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冲带着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急躁, 瞥了一眼楚淮, “你知道里面现在是啥阵仗吗?你知道这会审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何冲刚要开口,忽得又闭上嘴巴, “我跟你个麻瓜说不明白!”
“哼。”楚淮用指腹摩挲着锦盒光滑冰凉的缎面,掏出手机, 不再理会何冲。
又过了几分钟, 楚淮实在被旁边这个“焦虑源”, 弄得坐立不安,楚淮用胳膊肘碰了碰何冲。
“又干嘛?”何冲不耐烦道。
“我看,你们这个广寒宫……组织架构挺像那么回事的, 部门、层级都挺清楚的。你们……是在国家有关部门备过案的正规组织吗?”
何冲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你有病吧!”
“主要我没查找到啊。”楚淮把手机屏幕转向何冲, “喏,你看,正规注册名单和反邪教名单我都没找到广寒宫的备案信息。”
“……”何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们大名就是叫广寒宫,是吗?”楚淮收回手机,压低了点声音,“那算是本土原创?还是……有外国背景?比如北欧或者希腊那边传进来的体系?某种……兄弟会之类的?”
“……”何冲选择闭上眼。
“诶?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句话怎么的说的来着。”楚淮皱着眉头深思,他忽地一拍大腿,“‘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楚淮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点欣赏,“你们这名取得还挺诗意的,是吴执取的吗?”
“……”
何冲还没等说话,楚淮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是不是,不能是吴执。虽然吴执很有文采,但是他取名,明显不是这风格……”楚淮忍不住笑起来,“估计要是他取,得是什么‘傻柱俱乐部’,‘老蔫大本营’之类的。”
何冲猛地睁开眼,两道饱含“杀意”的目光,钉在楚淮脸上。
不过楚淮浑然不觉,此时旺盛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压倒所有。
“我还发现个事儿。”楚淮45度角微微扬起头,凝望着疗养院斑驳的天花板,“你们这个组织的成员,好像都愿意改名?是改头换名,重新做人的意思吗?还是组织的硬性规定啊?”
“……”
要不是手里抱着锦盒,估计楚淮都要掰手指头了,“你原来叫郭小帅,后来改成了何冲。文川原来叫史芳芳,王东原来叫孟德钏,吴执说自己叫方贤?你们这改名率也太高了点吧?”他扭过头,一脸探究地盯着何冲,“你们到底是为了逃离原生家庭,还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不得已才隐姓埋名的?”
“……”何冲的拳头已经在身侧悄悄握紧。
“说话啊,何冲。”楚淮不怕死地用胳膊怼了怼何冲紧绷的手臂,“你给我讲讲呗?没准过两天,我也是你们组织成员了。”
何冲猛地转过头,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楚主任,说实话,我原来对你印象还可以,看着跟个窝囊废似的,还挺招人稀罕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忍无可忍,“但你现在,怎么这么他妈的烦人!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不能!”楚淮立刻瞪回去,“你才窝囊废呢!看你被揍得那熊样!”
何冲扯出一个极其核善的微笑,“要不是看着将军的面子,楚主任,你和你那个消防员朋友,早就被我揍死了。”
“吹吧你就。”楚淮撇撇嘴。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会议室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个人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挪了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同样战战兢兢的人被里面的人无声示意,请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压抑,刚平静了没一会儿的何冲,又开始抖腿。
“哎,何董,广寒宫怎么加入啊?得引荐还是交钱啊?”楚淮问。
“288万入会费!现在给我扫码转账,我立马给你填申请表!”
“288万?!”楚淮被这个数字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么贵?!你们不会是搞庞氏骗局的吧?或者……传销?”
何冲感觉自己脑仁嗡嗡作响,他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入会费……就是为了筛选高层次人群的……楚主任,等你攒够钱……再来找我吧……”
“那加入你们‘广寒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和禁忌啊?”楚淮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得忌口。”何冲说。
“啊?”楚淮一愣。
恰在此时,会议室的门又一次打开,刚进去那人又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看着还真挺吓人的。”楚淮紧了紧怀里的锦盒,“也不知道吴执在里面怎么样了,不能挨欺负吧?”
“纯多余,楚主任!”何冲嗤笑一声,语气里是绝对的信任,“将军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楚淮皱着眉头想了想,还在思考入会费的问题,“其实……288万也不是很多,我去找我哥和我妈要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走家庭团购还可以打折。”何冲说。
“那别了,我其实就是为了吴执。”楚淮想着想着,忽然察觉出问题,“对了,吴执是怎么加入广寒宫的?”
“他也交钱进的。”
“他哪儿来这么多钱的?”楚淮瞪着眼睛问道。
何冲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他的资产超出你的想象。”
世界终于安静了,楚淮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淮忽然很小声说了一句,“其实,我家里条件还可以的。”
何冲听到这句找补,没忍住笑了出来,“条件可以,你开那辆破车?楚主任,你从后面看过你那车吗?车屁股后面冒蓝烟,烧机油吧。”
“我换车了!”楚淮梗着脖子反驳道:“新车可好了!”
“对,你那新车废他妈我……”
“咔哒——”
这一次,会议室的门被完全拉开,清晰地发出声响。
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西装、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微微向何冲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落在楚淮身上。
“楚淮先生,请入场。”
楚淮莫名泛起一丝紧张,他站起身,拽了拽衬衫,刚要抬脚,何冲却拽住了他。
“干嘛?”楚淮诧异回头
只见何冲脸上的所有烦躁和不耐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死死盯着楚淮的眼睛,说道:“记!住!进去以后!人家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千!万!别!话!那!么!多!!!求你!!!”
“知道了。”
说罢,楚淮抱着怀中的锦盒,迈开脚步,走进了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疗养院的空闲办公室,拼了几张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五个人,四男一女。
正中间的主位,是一个脑袋偏小,有些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打量楚淮的表情透着刻薄与不耐。
他左侧是一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的壮汉,眉头紧锁如同刀刻,眼神凶悍。
主位右侧是一个脸上挂着笑意的男子,单手拄着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楚淮。
最右边是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他神情淡漠,气质宛如古画中走出的谪仙。
最左边是一个身着深蓝色汝南服饰的女子,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赤裸裸地看着楚淮。
这场景,莫名让楚淮想起了面试现场。
平时都是自己面试别人,没想到如今在这个地方,竟然要被别人面试了。
想想还挺新鲜。
楚淮看向几位考官,可以说是衣着各异,有的像是改良的中式长衫,有的则是现代西服,但无一例外,都鼻孔朝天,有种完全看不起来人的狂妄感。
除了主座的五位,还有一个记录员,和刚才开门的西装男。
真是越看越像面试。
楚淮正想着,忽觉哪里不对劲。
吴执呢?
楚淮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整个空间,怎么没有吴执?明明看他进来了啊!
他心头猛地一慌。
不能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就在他刚要问出口之际,一阵微风吹开了阳台虚掩的门,裹挟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飘了进来。
楚淮的心猛地一揪,循着烟味和风的方向望去。
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慵懒地倚在阳台的椅子上,面朝窗外的湖光山色。
吴执的指间一点猩红明灭,烟雾缭绕中,姿态闲适得近乎嚣张。
楚淮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一股安心的暖流注入了心里。
会审开始。
尖嘴猴腮的主审官声音平板,问题冰冷而循规蹈矩:姓名,身份,与吴执的关系。
楚淮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地回答:“楚淮,春岚市特别事务局主任,与吴执的关系是……朋友。”
女考官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主考官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楚淮怀中的锦盒上,“我们得到消息,吴执将东王珠,赠予了你,是吗?”
楚淮点头:“是。”
“那么,请你将它展示出来,我们需要确认其状态。”
刚要起身,门口沉默的侍者上前,从楚淮手中接过了锦盒。
楚淮的掌心瞬间空虚,一种不安感再次袭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阳台的方向,吴执依旧背对着,只留下一个沉稳的轮廓。
锦盒在长桌上被打开。
刹那间,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月华般纯净的白色光芒倾泻而出,瞬间充盈了整个略显昏暗的会议室。
那光芒如此强烈,即使在白天,也如星辰坠落凡间,炫目而神圣。
长桌后的五人猝不及防,齐齐被那光芒刺得眯起了眼。
东王珠的光芒在无声地流淌。
待他们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超乎想象的光华,看清盒子内的“物品”时,皆是露出了困惑、错愕的神情。
那光芒的核心,并非浑圆的珠体。
沉默在会议室里弥漫,足足过了半晌,再开口的时候,主审官的嗓音变了调,变得尖锐刺耳,“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楚淮看了眼吴执的背影,下巴微扬,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这是双嵴龙!也叫双冠龙!是生存于侏罗纪早期的肉食性恐龙!”他顿了顿,“吴执他知道我喜欢这个,就把这珠子刻成了夜光小恐龙送给我!”
会议室外,何冲紧张得已经快要把手指甲啃秃了。
他慢慢地凑近那扇会议室门,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然而,就在他刚起身的时候,屋里传来一声巨响,应该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尖利、扭曲、蕴含着滔天愤怒的咆哮,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何冲的耳鼓:
“方贤!!!我他妈杀了你!!!”
会议室的木门在身后合拢, 截断了门内喷涌而出的激烈嘈杂。
楚淮坐回何冲旁边,恍过一丝不真实感。
何冲侧过头,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逡巡,“喂, 没事儿吧?”
楚淮甩了甩头, 声音带着点虚浮的茫然:“没事,就是……有点耳鸣。”
何冲极短促地笑了一下。
过了半天, 楚淮转过头问何冲,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声音怎么……那样?”
何冲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啊?是我们掌管歇斯底里的神,我们将军, 一直管他叫鹌鹑,咋样?形象不?”
楚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人高举着胳膊, 涨红着脸, 狂叫着要扑过去掐吴执脖子的画面……可不就是一只被惹毛了、炸着羽毛要啄人的鹌鹑么?
一丝荒诞的笑意爬上楚淮的嘴角。
吴执给人起外号的本事, 真是刻薄又精准的天赋。
会议室里的交锋还在继续,他一想到吴执要面对这种同事, 就替他闹心,可转念一想, 吴执现在听不见, 可能也算是一件苦中作乐的事儿吧。
“诶, 何冲,里面那五位,哪个是……咱自己人?”
何冲刚要张嘴, 楚淮却抬手阻止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研判的光:“等等,你先别说, 让我猜猜。”
何冲眉宇间的焦虑被冲淡了些许,他挑了挑眉,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楚淮闭上眼,会议室里五位考官的形象在脑海中飞速闪现。
第一个清晰浮现的,是最右边那位端坐如冷玉、长发如瀑的男子。
他气质太独特了,像古潭深水,即使在鹌鹑掀桌子发狂的时候,他周身也仿佛笼罩着一层隔绝喧嚣的屏障,波澜不惊。
“梳长头发那位……”楚淮睁开眼,声音带着笃定,“肯定是咱们伙的,对吧?”
何冲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实的赞许,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颗星。他用力点头:“没错,他是司命,愿长生,是将军的好朋友。”
“愿长生……”楚淮低声复述,“这名字可真好听。”
“是啊,将军也总这么说,他说这名字听着就……心想事成,自带一股福气的感觉。”
楚淮也笑了,这评价很吴执,里面还有一个女的……”他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回忆着那个女人的审视,“我看她打量我的眼神,看着挺……不善的。她肯定不是咱这边的吧?”
何冲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随即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啧,这位北王……可真有点难说。按理说,她能坐上北王尊位,少不了将军的帮忙。可是她的性子……”何冲重重地摇了摇头,“特别古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我今天这么担心,一大半原因就是她!话说上一次会审,就是她临阵倒戈,关键时刻,坑了将军。”何冲看到楚淮很认真地听着,随即摆了摆手,“你就记住,今天的会审,最大的变数,就系在北王这一票上了!”
楚淮听得半懂半懵,茫然地“哦”了一声,“北王……那吴执呢?吴执是什么王?”
“吴执?”何冲嗤笑一声,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奇特的弧度,“他什么王也不是。”
“啊?!”楚淮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何冲,“我还以为……”
他以为吴执至少也该是位高权重的存在。
“你以为什么啊?你以为他也是什么王啊?”何冲的嗤笑声更响亮了,“不是人人都有官瘾的,咱们将军,”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就不在乎这个!”
楚淮怔忡片刻,随即缓缓点了点头,“也是……吴执他……在这方面好像从来没什么上进心。那时候在学校,鲁叔让他当副院长,多少人眼巴巴的位置,他说什么也不干。”
“嘁!就一个破副院长?”何冲翻了个白眼。
楚淮拿胳膊肘没好气地怼了他一下:“你别‘嘁嘁’的!快,接着说,剩下那几个都是谁?” 他急切地想拼凑出会议室内的力量版图。
“总是笑眯眯的那个是南王,是咱们将军的铁杆;那个一脸络腮胡子,一看脑子就不怎么好的那个是西王,鹌鹑那边的人。”
楚淮的心算飞快运转:“那就是二比二……关键就看北王那一票倒向哪边了。”
“对喽!”
楚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运筹帷幄的军师。忽然,他被自己的推理惊了一下,“等等!北王,南王,西王……我去!不能那个‘鹌鹑’就是东王吧?!”
“什么呀!当然不是!”何冲一脸晦气加嫌弃,刚要开口解释,却见楚淮猛地一拍自己大腿。
“我知道了!”楚淮语气笃定,带着名侦探般的兴奋。
何冲看着他,眼中也升起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
“那个叫王东的,是东王!”
“……”
何冲的表情瞬间凝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遍全身,他痛苦地闭上眼,“……别唠了,楚主任,安静歇会儿吧!我估计……结果快出来了。”
然而,十万个为什么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投完票……能怎么的啊?”楚淮追问。
何冲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赢了,将军身上的罪名就能洗清,他就自由了,想去哪儿去哪儿。”
“那输了呢?”
何冲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紧闭的会议室门,“我也不知道。”
等待的时间,被无形的焦虑拉得无比漫长。
走廊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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