”楚淮言之凿凿,斩钉截铁,“你怕我过去,会坏了你们的大事!”
吴执挑了挑眉,低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短暂的冰凉过后,他刚抬起头,一方干燥洁净的纸巾就递到了眼前。
吴执的目光凝固在那张纸上,足足有两秒。那感觉,像是旁边站了一个狗腿子太监。
“我是不是说得都对?”太监仰着脸,眼神紧锁着吴执的表情。
吴执喉结滑动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疲惫,极其敷衍地吐出几个字:“差不多吧。”他夺过那张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
“我还看出来了,你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你在你们组织,绝对是出脑子的领导者,他们都听你指挥。”
吴执再次笑出声。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无论是什么组织。”楚淮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带着献祭般的决绝,“我都跟定你了!”
吴执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团成一团的纸球精准地扔进了几米之外的垃圾桶里。
他径直走回病房。
病房里洒满了日光,将空旷的病房切割成明暗两半。
吴执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他抬起头,迎上楚淮那双执着的眼睛,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来,楚淮,你坐。”
楚淮立刻快步走过去,乖巧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用一种近乎信徒仰望神祇般的虔诚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吴执侧脸的轮廓。
吴执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半晌,吴执满脸凝重地开口:“楚淮,我接下来跟你说的事儿,希望你能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好好思考,好好对待。”
“你说!我听着!”
吴执轻轻吐了一口气,带着薄荷牙膏的清爽香气,“回想咱俩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楚淮毫不犹豫地作答。
吴执皱了皱眉头,“很好为什么会分手啊?”
“因为……”楚淮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眼神开始闪烁。
“分手谁提的?”吴执步步紧逼,“你提的?还是我提的?”
“我……我我……”楚淮卡壳了,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委屈,“我提的……那是因为……”
“因为我骗你,因为我遇到事儿不和你商量,因为我懒惰、抖机灵、以自我为中心,从不考虑你。”吴执冷冷地替楚淮说完。
楚淮愣住了,这些问题,确实是他曾经无数次控诉吴执的罪状,曾经每一个字都曾带着愤怒和失望。
吴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二,不管你信不信,那时候的我,那样对待感情……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吴执清了清嗓子,“出事之后,我刚刚苏醒,你提了分手,我慌了,人一慌,就会说很多……根本做不到的承诺。例如,我说我能改。”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根本改不了。”
“我不用你改!”楚淮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切地辩解,伸手想去抓吴执的手臂,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
吴执再次摇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你理智一点,楚淮,你不要降低你的标准,你的痛苦只是因为遇到了我,世上还有大把大把的好姑娘,甚至是好小伙子,你不要再在我这个烂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就要你!”楚淮吸着鼻子怒吼道。
吴执的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刺目的阳光,看着光线里那些疯狂舞动的细微尘埃,“你知道你这样,让我想起谁了吗?”
“谁啊?”楚淮瘪着嘴,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和执拗。
“鲁一诺。”吴执都没有回头,“当年鲁一诺就跟你现在一样,明知道是火坑还……”
楚淮猛地抓着吴执的胳膊,让他回过头来,“你别跟我提鲁一诺!”
吴执顿时失去了沟通欲望,他冷冷地看着楚淮的手,楚淮慢慢把手移动到了吴执的手腕上。
“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楚淮问。
吴执没有说话。
“我每天都在害怕!每一秒都在后悔!我后悔为什么分开前的最后一面,我们还在吵架!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跟你说我的心意!我最后悔的还是那时候提了分手!”
吴执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本不想再回应任何情绪,但一股莫名的冲动,还是让他喉间溢出一句冰冷的质问:“有用吗?”
“有用!”楚淮瞪大了眼睛,“发现问题不可怕,重点是怎么解决,以后我会对你多一些信任,多一些体谅,你的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你们组织的事儿,我也绝不深究!我保证!我……”
“不可笑吗?”吴执打断楚淮道。
“不可笑!”楚淮固执地嘶喊。
吴执连叹气都觉得多余了,只觉得深深的荒谬,“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嚼狗屎硬犟。”
“……”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吴执再次开口:“楚二,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过两次感情经历。”
“记得。”
“之前两次,下场都挺惨烈的,我一直都觉得是我运气不好,但是这次跟你……”吴执蹙了蹙眉头,“我真的挑不出你一个不字,那问题就还是出在我身上。”
楚淮一脸哀怨地看着吴执。
“坦白说,我也不敢了,太他妈疼了。”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牵扯着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扭曲。
楚淮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吴执咳了两下。
“就像你说的,我在我们组织……是个头儿,还是挺大的头儿,我在春岚,其实耽误了很多那边的工作,正好你也来了,我给你表演一下子。”
楚淮愣了一下,“表演……什么?”
吴执挣脱楚淮的手,举起来,“我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从昨天你看到我,到我跳水,醒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我没有能对口供的机会。”吴执抬了抬下巴,“现在,你给何冲发信息,让他把广寒宫现在能找到的人,都给我叫过来,说我有事儿要说。”
楚淮眼中闪过不解和困惑,但还是听从吴执的话,发了信息。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何冲领着大约十个人鱼贯而入。
不大的病房瞬间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也压抑了几分。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气质。
此刻他们都恭敬地站在吴执面前,微微垂首。
楚淮则站到了吴执身侧,注视着这诡异的氛围。
吴执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他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或不甚熟悉的面孔,“你们告诉他,我叫什么。”
“方……方贤?”
“呃……方贤将军?”
“是将军……”
声音七零八落,迟疑混乱得像一盘散沙,充满了不确定和试探。
吴执的太阳穴明显地鼓胀跳动了一下,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给我整齐点!!!来!告诉楚主任!我叫什么!!”
这一次,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所有人的声音瞬间凝聚成一股洪流,异口同声,气吞山河:
“方贤!”
两个字,金石交鸣,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与力量,轰然炸响!
吴执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丝,他转向楚淮,眼神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听见了吗?我是方贤。不是吴执。”
楚淮的脸色虽然已经苍白如纸,但他那双始终坚信唯物主义的漂亮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
吴执轻笑了一声,重新面对着广寒宫的众人,“现在,给我行礼!”
空气骤然凝固,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膝盖也微妙地弯了一下。
然而,没有一个人真正动作。
吴执的面色沉了下去,似有怒意在胸中翻腾。
他加重了语气,“行——礼——”
庄歌心中一慌,作势就要跪拜下去,就在他身体即将下沉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敏都。
敏都飞快地对庄歌使了个眼色,随后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庄歌一愣。
“别!”敏都压低声音,用嘴皮子不动的气音说:“我哥最烦这套虚礼!从来没主动让人对他行过跪拜大礼!这里面绝对有诈!”敏都还略微后撤身子,让庄歌看了看他旁边的何冲,“你看,冲哥也没动。”
庄歌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僵住了动作,慢慢把已经弯下去的腰杆挺得笔直,就差说一句“谢谢”。
吴执此刻的脸色,用难看都无法形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他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面前所有人,此刻竟齐刷刷地看向他的身侧!
吴执心头一跳,带着满腔的烦躁和怒气转过头去。
视线扫过,他没有立刻捕捉到楚淮的脸。
目光下意识地向下移动。
轰!!!
一声惊雷在他脑海炸响!
视线所及之处——
楚淮正双膝跪地!
脊背挺直,却是以一种无比谦卑的姿态,虔诚地跪在他面前!
那双燃烧着倔强火焰的、漂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坦荡而炽热地仰望着他!
疗养院走廊冰冷空旷,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陈旧木料的味道,萦绕不去。
楚淮和何冲并排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斜对着会议室的木门。
“嘎吱——嘎吱——”
木质长椅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何冲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 坐立不安地一直在抖腿。
“你能不能别抖了, 好烦啊。”楚淮皱着眉,双手紧紧抱着锦盒。
何冲倒是听劝, 停下抖腿的动作, 开始咬指甲。
楚淮本来无感,此时被何冲搅得也莫名有些焦虑,“你紧张什么啊?我听敏都说, 稳了啊。”
“敏都他懂个球!”何冲停下啃咬,“他还说将军是安静的美男子呢, 结果呢?把石墩子塞裤衩里投湖的是谁啊?”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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